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开

从梅花，到桃花，然后是油菜花，现在是杜鹃花。这一年，我赶过的花事，便是这几场。

花开的季节里，想着外边野地里繁花如锦，百花争相开放，又默默落谢，一颗心总是忐忑又无奈。觉得时间这东西在真真切切地鞭打着我们，追赶着我们。就像它们追打着百花从开到谢，从繁荣到落幕，从枝头高挂到零落成泥。

四月是个残忍的季节，多少美好的事，不朽的魂，在这个季节里飘然坠落，嘎然而止。人间四月芳菲尽，季节从这里开始，不再花团锦簇，春意漾荡，而是漫漫长日，烈照高空，苦熬时光，静待秋凉。

赶一场场的花事，也许只为这留不住的春花春意。纵每日里赴花丛随花影，也只得送春归去。人向老花趋谢，叹花悲春处，也许是心间花事，如花风随，人间景致，变化迷离。尘凡莫莫意，向春花诉诉。

如果说梅花是我的向往，桃花是我的热爱。那么油菜花是偶然，杜鹃花是惊喜。年后的九峰山梅花约，未曾落定寻寻觅觅中的桃花劫，是我在春天里想要吟唱的两首淫曲。上次去慈城看油菜花，是因为朋友莫。莫说，她喜欢那一片金灿灿的黄色。我也喜欢那样的黄色，连天劈地，在距离和规模里展现一份肆无忌惮的生命力。就像这一句：我幸福，因为我强大。

看油菜花，一棵花是没法让人驻留的，得大片大片的，才有味道。不像梅花，不像桃花，只一朵，只一枝，也让人恋恋难舍，被勾了魂一般。

那么，杜鹃花呢。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子规啼夜月，离人愁空山。想到杜鹃花，便想到杜鹃鸟。那哀怨声声，啼尽血肠，为情谊献身成花海的痴鸟的传说，似乎便成了杜鹃花带给我的向往和惊喜。从杜鹃鸟的悲怨，到杜鹃花的惊艳傲放，仿佛生命里游荡转折的两极。

去年曾经为杜鹃花上过两次金峨山顶，可惜不是早了，就是晚了，没逮着花期。所以这一次，仿佛是赴一场未完成的约定。走一段刚刚好的山路，赏一山刚刚好的花景，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阳光好像热烈了些。四月的天气，仿佛初夏，走动间汗水淋漓。人流似乎热闹了些。来过很多次了，这段原本清幽的观音莲径，几乎难得遇上人，在这样的工作日里，今天却是一拨拨的一路是人。曾经以为奉化地界的金峨山，有公路通山顶，游山道也铺得平整有味。而现在，一路的打桩声声声入耳，这鄞州地界的金峨山，也正在打造登顶的公路。

我一路仰头寻觅，那曾经多次摄我心魂的佛迹巨石，终究没看到。而整座山峦，仿佛在海面翻出肚腹的鱼鲸，因为阳光，因为人流，因为打桩声，因为盘旋的未修完的马路的大片黄泥地和滚落的山泥石块，没有了往日里曾经感受到的静谧幽深的味道。而我也知道，随着盘山路的建成，这样的味道在这里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我再也不可能见到，那块曾让我不敢仰视，只想逃离，仿佛积淀了生命里所有悲悯的石头。就算那石头哪里还在，也不再有曾经的感觉了。

很多人都和我一样，今天就是冲着山顶的杜鹃花而来的。那么看来，今天我是赶上了你的花期了。花开缘何无梦来。这是我去年为你登顶，无缘见你时发出的内心感慨。现在，我还走在走向你的路上，我却已经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幅你烂漫山头的图画。

到顶了。最近很久没有远距离走山路，这一路登顶，加上热乎乎的天日，似乎脚力体力都体现余额不足。一直很想在山头上坐坐，逗留点时光，看时间还早，才午餐时候，便在可揽群山的一处石崖上坐了下来。吃点随带的食物，看着眼皮下的几座小峰坡，被杜鹃花覆盖着在迷离的日照间朦胧沉睡，星星动动的人影点缀在坡路上，花海间。

远看，壮丽山河。仰望，静谧云天，近观，山花烂漫，层林浸染。这金娥山巅，无论是奉化地界还是鄞州地界，都算得是一处高地。为什么自己总抵挡不住这山野的诱惑，喜欢走古道，坐山巅，也许，便是因为这山河处处间，总能带给自己心灵的静默，带给自己灵魂的启迪震撼。

按说，这样的工作日，如果没有这满山满坡的杜鹃花的招引，这平平常常的山脊，不会成为网红之地，不会吸引那么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花间逗留，在搔姿弄首美拍调情。杜鹃若有相思意，可愿如此享风流？觅得云顶艳满盖，独领风姿无清幽。

我一路拾级下山，穿过热热闹闹的人流，穿过激情如火的杜鹃花丛，走过热热闹闹的山顶停车场，终于走在斜阳下的林间。仿佛自己刚刚穿越了一份轮回里的前世花海。

穷尽心力，奋勇冲天，燃烧岁月，烂漫无边。这金峨山上的杜鹃，就像一把明亮的大火，从山坡蔓延到山巅，也烧起了游人们的炽热心怀，蠢蠢激荡的春心热烈。

杜鹃花开，杜鹃鸟何在。杜鹃花开，丛林浸红，力染云天。

杜鹃花，是惊喜，是力量，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