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葫芦

原来在一家公司做法务的时候，销售人员每天早上都会有固定的晨会，流程主要分为两段，首先是大家列队，喊口号，当天轮到的人上去分享，分享的内容可以很多，比如有个小伙子每次轮到他，他都会唱一段《探清水河》，大部分销售上去都会选择一段话，充满正能量的话，这个说法到现在甚至有点搞笑娱乐的意思，虽然从话语本身和本质上看，我们可以相信，这些话刚产生的时候，创作者本身是真挚的，当然我说的是真正的创作者本身，他们上去分享的话很少有重复的，我经常会听到他们分享时候念的话，除了声音大，还有就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即使一个在平常很傻的行为也会变得很严肃，氛围感创造想象力，延伸想象力，相似的比如慢镜头、背景音乐、时间的刻板印象等等，前半段结束，他们会以固定的仪式暂时休整，然后开始后半段，后半段的形式是小组，组内有一个领队，通常是业绩比较好的人担任，组内讨论他们会首先每个人先汇报一下前一天的情况，然后说出目前的问题，最后领队能解答的会当场解答，不能解答的会在最后列队时提出来，或者在会后去问主管或者经理。整个晨会节奏紧凑、服装统一，如果一大早上昏昏沉沉，经过晨会，大概率会立刻清醒。

我讨厌这种形式的早会。一方面我不是销售，从分工上来说，本身也不可能分享什么东西；另外一方面也许是真正的原因，这种形式跟某些东西是矛盾的，某些被灌输的东西，某些被冠以很高尚名义的东西，这种矛盾会导致对那种形式的抗拒，对作为一个被安排的群体或者被固定的团队的一员的抗拒，除了自我选择，习惯性地我们会拒绝加入那些群体，一方面条分缕析同时又难以割舍，虚幻的不存在而且不可接触的自由与现实的正在展示且不得不加入的自由之间产生出了难题，要不要加入，要不要接受，要不要违抗某些被灌输的框架，要不要上去唱一首《探清水河》？

那个销售团队里大部分都是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们来自相对集中的地方，大部分是老乡，往往一个小长假过后，他们中会有人带来新的老乡，新的老乡成为新的销售，每天早上要穿着刚刚买来的正装，衬衫、领带、鞋油刷过头的皮鞋，新人总会被要求第一次上去分享，有的人会磕磕巴巴做自我介绍，有的干脆利落，那些刚开始的不适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有时候我怀疑，如果我们部门也被要求每天像他们那样去开晨会、做总结、做分享，参加固定的活动，会不会比他们做得好一点，还是说比他们更差劲，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说出来对比的东西。

在某种程度上，当看到他们可以独自主持一场会议，甚至组织一场活动，面对如何难缠的客户也可以应对自如，又会有一点羡慕，羡慕到最后会变成疑问，为什么我反而会抗拒那样的活动，是因为自我意识太强烈吗，这种自我意思来源于哪里呢，往上追溯，总会发现意想不到的蛛丝马迹。是来自勒庞吗？群体活动的无意识？容易被左右方向的乌合之众？自由价更高？从众会显得自身像个没有自我思考的傻子？不一样才是应当追求的？仅仅是蛛丝马迹而已，那么我抗拒的是那种整齐划一吗？还是听起来有点好笑的口号？对某一段时期残留模仿的不屑？对说出东西本身轻率和类似洗脑一样词语的鄙视？

就像我上边说的，这是自我的作祟时刻，虚幻的存在于想象中的自我，被灌输的自我，像套上模具的葫芦，长成后按照既定的样子展现，模具困境，一颗葫芦长成什么样子，看天气，看土壤，看环境，看时间，到某一天要看模具，方型的模具成熟后的葫芦也是方型的，扁扁的模具成熟后葫芦就是扁扁的，种葫芦的人骄傲无比：自己的葫芦各种样子都有，市场供不应求，人们买回去，把它摆在条案上，还配个紫檀的座，两边净瓶陪衬，一时无两，它会看到放在外边窗台上当作瓢的葫芦，风吹日晒，随时随地坏掉，无人惋惜，问题终将出现，新的模具，新的模具固定下新的样式，可替代性和非实用性，认识到模具存在的虚伪性，开始看到实用或者随性下的自由，就像面对科学家和航天员的选择，在多年之后突然看到，噢，原来不一定非要做选择，不一定非要回答，心思坦然就是，毕竟，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子，也要受许多东西的影响，模具不模具的，并没那么重要。

突然发现，今天小雪，分享小诗一首，来自宋代诗人徐铉：

《和萧郎中小雪日作》

征西府里日西斜，独试新炉自煮茶。篱菊尽来低覆水，塞鸿飞去远连霞。

寂寥小雪闲中过，斑驳轻霜鬓上加。算得流年无奈处，莫将诗句祝苍华。

宋代苟延三百余年，明白人不少，模具加持，很多人不得不东西南北飞，西望北眺都是狠人，惹不起，往南躲，往里走，也许跟着李煜会受到影响，影响过多又会产生反感，该喝茶喝茶，那时候估计也是黑茶或茯茶，不然没必要煮，这种茶味道醇厚，新茶稍涩，徐铉史书上说，淳化初年，因事贬为静难军行军司马，病逝于任上，时年七十六岁，一个南方人在陕西北边，当地酷寒，“致冷疾”，《宋史》评价：性简淡寡欲，质直无矫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