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狗崽王三(八)

《狗崽王三》全书二十万字,发于《莽原》杂志今年二期。改名《江城名谣》。发表稿发了多少字,没数。我总是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前年时,一出版社说两不找,即出版社不问我要钱,我也不用自费出版。我拒绝了。在联系出版社,希望能顺利出版。

若哪家出版社有兴趣,欢迎联系。没版税免谈

 十五

到了报到的日子。

娘拿出一套簇新衣服,叫我换上。衣服是几天前我家请裁缝上门做的。娘说,我参加工作了,得添置几身新衣服。给我做了三件新衣,两条新裤。

望着穿了新衣服的我,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狗崽穿上新衣服,也和人家一样标致。”又说:“狗崽,要落雨了,穿雨衣去吧。”好好一套光鲜新衣服,被雨衣遮了,如何显摆?显摆不了,我干吗穿新衣服?我不听娘的。

不听爹娘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老话说得地道。天老爷本来就阴沉着脸,好厚的灰色云压在湘潭城上面。湘潭城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空气闷得叫人心堵。我刚从城正街蹿上雨湖路,老天毫不犹豫下雨了。雨好大,眨眼工夫,马路上四处凼着水。

雨算什么?狗崽什么时候怕过雨。我就在雨里不要命地踩。雨实在太大,打得柏油路直响空中有了雨雾,风也出鬼似地热闹,刮得呼呼叫。没几分钟,一身已是透湿。

我只得在雨湖路旁的屋檐下躲雨,心说老天爷太是不该今天去船厂报到,通知上写得清楚:八点准时到。看这雨的架势,只怕八点也不会停雨。心里“表姐,让雨住了吧,表姐,让雨住了吧。”我本来想求观音菩萨让雨停了,一想,表姐比观音菩萨漂亮,比观音菩萨聪明,不如求表姐。我就求表姐了。

望着被风吹得横飞的雨,望着雨幕里朦胧雨湖中疯子一样舞着的柳树,祈求上的表慢点走。表好像不是我的,专门和我作对。爹给我买回来几个月了,那时,站在脚手架上,眼巴巴盼着它快点,它总是要死不落气地走这会儿,该慢的时候,偏偏转得飞快,眨眼功夫,八点了。

哪怕天上下刀子,也不能再等,只得不管三七二十一,骑着单车在雨里不要命地踩。跑完人民路,过了石嘴垴,穿过窑湾,到了杨梅洲对岸的十万垅大堤。我望着隔着小河的杨梅洲渡口,喘着粗气。摆渡的人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只有一条旧得发黑的木船,横躺在雨中,在烟一样的柳树下,摇窝一样摇,任着雨淋。

我们湘潭人管绕过杨梅洲宽的这边湘江叫大河,管绕过杨梅洲窄的这边湘江叫小河

放开喉咙喊:“摆渡的,出来吧。”“摆渡的,我要过去。”我喉咙喊干,摆渡的人硬是不出来。偏偏雷声作怪,再喊时,雷轰隆地响。喊声被雷声淹没了。四周没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建筑,我只得任雨淋,一个人在大堤上,蠢等着摆渡的人出来。

雨小了些。一个蓄老长花白胡子,像我一样瘦得出奇的老头,穿着雨衣,不紧不慢地到了那条船上。老头脸红着,问:“你是干什么的?杨梅洲上没见过你。”我说:“我是新工人,今天报到。”老头真蠢,不知道将船边划过来边说话,硬是站在船上不摇橹,说:“报到?新工人?八点报到,都九点了。服了你了,角色。”不知道他嘀咕了好久,才将船不紧不慢地划了过来。

我上了船。

老头满嘴酒气开了,过段日子,他就光荣退休了。他上下打量我,说我这么瘦,像一样瘦,正好接的革命艄公班。我懒得理他。我狗崽是什么人?会来接没出息的艄公班?老头愈说愈来劲,七里八里开了,说我迟到,肯定挨批评。最后里手一样教我一招,待会领导批评领导是疯子,在说疯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推着单车上杨梅洲时,老头说:小兄弟,你真有本事,就和领导对骂。他说你一句,你骂他三声才是真男人。

到了劳资科。

屋里坐满了和我一般年轻的男女一个吸着烟的中年男人,在给青年男女说船厂的劳动纪律。青年男女都像患了瘟猪症,均耷拉着头,没精没神。忽然,朱华从青年男女中站起来喜出望外,说:真的是你,狗崽,你真的来船厂了?”青年男女们像死人活了,一个个抖擞起精神大笑。这个说:“狗崽?狗的崽?”那个说:“他是狗的崽。”我奶娘本来就是狗婆子,我没半丝脾气,任由他们混说

好久没看见朱华了,不记得迟到了,不记得干部在讲话,也不记得有满屋新工人。我走过去,拍着朱华肩膀,说:“你也进了船厂,怎么不早告诉我?”朱华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领导点王三的名,我不敢相信是你。我们的样子,好似劳资科里没别人。

干部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我,说:“你是王三?”我说:“王三。”“啪”地一声,干部将桌子拍得山响指着我鼻子,说:“第一天上班,你就迟到,就迟到一个多钟头。来了,还不安分,还扰乱会场。”干部说开了,话像打机关枪,一串接一串,“就是落刀子,也得按时。在战场上,天下雨,你就不打敌人了?你不打敌人,敌人也不打你?工人阶级是最有组织纪律的阶级。你这样子,有组织纪律吗?你配做工人阶级的一员吗?

干部说了一箩筐,都是革命句子。我顶多能说两句革命句子,第三句肯定想不出来。我爹、张叔,甚至伍家表叔,以及我认识的那些叔叔伯伯,没一个有这种本事,一口气说出许多革命句子。干部有这么高水平,像中央大领导,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已从骨头缝里渗出怯来。我低着头,大气也不出,由着他左一句革命,右一句革命。

干部愈说愈生气,又“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这一声好响,比刚才那声响多了。干部看了看手,肯定是拍痛了。他更来了气,革命的句子比刚才说得更多。我正怕他怕得要死摆渡老头鬼一样钻进我脑子里说:他说你一句,你骂他三声才是真男人。”接着表姐在我眼前晃,说:“狗崽,男子汉,怕他干吗?”“再怕他,不睬你了。”赶紧拍了桌子,“啪”地一声,比他拍的声音还要大许多。我指着他鼻子说:“你瞎了眼?没看到我一身透湿?你以为我喜欢迟到?我衣服兀自在滴水,脚下已湿了老大一块。

我还要说什么,朱华将我往门外一推。这畜生,劲好大。我倒在屋外凼着的水中了。我火冒三丈,心说,“还是同学,还是铁兄铁弟,还一起卖过灰面丸子骗过人,一起偷过单车历过险,到关键时候却不帮我,帮他”,爬起来就要和朱华打架。猛地想着他劲比我大多了,知道打他不赢,只得做着龟子,不找朱华打架了。朱华扶着我双臂,轻声但却好急地说:“狗崽,和天斗,也别和他斗,分配工种得找他。”这事不转弯也得转弯不再吭声,由着干部指着鼻子说革命句子

干部是劳资科科长。

吃晚饭时,大约我脸上写满了“不痛快”。爹娘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说。爹娘不停地问。我只得将和劳资科长吵架的事说了。爹将眼睛鼓成卵石大。我赶紧将头低下去。爹“啪”地一声,手拍在饭桌上。桌上碗筷叮当响成一片。爹说:“你头一天上班就迟到老子几十年都没迟过到。”娘紧张地望着我和爹,目光分明对我说,“别顶嘴,顶嘴会要赚打”。爹七七八八说了老久,声音轻了许多,说:“往后,认真些,工人,得守纪律。”

娘趁着爹出去解溲,轻声说:“弄清楚,劳资官住在什么地方。娘心里急。”我问:“你问这事干什么?他住在哪,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娘声音更低了,说:“你别管。娘有娘的道理。别让你爹知道了,我问了你这事。他知道了,会给脸色给娘看。”我不知道娘要干什么,茫然点点头。

第二天,弄清了劳资科长住处。他住在十八总。我告诉了娘。

星期天,一大早,爹不知道去谁家当统管了。

九点时分,我依旧在熟睡,娘扯着我耳朵,将我扯醒了。娘说,她琢磨着,得罪劳资了,他一定会给我小鞋穿,说不准安排工作时,让我干又累又不赚钱的活买一对酒,一条烟,去劳资家,他看在烟酒面子上,会原谅我,会给我安排又轻松、又多。我说:“要去你去,我不去。”我往床上一倒,说:“娘,我好久没睡懒觉了。”娘的手飞快到了我耳朵上。娘使了力,痛得我耳朵要掉了。我坐起来,揉着耳朵。娘流泪了,说:“你想急死娘?”我不怕爹的拳头,怕娘的泪,只得答应娘,跟她去劳资科长家。

娘花了十九块钱,买了一对茅台酒,一条杜鹃烟,用黑布袋盛着。娘说,送这类礼,见不得光,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得用黑布袋盛。娘说她琢磨清楚了,毛主席死了,可以送礼给当官的了,毛主席没死,当官的接人家礼,会被毛主席撤职、批斗、坐班房

到了十七总,娘紧张了,说:“狗崽,快点。你爹肯定在附近。”话音刚落,爹从马路边厕所走出来。他老远看见了我们,喊着“狗崽”。我只得将单车往爹跟前踩。娘紧张了,轻声说:“别告诉你爹。你爹知道了,会骂人。”到了爹跟前。爹问我们去哪儿。我望着娘。娘吱吱唔唔了半天,脸也红了,也没说出来去哪儿。爹从娘手上夺过黑布袋,打开了,眉毛紧锁,说:“好酒,好烟。我都没吃过。送给谁?”娘低着眼睑,细声细气,将准备送给劳资科长的话说了。爹眼睛睁大了,瞪了娘一眼,转过脸望着我,咬着牙齿骂:“谁叫你去送礼?你是不是我崽?”“人,要有骨气。”爹不容置疑说:“拿回去。”

我和娘只得将烟酒拿了回去。

过了天,爹将伍家表叔、张叔叫到家里吃晚饭。喝的就是娘准备送给劳资科长的茅台酒,七块钱一瓶。爹叫伍家表叔一家子来。伍家表叔说,过段日子,表姐要高考了,真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得在家看书。表婶得在家里做饭给表妹吃,也不能来。

爹倒了一盏酒给我,说:“男子汉,没有不喝酒的。”“参加工作了,能到酒钱了,喝。”伍家表叔望着酒瓶,说:“表哥,今天是什么事,喝这么好的酒?你和嫂子的生日,不是这个时候呀。”张叔也说,他记得清楚,我爹娘的生日,不是这个时候。娘脸上有了惭愧和紧张,目光怯生生地望着爹,意思再明白不过:那事儿,丑,求你了,别说出来吧。爹说:“狗崽有了工作,我负担轻了。他娘一高兴,就买了好酒,请两位至亲。往后,家里日子会要好过多了。”娘脸色轻松了,我心里石头落了地。伍家表叔和张叔都说,狗崽参加了工作,是大事中的大事,的确该庆祝。

爹喝了一小口,嗒吧嗒吧嘴,说:“茅台酒硬是比谷酒味好些。”张叔喝了一小口,嗒吧嗒吧嘴,说:“嗯,是的,茅台酒就是茅台酒,味道硬是好些。大哥,哪天,我也买一瓶,请你。”张叔往常喝的酒,和爹喝的酒一样,也是两三角钱一斤的谷酒。伍家表叔说:“不是好酒,许世友会天天喝?怎么说,也是国酒。”张叔睁大眼睛,说:“我的天,天天喝,该多少钱?他该不是自己买吧?”爹说:“他不自己买,你送给他?”

                               十六

这天,星期六

上午,宣传科长给我们新工人讲船厂历史。

我半听不听,知道了一个大概。有个朝代叫清朝,有个喜欢杀人的人叫曾国藩。曾国藩本来是个剃头匠,剃头的水平,高得吓人。有一年,一个叫洪秀全的革命者,响应马克思的号召,领导太平天国走共产主义的路。曾国藩改了行,不剃头了,当大官去了。他用剃头挣的钱,在杨梅洲建起了这座船厂。坐着这个船厂造的船,杀革命人民。宣传科长说,这座船厂每块砖每块瓦都沾满了太平天国将士的鲜血;直到四九年,船厂才回到人民手上,才获得新生,从此走上了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

下午,劳资科长宣布新工人去向。

他板着脸,说了开场白:“无论哪个工种,都是为人民服务,都是革命工作。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希望大家在不同工作岗位,为四个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做好革命螺丝钉。”科长照着一张纸上念,谁去哪个车间,谁去哪个科室。念完,声色俱厉,说:“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是革命需要,每一个人,都要无条件服从组织。”

朱华命好,成了最要技术的铆焊工。我被摆渡老头说中了,得去接他的革命艄公班。我想和劳资科长说理:凭什么叫狗崽我干摆渡艄公?他一句“革命”,再加上“为人民服务”“组织安排”,我们中国的道理,全滚到他那里了,我哪还有半丝道理?除了在心里骂他是畜生、王八蛋,再没别的办法。

劳资科长说:“星期一,上午八点,大家都要准时报到。”

劳资科长说,艄公班归行政科管,我得先到行政科报到。我听了爹的,星期一早晨七点半,到了行政科门外。行政科还没到一个人,我只得在门外等。八点差五分,行政科长来了。科长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戴着眼镜。他叫我在他办公室等一会儿,说他有点事。九点时分,他办完了事,带着我到了艄公班报到。

艄公班休息室外,那棵老粗歪颈根柳树下,有一张四方水泥桌,四张鼓形水泥凳。那个像我一样瘦得出奇的老头,坐在水泥凳上,瞥我们一眼,朝科长点点头,也不站起,手握军用水壶往嘴里塞空气里有了酒香。老头——我得称师傅——师傅抹了抹嘴,将军用水壶递给我,说:“狗崽,喝两口?”我坐过他几次船了,他知道我叫狗崽了。我摇着头,望着科长。师傅说:“喝吧,没毒。”科长笑着将我交给师傅,没说半句师傅上班喝酒不该,好似我和师傅不认识,将我们介绍了,说:“我有事。”走了。师傅拿出一个大茶杯,倒了二两酒给我,说:“水边上,湿气重。艄公喝酒,领导不会放屁。”师傅的酒是谷酒,比爹喝的谷酒香些,好些。

师傅告诉我,我们船厂有两个渡口,那边那个码头,进出驳船,供厂里进货出货和职工上下班时用,这个码头,供厂里职工和洲上住户平时上下洲用。师傅问我,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接革命艄工班?我说,第一天迟到了,还拍了桌子,领导惩罚我。师傅大笑,说我幼稚。说是我没送礼给劳资科长,只要送了礼,即使那天没来,即使将桌子拍烂,也不打紧。见我半信半疑,师傅说,他原来不是摆渡工,也干着最有技术的铆焊工。那年那月,得罪了当时厂长,他就在“工作不分贵贱”“都是革命工作”中,服从组织安排,摆渡了,就在风中、雨中、太阳中,将一头黑发弄成了满头花白头发。

他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后悔,好像摆渡工是一等一的好活儿。

师傅说,他年轻时节,也有人劝过,叫他送礼给厂长,让他再回去干铆焊工。他每个月只有几百大毛,自己用还嫌少了,哪还有余钱送礼给厂长?再说,想到送那个不要脸的礼,他一身就起鸡婆肉。打死他,他也不会去做这没脸没皮的事。

师傅说:“摆渡工比铆焊工,又短不了几个钱,干吗要换工种?”

一晃眼,到了那天晚上。

没有月亮,满天都是乱七八糟的星星。我们做零点班。这个班,是师傅这辈子最后一个班。虽然说我聪明,师傅一辈子的艄公技术,半天就学会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要走了,我当然要感谢他。我买了一瓶瓶子酒,十片臭干,半斤卤猪肠,请师傅。师傅拿出我们的漱口杯,各倒了半斤酒,说:“狗崽,今天准你喝半斤,你醉了,就去睡。有事,我摆渡就是。”休息室里有床。

我和师傅坐在那棵歪根柳树下的石桌边。

师傅有些伤感,说,好像就是昨天,他才开始摆渡,今天就要退休了。若不是上面规定,摆渡工五十五岁要退休,他愿意摆到死的那天。又说他上了几十年班,每个班都喝酒。喝的酒,该有几扮桶了。他上班喝酒,最是节制,每个班不多不少喝半斤。除了渡我这个革命接班人报到的那天,喝了八两,绝没有第二次多喝过。师傅嘱咐我,绝不要喝多了,顶多喝二两,不要像他一样喝半斤。师傅说,不喝吧,寂寞,一个班,八小时,大多数时间,不是望着湘江水,就是望着蓝天白云,望着星星月亮,望着柳树青草,如何能完?喝多了,一是误事,二怕将命扔进湘江。师傅说:“我们摆渡的,命像草一样贱。贱,也是人命。

往常,师傅喝一口酒,半天不会动他的军用水壶。这时,喝得好快。我喝了一两半时,他杯子里的酒没了。我要点酒给他。他摇了摇手,去了休息室,将军用水壶拿了出来,给他自己倒了足有半斤谷酒。我说:“师傅,一斤,又是两种酒,不会醉吧?”师傅说:“有句话,我没对你说清楚。我每个班喝半斤,是自己的酒,喝别人的酒不算。”

师傅又喝了三两酒时,看上去,就要醉了。就要醉了的师傅,说了老久一通话。

人来世上不容易爹娘有恩,将命给了我们,得报爹娘恩社会有恩,什么都给了我们;公园,公共汽车,火车,需要什么,社会准造出什么来,得报社会恩一个人,一辈子,该结交好多朋友,朋友都对我们好,得报朋友恩仔细想,全世界几十亿人,个个都对我们有恩。别看那个人住在加拿大,我们住在中国,说不准那个人做的糖我们吃过每个人给我们一滴恩,加起来是多大的恩?比太平洋都大,这么多的恩,一辈子报不完人又只有一辈子,再报恩,也只能报一辈子。其实活着,别的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报恩,想着要报这么多恩,就活得有滋有味了,就想多做些事,多报些恩。他就这么想,干了一辈子摆渡工,每渡过一个人,就感觉报了一份恩,心里的亏欠就少了些,就舒服了许多。心里亏欠愈来愈少,人的心里就愈来愈敞亮就愈来愈活得有滋有味。

师傅说这些话时,额头上放着光。那光好慈祥。我横竖看,都像南岳大庙里的观音菩萨。

师傅喝了足有一斤半酒:半斤瓶子酒,一斤谷酒,仍是好像要醉了却没醉。下了班,师傅往单车上一跨,披着快活的早霞,哼着快活的歌:

第一次,去你家,你不在。你妈妈说你在河边,洗呀洗白菜

……

  第五次,去你家,你正在。你手上抱的胖娃娃,就是我的崽。

往后的日子,我单独上班了。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桃花峪往事》(78)
儿呀,娘想做你家的一条狗(转)
狗爹,狗娘,往往还真的不如狗
1儿啊,娘想做你家的一条狗
阳光001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