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王家卫访谈录：一出电影是应该予人不同的思想空间。
恰逢香港回归25周年，影迷圈子掀起一阵观看“港片”的热潮，我顺势跟风也重看了不少，大多是八九十年代的片子，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王家卫导演的电影。以前看电影体会不深，重看时搭配着《王家卫访谈录》这本书一起看，以导演的视角挖掘新的体验，理解更深了，挑剔也更少了。我不是王家卫的粉丝，也不算港片爱好者，但我很享受在书中窥见“圈中人”“戏中人”的感觉。《时代》杂志影评人理查德·科利斯称王家卫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导演，这本书中也大有体现。它收录了近三十年来二十篇有关王家卫的访谈，虽则遣词造句经过修订，但情怀依旧。但我想提出，时间是最大的因素，人与人的接触。假如在一大段日子内，我均与你一起，就像揭开日历，每天都有你的踪迹，那这些感情是来得不知不觉的。观众与导演，在某种意义上之于电影都是上帝。但千千万万如我一般的观众在观影时不必然能看清全局，甚至享受被拉扯进电影中。观影体验很大程度都掌握在导演手上。故导演之于电影这个世界应当是真正的上帝，而上帝与工作人员、演员、观众之间的火花，是会改变这个世界的生态的。
艺术有不同的形式，或者说它的呈现依赖于各种各样的载体。王家卫说自己喜欢在电影中体验不同的人生，也认为电影应该给予人不同的思想空间。这是人性相通的部分，很多人包括我也认为在艺术上、书、影视投入的时间，是在拓宽有限的生命体验，甚至可以视为生命时长的延续。王家卫自诩是电影DJ，只是他的作品是电影而不是音乐。“我的电影不是由故事出发。若从故事出发，必有起承转合，一定是一场接一场，但我的戏是从人物出发的，容许很多possibilities出现。”DJ需要衔接一个又一个片段，如果非要对自己听到的片段们定一个主题，那么理应听毕所有片段才下决断，这与我看王家卫电影的体验十分接近。初看王家卫的电影时有些迷茫，印象中先看的是《阿飞正传》《重庆森林》，我只能任由时间往前走，企图最后得到答案。后面逐渐明白王家卫的故事是由许多碎片化的场景拼接而成，与其期待电影在讲一个故事，不如说是在故事中感受人物，包括人物的情感等。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导演不仅搭建了一个新的世界，让观众感受他人的悲欢离合，更通过每部影片释放天线，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观影人的反馈，观众借由电影这个介质讲出自己的想法，影迷之间会有共鸣也有分歧，这也是新的体验。
“现在大家讲戏，只是借戏来说自己的taste和看法，他们的讲法便变得完全与我无关。我开始觉得自己是object，让他们借我这个object去讲自己的想法。”这本访谈录中的内容也涵盖了部分影评人、演员对王家卫和他的影片的看法，诚如引言所说，这为影迷们提供了对王家卫进一步评论与解读的素材。写剧本时，我一般不对任何视觉范畴内的东西做具体的设定，我觉得别人不会懂。在我看来，语言无法表达画面。在我的认知中，可以称为一个领域的佼佼者甚至是伟大的人，至少是拓宽了这个领域的边界，或改变了人们对一个领域的认知，无论是观众还是局内人。（例如玛丽雪莱创作《弗兰肯斯坦》）我作为一位普通影迷，并没有多少资格作出评价，只是通过自己获得的有限信息，认为王家卫做到了这两点。我是特别看重叙事的人，故而更青睐着重于叙事的电影，即便叙事只是服务于导演想达成某个目的的工具。但通过这本访谈录，我开始能够区分“叙事能力”以及“不重在叙事”的区别，理解电影在别样的框架中也能大放异彩。正如上文提到的一样，在王家卫的电影中，叙事是让位于人物的。而除此之外，王家卫的电影中还会在相对不起眼的地方实现其他功用。例如王家卫会选择在一些即将要被时代淘汰掉的建筑物附近拍摄，在电影中刻意停住历史，定住时间。这让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的消逝是骤变的。只在倏忽间，一栋大楼就能原地消失，记忆会模糊，人会带走记忆，而影像能更长久地保留历史，场景无需过多乃至零台词，一切尽在不言中。同样的，一个人，一段故事，也是可以藏匿于电影之中的。如《花样年华》中展现六十年代的香港,“怀旧中有点淡淡哀愁，步调很悠闲，片中男女不是在吃饭就是在打麻将，没有暴力,而是一种向往，一种怀思”。这种“松弛、闲暇的场面”会让人感到无聊，但这里面有王家卫的生活轨迹，是历史也是真实的生活。布列松教晓他要用精炼的手法表达，但王家卫同时也认为，如果每个人都这样，便会变得沉闷（就像食嘢一样选提炼得最精华的维他命丸来吃）。除了记录历史，此刻的松弛也是一种功用，另一种维他命丸。字里行间我能感受到王家卫对层次的追求是很细腻的，例如他会区分何为“文艺腔”和“有诗意（poetic）”，会对因荧幕而被放大的东西进行细微雕琢。透过这些蛛丝马迹领略到王家卫及其电影的魅力，乐趣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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