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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公今夜不在家,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爷爷快不行了。

  

  我妈给我打电话,左右为难。她想我回家,见爷爷最后一面。可是,疫情时期,老家防控措施很严,牛城回去的人,需到酒店自费隔离5天,花钱也就算了,就怕爷爷等不了5天,我来回奔波,可能没有意义。

  

  我是爷爷的长孙,当年他常常把我顶在头上,顶到供销社去给我买糖吃,我去牛城闯荡之时,爷爷还给了我100块钱。爷爷要走了,我不去送他一程,说不过去。

  

  想回家,又想不被隔离,其实也很简单。

  

  我借甲朋友的身份证,办了一个手机卡,还顺便买了台特价新手机。又借乙朋友的身份证,买了一张回家的高铁票。然后,我把自己的旧手机交给女朋友,由她处理我的重要信息,这样,在大数据里,冯湘南我一直猫在牛城。

  

  为了不留下蛛丝马迹,我不登录自己的微信、微博,虽然有点难过,也还可以忍受。

  

  最麻烦的是出站,来自牛城的乘客,会在检票口被拦下来,直接拉去隔离酒店。

  

  这也难不到我,我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车站西头有一个扳道房,那儿有一个道口,便于附近村民耕种和逃票,守道口的师傅好说话,递一根烟,就能过去。如今世道不一样,最多给一包烟也就行了。我早已戒烟,为顺利过道口,特意买了一包好烟。

  

  车到我家的车站时,是晚上10点多,停在二站台。我知道直接往西头扳道房去,会被列车两头的保安拦下来,就先假装出站,进入地道后,我没往出站口去,而从相反方向上了三站台,然后,奔西而去。

  

  果然没人拦我。

  

  从那个道口到我家,也就三四公里,走快一点,我半个小时就能回家见到爷爷了。

  

  可是,我越走越感觉不对头。

  

  已经走出车站,路基上只剩下南来北往的四条钢轨,却没看到扳道房。

  

  我心中疑惑,掏出手机百度才得知,铁路扳道早已电子化,扳道工再也不需要守在岔道口,手工扳动道轨,他们坐在控制中心,一按电钮,就能完成扳道。全国九成以上的扳道房都已拆除,胡子花白的扳道师傅,全都回家抱孙子去了。

  

  扳道房没有了,耕种道口也没有了,车辆行人全都从路轨下面的地道通行。

  

  怪不得我顺着铁轨往东走,没有人拦我。铁路两侧围着铁丝网,我一直走下去,走到下一站才能找到出口,而且,只能从出站口出去。

  

  我明白自己的窘境之时,已经走了半个小时,就是说,我走回车站,还得走半个小时,而且,我还是得被隔离5天。

  

  我不想走回去,也不想被隔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支撑我走下去的信心是,我们这儿民风刁蛮,好奇的村民,无聊的村民,或者猪,或者牛,总会把某处铁丝网弄出一个洞来,让我有空子可钻。

  

  

  

  越走心中越发毛。

  

  走出车站范围之后,铁路两边就没有了路灯,今天是阴历十九,天上只有半个月亮,在黑云中若隐若现,像那没什么姿色偏爱装腔作势的灰姑娘。

  

  冷冷的月光,照着我无趣的归途。

  

  许多年以前,铁路两边还没有铁丝网,人们可以随意走在铁轨上。我上中学的时候,还每天顺着铁路去上学,偶尔斗勇,两个小伙伴各占一条钢轨,迎着火车走,谁先下去算谁输。我的同学李小勇,永远是赢家,后来他被火车撞死了,铁路上赔了他家5000块钱。

  

  火车撞死的人,铁路上都会赔几千块钱。有那不想活的人,特意去撞火车,铁路上也赔钱。

  

  几乎每一段铁路,都游荡着几个横死的鬼魂。

  

  爷爷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个女疯子,被火车撞死无人收尸,有个男人认她为娘,跟铁路上要了3000块钱。男人收了钱,却不给女疯子买棺材,用草席一裹就软埋了。女疯子就给男人送梦说,“儿啊,我冷,你给我烧个屋子来吧。”烧一间纸屋子,也就百十块钱,可男人舍不得。结果,有一天,男人的房子突然冒邪火,烧掉了,他自己也疯掉了,四处乱走,说话的神态,和女疯子一模一样。

  

  此时想起鬼故事,我头发都竖了起来,只感觉前后左右凉飕飕的,全是鬼。

  

  铁丝网上,似乎也有鬼在爬进来。

  

  就在我头皮发麻之时,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像一把巨大的桃木剑,驱散了要向我进攻的邪灵野鬼,在车灯的照射下,爬铁丝网的鬼现出原形,是一丛蛾眉豆。

  

  我松了一口气,却见娥眉豆丛中钻出一个女人来,叫着我的名字,说:“冯湘南,好久不见。三更半夜,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女人的声音我太熟悉了,她是我暗恋过的初中同学傅月娥。可怜当年我太胆小,没敢表白,只是悄悄往她的课桌里塞过几回野杨梅。

  

  走投无路之时,碰到自己爱过的傅月娥,感觉她简直就是来拯救我的天使,我叭叭叭向她诉说了一通我的无奈和困窘。

  

  说着笑着,我想起来了,娥眉豆那边,就是傅月娥的家。她家到我家,1公里,当年我沿着铁路去上学,经过傅月娥爬满娥眉豆的家,我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傅月娥笑微微听我说完,拎起铁丝网的一角,说:“总有很多娥眉豆结在铁丝网里边,摘不到,我就在这里剪了一个洞。”

  

  我的尴尬,就这样被傅月娥轻轻化解。

  

  我想送点什么给傅月娥,表示感谢,摸一摸身上,只摸出一包我准备贿赂道口师傅的烟,就递给傅月娥,说:“不好意思,没有别的东西,这包烟,送给你爸,或者你老公吧。”

  

  傅月娥接过烟,指一指身后亮着灯的房子,说:“我爸死了,我老公今夜不在家,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傅月娥与我同龄,36岁,正是光芒万丈的年龄,我不可能不动心。

  

  可是,我有女朋友了,而且,我能把手机交给她,由她代我处理来电和信息,充分证明了我对她的爱已没有任何保留,如果我半夜进女同学的家,万一控制不住,发生点什么,我岂不成了传说中的渣男?而且,爷爷病危,正等着我回家见最后一面,要是在我三心二意之时,爷爷等我等得不耐烦,走了,我就太不像话了。

  

  略一迟疑,我对傅月娥说:“爷爷在等我回家,我就不进屋了。”

  

  走出三五步,傅月娥在我身后说:“冯湘南,谢谢你当年送我杨梅。”

  

  听她这么说,我很高兴,原来她知道是我送的杨梅呀,我还以为白送了呢。

  

  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我一敲门,就听爷爷在屋里说:“是湘南回来了。”

  

  第二天中午,我刚醒来,村长刘礼贤就坐着防疫专用车来到了我家,笑嘻嘻见人就发烟,然后,不断地对我说“兄弟不好意思”,要拉我去隔离酒店。

  

  刘礼贤也是我初中同学,我心中嘀咕,莫非是傅月娥告诉他,我回来了?

  

  爷爷倒是豁达,挥一挥手,去隔离吧,我会等你的。

  

  车过傅月娥的家,我见她家的房子,破败不堪,三间倒了两间,大吃一惊,问刘礼贤:“傅月娥的家,咋成这样了?”

  

  刘礼贤一声叹息,说:“傅月娥出门打工,失踪10年了,她爸她妈到处找她,也没见回来,不知道人还在不在,房子长年不住人,自然就倒了。”

  

  我大叫一声:“停车!”

  

  刘礼贤吓了一跳,不知我要干什么,让大白司机停了车。

  

  铁路铁丝网上,真有一丛娥眉豆,茂密的娥眉豆,果然遮掩着一个洞。

  

  娥眉豆应该是野生的,我摘了一把娥眉豆花,供在傅家堂屋的废墟上。废墟上还摆着一包烟,是我昨晚送给傅月娥的那一包。

  

  刘礼贤说:“我就知道,当年你也喜欢傅月娥。”

  

  我被隔离的第3天,爷爷终于没能等到我隔离结束,去世了。刘礼贤又一次不断地对我说“不好意思”,跟有关领导说情,特许我提前结束隔离,身穿大白防护服,回家参加爷爷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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