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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冲动,多出一个女儿

没到泸沽湖,我们就已经知道,泸沽湖山也美,水也美。所以,当我们发现它真的很美,也不惊奇,它美在意料之中,美得理所当然。真正美得震撼人心的是泸沽湖人的笑,高原的太阳很生猛,所以泸沽湖男男女女都很黑,笑起来白晃晃的牙齿一闪一闪。我们到达泸沽湖已是晚上8点多,蒙胧夜色里,分不清谁是谁,只见得笑容到处灿烂。

当夜,我们宿在此岸的大落水村。早上一起来,湖那边的小落水村,来了5条小木船,船头船尾插着我们叫不出名字来的山花,那些我们同样不知道名字黑黑的大哥大姐,立在船头,朝我们挥手,朝我们笑。

他们早上5点就起来了,从小落水村划到大落水村,用了两个小时。划回去还得两个小时。尽管他们每天在湖上划来划去,那一天他们手上还是划出了血泡。那一天太阳很毒,天上一个太阳,水里一个太阳,把远方客人的手臂晒脱了皮。但划船的主人,仍然不慌不忙地笑着,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唱流传了上百年的古老民歌,也唱只流传了一年半载“妹妹坐船头”之类的假民歌,全唱得像模像样,有声有色。我们也笑,也唱,一派喜气洋洋。

中午,要在小落水村吃饭。全班人马兴冲冲上岸,兴冲冲踏进小落水村,突然就如同掉进泸沽湖一般,心里一沉。我们每一眼看到的都是“穷”字,每一步踩着的都是“苦”字。我们不敢相信,在美丽的泸沽湖边,竟有着这么一个很不美丽的村庄,和一所很不美丽的学校。村子不说了,只说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只是一幢破败的土房子,风来不能遮风,雨来不能挡雨。教室里课桌摇摇晃晃,凳子也摇摇晃晃,三四块木板草草拼凑起来的黑板已经不黑了,在墙上挂不稳当,写起字来也摇摇晃晃。一共两个班,一年级和二年级。学生21名,从7岁到12岁,一个比一个黄,一个比一个瘦。

因为我们的到来,孩子们穿出了最漂亮的衣服,我们却找不到一个衣服不破不烂的孩子,有几个孩子头上戴着的太阳帽,倒不破不烂,还是名牌,显然是偶尔到来的游客随手扣在他们头上的。但孩子们没有一个愁眉苦脸的,他们全都笑得像头上的阳光那样明朗。

几十年、几百年了,小落水村一直穷着,苦着。几十年、几百年了,小落水村一直从从容容地笑着。

看见来了客人,一个身着迷彩作战服的年轻人迎了出来,猛一看,像是深圳街头常见的保安,一介绍,说是曹校长,也是曹老师。

还有一个姑娘闲闲地笑,她是福建来的吴老师,她本来不是老师,是游客,游到这里就不走了,留下来做了老师。她白天教孩子们读书,晚上自己读书,点着煤油灯(小落水村没电),读顾城的诗,读纳兰性德的词。问吴老师苦不苦,这位来自繁华都市的女孩只是说,刚来时不会做饭,现在好了。然后就是闲闲地笑。与小落水村的笑如出一辙。

2000年6月5日,在泸沽湖边的小落水村小学,21个孩子和20个远方来的客人排成4行,唱起国歌,举行了升旗仪式。高低参差的声音唱出来的国歌并不雄壮,粗糙的麻绳拉扯的五星红旗升至旗杆顶端时,也没有迎风飘扬。但大家都情不自禁,有点感动,有点激动。

唱完国歌,孩子们又唱起了“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小小的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脑袋高仰着,摇过来摆过去,唱得不痛不痒。我听着听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曹老师说,小落水村大部分的孩子,在这里读完二年级,读书生涯就算结束了,上三年级还需要再翻一座山,上初中则要翻三座山,因为路太远,还因为学费越来越贵,就不读了。曹老师是小落水村几十年来唯一的初中生。就这样长大的孩子,将来怎么接班呢?

一行人或深或浅地都红了眼睛。无需号召,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捐款,一二百,三四百,在物欲横流的都市里不算什么,也许不经意间就被吞没了,在小落水村,却至少可以成为孩子们接班路上的一块基石。还有8个最贫困的孩子,在我们中间,找到了“爸爸”和“妈妈”,“爸爸”“妈妈”将承担他们此后的学费。

我也成了9岁女孩优花的“爸爸”。优花不知道她的生日,因为她从来没过生日。但优花知道怎么爱“爸爸”,下午,我们要骑马上山,她拉着我的手说:“爸,骑我家的马吧,我家的马稳。”晚上,我们要乘船回大落水村的旅馆,优花又拉着我的手说:“爸,坐我姨的船吧,我姨的船大。”

17年前,女报杂志社在泸沽湖开了一次笔会,上面是我从泸沽湖回来后写的笔记。对于自己在泸沽湖认下的摩棱女儿优花,头两年我热情挺高,不时给她寄书寄钱,优花也会一年给我写一两封信。慢慢的,联系就少了,当年的8位助学“爸爸”和“妈妈”,似乎全都和摩棱儿女失去了联系。因为,不时有从泸沽湖回来的人说,泸沽湖已成为旅游热点,住在泸沽湖边的人不可能很穷,我们一时冲动的助学行动似乎有点自作多情。

我认下优花做女儿的时候,她9岁,我和她约定,等她13岁正式穿裙子的时候(摩棱女孩的成人礼),我要再去泸沽湖。可是,优花13岁的时候,我并没有再去泸沽湖,作为一个工薪族,我难得来一次想走就走的旅行。时间一长,我甚至忘记了我在泸沽湖还有个女儿,直到今天,我偶然翻出这篇旧笔记,才想起我曾有个摩棱女儿叫优花。

发布此文,不是为了寻找优花。我要找她,写一封信到小落水村,不论她是否嫁人,应该都能找得到她。但我已失去寻找她的勇气,我不敢想象,优花穿裙子的时候,没等到远方的爸爸,该是如何伤心。摩棱孩子叫亲生父亲为舅舅,我可能是优花第一次叫爸的人,我轻易放弃了做优花爸爸的机会,再去寻找她,可不像浪子回头那么有喜感。如今,我常常被人骂作“骗子”,对此,我很不服气,总想找机会辩护几句,但如果优花骂我是骗子,我无话可说,只能弱弱地对她说一声“对不起”,算是赎罪。

祈愿泸沽湖和优花一直笑得那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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