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的儿子

   周三那天从幼儿园接回儿子，感觉儿子在发烧。去附近量了体温，确实的，问儿子他说不愿去医院看医生。我自己也是怕上医院的，便配点药将就着再说。

   胃口还是不错，精神也是不错，退烧药随着热度的起伏，一轮轮地喝下。而我则趁着这个机会，细数他平日的种种不是，告诉他那些坏习惯和坏行为是导致他生病的结果。而在这个时候，他是一改平日的桀骜不驯，心悦诚服地听着的，一副温顺可爱的模样。

   作为母亲，在养育儿子的过程中，除了担心他的安全，最害怕的莫过于儿子生病。而每次生病，十有八九是要发烧的。所以发烧便是我心里对儿子健康最不能接受的大事。

  不过儿子不这样想，也许他根本没学会这样想，小时候不说了，现在快是小学生了，也还是这样。

   夸张是儿子的拿手本事。为了觉得自己已经很舒服了，可以跑出去玩了，他的一张缺了牙的小嘴，是可以一直喋喋不休的，而且音量比平时还惊人。就算不是为了说服我来干点我可能不允许的事，我也觉得他要比平时特爱说话，好像因为发烧，他的大脑装上了可以提升思维灵敏度的装置，让他的大脑好像比平时活跃了很多。当然这一般是在喝完退烧药，热度下去的时候更明显些。真正热得满脸红彤彤的时候，他也是会向我表达他的不舒服，一般就是我头好晕，或者我好热呀之类。

   第二天在他蹦蹦跳跳地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还骑个自行车外面溜达一圈后，睡完中午觉，他的发烧竟然又到了一个新高度，让他全身没了力气。我又数落他一番，盘点他的错处，他连连表示自己要改掉，而且也同意上医院给医生看看去。

    现在还记得儿子第一次发烧是在八个月的时候，从那以后到现在，半轮岁月过去了，因发烧进医院已经是难以细数的事了。明明这医院是我们身体的好朋友，总是帮助我们的身体度过不舒服的难关，可是却很少有人喜欢上医院，有时明明身体病了，我们的心里还是不想来的，这一点大人小孩倒是共通的。儿子不愿意是因为怕打针。我也不愿意，不愿意的原因想过很多次，到现在的结果还是不明原因。不过现在不太想去深究它了，想换个方式看问题，就是希望自己就算不明原因，既然身体需要医院，那就说服自己的心里喜欢医院吧，勉为其难吧。

   这么些年有儿子的日子，有那么多次我都曾经想，会不会我把儿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是我太自私的结果。如果他存活在别的虚空世界里，会不会比来这世界一遭更幸福，或者做别人家的孩子，会比做我的儿子更好。许多可以追求的物质和外在条件，我都自认没法像很多父母那样给得起，我不仅给不起，更是也不想努力去给。

   而更更重要的是，就算撇开种种的外在遭遇带来的苦痛经历，生命里有那么多的痛苦，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是我们逃不开的，是我们必须承受的，是我们命中注定的。就比如说，像儿子从八个月开始，就一次次地发烧生病，一次次地在害怕中上医院，打针吃药。

   也许，发烧的是儿子，生病的却是我这个母亲。儿子每天很多次吞药，一次次在热度上来的时候会难受，三四天发烧下来的身体，也没有了胃口。可是，他一如平常地追求他的快乐生活，要跑出去找小朋友玩，要看电视，除非真累的不行，除非真想睡了，他不会有让自己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不想吃的，仍是拒绝吃，不想做的，仍是拒绝做，不想休息，就是不肯安静下来。仿佛发烧和生病是一件跟他无关的事。他的身体可能在遭遇不舒服和痛苦，可他的小心灵依然是快乐的，就算有不快乐，那也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我做母亲的对他种种的拒绝。

   孩子是成人最好的老师，这是我以前看过的一本儿童教育的书里说的。在生病这件事上，最好的老师恐怕也教不会最笨拙的大人了。恐惧，害怕，痛苦，担忧，不安全的感觉，这种种的心理困扰，已经在我这个母亲的心里扎了根，根液流向四肢，早就成了我生命里的血脉，成了我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除了在痛苦里挣扎生存，我又如何做得到像儿子这样，就算病着，就算身体在发烧，依然是一个活泼灵动的自在生灵，依然可以跳出身体的病恙，快乐着快乐，惊喜着惊喜，难受着难受。

   就像今天早上，不到五点，刚吃完退烧药的儿子，便说不想睡了要起床，有了一个最早起床的清晨。倏忽间便跑出门去不知去向，回来说要拿他的平板学习机去拍日落照，我纠正他是日升，太阳在早上是升起来。后来又说让他来做鸡蛋面饼，然后拒绝吃东西，接下来便是看电视，找人玩，不亦乐乎，忙碌的很。反而是我，被他拖累着早起，有疲累的感觉。

   再想想，也是呢，就算生病发烧又如何呢，时间，总是会让它们过去的，一次次的哪一次不是这样的呢，对于任何的任何，有什么不是时间在带着它们在走呢，有什么是走不过去的呢。

   只不过的是，为什么我的身心，没有了平日的轻灵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