春季日剧《我要准时下班》第五集，说的是职场骚扰。
客户要乙方设计师妹子陪着跑步，以“试穿模特没来”为理由，要她试穿公司的新款运动衣，还要对一脸尴尬的她一路拍摄。
那么，在职场里，你遇到过骚扰吗？
我来跟你说说，我的故事。
1
人生第一次出差，被公司派去平遥参展。主办方来接待的是一个男老师，骑着自行车要带我们公司中的一人穿梭古城去组委会指定地点领取我们公司托运来的物资。跟我同行的一男一女两位同事都一米七十多的身高，只有我是一米五八的小个子，于是我被“选出”作为代表。
这老师一路跟我聊的话题是，他以前是做人体摄影的，“我这双手不知道玷污了多少女人纯洁的身体”，对于当时仅仅只有在大学实习时候，跟一个男孩子约过一次会，牵过一次手的我来说，面对这话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工作上的分工就跟新婚夫妇做家务一样，往往是开头是你，就始终是你。大展那几天，我硬着头皮跟这位打交道，职场新人没有经验，我反复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可是这位老师看到女孩子打招呼伸手就搂就抱，看见他热情向我伸出来的手，我就头皮发麻。两位同事为了稳定我的工作情绪，跟我说“他只是把你当晚辈，在他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子”。我承认我是娃娃脸，可我都二十几岁了，并且我明显觉得女同事也抗拒跟他打交道，而那位男同事，鉴于他日常工作的表现，我倒真不知道该说是他性格木讷还是天真幼稚——男同事不是应该站出来帮一帮女同事的吗。
大展期间高层里来了一位男老板，跟男同事住一间。那天下午女同事刚进卫生间洗澡不久，男老板带着男同事来敲门。我们住的只是平遥的小招待所，格局上没什么遮挡，房间很小一览无余。我依稀记得女同事进卫生间的时候也没带什么替换的衣服，我不知道她一会儿洗完了走出卫生间会是什么怎样程度的衣着，我不能冒这个险。于是我隔着门跟外头的两位男士说，现在不是很方便，有个女生在洗澡。门外男老板就叨叨说卫生间又不是没有门，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心下想，就算大家是普通朋友，知道对方在洗澡也该避讳一下吧，何况你是老板，应该对员工更尊重些才好，这种事情上怎么可以过于随和，有失威严。见我坚持不肯开门，男老板就说，一会儿让我们两个女孩子去他们房间碰头。
晚些时候我们如约而至，我敲开门以后，只见男老板裸着上半身，围着一块浴巾站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啊”叫了一声，捂着眼睛背过身去。男老板就笑：”我又不是没穿衣服。“女同事也笑着帮我打圆场：”人家何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不要吓到她。“我不知道人生还会有机会，见到自己老板穿成这样”坦荡“来谈工作的，我走进房间目不斜视，只能盯着房间角落的二十九寸显像管电视机里播放的《还珠格格》——我这辈子大概也只有那天是极度认真专注地欣赏这部爆火剧。
平遥在晚上都会做不少放映和展览活动，某天就跟着男老板一起业务学习。放映会结束的时候，老板要我们两个女员工跟他一起做噗噗车回招待所。我以人太胖体积过大为由表示愿意走回宾馆去，老板表示挤一挤没关系的。到了目的地，我先下车，站起身来的那刹那，他突然伸手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说：”你跟我女朋友一样，屁股好大。“
内心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很想趁着夜色把他踹下车。
结果回了公司没多久，男老板突然跟其他老板提出来要把我调去配合他出一本书。我的主要工作（按我个人的粗浅理解），就是在他召唤我的时候去他办公室听他高谈阔论关于这本书的想法以及记录所有他天马行空的策划。还好这个项目及时被其他有商业头脑的老板们扼杀了，我也就不用三天两头放下手头的工作跑去男老板办公室听他侃大山了。
坦率地说，从那次出差经历之后，我就觉得这公司不想呆了。加上之后公司陆续又有些有的没的，跟我的价值观有出入的地方，一年合约满，我就提出辞职离开。变成朋友的前同事们陆续有告诉过我，我辞职以后公司里各种奇怪传闻说我想上位而不得志，所以愤然离开。
我从来没跟他们任何人倾诉过关于那次平遥之行的心得体会，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也觉得无从说起，只在离职两三年后在MSN SPACES上写过一篇《飞来屎盆，扣我一身》，委婉地表达了一下郁闷的情绪，不曾提及任何事实描述。
2
2014年年底开始创业，角色转换，要保护自己的下属不被骚扰，同时作为一个离异单身的女性，还得换位思考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什么不当言行骚扰到他人。至于面对他人骚扰的困扰，我多少有了点底气，“大不了就是生意不做了呗”，毕竟不用担心任何人逼迫我。但是没想到，狗血的事情还是会有。
这一年我堂哥（同宗同源，绝无造假）入职一家企业做市场，来我公司谈有什么业务可以合作，还陆续想介绍他公司的高层给我认识。刚开始就约在我们公司或者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见，后来他说谈生意这种事不能总在这样的地方，大家不能交心放开了谈，就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切入契机：“有机会他们吃饭唱歌的时候，我叫上你”。
其实我对他们公司根本不感兴趣，本来也不是我们要拓展的客户群体，可是自己哥哥好心照顾妹妹生意，我没有道理不配合得积极一些，领他这份情。
这天堂哥发消息来跟我说，公司老板们在唱歌，叫我打扮好看点一起去。我以为是哪里的KTV，等出租车停在那个建筑前，我有点懵了，它看起来好像是那种，会所。
当时我工作经验是有近十年了，可因为之前的职能位置，我从不需要出来谈业务应酬，所以倒不是我装清纯，我是确确实实从来没有去过会所。我当时站在门口，纠结了有三分多钟，我要不要走进去。
一路有人带我去包房，房间里昏暗灯光，每一个男人身边都坐了一两个女孩子。堂哥拉着我坐到他边上，他大概也是看出我局促的，他在我耳边说：“没关系的，有哥哥在，没事。”我坐下，偷瞄了一眼周围男人对边上女孩子的言行，当下定了主意，唱两三首歌，敬一轮酒，然后半小时内立马撤，也不能随意露了怯。在狼堆里只能让自己看起来像狼才能全身而退，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小绵羊，搞不好只有挨宰被吞的份儿。
场面话该说的说，点烟敬酒握手，就算对方握住手的时间长了点，我也不动声色笑脸盈盈，全程只跟坐我边上的女孩子们聊聊天。三首歌唱完，我举起酒杯对诸位老板挨个儿一轮敬酒，说家里有事必须走。我至今很感谢当天在场的妈妈桑，她当机立断拉着我跟房间里的几个说：“既然这样，老板你们玩，我送她出去好了。”
妈妈桑一路沉默，稳稳地扶着我手臂，我跟着她走过富丽堂皇的走廊，快到门口了她突然开口说：“不好意思啊，让你这样的好女孩来这种地方，真是受罪了。”在那个刹那听到这样一句话，我内心感受非常复杂，好像心里是委屈的，但也被她略带歉意的宽慰给暖到了。我说：“不会啊，这里挺好的，你们人也都很好，工作嘛，都是这样的，大家都要应酬。”
那个是我亲堂哥，我没办法释怀这件事，自此我都不想再跟我堂哥打什么交道。我没跟我父母说过这件事，我不知道他们看到这里是会炸，还是跟我讲什么”家和万事兴，他也是好意“。
3
因为是学新闻的，大学同学不少都在媒体工作，有一位男同学也是好心，介绍我认识了他们单位市场部的一个男领导。我没想到正儿八经的国有单位，有公信力的传统媒体也有人渣的。
男领导一直说有什么业务可以合作，大家有空多聚聚。这天他说下了班见个面，给我介绍一个广告公司的男孩子认识，我们可能业务上有重叠，大家合作共赢。我问我那位男同学是否同行，他说男同学有事不来，就我们聚一下好了，吃个饭而已。
我当时理解的是，走进餐厅的包厢看到的应该是两个人，男领导和广告男。我没想到开门大圆桌，十来个男性笑嘻嘻看着我。我坐下来就慌了，拿起手机给公司男同事们发消息，问谁有时间可以出来一起应酬一下。下班时间又没事先打过招呼，自然是搬不到救兵。我一个常年单身狗没有对象，召之即来的备胎或男闺蜜人选更没有。好容易晚到的一位男性带了一个女孩子来，缓解了整个局的男女比例，可言谈举止间怎么看都觉得随行的那位不像是正牌夫人或女友——大概是我想多了。
为了少被灌酒，我轮番用各种才艺来挡酒。我一轮一轮从怀旧金曲唱到地方戏曲，逗得全场男人哈哈笑，心里却很凄凉，感觉自己就是个陪酒卖笑的。好在那位传说中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广告男人品靠谱，明显跟周围其他男性不是一卦的——我从他入座后迷茫无助的眼神里，感觉到他应该是我的战友，他甚至能借我一根充电线（这种场合下能掏出充电线的一定是相对本分的居家男性）。
酒足饭饱全场又说要去唱歌，我饭桌上的挡酒才艺给我自己埋了坑，老板们自然是希望我能献唱几曲。广告男私下跟我商定结盟：“坐一坐意思意思，然后一起找理由撤。”其实我当时的心性已经跟心跳奔着180去的班纳博士一样了，可是觉得广告男似乎也很无助，弃他于不顾也不道义（毕竟他充电线还在我手上）。
KTV里狗血的一幕终于发生了，本来我正在蒙逼为什么男领导喝着酒要提到我离婚，然后还跟我说什么其实他跟离婚也差不多，太太是企业高管总在外地出差不在上海，我心里各种吐槽这特么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义务要听你唠叨这些。他居然借着酒精一把抓起我的手，亲了一口。
我腾一下就站起来了，我可能是怕在场所有男人一起围殴我所以怂了不敢扇他一耳光。审时度势，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交情，且跟他一路货色，绝对不会认为这种逢场作戏的场合，我被亲了一口有什么大不了，我恐怕得不到任何支持，而唯一看起来正派一些的广告男身子骨也甚是文弱单薄，不像是能帮我撑腰出头的体格。
我脑子里闪过各种盘算，然后咬着牙挤出笑容，有礼有节地退场。第二天拉黑了这位男领导的所有联系方式，至今也从来没有跟我的男同学说过这一天饭局上发生的事。说了又怎样，也无非是增加他的困扰而已。他若自责，我倒不忍，他若没有自责，大概我跟他之间的交情也是保不住了。
本来这些故事我都想写进小说里，昨天看到开头我截屏的那段剧情突然意难平。我为什么不站出来，这么多年可能我内心都希望有人为我站出来，可是为什么我自己都不为我自己站出来呢？
今晚开家长会，要迟到了，先聊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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