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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树(十六)

 十七:饭碗是纲,其余都是目

吴满比往常起得更早,往常六点起来,今天五点就起床了。吴满睡不实,刚睡着,那十三个人直往吴满梦里钻。他们说吴满砸了他们的饭碗,骂吴满,打吴满,拿着刀子追着杀吴满。吴满便一身汗地醒了。吴满洗了冷水澡,冲去了汗,也不知几点几分,吴满又睡着了。五点时,那十三个人围着吴满哭了一会儿,集体上吊。上吊前,说做鬼也不放过吴满。吴满醒了。吴满又是一身汗。吴满洗了冷水澡,决定不睡了。

吴芸今天要去一中考试,要考一天。吴满去对面大剧院广场跑了几个圈,买了菜回,恰好六点。吴满将吴芸叫醒,只是没叫吴芸像往常一样去锻炼。吴满将家弄干净了,父女俩洗漱了,吃了面,七点差一刻。吴满说:“做题时,一定要看清题目,做完了,要检查。”吴满拿出风油精、十滴水、清凉油、人丹给吴芸,说:“感觉热时,含几粒人丹,不舒服时,在太阳穴上抹风油精,肚子痛时喝一瓶十滴水,蚊子咬了,搽一点清凉油。”

七点差五分,瘦妞带着小瘦妞下来了。吴芸喊了“爸爸,拜拜”,跟着瘦妞去一中考试去了。瘦妞昨天跟胖婆请了假。胖婆说:“考一中是大事,你去吧,不碍事。”

吴满没事儿了可做,甚至想了老久,也没法想出事来,只得往厂里走去。他怕到车间过早,故意走着怕踩死蚂蚁的步子,可是到苦楝树下时,还只有七点一刻。

吴满抬头望着苦楝树。苦楝树叶全部发黄了,已是老气横秋,暮气沉沉,晨风一吹,叶落无数,分明死期将至。吴满吃惊不小,抚摸着苦楝树,心痛着问自己:“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这分明是要死了。怎么回事呢?师傅,你得保佑苦楝树。”吴满没法想通,坐在护围上,点燃烟慢慢地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苦楝树要死了,怎么回事呢?是我吴满做错了什么吗?肯定是,我砸了十三个人的饭碗。苦楝树一生气,不就死了算了?要不就是师傅生气了:你吴满做工的,却去砸做工的人的饭碗,像个事儿吗?”

梅毒知道吴满一般到得早,七点半时,她破天荒地也到了。

自从梅毒说吴满脸上像机关枪扫过,且是“三老四严”后,吴满打心底里怕着梅毒。于是。在路上见着梅毒,梅毒往左边走,吴满肯定往右边走。梅毒偶尔来电工班休息室,吴满立马找个借口出去。吴满要修理梅毒开的天车的电器,总是板着脸,望也不望梅毒一眼,一声不吭地干活。吴满避着梅毒,梅毒却不避着吴满,不管在哪儿,梅毒看见吴满,准会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吴麻子”,喊得吴满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今天不同,因为昨天梅毒没来找吴满麻烦,吴满一直盼着这麻烦快点儿来。既然躲不过,不如早点来了是个事儿。这事儿就像吴满小时候,闯了祸,躲着爹娘时,越想越觉得那餐打说不准会皮开肉绽,爹娘打过了,才知道也就是打五板屁股。打过了,也就不怕了。吴满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由着梅毒指天骂地地骂完,再给她解释。吴满老觉得梅毒会跳起来骂,会将中华民族语言里最叫人受不了的那些话全搜出来,骂着他吴满。

“满哥,这么早呀?怪不得他们说你从进厂那年起,年年是先进。来这么早,你满哥不先进,谁敢先进。”梅毒没骂吴满,并且一口一句“满哥”,笑吟吟地脸上像要掉下两个酒窝来。梅毒想了一晚,要使吴满帮她保住饭碗,得从“满哥”喊起,且要亲亲热热地喊。吴满等着梅毒找麻烦,麻烦没来,划时代的“满哥”二字,从梅毒嘴里迸出来了,且梅毒那笑,一不做、二不休地笑出了荡漾春风。吴满诧异了,不知所措了,拼着命硬是将准备迎接责难的满脸严肃,半身正气、半身委屈搬走,想着法子挤出几丝笑来,说:“梅毒呀,这么早?”

梅毒右手伸进左手腕上的皮包。那样子,在吴满眼里,像电影里女共产党员掏枪枪毙叛徒,猛地从包里掏出一把枪的样子。吴满望着,紧张得要死,两只眼睛盯着那皮包望,心说:“肯定有什么使我难堪的把戏出来。说不准是一把刀子。有可能,我砸了她的饭碗,她要我的命。这女人,绝没好事。刚才该走,却蠢宝一样,被一声'满哥’喊得又坐了下来。做了几十年满哥,好像就缺她一声。没出息。”吴满想拍拍屁股就走,又想着砸了人家饭碗,就这么走不好,总得听人家埋怨几句。又想着,应该不是刀子。是刀子,吴满也不怕,一个女人的,能有多少力气?吴满好勇敢同时也好警惕地望着梅毒。

梅毒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十块钱的烟来,递给吴满,说:“满哥,这包烟给你。昨天中午我去一个朋友家喝喜酒,得了一包好烟。我家里那个,前段时间戒烟了,我想着,往常满哥待我好,我却不知好歹,就拿这包烟给满哥吧。满哥,不是说你,也该吸两包好烟。你那烟,吸着对身体不好。” 梅毒刚才买了这包烟。所谓吃一亏,长一智,梅毒昨晚在王厂长和眼镜主任那吃了两次亏,自然长了两智。梅毒聪明了,知道许多事儿要投石问路,不能蠢宝一样,冒冒失失拿着几百块钱烟酒往人家里送。梅毒将这包烟当探路的石头。

吴满忙双手连摇地摇,说:“我从不吸这种烟,这烟太淡,没吸一样。”吴满不接那烟。梅毒说着“满哥,我和你是谁和谁”,“满哥,别太看人不起,一包烟又不是一包炸弹,又不会要你的命”,“满哥,我只是敬着满哥”,渐渐地加上些扭着腰子,蹙着眉头,声音也没来由地在有些儿急中嗲起来。

梅毒将那包烟硬往吴满胸口口袋里塞,吴满死命地推开那包烟。于是,一个不接,一个硬塞。吴满眼睛不住地望着水泥路的前方,终于,刘哥在吴满半怕半盼着中,骑着单车悠哉游哉地过来了。吴满急了,脸上的白麻子早羞成了红麻子。他怕着刘哥看见他和梅毒在推推搡搡,以为他顶天立地的吴满,在砸了梅毒的饭碗后,又不要脸地调戏着天天喊着“吴麻子”的梅毒。吴满可不愿意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蠢事。吴满只得接了那包烟,嘴里不住地说着“谢谢”。刘哥到了,点燃一支烟,说:“梅毒,你那事儿,不能怪满哥。大家都有责任,我也有。眼镜主任也有,胡子主任也有。与会人员都有。”刘哥以为梅毒在找吴满麻烦,吴满在拼命闪开。刘哥忙解释着。

梅毒白刘哥一眼,拉下脸来,说:“刘哥,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怪满哥了?我自己往常表现是那个样子,怪满哥有什么用?和满哥说两句家常话,也碍着你的事了?”她又将笑容粘在脸上,自自然然、亲亲热热地和吴满拉着家常,说:“满哥,听刘哥说,你家芸儿成绩好,今天该会去考一中吧。”待吴满说了,“芸儿今天跟瘦妞、小瘦妞一起去考试了”,梅毒说:“芸儿妈走得太早了,也难为满哥了。芸儿肯定能考上一中”。刘哥和吴满都纳着闷儿:梅毒不但不找麻烦,好像吴满将她那名字写上去,砸了她的饭碗,是帮了她梅毒,她梅毒早该感谢着吴满一样,所以她没叫“吴麻子”和“刘长子”,而是叫“满哥”和“刘哥”。

一会儿后,苦楝树下或坐或站了十多个人。梅毒好像只有她和吴满两个,或者那些人全是瞎子兼聋子,对吴满亲亲热热地说:“满哥,你家还是住在福星楼吧?二单元,三楼?好像就住在瘦妞家下面。”待吴满说了“是”,她说:“还是你和嫂子结婚的时候去的。嫂子真漂亮,真正的厂花。十多年了。去过瘦妞家几次,怕扰着满哥,没敲满哥家的门。哪天有空,上你家玩去。”她拿出手机来,说:“满哥,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吴满说:“要那东西干什么?叮铃铃、叮铃铃地响,烦死人了。我就喜欢清静。”

八点半了,吴满去了电工班休息室,梅毒爬上了天车。电工们今天没活儿干,吴满没看武侠书,吴满想着梅毒为什么不找他麻烦。吴满想了一天,也只想到了梅毒不找他麻烦,还买烟给他,这事儿蹊跷。吴满问刘哥,刘哥说,梅毒脑子进了水;吴满跟太岁说,太岁说,梅毒可能昨天石头砸了头;吴满跟小马说,小马说,梅毒可能吃错了药。吴满想了一天,也想不出头绪来。吴满索性不想了。

吴满刚回家,楼梯间便响起了吴芸一串儿的上楼的脚步声。吴芸大声嚷着:“爸爸,你家天才回来了。爸爸,你家天才回来了。”吴满听声音便知道,吴芸一定考得很好。吴芸到了家,不用吴满问,说:“爸爸,我考得真好。你知道吗?真考了'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一看要默'静夜思’,就知道会考得很好。”

一会儿后,瘦妞和小瘦妞上来了。吴满知道小瘦妞没考好,但吴满当然要问:“小瘦妞考得好吗?”小瘦妞没说,瘦妞说了,“送了三十块钱报名费。芸儿考得好,芸儿肯定可以考上。我家这活宝的,哪能和芸儿比。”

吃罢晚饭,父女俩洗了澡,吴芸说:“爸爸,今天我什么都考完了。我要玩到九点半才回。”待吴满同意了,吴芸燕子一样飞出门了。吴满便打着赤膊,穿一条三角裤衩,躺在睡椅上,看电视。吴芸玩去了,瘦妞早已不像“以后不了”之前,每天必来吴满家。如今的瘦妞,虽然隔三差五也来坐坐,虽然隔半个月依旧帮吴满搞一次大扫除,但也注意着即使来坐,也只是坐一会儿,坐到两个的眼睛望眼睛,再坐下去会出事的时候就走了。有几次还真差点儿就要出事,好在吴满瘦妞同时想起了“以后不了”的四字真经,才没有出事。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吴满希望来的是一个会喝酒的朋友,喝酒的朋友好,喝了酒,什么乌七八糟的话都能说。并且来喝酒的朋友,都是自己带酒来。最好是刘哥。刘哥和吴满本来就无话不说,再喝上二两酒,话闸一打开,更是毫无顾忌地神聊海聊了。那天,两个喝了好久,直喝到吴芸抱着吴芸妈留给她的洋娃娃睡着了,两个才喝出些儿味道来,酒的兴致才刚到高潮。刘哥喝到半醉不醉时,首先说着公子这畜生,小鸡变小鸭,行管人员了。接着,醉眼加色眼地对吴满说:“满哥,梅毒那骚娘们,最逗人的是那对奶子,好高,山一样高,走起路来最有趣,上下左右跳舞一样。我有一次从她衣领往下看到了,白,白,白,那个白,我老婆的奶子算白的,没那白。那个骚娘们,第二逗人的是手,手指好长,又肉厚,这两样东西,真想摸一把,摸一把肯定舒服。只可惜长相一般,只可惜长相一般,不然的话,肯定是绝色美人儿。”第二天,刘哥问吴满:“满哥,我昨天说了什么糊话没有?”吴满头连摇地摇,认认真真地说:“没,你清醒得很,没说。你怎么会说糊话呢?倒是不知道我说没说糊话。”

吴满摇摇头,心说肯定不是刘哥。刘哥来了,敲门敲得像土匪,“咚咚咚”,还伴着“满哥,满哥”的喊声,绝不会如此秀气。吴满心说:“管他是谁,只要是能喝酒的朋友就成。”

吴满打开门,一股刺鼻香风扑面而来。敲门的是梅毒。梅毒望着吴满笑着,笑得有两分别扭。吴满脸一红,心跳如打鼓,忙将门关了,嘴里挤牙膏一样挤出一句话来,说:“梅毒,你不是找我吧?你走错门了吧?瘦妞家住在六楼。这是三楼,还有三楼。”吴满猛地明白:她是来问昨天的事儿,问他吴满为什么要砸她的饭碗。梅毒又秀秀气气地敲着门,说:“满哥,你什么意思呀?太看人不起了。满哥,开门呀。”吴满心想着梅毒终于来找麻烦了,吴满当然得好好地向梅毒解释着那事儿,说:“不是,不是,你等等。就开门。”吴满忙穿好汗衫和长裤,这才打开门。待梅毒进屋后,吴满将半掩的门大开着。

梅毒精精细细地打扮了一番:一套浅蓝色套裙,脖子上束一条绿色纱巾,嘴上搽了些许口红,脸上扑了层薄粉,身上洒了可以当灭害灵用的刺鼻香水,那头半黑半黄的齐肩头发,梳得黄黑相间,井然有序,两条眉毛扯细了许多,比柳树叶都好看多了,两只眼睛也装了老长假睫毛,一眨一眨地眨出着少女也没有的味儿。她手上提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吴满沏了茶给梅毒,坐在木沙发上,低着眼睑,等着梅毒发难。等梅毒将难发足,吴满再慢慢地细细地解释。吴满那些解释的话说过十二遍了,都可以背了。梅毒呵呵一笑,将那对酒窝笑得十分精彩。梅毒说:“满哥,芸儿呢?芸儿今天考得怎样?”梅毒已关了门。

吴满说:“玩去了。这家伙,说今天考得好。芸儿可能是真考得好。”吴满心说:“你发难呀,你骂娘呀,你吵了闹了,我解释了,这事儿也就完了,你也就可以回去了。你不吵不闹,什么意思?”吴满望着观世音菩萨像,祈求着观世音让梅毒早点发难。

梅毒说了“芸儿是谁的女儿?满哥的女儿。当然聪明,当然会考得好。不用说”,将塑料袋里的烟酒拿出来,说:“满哥,我们也是十几年的同事了,没买过一对酒、一条烟给你,真的不好意思。按理,该常来看看满哥。满哥对我们那么好,我却从来没有关心过满哥,真的不好意思。那次不是满哥爬上天车,还不知道领导要如何说我呢。” 

梅毒不但不发难,还说出了那些叫吴满无地自容的话,又拿来一对酒,一条烟,这不是叫他吴满自杀吗?吴满虽然这辈子都会认为昨天那事儿,他只是做蠢了,却没有做错,但是,天理良心的,砸人家饭碗,是好玩的事儿吗?人家当然有理由恨吴满一辈子。吴满脸红心跳地说:“梅毒,快别这么说了。我知道昨天的事儿,我根本就不该去掺和。拜托你别拿烟呀酒呀好话呀地来损我。我受不了,梅毒。说句实在话,我昨天的事儿,虽然对不起十三个同事,却对得起厂里。我吴满是凭着良心上的那杆称做事的。”

梅毒说:“满哥,你怎么了?”梅毒的脸上,没了丝儿笑了。梅毒说:“我没说你不是。真没说。我哪会怪你?我知道,是由于我的表现,还有我的嘴。你只是最后一个交那张纸,不怪你。我真不怪你。”梅毒神情愈来愈凝重,梅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说:“我是来求你帮忙的。对,求你满哥。求你救两个人的命。你可以救两个人的命,就看你救不救了。”

吴满懵了,懵了的吴满更懵地望着梅毒。

梅毒说:“十多年前,有个男人好英俊,有个女人爱上了他。后来他们结了婚,后来他们生了儿子。后来这个男人成天赌,成了名副其实的赌徒,将家里赌空了。后来这个男人因为家里没钱供他赌博,爱上了另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女人,原因是因为这个女人有钱。后来,这个女人只有带着儿子艰难度日,后来这个女人为了儿子能过得好点儿,将来有钱读高中和大学,白天在厂里工作,晚上去一家槟榔厂打工。这个女人为了赚多一点钱,又想出了白天扒在天车上开天车,下午去槟榔厂打开的法子。”梅毒说:“这个女人在昨天,对,就是昨天,被人将饭碗举在了半空中,时刻准备砸了。只要半个月,那个饭碗就会砸碎。这个女人没了工作,靠给槟榔老板打工的钱没法养活自己和儿子。这个女人就来求你满哥,就因为你是王厂长的救命恩人。”梅毒说完了,梅毒是流着泪说完的,流着泪的梅毒没有哭出声来。

吴满望着梅毒,眼睛睁得老大,说:“你不是说,你丈夫待你特好吗?你不是说,你每天都打麻将赢钱吗?你不是说你要打就要打五块钱一炮,小的不来吗?怎么?”梅毒打断吴满的话,说:“满哥,那都是假的,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母子了。我们母子真的就是这么苦。” 吴满当然不相信梅毒的故事。吴满叹口气,说:“梅毒,我是个老实人,肚子里没花花肠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说实在话,原来和王厂长一家走得勤,现在有些走动,却远不如从前了。我们的关系,也就余下那些传说,别的都没了。你知道的,脚步为亲。不走动,如何还有那种关系?再说,就算有,我也不会去找他。梅毒,你找我真的没用。我真的不会去找他,这种事儿,得公正。”

梅毒低下了头,老久一阵后,苦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可是,我刚才没说一句假话。我知道,以前是我对满哥不住。只是满哥你大人莫记小人过。”她犹豫了片刻,分明牙齿一咬,站起来,两排牙齿又使劲一咬,霎地红了脸,两眼在海般多的苦中冒出两把钩子地望着吴满,一身在忸怩中有了许多妩媚,那头发,也被吊扇风吹得扬了起来,像扬起无数要捆吴满的绳索,话说得极轻同时也十分急迫,好像说慢了,她会没有胆量说下去,说:“满哥,哪个不知道,你是他姓王的一家子的恩人?你对他家的大恩大德,他家十八代人也没法报。只要你去和你家亲家说,你要我干什么都行。真的,满哥,干什么都行。满哥是聪明人,知道我的意思。”梅毒掉出几滴泪来,说:“先干也成。”

吴满当然知道梅毒的意思。吴满从心底里看梅毒不起了。吴满想起了瘦妞。瘦妞那个女人,虽然骨瘦,却了不起,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人,是一个叫吴满爱着、怜着的女人。只是因为国家的法律,和祖宗的传统,瘦妞是另外一个对吴满好的男人的女人,吴满不能去爱,吴满只能在心里爱着瘦妞。这会儿,吴满愈发觉得瘦妞可敬了。在和瘦妞的比较中,梅毒在吴满心目中,已经不是人了。吴满索性喝酒。望也不望摆出万种风情的梅毒一眼。吴满对自己不住地说:“这个梅毒往常只是大大咧咧,只是嘴巴不关风,没想到还先是编着故事骗我,接着就做出不要脸的事儿来,分明在勾引我。想也不用想,假如我吴满被她勾了,她的下一步是逼着我去找王厂长。人,又不是猪狗,真是。她以为我吴满是猪狗呢。真是,我吴满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路吗?”

吴满盼着吴芸早点回。可是吴芸偏不回,吴芸要九点半回。这会儿,还只有八点半。

梅毒上牙齿咬着下嘴唇,咬出一排牙齿印。梅毒心说,“饭碗是纲,其余都是目”。梅毒眼睛一闭,流着泪,苦着脸,颤抖着手,将自己飞快地脱得精光。吴满呆了,吴满只呆了片刻,立马跑进房去,自己躲在房里,将房门闩了,背靠着门。梅毒哭泣起来,在哭声间隙里挤出几句话来:“满哥,只要你救我们母子,你要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硬?”吴满在房内说:“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是说,你说的那个故事。”梅毒说:“我如果说了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吴满说:“你将衣服穿上,回去吧。我吴满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是乘人之危的猪狗。你穿好衣服回去吧。梅毒,还有半个月才能确定下来,说不准到时候又变了。这事儿,说不准的。再说,梅毒,我家芸儿时刻都可能回,看着你这个样子,如何得了?拜托你快穿好衣服回去吧。”

梅毒只得穿好衣服,抹了眼泪,在无助和无望中回去了。梅毒没有带走烟和酒。

梅毒走了老久一阵后,吴满才打开房门,鬼子进村一样,从房里探出头来,将整个厅屋望了,又竖着耳朵听了良久,这才确信梅毒实实在在地走了,这才将敞开的厅屋门关好。吴满确信着梅毒是骗她,心里在愈来愈看不起梅毒中,恨起梅毒来:“不用想,她在骗人。骗我干什么?我一个工人的,有什么好骗的?真是。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为什么不去死呢?满天下男人多得如蚂蚁,你去勾引别人多好。我吴满怕惹上梅毒病呢。”

吴芸说九点半回便九点半回了。吴芸又是一身的汗。吴满说:“芸儿,你得重新洗澡。”吴芸说:“我要睡了,不洗了。”吴满拿吴芸没法,只得由着吴芸汗渍渍地往床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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