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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为兄弟
(发表于2014湖南文学7期)
伍子将酒瓶底朝天,瓶嘴塞进嘴里,喉咙里“咕咚”几声,瓶子空了。
伍子喝完酒,张开河马才有的大嘴,“哈”地一声后,“啦啦啦”地唱。伍子最喜欢《流浪者》里拉兹之歌。“啦啦啦”,唱着就是,用不着 记词。伍子唱旁的歌,没法记住词。伍子唱着“啦啦啦”,拉兹野马般的洒脱,立马在眼前晃。
“做人,就得像拉兹。”伍子捋捋捋着也白捋的寸头,竖着大拇指赞着,“什么叫痛快?拉兹叫痛快。什么叫潇洒?拉兹叫潇洒。那真是,啧 啧啧,拉兹好。”
仿佛间,拉兹成了酒瓶。伍子抓住酒瓶,如同抓住拉兹,抓住洒脱,在空中晃着晃着,伍子感觉到自己也有了野马般的洒脱。在原野上,无缰 无绳,马踏飞燕地跑。伍子的心洒脱着,忽地,仿佛中的拉兹,成了改革。好像改革不是两个字,是一个人。是伍子想着都烦的人。伍子咬着 牙齿,将“啦啦啦”唱得山响,随着山响的歌,伍子将酒瓶抓得铁紧,且渐渐地举起。那个叫改革的人,伸出手要打伍子。伍子将酒瓶往地上 使劲一砸。“哐啷”一声响,玻璃片撒了满屋。伍子唱完了“啦啦啦”的歌,自言自语:“妈的,改革算那根葱?也来打我?”伍子懒得管锋 芒毕露的玻璃碎片,对着窗外路灯下寂静的厂内马路,喷着酒气,愤愤然说:“娘的,又改革了。”
这年头,满世界改革喊得山响,便是厕所标识也改也革。原来写着男女,现在嫌那汉字一笔一划累赘,不写了,画一个穿裙和一个不穿裙的小人儿。只要是改革的事,伍子望着都恨。伍子喜欢以前的日子,谁也不会来不来就举着改革当尚方宝剑吓人。
“以前多好!多好。那时候,多好。”伍子常对别人这么说。伍子说这话时,就像回到了“那时候”,伍子便幸福地眯着眼睛,想着“那时候 ”的好。伍子觉得“那时候”好,便觉得那两个小人儿最是可鄙,没半丝活气站在厕所门口,却也举着改革的牌子,老来吓他。
那天,伍子决心嘲弄如同改革的小人儿。
伍子心说:撒尿拉屎与接轨国际有他妈的什么关系?便故意往穿裙的那边走。蹲在坑上的一个胖女人,一声大叫后,搂着裤子骂伍子的娘。伍 子好似没听见,也没看见,站在这边坑上,唱着“啦啦啦”地撒着尿。伍子出厕所时,遇着两个急急上厕所的女孩。两个女孩骂伍子不要脸。 伍子说:我不要脸,将我的脸给你吧,我不要了,给你给你。便将脸往女孩脸上蹭。那女孩忙说,谁要你的脸?伍子说,原来你也不要脸,还 是给脸不要脸。有人说伍子不该往女厕所跑。伍子说,没看见女字。那人说,这叫与国际接轨,穿裙的是女厕所。伍子说,这也叫接轨国际? 他娘的,接鬼接鬼,改革他娘的就是接鬼,看把鬼都接来,还有人吗?那是裙吗?你哄着我,那明明是围兜,我做饭就系围兜。
伍子所在的厂,也不管伍子和伍子同事的感受,每年跟着报纸和上面起哄,岂有此理地改革一次。每次都是前三个季度不厌其烦地喊,喊到年 底时,大家累了,烦了,厂里便下来几张写着密密麻麻、鬼也不看的纸,叫大家学习。最后,临近春节了,厂长在大会上满面春风地宣布:改 革成功了。头两回,伍子着实紧张,以为改革是下岗、失业、没饭吃,最不济也得降工资。后来伍子知道改革如同过年,图个热闹。但每次改 革时,伍子总有几分担心:这回改革别真让他没吃没穿。
于是,当厂长宣布改革成功前,伍子都要砸碎一个酒瓶,骂上一句:娘的,又要改革了。不同的是,头两年,伍子砸碎酒瓶,立马将碎玻璃片 儿扫了;后来改革多如牛毛,便是餐馆里煮鱼,原来煮死的,现在煮活的,伍子老家那乡下,没来由将个乡字改成镇字,也叫改革,改得伍子 烦了。于是,伍子也学着改革,那酒瓶儿砸碎了,就砸碎了,不就是砸碎一个酒瓶,伍子也就改革地再懒得扫。伍子相信,碎碎(岁岁)平安 。还真如伍子的碎碎平安,每年改革完,伍子依旧守着卫门。伍子喜欢守卫门。守卫门轻松。伍子不管白班、晚班、零点班,都睡觉。于是, 伍子上班便是休息。
伍子骂完“娘的,又改革了”,将脚架在烤火架上,盖上烤火被,两手袖进老式军大衣衣袖,望着马路那边围墙,发一会儿呆,仰起头,斜躺 在木沙发上,闭上发痴酒眼。一会儿后,卫门内传出伍子鼾声。伍子鼾声动地惊天。卫门外樟树上鸟窝内,两只相依偎着的麻雀,被伍子鼾声 吵醒了,不满地“吱吱”两声,睁开鸟眼。见伍子鼾声不断,知道今夜没法睡了,索性不睡,“卟嗵”两声,飞出鸟窝。
厂长一行四个,打着手电查班来了。
厂长每次查班,都得叫上办公室主任,企管科长和一个副厂长。厂长聪明,又最能理解人,知道查班叫上四个最好,正好一桌麻将。少叫了, 没法儿玩,多叫了,一个得晾在一边。晾在一边多不舒服?厂长老记得有次主管局领导打麻将,四个领导一桌,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加 上往日他最喜欢看了东家的牌,告诉西家打,这会儿都是领导,帮谁也不是。但厂长说习惯了,没法管住嘴。硬是看了副局长的牌,告诉了局 长。副局长便横眉冷对地望着厂长。那样子,好像厂长是副局长杀父仇人。
“你什么意思?看牌不语真君子。不懂吗?”副局长说。厂长立马辩白,说:“没看,真没看你的牌。我是那种人吗?”副局长眉毛也吊起来 了,说:“闭上你的嘴好吗?”厂长聪明,知道只有闭上嘴了。于是,厂长那天一声不吭地看着麻将。那天,那几个领导发扬连续作战的传统 ,麻将打到早晨太阳出来。厂长瞌睡虫直咬眼,却只得撑着。
从此,厂长改了那个看了东家牌,告诉西家打的恶习,且遇着下属这么做,还能说:“你君子相好不好?哪有看了这家牌,告诉另一家的?真 是,小人就是小人。”也是从此,不再叫第五个人一起查班。
他们四个先在茶楼打麻将,打到三点,吃了夜宵,到四点,才边说着输赢,边往厂里走。四个打麻将,好像下次要输回去,赢回来一样——打 完必将谁赢多少,输多少说清。但往往没法说清,总是赢家赢的钱比输家输的钱少许多。
临近厂区,四个老远听到伍子鼾声。伍子鼾声,好像句号,让厂长四个结束了打麻将赢多少输多少的争论。一般情况下,他们要争到卫门口才 罢休,才会摆出一副警察面对犯罪分子,或者面对报案的人才有的严肃。
厂长出着考题一样,问:“你们猜,谁上班?”
副厂长有些光火,说:“还有谁?不就是那个想下岗的伍子吗?除开他,还有谁?这次一定得让他下岗,再这么下去,得了。这次一定要动真 格地改革,不然,得了。”
厂长蹑手蹑脚走进大门,轻轻推开卫门的门,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玻璃,站在伍子身边。厂长手气好,赢了两百,脾气也如手气一样好。先用 手电照着伍子眼睛,继而温柔得有几分可人地喊:“伍子,伍子,醒醒,醒醒。伍子,伍子,这是上班呢。”厂长自言自语:“伍子醉了,看 样子喝了一瓶。这个伍子,上班呢,怎么能喝酒?”厂长像自言自语,又像伍子醒了,对伍子说,也像对另三个一起来查班的人说:“绝不能 再喝酒上班。下不为例,下,再不能为例了。再这样下去,厂将不厂了。”厂长忘记查班如同上班,不能喝酒。厂长四个刚才喝了一瓶白酒。 厂长说着话,记起查班也不该喝酒,说:“喝一点点可以,这天气的,冷,喝一点点可以御寒,但,绝对不能喝醉。下不为例,下,再不为例 。”
伍子不醒。伍子依旧鼾声如雷。
副厂长输了钱,虽然实际只输了二百二,他却说输了三百,于是,脾气本只有二百二十个,却硬要装出三百个脾气。他乜斜厂长一眼,大声嚷 道:“伍子,伍子,你这是上什么班?太不像话了。你还不醒,这次改革,下岗的首先就是你伍子。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打着酒鼾地睡。上班 呢,能打着酒鼾睡吗?厂长,这次一定得动真格。再不动真格,我们这个厂,只怕会垮。上班睡觉的,和累死累活的,工资一样多。还有,守 仓库的,比工程师工资还高,说得过去吗?”
伍子依旧没醒。伍子这会儿正做着梦,梦见大雪地里,他走几步捡了死狗,又走几步,捡了一麻袋银圆,再走几步,捡了一个好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好骚,伍子喜欢骚女人。伍子正在梦里幸福着,自然没有闲功夫管什么厂长还是副厂长,也没有功夫管下岗还是上岗,鼾声竟然比刚才 还显得响些。
主任和科长没输没赢,脾气也就不好也不坏,便站在一旁,呵呵地笑。主任玩笑着对着熟睡的伍子说:“也是,要睡也不能打鼾,要打鼾,也 不能打酒鼾。”科长心底笑着,脸上却一百个严肃地说:“什么鼾不能打?偏偏打酒鼾。真是。打酒鼾,不下岗行吗?”
厂长到底是厂长,肚里不说撑大船,至少可以撑小舢板。他微笑着摇摇头,对副厂长说:“算了,别跟伍子一般见识。跟他一般见识,丢了格 。我们查班去。查班要紧,安全要紧。他酒醒了自己也会后悔。让他自己觉悟,比扣钱还抵用。这叫做什么来着?我昨天看书看的,对,内心 反省。”四个或重或轻地走出了卫门。厂长有仁有德,怕伍子冻着,又怕副厂长将门关得太响,吵醒了伍子,走在最后,帮伍子带关了卫门的 门。
四个手电照着路灯早已照着的马路,边说着“厂长手气好,怕是好久没跟嫂子同房了。同了房,绝没有这个手气。”又说着副厂长“手气差, 怕是将那事儿当饭吃,不然不会输这么惨”。副厂长输了钱,心里本烦着,经他们一说,生气了,逼着三分笑爬上脸,说:“什么意思?你们 没输过吗?那次查班是谁赢来着?你们三个谁没输?真是。以为自己麻将打得好,其实,臭水平。不是手气,我会输吗?主任你,气得摔茶杯 呢。好意思说。真是。我还没摔过茶杯呢。”厂长赢了钱,正高兴着,便不管是伍子还是副厂长,冲撞了自己,都容得下,笑着说:“那是, 那是。”说副厂长“如果不是手气差,会输吗?那次,一吃三,一吃三呢,我们三个都输了。那次,主任输得最惨”。
四个说着话,进厂区查班去了。
早晨八点,太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伍子身上。
伍子做了一晚梦,打了一夜鼾,没睡好。临近天亮前,那个叫改革的人,龇牙咧嘴,老是在伍子跟前烦着。伍子开始不想理那家伙,那家伙却 似伍子怕了他,抡起拳头,老在伍子鼻子前面舞。伍子怕过谁来着?伍子在梦里骂了一句:“你算哪根葱?”便扬起拳头在梦里和改革打架。 伍子眼见着打那厮不赢,只得抽出匕首,朝改革捅过去。改革那家伙,貌似凶神恶煞,却不经匕首捅,三五两下,就被伍子捅死了。伍子这才 睡得安稳。
这会儿,下面烤着烘烘的火,上面晒着暖暖的太阳,中间包着扎实的大衣,加上卫门内温度最适宜着睡觉,伍子当然睡得自在。伍子鼻息也随 和了,不再鼾声惊天动地。便是站在卫门外,如果不用眼睛看,只是听着,也没人知道伍子这会儿睡着了。那两只麻雀,见伍子鼻息安稳了, 知道伍子不会打扰它们,也飞回窝,依在一起睡着了。
接伍子班的瘦女人来了。
瘦女人两手抓住伍子臂膀,使劲摇,母狮子样嚷着:“你看你,你看你,一地玻璃,满屋酒气。搞卫生,你怕又交班卫生都不搞。你是什么人 ?”
伍子睁开半只惺忪睡眼,望一眼瘦女人,要死不落气地说:“瘦姐姐,这么早,你就来了?哦,该下班了。”伍子见瘦女人仍在嚷着,说:“ 叫什么?这么凶。你没手?你就不会搞卫生。还是女人,一点也不温柔。好在不是我老婆。是我老婆,哼。”
瘦姐姐睁大双眼,望着合上了那半只眼睛的伍子,瘦得凹进去的脸颊鼓起来,怒道:“你交班卫生也不搞,厂里规定的,要搞卫生。你不搞卫 生,我不接班。”
伍子摇摇头,不理睬瘦女人的嘀咕,懒洋洋地坐起,穿好皮鞋,脱掉大衣,伸了懒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瘦女人说:“瘦姐姐,你接不 接班,与我有什么相干?罗嗦。娘的,要改革了,你还以为是吃大锅饭?还敢不上班?怪不得要改革,班都不想上,不改革行吗?真是。改革 首先就要改你。懒得理你。疯婆子。”
伍子说得做到,真不管瘦女人,骑着摩托车走了。
伍子到了丁字路口,将摩托车停了。
伍子望着那四窜儿忙不赢的汽车。“上哪儿去呢?”伍子问自己。伍子闭着眼睛,心说:“从前面来的第十辆汽车牌照号码是单,回家去陪嫡 亲老婆,是双,去陪叔伯老婆。”伍子迅速睁开眼睛,认真数着从前面来的汽车。伍子没数清,只得重新数过。伍子又闭着眼睛,说着刚才同 样的话。
这回路口红灯亮了。那些车齐刷刷地停了。伍子耐心地等着,待那些汽车重新启动,伍子精神高度集中。伍子数清了,且看清了第十辆汽车牌 照号是双。于是,伍子掏出手机,摁了叔伯老婆的号码。伍子的叔伯老婆是纺织厂女工。前年,因为和旁的男人好,被丈夫抓了现场,离婚了 。有一次打麻将,伍子赢了她五百块钱。她想起儿子要读书,钱都输了,眼泪喊来就来了。伍子拖着她的手往外走,到了一个僻静处,伍子说 :“你做我叔伯老婆,我把钱退给你。以后,麻将桌上赢了钱,一半给你。”她没听谁说过什么叔伯老婆,卟哧一笑。笑完心想,做谁的女人 都是做女人,总比没有男人的日子好,便答应做伍子的叔伯老婆。
“别来。我刚出零点班。”叔伯老婆说。
“我也刚出零点班,正好抱着睡觉。”
“别来,我来了姨妈,见了红。”
“你来了外婆又怎样?真是。姨妈来了,又怎样?”伍子说。
伍子打了电话给嫡亲老婆,说打麻将去了。待嫡亲老婆说了“死在外面都要得”后,便一摩托车到了叔伯老婆处。
伍子敲着门,叔伯老婆忙答应“来了,来了”。
有一次,伍子敲门,叔伯老婆答慢了,伍子便擂门。她生气了,索性不答。伍子便踢门。伍子将门踢开了,走了进来,扇了她两个耳光。说了 “臭婊子,你以为你是谁?还要老子来求你开门不成?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这个月给了你八百,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从此,她不敢不快点答 ,即使蹲在卫生间拉屎,也会先出来打开门,再钻进去继续拉。她说给钥匙给伍子。伍子不要,伍子聪明,钥匙被嫡亲老婆看见了,怎么办。 伍子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嫡亲老婆。嫡亲老婆生气了,可以砸碗。砸碗时伍子不求饶,嫡亲老婆就砸窗上玻璃。如果伍子继续不求饶,嫡亲 老婆就砸电视机。伍子舍不得,因此怕了她。
叔伯老婆忙钻出被子,趿着皮鞋,打开门。一阵冷风吹进来,她打了个寒噤,便要往被子内钻。伍子走进去,一只手从后面抱着她,一只手已 塞进她衣内;一只脚站着,一只脚关着门。
“会死的,冷。你的手冰死人。”
伍子不管冷不冷,捏了一把已见松软的乳房,才松开她。她急急地回到房里,钻进被子。伍子脱了衣服,钻进被子,便要脱叔伯老婆衣服。
“真来了姨妈,见红了。真的。求你。”
“来了姨妈怎样?来了外婆又怎样?见红了怎样?见绿了又怎样?真是。”
叔伯老婆反抗着,终究敌不过伍子,只得边骂娘,骂伍子没良心,说着来了姨妈,干这事儿会得病,边任伍子摆弄。完事后,伍子躺在床上吸 烟。伍子吐烟圈的本事,没几个人可以比。伍子这会儿吐出几个大大的圆圆的烟圈,朝叔伯老婆脸上晃悠悠地转去。待那烟圈在叔伯老婆脸上 散了后,说:“来了姨妈,没看见死人。你怕这事儿也改革?娘的,来了姨妈就得歇着?娘的,又改革了。”叔伯老婆心想着不能弄也弄了, 脾气喊去就去了,箍着伍子水牛脖子般粗的颈,说着生活的艰难。
“这个月只发四百块钱,昨天打麻将输了三百。真不知怎么活。”
伍子知道她昨天没打麻将,更谈不上输钱,而是说他这个叔伯老公,这个月还没给钱给她。伍子是男子汉,男子汉在这时,当然得掏钱给叔伯 老婆。伍子便掏出准备打麻将做本的三百块钱。叔伯老婆接了,脸上有了动人的笑,嘴里也有了嗲声。
伍子觉得和叔伯老婆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做了,该给的钱也给了,再望一眼叔伯老婆,便觉得她哪儿生得不对,伍子的心嗖地一声便飞回 到嫡亲老婆处了。“这女人,没意思。嫡亲老婆这会儿肯定在以为,我又会赢钱。”伍子心说着,便穿好衣服,说了“我走了”,就真走了。 伍子每次和叔伯老婆做完那事儿,就觉得叔伯老婆没意思。于这时,他甚至有些后悔认识了叔伯老婆。
伍子心想着打麻将做本的钱都给了叔伯老婆,嫡亲老婆处没法交待。他绝不能告诉嫡亲老婆,说他输了,花了,被贼偷了。当然,更不能说将 钱给叔伯老婆了。他即使真输了钱,告诉嫡亲老婆输了,嫡亲老婆立马会拉下脸来,如果伍子输多了,嫡亲老婆还会数长数短地哭。伍子便只 得小孙子一样,将家务全揽了。于是,伍子每次打麻将,即使输了,告诉嫡亲老婆时,也说赢了,只是手气不行,赢得不多。伍子再去想旁的 办法赚钱。
“必须弄到钱。娘的,要有人找我追债就好。”伍子这么想着。但想归想,没人找他追债,身上又只剩下几个硬币。伍子想起嫡亲老婆拉下的 脸,心儿便急起来。伍子到底是伍子,这会儿,居然急中生智。于是,将摩托车停在马路边上,见人行道上一溜儿单车,新的旧的都有,伍子 从摩托车后箱里拿出钳子,启子,二话没说,找到一部簇新单车,三五两下撬了锁,然后骑在单车上,找着一辆外地牌照车。朝着那迎面来的 汽车踩去。伍子手脚极是麻利,眼见着要与汽车相遇,伍子将单车往汽车轮下一塞,人则摔在马路这边。
汽车停了。
伍子说:这辆车是我昨天买的,赔车;我人摔伤了,赔医药费;我上不了班,赔工资;我想着都怕,赔精神损失费。司机傻了眼,好说歹说, 最后答应赔七百块钱。伍子怕单车主人找麻烦,七百块就七百块,拿着钱,骑着摩托车走了。汽车司机见单车只轧坏了前轮,心想着拿回去, 配个前轮,还可以用。便将单车往汽车上扔。恰好单车主人看见了,便抠住他前胸,说要将他拖到派出所去。司机没法,只得又赔了三百。
伍子这段时间偏偏应了那句“情场得意,赌场失意”的话。伍子认识叔伯老婆以后,逢赌必输。这段时间,伍子头两次输钱,还敢在嫡亲老婆 跟前,说赢了钱,只是赢得不多,但输的次数多了,又没有找到旁的赚钱业务,便是工资的大部分都交给叔伯老婆了。伍子拿不出一分钱交给 嫡亲老婆。伍子只得撒着谎说,钱被别人借去了,说,某某家死了爹,我看在同事一场,只得借钱给他。伍子麻将输的回数多了,却忘记在老 婆跟前,上次说的是死同事爹,这回伍子又撒谎说死了同事爹。这个月,伍子已死了四个同事的爹。嫡亲老婆不信,说,哪有这样的事?一个 月内死了四个同事爹。要伍子说实话。伍子不敢说实话。说,的确死了四个同事的爹,他们要死,我也没有办法。伍子说着,怯生生地望着老 婆,见老婆已开始砸碗,忙说:估计着这个月不会再死同事爹了。嫡亲老婆气便不打一处来,将两个热水瓶全砸了。
伍子没钱交嫡亲老婆,伍子在嫡亲老婆跟前,那头就没法儿抬起。这会儿,伍子有了钱,就如做了官,轻松且喜气洋洋,好像在嫡亲老婆前的 地位,也因为钱垫高了许多。伍子便可以由着嫡亲老婆做饭菜,他翘着二郎腿,边哼着“啦啦啦”,边看着电视里的“女人挺好”,“男人也 挺好”的广告。
伍子交完四百块钱,嫡亲老婆虽然问了“你不是说,你这个同事是借了六百块钱去吗?怎么只还四百”?伍子说:“我留了两百在身上做麻将 本。”嫡亲老婆知道,伍子身上当然得有麻将本。于是,在理解伍子中,嫡亲老婆贤惠得可以帮伍子脱鞋,这会儿乐得笑逐颜开地切菜洗米。 伍子吃了中饭,说了“真累”,便往床上爬。伍子本不累,但他不敢去找麻将打。伍子已信了那句“情场得意,赌场失意”的话,怕将余下的 三百块钱输了。都输了,没钱交老婆,只怕得死同事妈了。
伍子刚脱下衣服,手机响了,且不住地响。伍子懒洋洋地接着手机,心说着千万别是邀打麻将的。伍子害怕着有人邀请他打麻将,那“情场得 意,赌场失意”的八字真经,便不住在伍子耳边响。伍子忙想着,用怎样的托词拒绝着。
是一个小青年将“伍哥”喊得山响,且分明有些急。伍子听到那声音,便感到十分亲切,一身装出来的疲劳被这亲切洗得干干净净了。伍子知 道,钱找上门了。
“伍哥,我是朋弟。对,朋弟。快来。在民主路开服装店的朋弟,对,民主路。几个杂种要砸我的店子。快来帮我,两千块。”
伍子听清了几个关键词:民主路,朋弟,两千块。最重要是两千块。伍子忙从床下掏出两把亮晃晃的杀猪刀。
“你不睡觉,去哪儿?”嫡亲老婆问。
“睡觉?睡觉几个发财的?得赚钱。我赚钱去。”伍子答着,没再理嫡亲老婆。伍子交了四百块钱给她,当然有资格对她爱理不理。嫡亲老婆 最讲道理,知道这世界什么东西都要钱买。知道这世界只有一个“钱”字了得。伍子用报纸将两把杀猪刀包了,夹在腋下,拿出手机,找着帮 手。一会儿,伍子打通了五个朋友的手机。伍子叫五个朋友都去民主路民主服装店集合。伍子到了马路上,洒脱地一招手,伍子便爬上一辆的 士。伍子聪明,干这类活,不骑摩托车去。没弄好,摩托车被对手砸了。
伍子很快地到了民主路民主服装店。
朋弟在店门口等着。伍子下了车。朋弟最是懂事,知道伍子不会付的士钱,忙付了的士钱。接着,伍子的朋友们到了。朋弟知道,伍子的朋友 ,在办这类事时,都不会付的士钱,都一一付了。朋弟听伍子说过:这类事,如果不是主家付钱,打架会输,打架输了,主家损失岂不更大。 伍子说他最信这个,说他其实是为主家想。其实伍子是觉得给你办事,要我花钱?黑白两道都没有这样的理。
朋弟看上去文质彬彬,于是办事儿也有几分文质彬彬。他说:“伍哥,待会你们先在店里,他们来了,我先和他们讲理,如果讲理不通,再武 力对付。”伍子眼一横,说:“朋弟,你什么意思?你是叫我们来参加联合国谈判?去他娘的联合国,去他娘的接轨国际。谈什么?有什么好 谈的?来了,刀子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娘的,打架也改革不成?”伍子是这些哥们的领袖,说一不二的。伍子那些朋友都说:“白刀子 进,红刀子出。”于是,朋弟知道只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便也就豪气冲天,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伍子和朋友们,谈笑风生地坐在民主服装店前,等着朋弟的仇人来砸店子。伍子们说:哪儿的歌厅来了几个四川妞;哪个的女人信也没有,就 跟着做豆腐生意的走了;哪个老婆在深圳陪客赚钱,寄了钱回养家,老公却拿着这钱找鸡婆。伍子们说了半个小时话,仍不见那些人来。伍子 忽地不吭声了,望着朋弟。伍子的朋友见伍子忽地不吭声了,都不吭声了,都望着朋弟。伍子望了朋弟半天,望得朋弟尴尬地笑,这才“唉” 地一声叹气,对朋弟说:“朋弟,不是我说你,哪里这样不懂事?哪有在这空等着的理?拿两瓶酒来。”朋弟真不懂事,居然问:“白酒?啤 酒?葡萄酒?”伍子白一眼朋弟,说:“猪才喝啤酒,狗才喝葡萄酒。你他娘的,也学着他娘的改革?喝什么啤酒葡萄酒?接轨国际吗?当然 喝白酒。”
朋弟知道,伍子说“接轨国际”,就是发火了。朋弟忙买来两瓶白酒,每人一个大茶杯,将两瓶酒均均匀匀地倒得滴酒不剩。于是,伍子和他 的朋友们便边喝酒,边说着前段时间某某没带钱,却去嫖妓,说着某某找的叔伯老婆的男朋友至少有一个加强连。说如果他和别人打架,只要 将叔伯老婆那些男朋友找来,就所向披靡。伍子和朋友们高兴地说着,只有朋弟愈来愈紧张。忽然地,朋弟目光中显出骇怕之色。伍子多聪明 ?再说,伍子见这阵仗见多了。伍子的朋友,都知道伍子见多识广。伍子立马知道,朋弟仇家来了。伍子知道有架打了,且是可以赚钱的打架 。伍子便有点浑身是胆雄纠纠的凛凛威风。
伍子将军一样站起,低着眼睑,慢慢地解开报纸,掏出那两把杀猪刀。伍子每次大战前都是这种冷静得叫人发怵的样子。伍子的朋友都说伍子 这样子最帅,说按如今的说法叫酷毙了。那样子,冷血杀手一样,香港电视里那些冷血杀手还不及伍子。“这样子,叫人望着都怕。”伍子的 朋友们都这么说。这会儿,伍子手上的杀猪刀在太阳下,也像伍子,有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伍子再抬起眼睑时,朋弟的仇人们,已都在喊 着“伍哥”。伍子叹口气,将一场可以大显身手的砍杀,轻轻地叹了。那两把杀猪刀顿时也失色了许多,没了光芒。
伍子说:“怎么是你们呢?你们不知道这是我朋弟的店子吗?”
“大水冲了龙王庙。对不起,伍哥。”对方为头的说。
伍子便将朋弟叫来,说:“都是朋友。办两桌酒吧。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朋弟知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立马办两桌酒。
酒桌上,只有伍子有资格首先领导样发言。伍子不出声,谁敢放屁?伍子故意不出声,于是,两桌酒席上真的谁也不敢放屁。朋弟焦急地望着 伍子,伍子笑笑,站起来,先打一阵哈哈。伍子知道,得像他们厂长对员工发话,先打哈哈,才有领导的样子。
伍子打完哈哈,记起厂长说话,得先干咳两声,于是,伍子干咳两声,说:“娘的,改革了,大水也冲龙王庙,自己人搞自己人。”伍子说着 ,记起自己的身份,在这些哥们眼里,如同他们厂员工面对厂长一样,说:“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谁还找麻烦,就是找伍子的麻烦。”伍子 这才记起,厂长在酒桌上说领导话的时候,一般都端起酒杯,于是,伍子端起酒杯,说:“不说多话,在座的,每人都碰杯。谁不碰杯,就是 他娘的改革。”伍子的朋友都知道,伍子最恨的是改革,都站起来,不作声地和伍子碰杯。伍子碰完杯,记起厂长不说“他娘的,改革”,又 站起来,端起酒杯:“弟兄们,听我伍子一句话。”伍子记起这是厂长常说的,有了洋洋之色:“落地为兄弟。这是老话说的,大家都是兄弟 ,不要打打杀杀。他娘的,改革了。兄弟都不要了?我这儿有两把杀猪刀,谁不服气?一人一把,对着砍,哪个砍伤了我,我一点儿怨言也没 有。我砍伤了谁,谁敢放屁。”伍子说着,一个个问道:“砍伤了你,你敢放屁吗?敢吗?”待在座各位都说了,“不敢”二字,伍子也没和 人碰杯,坐下来,喝自己的酒去了。
伍子和朋友们喝完酒,已是晚上十点,伍子一个个抱着拳,说了“下次喝酒”,催着那些准备着来砸朋弟店子的朋友走。待那些朋友走了,伍 子和他邀来的朋友,天南海北地神聊。朋弟是聪明人,知道是等着那两千块钱,忙从口袋掏出二十张一百元的,递给伍子。伍子好像没看见, 依旧和朋友们海天神聊着。朋弟当然知道伍子的意思,皱着眉给伍子的朋友每人四百,这才交给伍子两千。伍子最喜欢那句:有错就改,改了 就好。伍子知道了,朋弟已“改了就好”,便不再追究。随随便便收了那两千块。
已是晚上十一点,朋弟目光中分明有“请神容易送神难”的样子。伍子装着不知道,依旧和朋友们聊着“你们知道吗,美国要打伊拉克,是什 么原因?”伍子像厂长作报告,将那天厂长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不说,你们肯定不知道。什么他娘的美国民主,其实就为一个钱。”伍子记 起了,厂长没说“他娘的”,说:“就为一个钱字。他娘的。你们知道吗?他娘的伊拉克。好多钱,”伍子知道,他下面要说的话,他的朋友 们谁也没有听过,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好多钱。到伊拉克,有钱捡。美国人,聪明,嘴里说着民主,其实就是为了捡钱去的 。不然,美国人费力不讨好地去伊拉克干吗?他娘的,改革。不是改革,去他娘的,我到伊拉克捡钱去。美国人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伍子们酒已喝得糊糊涂涂,于是,谁也不记得时间。况且伍子们原是醉生梦死,也懒得管几点几分。这会儿,已是夜里谁也想不起多少点的时 候。伍子到底是领袖,尚还有两分清醒,于懵懂间记起了明天要上白班。伍子嗫嚅一句:“要上白班。”
伍子只得和朋友们分手。
伍子打的到一个丁字路口,忙叫司机停住。伍子问自己:“去叔伯老婆家,还是回去?”这会儿,伍子又觉得叔伯老婆并不使人厌。伍子甚至 想着她一身白肉,白得像雪。那身白肉便不住在伍子眼前晃,不住地勾着伍子的思绪。伍子眼里甚至只有那堆白肉了。
“娘的,那骚货,一身好白肉。”
伍子冷静,伍子身上有两千多块钱。叔伯老婆知道了,不变着戏法要去大半绝不肯罢休。伍子这会儿觉得嫡亲老婆那,才是他的根本。这两千 多块,叔伯老婆处,伍子只准备给她四百。于是,伍子觉得他应该回他那个根本处。但那堆惹人烦的白肉,让伍子上火。
伍子知道,问题到了这份上,他已无法解决。于是,伍子便决定交给天解决。
伍子心底对自己说:“这类事儿交给天解决是最公平的。”伍子点点头,确认交给天解决,又心说:“如今美国不是打伊拉克吗?这个美国恶 ,想打谁,就打谁。比我伍子恶。”伍子这会儿,便心底佩服着美国了,“对,那就美国的'美’字吧。'美’字笔划是单数,就回去,如果 是双数,就去叔伯老婆家。”伍子算来算去,不知这个美国的“美”字是九划还是八划。伍子想了半天,想着小时候读书的时候,老师说的话 。“那是一竖,加一撇,还是索性一撇?”伍子没法想出来,伍子便又恨着美国。伍子心说:“好不学,学着改革。弄个字也不知是九划还是 八划。”伍子便半闭着眼睛,对着天默默地祷告:“换一个字吧,换个什么字呢。就每天的'每’吧,每,是单笔划,就回家,如果是双笔划 ,就去叔伯老婆家。”伍字便算着“每”字的笔划。但伍子恨死了是这个他娘的“每”字,居然也好不学,学着改革,来了一个弯弓。这个弯 弓是一划还是两划,伍子怎么也不敢肯定。伍子又只得回忆小时候读书时老师的话。伍子偏记性不好,没法儿记起老师说了些什么。
伍子想不起,索性不想。伍子相信着,既然两个字都弄不清是单划还是双划,天的意思就极是明显了,是叫他无论是嫡亲老婆,还是叔伯老婆 ,哪儿都不要去,是要他伍子自己拿主意的意思。伍子便自己拿主意,去卡拉o k找小姐去。伍子身上有两千多块钱,可以玩好多小姐。
“怎么这么笨?老想着两个老婆。笨。玩小姐多好。小姐一个个都水嫩。那两个老婆,哼。”这会儿,便是叔伯老婆那身白肉,也如一团棉絮 ,被风儿一吹,飘走了。伍子心里便只有水嫩的小姐了。伍子就这么决定了。
伍子便叫的士掉转头,去一家卡拉ok厅找小姐去了。
伍子刚下车,就有两个人模人样的还真有几分水嫩的小姐,问:“唱歌吗?”伍子说:“当然唱。”小姐问:“要小姐吗?”伍子说:“当然 要,好事成双,要两个。”伍子便左搂右抱先是坐着,后来索性躺着。两个小姐首先不肯两个和伍子一起干,说“大哥你今天选一个,明天再 来。这一起干,叫人多难为情”。伍子说:“什么难为情,老子今天要改革,要两个,改革,你懂吗?你们不改革吗?改革,就是要两个的意 思。”两个小姐不经意见到了报纸包着的两把杀猪刀,只得由着伍子改革。
第二天,早晨,伍子在温柔乡中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伍子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八点。伍子结了帐,忙打的往家赶。伍子聪明,知道反 正迟到了,这会儿去厂里也是迟到,晚点去仍是迟到。早迟晚迟都是迟的道理,伍子懂。伍子便决定先回去向老婆交差。
伍子到了家,将身上余下的二千一百块钱,拿出一千二给老婆。老婆见伍子如昨夜做了鬼,眼圈也黑了,拿出母狮子才有的威风,屁股已坐在 沙发上,准备审着伍子。却见伍子拿出一叠百元钞。那怒喊没就没了,笑从心底生着,直蹿到脸上,那两只皱巴巴的手,喜洋洋地接了钱。嘴 里一声“看样子,这钱赚得累,一身都不像人样了”,便忙替伍子端来漱口水,打好洗脸水。又见伍子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煞是难看,忙翻出 一套笔挺西服。
伍子收拾停当了,摩托车飞快地赶到厂里。这时,已是九点。伍子太了解领导们,那些老实巴交的同事,迟到了,都好像偷了领导的老婆,见 着领导均畏畏缩缩,那些领导们反而会找麻烦,会说着“怎么回事?又迟到了?太不像话了”。如果像他伍子,迟到就迟到,像没迟到一样, 领导反而会没事儿,即使看见了,也会装着没看见。伍子最能理解人,知道领导也是人,也欺软怕硬。伍子大大方方地将摩托车停在单车棚里 ,嘴里哼着“啦啦啦”,走着拉兹的两只脚可以横扫四海的路,关了大开的卫门。伍子边关大门,边望着那边宣传橱窗旁,围着的一大群人。 那些人在议论着什么。
伍子最爱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窜。那宣传橱窗下,没来由围着这么多人,伍子心想着一定有热闹看。伍子当然不能放过看热闹的机会。 伍子忙凑过去。
原来橱窗里就贴了那么几张纸。上面写着:厂长岗位工资系数八点零;科长系数四点零;守卫门员工系数一点零;等等。伍子嘘了一口气,就 这么几张破纸,就这么几句屁话的系数,用得着这么多人围观吗。又不是打架杀人。伍子喜欢看打架杀人,喜欢看血淌在地上,红殷殷的,渐 渐地往地底下浸。伍子不喜欢看这么几张无聊的破纸。
伍子放心了,伍子断定,今年的改革,又如同往年,只是像过年一样热闹一场。因为往年也就是贴几张纸在宣传橱窗里,过两天,再由厂长说 改革成功了。今年又贴了,肯定过两天,厂长又会开全厂员工大会,说改革成功了。大不了,就是那个什么系数,与往年不同。伍子懒得想什 么系数不系数的。往年也一样,改革改革,总有几个新名词儿。“没新名词儿,就不叫改革。”伍子望着系数那两个字想。伍子记得有一年的 新名词有六个“能”字,有一年的新名词有三个“公”字。伍子想,今年的新名词就肯定叫“系数”。
伍子昨天从早到晚忙不赢,太累,没睡好,这会儿当然瞌睡喊来便来了。于是,伍子拿出大衣,裹在身上,将皮鞋脱了,架在烤火架上。今年 的改革又要完事了,伍子有点儿悬着的心轻轻地便归了位,伍子知道,他又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年。一会儿后,伍子说了句:“娘的,还好, 又改革了。”便睡着了。伍子这会儿睡得真好,嘴张着,眼睛闭着,鼾声也不算太响,便是梦也没做。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着“伍哥”。
伍子睁开眼,见是守仓库的胡子。胡子比伍子大三岁,但见着伍子,就叫伍哥。伍子的同事们,除开瘦女人接班时发脾气,除开几个领导,喊 着“伍子”,其余的,无论男女老少,都叫伍子“伍哥”。胡子喊得急促,“伍哥、伍哥、伍哥”,不住地喊。那声音,好像告诉伍子:要十 六级地震了,你怎么还睡得安稳?
“什么事?这么急?”伍子望着胡子沉不住气的样子,就一身都看胡子不起。
“你看了橱窗里的东西吗?”胡子问。
“看了,不就是系数吗?系数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伍子虽然不知道,但心想着胡子肯定不知道,他便有着看不起胡子不知道那系数的意思 ,“就是娘的,又要改革了的意思。什么大惊小怪的?革,哪年不改?年年改呢。什么不好怕,怕着改革。都革了这么多年了,还怕,真是。 没出息。”
“伍哥,你看清了没有?我看清了,每个字都看清了。以后拿工资就按贴在上面的纸拿。一个点,五百块的话,厂长就是四千,你,还有我只 有五百。六百块的话,厂长就是四千八,你,还有我,就只有六百。”
“他敢。”
“什么敢不敢的,都贴出来了。”
“他贴他的,关你屁事。你也是,管得宽。哪年改革不贴几张纸在外面?不贴纸,叫什么改革?真是,蠢得猪一样。那事儿保准只是说说,他 说他的。你管得宽。去去去,我要睡觉。别耽误了我睡觉。”伍子说着,眼睑儿往下一合。
“伍哥,真的,以后工资就这么拿。伍哥,这事儿得评评理去。凭什么?他们就八点零,我们就一点零?凭什么?他当厂长,我守仓库,不是 一样的干活吗?说工龄,我的工龄比他当厂长的短吗?娘的。这就是改革?这是要命。改革是要命吗?”
伍子闭着眼睛也听懂了。伍子忙睁开眼睛。伍子说坐就坐起来了。伍子穿好皮鞋,说站就站起来了。
“娘的,这次是要老子降工资的改革?是要老子下岗的改革?娘的,什么东西?他真敢改革?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八点零?娘的。凭什么? ”
伍子立马不守卫门了,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厂长室。厂长不在。厂长秘书说,厂长到局里开会去了。伍子好像拳击手,没了拳击的对像。一身空 有千百斤力气,却没有地方使。伍子只得叹口气,恨恨地回到传达室。
第二天,伍子本是下午四点进班,伍子知道工资的事儿急迫。伍子最懂急是急、缓是缓。伍子相信着,他今天去找厂长,厂长怕着他名声,会 答应给他一个多点系数的活儿干。伍子算好了,只要不守卫门,不守仓库,至少有一点五,他的工资就不会降。伍子有个朋友,在另一个厂。 那个厂改革,伍子朋友下岗了。伍子的朋友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伍子那朋友每天带着老婆孩子去厂长家吃。吃了两天,伍子那朋友上岗了。 伍子觉得他朋友那法儿不好,那法儿不是男人的法儿。那法儿,一个大男子汉,带着老婆孩子上别人家吃,可怜兮兮的,像乞丐。伍子从不觉 得自己可怜,更不愿意做乞丐。伍子有伍子的法儿。
早晨,七点半,伍子已到了厂长室门口。伍子可没这么早过,即使上班,也断不会差半个小时赶到门卫。伍子往常说,这么早上班的,想都不 要想,都是猪。伍子不是猪,当然不会这么早来。
伍子不喜欢等人,可是,这会儿,伍子必须等。
伍子感觉到了,他这回有点傻冒,来这么早。伍子愈等愈烦。可是,伍子烦伍子的,厂长就是没有影儿。伍子望望手机上的时间,偏伍子手机 上时间,也和伍子过不去,要死不落气地跳得极慢。伍子好像等了一万年,也就过去了十五分钟。伍子恨恨地望着手机,说:“你他妈的,也 敢改革?你是老子的手机,背叛了?”伍子举起手机,便要砸。伍子没砸。
伍子没砸手机,窝着的一肚子火却要发,伍子便咧开那张河马才有的大嘴骂着:“娘的,还是厂长,七点四十五还不到。像他娘的当厂长的吗 ?我如果是厂长,七点半就到了。”伍子骂着骂着,终于知道骂也白骂,只得不骂,只得在厂长室外踱步。伍子不知踱了多久步,拿出手机看 着,还只有七点五十。上白班的员工,已陆续进卫门了,但那个要拿八点零系数的厂长不见影子。
“娘的,还八点零,七点五十还没到,还八点零。老子八点零,五点钟就到了。娘的,还改革,八点零。”伍子又骂着。
伍子刚骂完,厂长已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伍子身边。
“伍子呀。”厂长边开门,边亲热地喊。
伍子不怕厂长拉脸拍桌子。厂长拉脸他伍子也拉脸,厂长拍桌子他伍子也拍桌子。伍子怕厂长满脸亲热劲。厂长一亲热,伍子便不知所措。这 时,厂长一声甜得如蜜的“伍子”,使伍子准备了一夜的、有些甚至是夫妻俩商量好的话,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伍子甚至忘记嫡亲老婆说的 ,“这事儿总是求着人家,一定要有笑脸。一定得张烟,就是请厂长吃饭也值”,伍子竟然一丝笑也没有,烟也忘记张了。至于饭,伍子本就 不打算请。伍子恨死了那些请厂长吃饭的人,伍子骂他们都是王八蛋。伍子板着脸跟着厂长进了厂长办公室。
厂长最是礼贤下士,见伍子来了,一脸菩萨的笑,递过一支烟来,说:“看样子,伍子今天不高兴。什么事?别急,先吸支烟,再慢慢说。” 待伍子几近机械地接过烟,厂长给伍子点燃,说:“伍子,这会儿开水还没开,待会再泡茶。”
伍子这才记得他不是来吸烟喝茶的,但厂长这般客气,他也不得无礼,便挤出几丝笑,说:“厂长,你说过的,落地为兄弟,是不是。”
“是。我们不就像兄弟一样吗?”厂长聪明,立马严肃地加一句:“你没注意到吗?我对全厂职工,都像对兄弟姐妹一样看待。伍子,记住, 落地为兄弟。”
伍子没想到厂长就是厂长,有水平,他的话还没出口,立马将他的话堵了回来。伍子只得不管礼不礼了,索性将那几丝笑收了,说:“是兄弟 也好,不是兄弟也好。厂长,明人不说暗话,说暗话不是明人。”伍子搭起二郎腿,将声音加重了,说:“这次改革后,我不守卫门了。卫门 一点零。你帮我换个工种。”
厂长打几声哈哈,说:“伍子,我也想帮你一把。怎么不想帮呢?我们是兄弟。可是,文件都贴在外面了,厂里只确定中层干部。中层干部确 定班组长,班组长确定班上具体员工。伍子想报哪个岗位,去找哪个岗位的班组长就是。这是双向选择。班组和员工,双向选择。我想帮也帮 不上,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伍子,双向选择,我帮不上。我帮得上,哪能不帮呢?况且是伍子,不是别人。”
伍子多聪明,想也不用想,知道厂长在脱袜子。伍子便将话挑明说:“你别来那一套。你不是不知道,哪个班长会要我?不还是守卫门?不还 是一点零。”
厂长依旧一脸菩萨的笑,说:“不可能吧,伍子,你试都没去试,怎么知道?”
伍子拉下脸来,说:“我反正找你。不找别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一年改革,就是三个'公’字改革的那一年,小王请你吃饭,还送了你 三千块钱,你就让他'公’成了车间副主任。还有,那一年,就是六个'能’字改革的那年,那个骚娘们陪着你去开房,也就成了办公室副主 任。我告诉你,我伍子不来那一套。伍子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厂长满脸不高兴,一肚子紧张,却拚着命将笑和轻松往脸上堆,说:“这些话可不能乱讲,要负法律责任。再说,我们是兄弟,哪能白刀子进 ,红刀子出?”
伍子知道,理没法和厂长说清,就是能说清,也说厂长不赢。厂长总是占着理。厂长不事事都占着理,还能当厂长?厂长搞了女人,将女人提 上去,有提上去的理,收了礼将人提上去,也有收了礼的理,他不帮伍子,自然有不帮伍子的理。伍子知道自己讲理没法讲赢厂长。伍子首先 恨着自己,继而恨着厂长。伍子眼里便冒出火花,霍地站起,指着厂长鼻子,说:“信不信由你,厂长,如果我只一点零,你不得安生。我伍 子谁个不知,谁个不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一不二的。你不替我换个工种,等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
伍子说完,屁股一拍,走了。
过了几天,真的改革了。
办公室几个男女,将几张大红纸往宣传橱窗里一贴,立马招引着员工们围着瞧。虽然大家都早已知道,自己在什么岗位。那些红纸上写得明白 ,伍子仍然守着卫门。伍子没有报岗,伍子说了,你当厂长的自己去考虑。厂长便仍安排着伍子守卫门。虽然大家都说,工资就是按那个系数 拿,但伍子仍表示怀疑。伍子甚至宁肯相信,这次改革,依旧是如同过年,热闹几天。伍子有伍子的理由,他伍子名声在外,谁个不怕,既然 他说了要厂长自己考虑,厂长有胆仍将他安置在门卫,那么就意味着工资不会太少。因为厂长不可能不怕他伍子:往常伍子迟到也罢,睡觉也 罢,厂长还没扣过伍子奖金,厂长总是装着没看见。过了几天,发工资了,伍子真只有五百块钱。
伍子领了那五百块钱,嘴里不吵不闹,心底准备着与厂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天,伍子做白班。
伍子不急,八点半懒懒地起了床,洗漱了后,伍子将床下那两把杀猪刀拖出来,边哼着拉兹之哥,“啦啦啦”地唱,边在磨刀石上霍霍地磨着 杀猪刀。伍子喜欢听磨刀时霍霍的响声。那声音,在伍子耳里,比鸟叫声,比那些歌星唱的歌声,总而言之,比什么都好听。有时候,伍子为 了听这磨刀的霍霍声,刀子已是风快,伍子仍然磨着。
嫡亲老婆问:“伍子,这两把刀好快。我昨天拿了剁骨头,一刀下去,就行了,不用磨。”
“你以后少用这把刀砍菜。别看着是杀猪刀,其实也是饭碗。”
“我知道。菜刀砍卷了,才拿的。”
伍子心想着这女人真蠢,这还不明白,即使菜刀砍卷了,能用当饭碗的杀猪刀吗?信迷信也不能的,将饭碗砸碎了怎么办?还有饭吃吗?还拿 去剁骨头,真蠢。伍子转念一想,今天得跟厂长你死我活地拚了,还不知是谁死。再说他伍子将厂长砍死了,法院也会要他伍子的命,用不着 管这两把杀猪刀了。伍子心底便不再说嫡亲老婆蠢。
伍子试了两把刀的刀锋,都足以一刀下去砍断粗粗的铁丝,这才不紧不慢地用报纸包着,塞进摩托车工具箱内。伍子哼着拉兹的“啦啦啦”, 跨上摩托车。车没发动,伍子坐在车上不动了。良久,伍子叹口气,下了车,回到家。
伍子拿出一叠百元币来,对嫡亲老婆说:“老婆,这是一千块钱。你收着。以后,不要大手大脚花钱。”伍子望着嫡亲老婆脸上几近灿烂的笑 ,心酸酸的。伍子猛地将嫡亲老婆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抱着她双臂,细细地看着。再搂紧她,在她背上拍了拍。
嫡亲老婆呵呵笑着,说:“你怕是要死,门也不关,搂着人家就亲。人家看见了,还不笑死。”她说着,便想挣脱伍子的双臂,要去关门。
伍子再望嫡亲老婆一眼,低着头就往外走。
伍子跨上摩托车,没哼每次上车都必须哼的拉兹之歌,一溜烟去了叔伯老婆家。伍子这才记起,他做白班,叔伯老婆也做白班。这还是伍子为 了与她干那事儿方便,要班长将他伍子的班换过来的。伍子望着紧闭的门,怔了一会儿,叹口气,便将余下的五百块钱,塞进叔伯老婆家门缝 。
“以后没钱给你了。少打麻将,你那臭水平,逢赌必输。钱,留着自己花多好。”好像那张紧闭的门是叔伯老婆,伍子对着门嘱咐道。
伍子骑在摩托车上想:“这就对了,一千五百块钱。嫡亲老婆一千,叔伯老婆五百。当然嫡亲老婆得多些。”伍子心说着。
厂长室内,煞是热闹。
厂长、三个副厂长、办公室主任进门左手边沙发上坐着,胡子等五个只有一点零的职工,进门右手边沙发上坐着。双方正在拍着茶几说着道理 。厂长们说:改革,改革,改革,改革是什么?改革是干什么活,拿什么工资。胡子们说:凭什么要我们守仓库?凭什么要我们搞收发?凭什 么要我们守卫门?我们要吃饭、吃饭、吃饭。于是,改革和吃饭,谁也没法说服谁。
这会儿,双方好像冷静了些许,没拍茶几。厂长趁着这难得的冷静,站起来,站在胡子们的角度说着什么,然后,又舞着手儿,有几分无奈地 说着,改革是大势所趋,说着也知道胡子们的难的话,但是,这是双向选择,胡子们要在自身找原因,为什么没能去高工资岗位,又说着以后 的改革,步子会愈来愈快,如果这点点改革动作都适用不了,今后怎么办?
厂长正说到兴头上,伍子进来了。
伍子也不坐,倚着老板桌站着。伍子也不说话,闭着嘴唇奇厚的嘴。伍子也不望他们中任何一个,低着眼睑,两手袖着,样子好似睡着了。厂 长望着伍子,见伍子没吭声,他的声音便没降下半分地将那通为什么要改革的话继续说着。只是厂长本来想将这事儿说透,但伍子来了,厂长 知道,说得再透,伍子也不会理睬。厂长心里已准备着应付伍子,那话三五几句,便收了场。
厂长说完了话,论理本轮着胡子说话。胡子见伍子来了,以为着说话权该交给伍子。就像本该厂长说话的会,局长来了,厂长得让局长先说一 样。伍子偏不说。伍子不说,胡子们谁敢说?胡子们只得都不吭声。副厂长和主任与厂长一样,水平极高,自然也知道伍子是最难对付的主, 也与厂长一样,知道道理说得再透,对伍子不管用,也就都不说话。伍子不说话,但厂长们和胡子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伍子身上。
终于,厂长们和胡子们的目光更加集中起来,都落在伍子腋下报纸包着的东西上。厂长们望着伍子腋下报纸包着的硬梆梆的东西,心里均“咯 噔”一声,脸上立马有了怯色。胡子们望着那硬梆梆的东西,知道伍子动了真格,个个都胆气儿壮了许多。在这个厂,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 ,伍子和人打架,报纸包着杀猪刀,就夹在腋下。
厂长脸色变了,眼珠儿一转,难看也难听地笑出声来,说:“今天就谈到这,落地为兄弟。兄弟之间什么不好谈?什么不可以谈?我们以后还 可以谈。今天不行了,我们几个,局里还有个会。”他问办公室主任,“通知是几点?”
主任眼睛望着墙上的石英钟,见已是十点,说:“十点半。快点,还来得及。”
于是,厂长们都起身;胡子们见厂长们要去开会,都想着人家要开会,是正事儿,缠着人家总是不好,只得叹息一声。伍子抢在门口站了,说 :“娘的,又改革了?耍这一套。以为我伍子是猪?也不想想,躲得了今天,躲得了明天吗?躲得了和尚,躲得了庙吗?劝你们别躲。”伍子 记起电视里说工人和厂长谈判,双方派代表的事,说:“娘的,我伍子也改革了。我今天就做胡子他们的代表,厂长你做你们五个人的代表, 关着门谈判。你不是水平高吗?怕什么?还怕谈判吗?”
胡子们最信任伍子,立马同意,便在门外等着伍子和厂长谈判。
厂长点燃一支烟,知道这回对伍子示弱没用,索性麻着胆子强硬地说:“谈什么判?有什么好谈的?这是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按岗付酬,是 改革的要求,有什么错?难道还要让脑体倒挂继续下去?难道还要让工程师的工资不如守仓库的高?再说,这是市里的精神,企业是市里的, 不是我的,你们找我有什么用?我也是打工的。要找也得找市长去。真是。”厂长示意办公室主任出去打电话。办公室主任立马点头走了,出 了门便拔110。刚说“110吗”,手机被胡子们抢了。伍子怒目望着三个副厂长,说:“你们出去还是不出去?”三个副厂长已心跳如打鼓,彼 此间怯生生对视一眼,一个说:“好的,你们两个代表谈判。”三个便溜出了厂长室。胡子们知道,系数能不能高点,全仰仗伍子了,便全心 协力地将三个副厂长和办公室主任当囚犯看管了起来,不让他们乱说乱动,
伍子将门关了,反锁上,将厚厚的窗帘拉好,说:“厂长,今天我也不多说。你那些屁话,我懒得听。你是厂长,嘴巴打得狗死,说道理我说 你不赢。你嫖人家老婆,你收别人礼,你都有道理。理,早就被你们占了。我伍子没读书,不讲理。”
“伍子,怎么能不讲道理呢?谈判也得讲道理。不讲道理谈什么判?伍子,你想想,我们厂效益一年比一年差,还不改革,还吃大锅饭,行吗 ?”厂长说。
伍子懒得听厂长讲话,倚着门,慢慢地合上眼睑,慢慢地从腋下掏出那两把亮晃晃的杀猪刀,冷冷地说:“好吧,改革,改吧,我也改革。我 伍子往日是拿着刀子就砍。如今,我伍子改革。”伍子顿顿,“三个方案由你挑。你知道的,卫门一点零,五百块钱,吸烟喝酒,余下的没法 养活人。你知道,我每天要两包烟,两天要一瓶酒。五百块钱,吃什么?三个方案,一是这儿两把杀猪刀。你把我砍了。我还手不是好汉。二 是你让我将你砍了,你还手不是人。三是一人一把杀猪刀,对着砍。三个方案由你选。”
厂长首先坐在老板桌后,有着三分镇定,见着明晃晃的杀猪刀,厂长有了两分畏葸,嘴里不住地说:“伍子,冷静,冷静。你想想,落地为兄 弟,用得着这样吗?我们无冤无仇,用得着这样吗?伍子,遇事一定要冷静。”
伍子说:“我就知道你不敢。话,我说在前面,三个改革方案,你总得选一个。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我跟你说,我是看在如今什么都改革 ,我才改革。那一年,三个'公’字改革,就说了要'公’什么的。今年,说是'系数’改革,我想起那年那个'公’字。不是这样,我已经 将你砍了。这么着吧,做三个纸丸子。写上一二三。抓着一,你砍我。抓着二,我砍你。抓着三,我们对着砍。你看,厂长,多好。又改革, 又痛快。”
伍子要厂长做纸丸子。厂长不做。伍子只得自己做。伍子叫厂长抓一个。厂长不抓。伍子只得自己抓。伍子将纸丸子丢给厂长,要厂长打开。 厂长不打开,伍子只得自己打开。伍子边打开边说:“我改革,比你们公正多了。对了,那年'公’字改革,就有公正。你们呀,谁家有后台 ,谁送礼,谁陪你睡觉,你们都可以昧良心,不要公正。你看,我这改革,我不要你送礼,公公正正。”伍子打开纸丸子。上面写着二。
“你看清楚,这上面是二。是要我砍你的意思。你是好汉,就站着别动,让我砍。”
伍子从老板桌上,拿起两把杀猪刀,且将两把刀相互擦了一下,弄出叫人胆寒的“嚓嚓”声,踏着毫不犹豫的步子,朝着厂长走去。厂长首先 懵了,继而知道再懵下去会没命,忙绕着老板桌,避着伍子的杀猪刀。嘴里哆嗦地说:“伍子,冷静。伍子,冷静。”
伍子冷静得要命,说:“厂长,你叫什么叫?我哪儿不冷静了?我是不冷静的人吗?你他娘的是人不是人?上面明明写着二,让我砍你的意思 ,你躲什么?你才要冷静。你冷静的话,就坐下来,让我砍。不就是一条命吗?”
厂长绕着老板桌,说:“伍子,你想想,胡子守仓库,人家干车工,一样的工资,行吗?人家多累,胡子多轻松。再说,胡子的工资比工程师 的工资还高,合理吗?伍子,冷静。”厂长说着,逃着。伍子不听,伍子只知道厂长不该,明明抓了二,是天要伍子砍了你这厂长,厂长却逃 ,却不让他伍子砍。厂长不住说着,逃着,逃了几个圈,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没命,脑子比身子还转得快地想着办法。厂长到底是厂长,居 然急中生智,终于想到于厂于己于伍子三全其美的办法了。他手一挥,说:“停。”
伍子心想着“厂长有事要交待,交待了后,会让我砍”,便真的停了。
厂长脸色煞白,喘着粗气,说:“对了,伍子,你知道的,本来不设保卫科,这回再设一个。你当保卫科科长。科长,四点零。伍子,落地为 兄弟,就这样。收起刀子,收起刀子。落地为兄弟。”厂长说完,像捡回了一条命,软摊在沙发上,继续喘着粗气。
伍子懵了。待厂长将让他当科长的话,又说了一遍,伍子才信这是真的。伍子将杀猪刀放在老板桌上,坐在厂长身边,说:“厂长,没开玩笑 ?我当保卫科长?科长?真是?你没骗我?骗我是王八养的。四点零?”
厂长无力地点点头,无力地说:“真是,科长。伍子,骗你是王八养的。四点零。”
“厂长,落地为兄弟。兄弟之间,不能骗人的。”
“伍子,不骗你,科长。”
伍子呵呵笑着,便握着厂长手,使劲握。
厂长说:“伍子,你劲太大了,太大了。痛。”
伍子只得不握厂长的手。
忽地,厂区内响起了警笛。
伍子望着厂长:“你什么意思?你要他们报警?你在这缠着我,让警察来抓我?”伍子说完,站起来,往杀猪刀走去。
厂长忙双手摇着,说:“我没报警,没有。待会我来处理。你放心,伍子,你是我的保卫科长,我不帮你帮谁?落地为兄弟,我不帮兄弟,帮 谁?待会我们兄弟好好地喝一杯。”厂长要伍子收了杀猪刀,见伍子两眼疑惑,说:“伍子,这回可不能冲动。我马上打电话给主任,解释清 楚。”
厂长说一是一,已掏出手机,摁了一个号码,说:“怎么回事?下面警车叫。”“唉,我和伍子,怎么会呢。我和伍子关系这么好,怎么会呢 。”“伍子是个人才,我准备任命他为保卫科长,所以很多事得谈清。”“你怎么回事。对,我得对伍子交待工作任务,得将职责说清。当然 要这么久时间。待会你陪我和伍子一起去喝酒。”
伍子他们厂,这回真改革了。不但员工按系数拿工资,而且还将“厂”改成了有限公司。这么一有限,厂长立马成了经理。这下子,伍子更佩 服经理了。
伍子逢着人就说:“经理就是有水平,你看看,你看看,这么一有限公司,四个字,叫着都顺口。厂什么好?一个字,听着就别扭,字都少了 三个。”
如今,伍子已不说那句“娘的,又改革了”,伍子常说:“娘的,改革真好。”
那天,有限公司成立,经理、副经理、工会主席、财务总管等一溜儿人物坐在主席台上。台下是黑压压的员工。经理在台上抑扬顿挫地说着, 过去的一年,取得了许多成绩,其中有个了不起的成绩,就是进行了真正的改革。
伍子和科长们坐在最前面一排。伍子架着二郎腿,吸着烟。伍子望着经理,心想着经理真是人才,看着这说话旁若无人的洒脱,就知道是人才 。不是人才,能说得这么好?伍子觉得,经理的洒脱,只有拉兹才能比美。伍子真想哼着“啦啦啦”的拉兹之歌,由衷地赞美经理。但伍子是 科长了,经理说了,伍子长得像科长的样子。经理认为伍子最不像科长样子的,就是来不来便哼着拉兹之歌。伍子如今已不能随便哼拉兹之歌 了。伍子要哼拉兹之歌,只有回到嫡亲老婆或者叔伯老婆处,才能哼。伍子以前哼拉兹之歌时,眼前只有拉兹的影子在晃;伍子如今哼拉兹之 歌,眼前有经理和拉兹两个人的影子在晃。伍子如今觉得改革旁的事儿都好,只有一个事儿不好,就是不能哼拉兹之歌。
经理说完话,主持会议的副经理正要说什么,会议大厅后面,忽然响起了鞭炮。那鞭炮质量极好,炸雷样响。那鞭炮不知是十万响还是二十万 响,经久不息。鞭炮的硝烟四散弥漫开来,便有咳嗽声伴着鞭炮声一起响着。这响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如同晴天霹雳,便有妇女的叫声,在 四处回应。老久一阵后,鞭炮声住了。只见胡子和几个系数一点零的员工,每人手上一瓶白酒,从弥漫的烟幕中走出来。
“娘的,改革了,改革了。”胡子们一起喊着,往主席台走去。
伍子最爱看热闹,鞭炮声一响,伍子知道有热闹看,早已心花怒放。“有热闹看了。”伍子心底欢呼着,忙站起来,张着嘴,踮着脚看。那鞭 炮太长,响了老久一阵,烟幕已遮蔽了会议大厅与外面的通道,仍不见走出个人来。伍子有些讨厌着鞭炮声和由鞭炮引起的烟幕时,只见胡子 他们,如同从云雾间走出的仙人,从那烟幕中走出。伍子便极是羡慕。伍子心说:“娘的,神仙一样,从云里走出来的呢。”伍子羡慕着胡子 们那份无拘无束的洒脱,心底赞着胡子:“胡子,看不出,了不起,敢这么闹。”伍子干脆咧开那张河马才有的嘴打着哈哈,目光满是赞赏地 跟着胡子转。“真没想到,几天功夫,胡子就有这个胆量。胡子,是个角色。几天前,还畏畏缩缩的。”伍子心底赞着。伍子已彻底改变了对 改革的看法,这会儿便觉得胡子有了胆量,也是改革的成果,禁不住说出声来赞着:“娘的,改革多好,胡子也有胆量了。不是改革,老老实 实的胡子敢吗?改革好。”伍子由此又找到了一个改革好的证据。
胡子们到了主席台下。胡子将酒瓶交给身后一个年龄相仿的人,拿出一包劣质烟,从左往右地往主席台上递烟,胡子身后那人则用酒盅倒着酒 。胡子递一支烟,说一句:“娘的,改革成功了,胡子吸这种烟了。娘的,改革了。”胡子后面那人敬一杯酒,说一句:“一点零,一点零好 。好记,整数。一点零好,一点零,没饭吃了。”工会主席是个女的,平时烟酒不沾。她将脸转过去,不理胡子们。胡子眼睛一瞪,脑壳一歪 ,说:“别敬酒不喝喝罚酒。老子们怕谁来?老子们来这厂时,你他妈的在哪儿?如今,老子们饭都吃不饱,还怕你不成?真是。大不了,人 一个,命一条。”工会主席只得拚命弄出一分笑来,让胡子们点燃烟,接过胡子们敬的酒,一口喝了,且说了“谢谢”。
眼见着烟酒要敬到经理了,经理这会儿焦急地望着伍子。伍子却没有望经理。伍子心里正赞着胡子们有胆有识有气派。
“狗娘养的,胡子,有本事。这才是男子汉。男子汉,要闹也得闹出像样的事儿。像我那朋友,带着老婆孩子去厂长家吃饭,像个事吗?胡子 ,好样的。下次伍子带你在外面赚钱。外面赚的钱,保准比你在厂里赚的钱大。”伍子心底赞着,等着下面的好戏。
伍子旁边的政工科长,拉着伍子的臂膀,说:“经理在望着你呢。”
伍子正全神贯注地望着胡子,压根儿没听到政工科长的话。
台上所有的人都喝着胡子们敬的酒,吸着胡子们敬的烟。
胡子也不要话筒,破着嗓子便大声嚷道:“娘的,又改革了。我们被改得饭也吃不饱,他们这些畜生,却个个发财了。我们单车都骑不起了, 他们都有轿车了。娘的,又改革了。再改,我们得趴下,他们得上天。”
经理目不转睛地望着伍子,分明期待着伍子挺身而出。伍子旁边的政工科长,擂了伍子一拳。这一拳委实不轻。伍子本高兴地看着热闹,没想 到居然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打起他伍子来了。伍子扬起拳头转过身,便要打政工科长。政工科长两手护着头,大声说:“经理望着你呢。”
伍子朝经理望去,这才知道经理目光里,有着无限的期待,以及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伍子这才记起他伍子已经是保卫科长,是中层干部,且记 起了他这个科长,是经理送的。伍子立马想到,他已是经理的人,自然得站在经理一边,得和胡子们划清界限。伍子望着经理的目光,感觉到 那目光分明在说:“伍子,你这个科长是怎么当的。还说落地为兄弟呢。兄弟有难,你他妈的袖手旁观。”
于是,伍子挺身而出。
伍子走过去,挡在红着酒眼,不知还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的胡子前面,八面威风地将胸脯一拍,对胡子说:“胡子,我现在是保卫科长。我是 保卫科长,你还敢胡来?别怪我不给面子。哪有你这么张烟的?要张,也得去买包好点的。这烟能吸吗?经理他们吸你这种烟,还是经理吗? 吸这种烟,他们的脸往哪儿搁?还敬酒,这种酒能喝吗?我都不喝,经理会喝?真是。回座位上去,再瞎胡闹,别怪我伍子不客气。你们要就 冲着我来。我是保卫科长,冲我来吧。谁怕谁。真是。”
胡子说:“伍哥,我冲着你来干什么?我们是好兄弟。我什么时候冲着你来过?”
“我是保卫科长,你不是冲着我,冲着谁?还好兄弟,好兄弟就回座位上去。”
“我是冲着经理。”
“冲着他,就是冲着我。你不知道吗,经理常教导我们说,落地为兄弟。他是我兄弟,冲着他,就是冲着我。我是保卫科长,不保卫他,还保 卫谁?你有本事,我们一人一把杀猪刀,对着砍。别在这儿瞎胡闹。你再闹,别怪我打人。真是,你算哪根葱?”
“伍哥,我敢和你作对吗?借个胆给我也不敢。可是,伍哥,这叫改革吗?你不知道,这次那个姓朱的,本来和我一起守着仓库。这回一改革 ,就因为家里有后台,一下子进了办公室,二点零呢。没改革之前,守仓库轻松,他妈的他守仓库。这会儿改革了,办公室钱多,他去办公室 了。改革能这样吗?一些单位改得多好,独我们,这样改,伍哥。”
伍子没想到胡子会说这一层。伍子觉得说到这一层是讲理的事儿,他伍子讲理是外行。伍子转过头望望经理,经理正没事人一样,和副经理说 着话。伍子便知道,这会儿,经理不屑与胡子说话,经理将处理大权交给他伍子了。伍子便想,他伍子已经是保卫科长了,本来就得为了经理 与胡子讲理。况且经理和伍子说过,一个科长有胆有识还不行,还得会讲理。如果这时他伍子不讲理,经理只怕会责备他。于是,伍子便开始 和胡子讲理。伍子按捺住灵魂深处的霸气,压着性子,几近耐心地说:“胡子,你讲理好不好?怎么能瞎胡闹?”伍子恨铁不成钢地“唉”地 一声,说:“不是我说你,胡子,人家有后台,你不晓得去找个后台?怪谁,这也想不通,真笨。再说,你没有后台,怪谁?要怪也得怪你爹 娘没本事,怎么能怪经理?不懂事。也是几十岁了。”
伍子觉得他这番话说得好,脸上便洋洋得意。
胡子说:“伍哥,你不知道,经理嫖了小马的老婆,小马就换了工作了。”
伍子说:“这你就更不对了,胡子。你不知道将你老婆给经理嫖?真蠢。对了,你老婆老了,又长得丑,我都看不上,经理说什么也看不上的 。你不知道找个年轻的老婆,给经理嫖。你想想办法,去歌厅弄个鸡婆给经理嫖,不也行?许多事,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老怪着别人。 说什么你这样瞎胡闹总是不对,你也可以想想办法。人家那些办法不是都行通了吗?不懂事。”
胡子不怕厂长,却怕伍子。胡子便不敢再瞎说瞎闹。胡子知道着和伍子说什么都没用,伍子现在已铁着心护着厂长和改革,几近绝望地说:“ 伍哥,你说说良心话,娘的,改革,我一点零,能养活人吗?我守仓库,他当厂长,分工不同,都是上班,凭什么他就八点零?我就一点零? 伍哥,你说说,这改革到底有什么好?”
政工科长有伍子挡在前面,胆儿壮了许多。他知道伍子没法说出改革的好,让胡子们服着,只得依着伍子站着,说:“胡子,改革不好吗?你 想想,以前,你要几个月工资才买得起单车?现在呢?一个月工资可以买几辆。胡子,你想想,不是改革,能吗?如今吃特困救济的,日子也 比那个时候的一般人过得好。那时候,你一个月能吃几斤肉?不是改革,能吗?如果不改革,还吃大锅饭,我们厂能搞好吗?厂子垮了,你去 哪儿守仓库?只怕一点零也没了。胡子,真得想想,你除了守仓库,还能做什么。”
胡子横着眼对政工科长说:“你以为你天上的事懂得一半,地上的事全懂?你都懂吗?你去守仓库,去拿一点零,试试看,看能不能养活人。 我只能守仓库?谁说的?你这科长让我当,看我能不能当。我当科长,四点零,比你还说得好些。再说,我在问伍哥,问了你吗?你凭什么多 嘴?”
伍子欣赏着胡子有气魄,又觉得政工科长也真是,想显山露水,也用不着在他伍子前面摆谱。伍子心说着:“你算哪根葱,好像你什么都懂。 真是。你是科长,我也是科长,在我面前摆什么谱?”伍子便横着眼望着政工科长,说:“胡子问了你吗?真是,胡子什么时候问你了?你什 么意思?你能干?你懂得多?”
政工科长望望胡子,又望望伍子。见胡子要拼命的样子,伍子又分明不买他的帐,知道秀才遇着兵,只得不吭声地退回座位上去。
伍子不要政工科长答,当然只得自己答。伍子只是知道,他有了四点零的系数,这改革就是好。可是,伍子又的确回答不上来,这改革到底哪 儿好。伍子急中生智,猛地想起厕所门上那两个小人儿,说:“胡子,不是我说你。改革哪儿好,你都不知道。你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这还不 知道,白活了。怪不得只能是一点零。我就知道,所以我有四点零。你想想,想想。谅你也想不出来。我告诉你吧。就说厕所门上那两个小人 儿,原来写两个字,好烦。现在多好,画两个小人儿,好利索。不改革,会画两个小人儿吗?不还得写两个字吗?你想想,改革好不好?画两 个小人儿,又改革,又利索。”
伍子见胡子眼睑低下了,知道胡子服了他。伍子转过身,对胡子们说:“我现在是保卫科长,谁和经理过不去,和改革过不去,就是和我伍子 过不去。今天谁也不许瞎胡闹了,有本事,和我一人一把杀猪刀,单挑。今天这事儿就算了,我请弟兄们喝酒去。我告诉你们,没有科长请你 们喝酒的。我伍子知道,落地是兄弟,我请弟兄们喝酒去。”
胡子们只得跟着伍子去喝酒。
第二年,又改革了。
经理硬生生地从家里弄出许多钱来,再在银行贷了一些钱,凑在一块,将厂子买了下来。于是,经理成了真真正正的老板。
老板知道厂里的钱都是他的,一个子也不肯乱花。因此,也就明白了,压根儿不要那么多员工。于是,胡子们仓库和卫门也没得守了,真真正 正地下了岗。厂子是老板的,胡子们知道,没有找着私人闹的理,只得不闹了事。
老板对伍子说:“伍子,落地为兄弟。我不设保卫科了,你就做我的保镖吧。”
伍子工资又长了一些,也就服服帖帖地做了老板保镖。
又过了几年,厂子发展了,老板便新招了许多员工,员工的人数比以前还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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