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大海/谢里顿
1
欢哥昨夜还激情澎湃要包养我，过了一夜，他又要包养叶玉卿，让我释然，也让我有点莫名的失落。我把叶玉卿杯子里已凉的茶倒掉，续上热茶，说：“姐姐你要考虑好，欢哥在香港有老婆，在东莞有情人，除了有几个钱，不是什么好男人哦。”
叶玉卿说：“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我就喜欢钱，为了一百两百块钱，都可以跟男人上床，一个月能给我五千港币的男人，他是不是好男人，无所谓的。”
我吃下一颗鹌鹑蛋，很想怼一下叶玉卿：“不是因为爱情而上床，都是耍流氓，那不叫做爱，叫操蛋。”又不想就这样得罪来深圳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14岁不到就和自己的老师上床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欢哥走进了茶餐厅，我心中说，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他却一眼就看到了我，走过来了。
欢哥一路和熟人点头打招呼，直接来到我们这一桌，坐下来，叫着服务员的名字，让加一副餐具。
叶玉卿一边用茶水为欢哥涮餐具，一边说：“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欢哥，你是不是有宾如归的感觉？”
欢哥取一根牙签，像周润发小马哥那样叼在嘴上，说：“这家茶餐厅的早茶，真有点香港的味道，虎皮凤爪是一绝，蔡澜洪金宝也来吃过。”
叶玉卿说：“听说这里常有香港明星来，我怎么从来没碰到过？”
欢哥说：“明星一个个都贼精，像贼一样神出鬼没，哪能给你随便碰到。”
欢哥和叶玉卿说说笑笑，一点也不像刚刚因为我而认识的人，倒把我夹在中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欢哥一进来，我心中就很不自在，攥紧了钱包。昨天晚上，我假装应承欢哥，收下了他一千块港币，如果从此不相逢，也就罢了，毕竟他还亲了一下我的脸，可一转眼，我们就在一起吃喝了，而且，他还有可能成为叶玉卿的包养人，这一千港币，就成了一个伏笔，说不定生出什么事儿来。瞅一个他们说笑的空档，我掏出钱包来，说：“欢哥，我得把昨晚买花的钱还给你。”
欢哥按住我的钱包，说：“兔子，就冲你给我引见了叶玉卿，也值一千港币，再说，我还想请你帮忙呢。”
2
欢哥今天没有一大早排队回香港，是要留在深圳找人买股票。
1992年，内陆在岗职工，月工资不过一两百块，深圳这边高一点，我等一般打工者，一个月能得四五百块，六七百块，不一般的打工者，一个月能得一两千块，三四千块。炒股票的人，则每天能赚成千上万块。
深圳作为经济特区，1990年代初，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股票。
股票原是资本主义的东西，解放前中国也发行过股票，那东西有魔性，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一夜破产，所以，寻常人不敢碰，股票刚在深圳推出的时候，在大街上摆摊推销，人们都绕着走，只怕不小心被股票咬一口。1990年12月，深圳证券公司开张以后，有胆大的开始试水，一试就尝到了甜头，于是，股票慢慢成了香饽饽，想买得去证券公司排队，还不一定买得到。
当我搭乘欢哥的货柜车偷关混进深圳之时，80多万四面八方的股民，汇成一股洪流，正向深圳汹涌而来，致使广州至深圳的火车票成为抢手货，一张十多块钱的火车票，黄牛票能卖到两三百块。
深圳有大事要发生，1992年8月9号，深圳将发售500万张新股认购抽签表，中签率为10%，即每10张连号抽签表必中1张，凭中签表可认购来年发行的新股票1000股。按眼下股票行情，新股票买到手即能翻好几番。抽签表每张100元，10张抽签表1000元，中签后买到新股票，可能有一两万块的赚头。谁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呢，连不知股票为何物的人也蠢蠢欲动，要接几个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欢哥不炒股，但他的朋友老张是个狂热股民，想趁此次机会大显身手，就去梅州老家收购了1000张身份证。一张身份证可购买一张抽签表，一个人可一次性持10张身份证买10张抽签表，1000张身份证需要100个人排队。老张本来和一个工地老板说好了，到时候调给他100个工人，可昨天夜里，工地老板对老张说，排队生意特别好，工人被人高价挖走不少，只能给老张50个工人了。找不到人排队，买来的身份证不能砸在手里，老张昨夜就分给了欢哥100张身份证。
欢哥要我帮他找10个人排队买抽签表，每人每天100元，我说：“我可以帮你排队，可还有9个人，去哪里找呢？我刚到深圳，谁都不认识呀。”叶玉卿说：“欢哥，这个好办，去十元店里一吆喝，立马就能给你找到10个人。”
欢哥与叶玉卿击掌叫好，敬了她一杯茶。
我暗叹自己太笨，为什么我就没想到，可以到十元店里吆喝找人呢？
3
喝完早茶，欢哥不由分说买了单，要带我和叶玉卿去小梅沙游泳。我惦记着找工作，不想去，叶玉卿说：“去吧去吧，你的工作包在我身上。”
长到十八岁，我还没有见过大海，每次在电视上看到海，我总有几分神往，想去海滩上捡贝壳，想去冲浪。最终，我抵挡不住海的诱惑，半推半就上了欢哥叫来的出租车。
出租车穿过梧桐山隧道，就能闻到海的味道了。大海就像梦中情人一般，我设想过许多次，自己与大海相会的时刻，应该挽着谁的手，没想到，我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来了，同行的是两个不尴不尬的陌生男女。我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大海，没有吟诗，没有唱歌，也没有很激动，我甚至没有对欢哥和叶玉卿说，我是第一次看到大海。
欢哥给我和叶玉卿买了泳衣和游泳圈，叶玉卿拉着我进到更衣室，三下五除二换上了三点式泳衣，兴冲冲出来，见我没换衣服，就问：“怎么，大姨妈来了？”我点点头。其实，大姨妈没有来，我只是不想穿泳衣出现在欢哥面前，不想就这样下海。
泳装叶玉卿让欢哥眼睛闪闪发光，他没在意我有没有换衣服，牵着欢叫的叶玉卿下了海。
我没下海，只是脱了鞋子，提起裙边，在沙滩上走来走去，浪来了我退一步，浪退了我进一步，不小心进退失措，弄湿了裙边，我就去找贝壳。只是，小梅沙的海滩上没有那种像叶玉卿一般漂亮的贝壳，我找来找去，只找到几只残缺的海螺壳，在手里掂量再三，最后还是扔掉了。
叶玉卿和我一样，不会游泳，只会套在游泳圈中双手乱拨拉，欢哥推着游泳圈，慢慢地把叶玉卿推到了深水区，一直推到了防鲨网边，我能看到叶玉卿的笑脸，听不到她的笑声。
后来，叶玉卿和我说，那一天在海中间，欢哥抓着防鲨网，和她做了一次。光天化日之下，在起伏的波浪中，当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偷偷摸摸做那事儿，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叶玉卿鼓励我也试一试，二十多年过去，我一直没有试。
当天下午，从小梅沙回到皇岗，叶玉卿就从十元店搬去了欢哥那儿。
第二天，叶玉卿送了我一个BP机。我略一客气，就收下了。我知道，我要是不收下，叶玉卿一定会惴惴不安，只怕我对欢哥说，她做过小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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