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发剧照
1
做了一个多月飞毛腿，肖三立赚了一千多块钱，是保安员工资的3倍。
做保安员得看班长、队长和客户的脸色，做飞毛腿则很简单，努力奔跑就行。
没有多犹豫，肖三立向队长递交了辞工书，要一心一意做飞毛腿。队长说：“小肖你干得很不错呀，再坚持一下，下个月我提你当班长。”肖三立说：“我喜欢当肖总，提我当队长我也不干了。”
一个月跑下来，肖三立跑出了经验，发现大学生是快递需求最大的群体。吃腻了食堂的饭，想吃桂庙酸辣粉，又不想出校门，呼飞毛腿；想给外语系的漂亮女生送花，又没有胆量，呼飞毛腿；烟抽完了，又不想下楼耽误打游戏，呼飞毛腿；妈妈寄来了包裹，懒得跑邮局去取，呼飞毛腿……更绝的是，有一次一个女生大姨妈来了，呼飞毛腿去买卫生巾。
因为深大的市场大，肖三立在深大西门边上的桂庙新村租了套农民房，两房一厅带电话，请了两个能跑的老乡来帮忙。
飞毛腿落脚桂庙以后，生意越来越好，三个人忙不过来，肖三立就来找我：“兔子，你别在食堂洗菜洗碗了，来给我帮忙吧，只是接接电话，每个月1000块，包吃住。”
1992年，1000块已是大公司白领的薪酬，我很乐意拿高薪，让我爸我妈高兴一下，但肖三立说“洗菜洗碗”的语气，无意间伤了我，我笑一笑，说：“肖总，洗菜洗碗的人，值不了那么多钱。”
我一向叫肖三立“三哥”，一声“肖总”，他听出了我的不高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兔子对不起，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你是我最敬重的女孩，以你的气魄和才能，是干大事业的人，洗菜洗碗太委屈你了！为表示我的诚意，我给你开2000块！”
找一个接电话的文员，500块绰绰有余，肖三立愿意2000块请我，自然是想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对肖三立没感觉，他现在已不是拿棍子打人的保安了，我还是对他没感觉。我说：“谢谢三哥抬举，我还没有做好干大事业的准备，洗菜洗碗，心中踏实。”
肖三立不甘心，继续游说我：“兔子，虽然飞毛腿现在只是为人跑跑腿，前景绝对广阔，已经有香港老板要与我合作了，资金一进来，就可以大干一场了。而你，是飞毛腿最有力的支持者，没有你赠送的BP机，飞毛腿现在可能依然是我脑子里的一个想法。兔子，待我成功之日，我希望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
我说：“那BP机是叶玉卿送给我的，如果有功劳，也是她的。对了，叶玉卿能说会道，人也漂亮，找她为你接电话，最合适了。”
肖三立的BP机响了，他看也不看，顺手摁掉，郑重对我说：“兔子，接电话的文员，五六百块钱就能找一个，我所以找你，是要找一个携手打天下的人。兔子，实话实说吧，我爱你。我知道，我说出这三个字，太早了一点，但我更怕再不说，就太晚了。”
肖三立说这番话时，是11月的一个下午，我正系着围裙，坐在食堂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摘辣椒蒂儿，十指绿油油的，火辣辣的，这种背景下，蓦然听到“我爱你”三个字，我惊慌失措，把一只辣椒拦腰掐断了，迸出的辣椒汁液溅到了我的左眼角，我抻起袖子揉眼睛，一边说：“你吓到我了。”
肖三立赶紧站起来，说：“别揉，我给你吹吹。”
辣椒汁液溅到眼睛里，吹吹的确是最好的方法，我停下手，任肖三立给我吹。
肖三立吹着吹着，竟然亲了一下我的眼睛。
我又慌又乱，用力一推。
肖三立蹬蹬蹬，倒退三步，跌坐在辣椒堆里。
肖三立的BP机又响起来，他还是不看，随便一摁，说：“兔子，我知道我现在不如那个富二代，但我希望你能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之后，我要是依然不如那个富二代，不能让你爱上我，我无怨无悔。”
我：“莫名其妙，什么富二代？”
肖三立：“马晓晖，别说你不认识马晓晖。”
我：“马晓晖家是低保户，富什么富。”
肖三立：“马晓晖说他家是低保户？太阴险了。我托贵县的朋友调查过，他家是贵县数一数二的富豪人家，怎么可能是低保户？”
我此时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肖三立，他心眼太多，心思太复杂，他把工资从1000加到2000的派头，太像欢哥要包养我时的嘴脸，包养费一下就从3000加到5000，男人为什么都这个鸟样？我冷笑道：“肖三立，你太过分了，马晓晖家是低保户还是富豪人家，关你什么事儿，你有什么资格调查他？”
肖三立：“我是怕你被人骗了。”
我：“笑话，我是你什么人，我是不是被骗，关你什么事儿？”
肖三立：“兔子，我错了。可是，为了追你，我不怕犯错误，因为，追不上你，一定是我今生最大的错误。”
下面这句话有点狠，我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宁愿你犯最大的错误。”
说完，我连“再见”都没说，端起摘好蒂儿的辣椒进厨房去了。
厨房门口写着“厨房重地，闲人莫入”。
感谢自己好像有点冷酷，我从厨房窗户看出去，想看看肖三立受伤的样子，却看见他在查看BP机信息，然后，匆匆走了。
2
我和马晓晖通信四年多，最近两个多月，又常常泡在一起，他不穿名牌，不喝大酒，每个月接受我50元资助（我来深大食堂上班以后，改为每个月送他50块钱饭票），每个星期上两个小时家教课（家教费每个月100元），周末去街上给人画肖像，10块钱一幅他也画，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富豪之子？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几天马晓晖就说好了，今天去爬梧桐山。我带着满腹疑惑上路了。
梧桐山是深圳最高的山，主峰973．7米，现在已是市民休闲的好去处，有人说，没上过梧桐山，就算不得深圳人。1992年，梧桐山还是正在建设中的国家森林公园，山上本没有路，只因为登山的人多了，才有了几条似是而非的路，但寻常人不敢登山，因为，山上有人打劫，警察也拿劫匪没办法。
上山的路有好几条，我们选择从仙湖植物园上山。这一年春天，邓小平南巡深圳，在仙湖植物园栽下了一棵高山榕，我想顺便去看看。
其实，对邓小平手植树我并不感兴趣，仙湖植物园的8000多种植物，包括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仙湖苏铁，我通通不感兴趣，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只想弄清楚，马晓晖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走过一棵老榕树，看到一个树洞，我对马晓晖说：“等一下，我知道人家的一个秘密，得把它封存到树洞里，不然，我会憋疯的。”然后，我对着树洞，咕咕嘀嘀地说。
马晓晖夸张地把耳朵贴近树洞来偷听，我把声音调到马晓晖正好能听见，说：“树洞树洞请记住，马晓晖全家都是装模作样的戏精。”
马晓晖黯然道：“其实，也不完全是装模作样。是你那个飞毛腿朋友说了什么吧，我知道他这些天在调查我的底细。”
我说：“不是我让他去调查的。”
马晓晖一声叹息，说：“兔子，我宁愿是你让他去调查的，这至少说明，你很在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我以为，好朋友会坦诚相待，毫无保留。”
马晓晖说：“毫无保留的真相，往往不堪入目。好吧，我坦白交代。”
马家是1980年代开采铝矿发家的，的确是贵县的富豪人家，只是，钱财带来了快乐，却没能带来幸福。先是马爸爸一掷千金玩女人，马妈妈哭闹没用，也开始一掷千金玩男人，夫妻俩各自掐着对方的命脉，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就这样各玩各的。马晓晖还有个哥哥叫马晓恽，是个横行霸道的恶少，伤了人命逃亡海外，不敢回来。
马晓晖苦闷不已，高三那年和我交上了笔友，他宁愿自己生在普通人家，就对我说，他家如何贫困。而且，他真的让自己开始过贫困生活，爸妈给他的钱，他存起来一分钱都不花，自己去挣学费生活费，还像贫困学生一样接受我的资助。
马晓晖发誓，自己一定要像寒门学子一样，艰苦朴素，勤奋努力，不屈不挠，无所畏惧，以一片真心追女孩，凭一腔热血打江山。
半信半疑听着马晓晖的故事，我忘了找邓小平手植树，不知不觉走到了弘法寺边上的梧桐山登山口，只见路边竖着公安局立的一块警示牌：山上有人打劫，游客请勿上山。但也只是警示，就像武松在景阳冈下看到的县衙虎警告示，没有封路，过路客官想过就能过。
马晓晖把警示牌看了又看，说：“兔子我们回去吧。”
往回走时，马晓晖拉住了我的手，我没有甩开，却忍不住想，若是我和肖三立来登山，看到这警示牌，他会带着我掉头下山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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