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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丰,回不去的故乡

老张年轻时

岁月·记忆 

( 作者:老张 )

家乡大丰城中老街人民路,是贯穿城区南北的中轴线,亦是城区的主干道。

走在崭新的人民路上,街面上浓浓的海派文化风情扑面而来。徜徉其中,真切的感受到了大丰,这块上海“飞地”的乡土文化与海派文化互相融合的影响无所不在。

人民路上海风情街  街景

图二是旧城改造中,儿时居住的老宅在旧城改造中拆除,在原宅基地上建造了“棉花姑娘”巨型塑像。三图依次是人民路自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今变迁的图片。 
每逢年节,公家单位大门口会用松柏枝搭建彩门,掛上灯笼,插上彩旗,煞是好看。

从儿时尚存的记忆中我一点一点的拼凑出从前的人民路。


 一
  旧时年节
 

过年时,人民路的街头是各单位各形式文艺演出的场所。

 
每年的保留节目有踩高跷、跑旱船、渔翁戏河蚌等,你方唱罢,我登场。其中,围观群众最多的是有情节的节目“小放牛”:一个牧童一个村姑,一问一答,边舞边唱,表演生动活泼,富有生活情趣。
 
村姑表演者是理发师陈祥林,是资深业余演员,其从年少时男扮女装饰村姑后,镇文工团所有的男扮女角色均由其饰演。记得他有一次在《夺印》中其饰演张扬放荡的中年妇女蓝菜花一角,端一碗元宵上场,扭捏晃悠时不慎将一碗元宵倾翻,元宵落地后蹦蹦跳跳四处滚动,弄得全场观众哄笑不己。哪有元宵落地能跳起的?原來是道具元宵选材错了,用了一碗乒乓球,所以掉下来又跳又滚。
 
另一个极具观赏性的大型节目是“舞龙灯”,港务处工人穿着黄龙甲、扎着黄头巾扛着黄龙的队伍踩着锣鼓点一路走来。
 
这时,四面八方的人群汇集到这里。道路上,包括两侧的台阶上、楼面平台上都站满了人。表演开始时先是绣球手循着铜锣声引导队伍绕场跑动,就是在人山人海中跑出一个夠大的场子以便于接下来的舞龙表演。
 
整个舞龙表演是随着锣鼓点的快慢节拍进行的。领队按固定程式上下左右舞动带铜响环的“绣球”,龙头紧盯绣球,龙身龙尾紧随着依次运动。锣鼓点由慢到快,人群越聚越多,龙也越舞越带劲。整条龙由展开、摆动、腾起、翻滚再到剧烈收缩、坐地劲舞。动作连贯、协调,充满了活力与激情。
 
舞龙灯、灯会、庙会等等重要的传统民俗活动,旧时系由商会筹资,乡镇长及各乡乡绅协同办理。那时规矩颇大,弄不好会引起宗族纠纷和人物排名之爭。何时何地进场出场收发红包等等都须经协商排定。正月半后还有“会演”评比。

闹完整个正月,才算过完年。
 
每逢年节,人民路上的锣鼓声、歌舞声此起彼复,热闹非凡。街市上人流潮湧,以致一度堵塞了唯一连接城区南北片交通的大新桥。
 

为疏散人流,就在“吃食厂”西侧的二卯酉河上临时搭建了浮桥,将人民南路与人民北路连接起来。再后修建了人民桥,终将人民路打造成了贯通大丰城区南北的主干道。

图中左一即为人民桥,左二大新桥

 二

 故乡美食

这里要特别介绍的是,就在现人民桥北东侧的位置(当时没有人民桥)有一个叫“吃食厂”的巨大棚屋。里边集中了包子烧卖、面条锅贴、汤团年糕、大饼油条等大众饮食摊档和豆腐花、海棠糕、小馄饨、风糖糕等大丰传统名小吃。
 
每天清晨,烟火燎绕、热气腾腾的吃食厂便拉开了喧闹一天的序幕。

首先涌入的是要上早工和赶早班船去四乡办货的客商和伙计。
 
在头批老板、伙计吃完并打包带路上充饥的烧饼油条离去后,接下来的是周边的居民和循味而来的外乡人等。
 
吃食厂内每个档口的师傅对自己家传的手艺都有十足的信心,都会遵照传统的美味法则日复一日地为四方来客准备上一份可口的餐点。
 
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着活色生香的美食生成场景。
 
你看,常见的烘炉烧饼也要隔天发面、备好各种口味的馅心。新面和老面团要反复在案板上揉碾扯搓摔打,中间为中和发面产生的酸还须掺入碱水,再插上酥油,然后切块做坯、包入美味馅心、成型、上色、撒上芝麻,贴入炉内烘烤。
 
我在炉边,看着炉膛内烘烤着的饼子逐渐膨起、由黄变红,仅数分钟烧饼即烤成。
师傅快速钳饼出炉,我接过香喷喷的烧饼,边走边吃,心里别提多美了。
 
旁边有米饼摊,一个烧柴草的陶火缸上置一口大锅。师傅一把接一把的把米浆顺序打上锅壁,盖好锅盖,大火烧开锅底水再焖上数分钟后揭盖铲出雪白的米饼。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当然,其先期备料一样复杂。从选米洗米浸泡磨浆发酵,所有工序得凭多年的经验做,一点不得马虎。因米浆发酵适当会产生糖分,所以吃起来香糯松软还略带甜味。
 
大棚内小吃最精致的要数海棠糕,其制作流程更为精细,底料面糊糊和多种口味的馅料调制亦很讲究,在档口制作时犹如一场技艺表演。

师傅操作七孔梅花形的海棠糕模具,一次可制七个海棠糕。师傅将适量面糊糊倒入模具,操动模具上下转动使面糊糊均匀附着于模具内后置于火上烘烤,其间在每个糕坯内放入不同的馅料并用方头铜刮刀一一将馅翻入面坯内,再在上边洒上糖稀红绿丝等配料,盖上盖板,然后翻转模具两面烘烤,一套动作完成,海棠糕也就烤成。因每次成品仅七只,所以客人多时须围做一团等候,但边等边看操作表演,倒也不觉时间漫长。
 
还有大家很喜欢的下午茶美食“风糖糕”的摊头上也挤满了人。这个小食品的制作类似发糕,是在发面上撒上红枣杏仁红绿丝等干果密饯,上笼蒸。成品是一整块,切块称重出售,儿时去买时总希望切入更多的红枣密饯。

十字街口的流动摊贩。豆腐花担子、爆米花等等。

十字街东巷口是本城有历史有名号的“庆丰烧饼店”。

这个店做的罗卜丝、猪油渣渣馅的插酥饼、红糖饼、葱花斜角饼等,色泽金黄,咬上一口,唇齿留香,其口味历来在城区独拔头筹,不用多议。其做的实心烧饼还被街对面的“台北饭店”开发出新的功用,端上了正规筵席。就是在上土鸡汤的同时上一盘切块炒过的烧饼,鲜香的鸡汤泡焦香的烧饼,二者相得益彰,大受食客欢迎。其后各饭店学样,渐成了筵席中的标配菜。

其实,早年间物质贫乏时,城乡多有以此作为“月子礼”送产妇的。鸡汤泡烧饼,中和了汤水的油腻,增进孕妇的食欲,奶水自然多了。

我下放时,每每返城再回乡时总会买上一札实心饼,就是把二十个饼分两摞,再一只叠一只咬住压实、再用扎绳梱成一扎。这东西抵饿又能放些日子。

烧饼店连着老虎牡,前边巷口还有毕师傅的五香猪头肉和豆腐花摊子。

而今,这些传统小吃已很少见。那些老的制作工具如小馄饨挑子、豆腐花担子、糕团模具等等或成了收藏品或陈列于民俗博物馆了。

 三 
 文化生活
由此向东,是一个连环画(小人书)书摊,这书摊位居老城中心街口,老城居民都有印象。

早年间人们文化生活贫乏,这是认字少的人和学子除课堂以外获取知识的重要来源。

那时每到放学后和节假日,书摊边坐满了看书的学生。
 
这个书摊图书量大,开设最早,直到文革前才关张。我儿时即在此看小人书,持续看到文革,其因书系宣扬封资修,不合时宜而关张。我在这个书摊看完了整部《三国》六十册、《水浒》十五册、《铁道游击队》十二册等众多的小人书,这可说是值得怀念和让我终身受益的事。
 
再向东,有着大丰最早的“大礼堂”。到六十年代初翻建成现代意义上的“大会堂”。这个大会堂是国有的,除政府部门的会议外,可供本、外埠演艺单位租用。记忆中荀慧生、宋长荣、筱文艳等名伶在此登台演出过。其他主要是由大丰城镇电影队包租放电影。
 
六十年代初,大丰列入了全国电影拷贝发行系统,这里几乎放映了当时国产的全部优秀影片。

我在这里看过的有梅兰芳、周信芳、盖叫天等名角的舞台艺术片及袁雪芬、徐玉兰、王文娟、金彩凤、范瑞娟、王少舫、严凤英、常香玉、新凤霞等名伶的戏曲艺术片。这里放映了当时及三十年代著名演员的电影。

抹不去的记忆是,文革前我每次去看电影都会注视大会堂门厅上方悬掛着的孙道临、王心刚、张勇手、祝希娟、王晓荣、张瑞芳、谢添、赵丹、于洋、秦怡、谢芳等新中国二十二大明星的大幅照片。
 
“大会堂”在其存续的五十年间,极大的满足了大丰地方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水平。

我们一家曾在其隔壁(大中镇法庭宿舍楼)居住了有将近二十年之久,经常去看电影及演出。

在旧城改造中“大会堂”被拆除

十字街北是跨两条街的、由城南大中乡迁入的大中镇镇政府大院。北侧是老文化馆大院。印象中的老文化馆,群众文化活动内容很丰富。组织指导各种文艺汇演、配合中心工作开展宣传活动、组织布置各类展览等等。另设阅览室、乒乓室、康乐棋等活动室。

康乐棋由四人在四角轮流用球杆击发一枚象棋子撞击对角的棋子,最先将对角的八枚棋子打入洞者为胜,击棋技巧类似打“斯洛克”。

技巧最好的是住附近巷内的唐姓泥瓦匠,其上场后几乎不下桩,淘汰者出局由候补者上。

春节期间另增加有奖汽枪射击、有奖灯迷等游艺活动。其时负责文化馆美术展览、宣传的是“馆员”陈许先生。负责日常馆务的是“馆员”卢日泉先生,要用汽枪、乒乓球拍须向其借,要开活动场馆的门亦须向他们借钥匙。

我们小孩不懂馆员是什么“官”,但在我们心中其权威很大。

至今我仍感念两先生的敬业精神。陈先生的粉画、线描技法很好。在布展时,我曾向他学习过中国画的装裱技法。年青时常看到他四处写生。去文化馆时总是看到早晚是卢先生在忙前忙后。

上世纪六十年代乒乓球活动非常普及,文化馆乒乓室常挤满了人。能在这里竞技的多为大丰乒坛宿将,本地排名前列的有何汉卿、仲汉庆、纪洪玉、郁文丰等,上海农场有苏国平、牛平安、金加明等选手。

上世纪六十年代继容国团首获世乒男单冠军后庄则栋及国队蝉联世乒冠军。小球带动大球,中美建交,全国兴起了乒乓球热潮。

大丰以文化馆为中心聚集了全区优秀运动员训练、交流(当时体委尚未成立),在全区首届乒乓球比赛中,图片居中者何汉卿一路胜出莸得了男单冠军。在他的指导下带出了一批批优秀的乒乓球运动员。
文化馆大五间内有个小舞台,那时坊间流行听说书,常有跑码头的艺人租场子说书。

我在这里听过正宗扬州艺人说《武松》、《三侠五义》等。每次开场前还会说个小段子如《皮五辣子》。

文化馆看场子的人叫汪雷,其负责卖票、茶水。同时,他也在学艺,也能上场说书了。文革前夕听过他的扬州评话《红岩》感觉很像回事。其书法也好,因看我在学写字,送过我一幅他写的“长征”书法作品。
 
隔一条巷道是老图书馆院子,藏书丰富,这也是少年时常去的地方。借书时先在藏书卡片柜内按编目选书、抽出卡片凭证借书。
 
文革初即关闭。因文革中上农又来了数万上海知青,以致窄窄的老城街巷到处是知青。
 四 
 老十字街 
在已消失的老城街区中,最值得怀念的是连着人民路与大华路的老十字街。
 
十字街南是自大丰老城发端时即开业并在此不间断经营至今的老字号“台北饭店”,该饭店以善理淮扬菜系而享有盛誉。
 
向南沿河的曲尺型门面是糖烟酒公司营业厅。这两者间有个曾经很不简单的院子,门口挂的牌牌是“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驻丰联络站”。
 
那时文革初起,真的有首都戴着红袖标的大学生到此与本地红卫兵串联活动。当时他们主导着在大会堂进行的一场场彻夜的关于造反派与保皇派的大辩论。
 

一天,大会堂内人头挤挤。台上锡剧团革命派在争论,忽然台下一人站椅子上自报家门:"我叫梁勇,清华大学井岗山兵团红卫兵,我代表清华井岗山表态支持……"

其实讲了什么,我年少不懂,我只是看热闹。但对“清华井岗山”的名号却如雷贯耳,顿时对这个蒯司令手下的红卫兵肃然起敬。

 
我们的老十字街是个有故事的街区。

街对面是钟表店、修配社、百货日杂等百业聚集地。
 
钟表店一间店堂内却有眼镜店、刻字社在营业。修配社内挤着修拉链的、配钥匙的、修钢笔的、磨理发推子、修收音机等行业。接下来是小百货和日用杂品的店面。这种相关行业聚集经营是旧时工商业为了行业间、主顾间互利互惠而适用的经营业态。如花鸟市、骡马市、棉鞋营等。
 
文化大革命不仅是文化人的事,也影响到了非文化人。

在十字街口的各式人物中,有个精瘦的小老头。闲时好下棋而又老下不贏,却又不认输,整天总骂骂咧咧的。一次自家“炮”被近邻茶炉老板吃掉,他不服硬把炮放上去,对方拿下来,他放上去,再拿,他突然把“炮”塞嘴里,还骂茶炉老板“臭棋篓子”。当来了运动,看到遍地是革命组织战斗队队长、造反组织司令,他来劲了,决定“参加革命”,遂扯出“破浪战斗团”大旗,自任团长。接下来的革命行动颇多,多次在十字街头站凳子上演讲,带几个手下喽啰到处散发署名“破浪战斗团”的传单,冲砸其他“革命组织”。

他文革初期很得意了几天,还忽悠我:“张二小(我在家行二),跟我混吧,弄个团副甩甩!”其实他几个跟班的都是“上校团副”,喊上我是想我帮他上街刷大幅标语。他是想上挂下连把名头、队伍搞大,但小人物没文化又瞎搞事,上头一通斥责后不予理会,就此他偃旗息鼓,做工挣饭了。
不管文革中各色人等在社会上搅得昏天黑地,对十字街区的居民却影响不大。这里的人们习惯于闲适恬静,自得其乐的市井生活。

大新桥,桥北是大新路。一百米处即是“十字街”口。紧邻街口的是台北饭店、文化用品社、理发店、庆丰烧饼店。
第二家茶炉对门还有一家上海裁缝早年开设的专做海派毛呢服饰的“海华成衣铺”。

八十年代初,大丰人最新穿的西服概出于此。
 
街北有家本地最有历史的老字号理发室,最初时做全套二毛钱,修面掏耳朵不另收费。

文革后,大丰爱美女士烫发要去南通、盐城。这家老字号理发店又开大丰时尚风气之先,开始了染、烫发业务。

有印象的是,店内有个中年剃头师傅,常年穿一身挺刮的将校呢服,气宇轩昂,非常吸人眼球。若不是眼见他在店里拿着理发推子替人理发,还真不敢相信。此人也算得十字街口文革风云人物了。其革命行动与前述“破浪战斗团”团长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站街头“讲演”同样敢拼敢打。武斗中其还敢于上一线拚杀!这里涉及文革运动中十字街口的现象所折射出的大社会情况留待后人研究。
 
老城本就是扬州、兴化等本场人为主的移民城市,启海新移民又为本地的繁荣做了贡献,所以互不排斥。

为了方便他们休息食宿,老街上增设了不少饭店。

图书馆整个院落调剂给台北饭店了开设了分店。连同大新桥下老同乐楼亦开设了台北饭店的分店“古楼饭店”,甚至连对面的浴室,亦开办了过夜的简易床位。

每到节假日,进城游玩、购物的农场职工涌入,市面更显拥挤。城中菜场、各大商场,上海人买东西拎了就走。

街上的公交站上满是等车返回的上海人,大包小包放了一地。时间久了,上海人的做派、服饰,行事风格自然会对本地人产生影响。
 
同样,上农供销社每周有船队与上海对开。本地人亦常去上农购买心目中的“上海货”。我就去买过听装华夫饼干、大白兔奶糖、梅林牌罐头、金奖白兰地等优质产品。
 
我的老师华国鸿到我家玩,我拿一听青岛啤酒招待,他说这东西很稀罕的,要带回去,我又拿给他一听。这些好东西,那时是找来“外汇券”去买的。

 大丰旅社、浴室
 

当年的古楼饭店

当年这里挤满了就餐、等床位的知青。而今这些老建筑都已不存在了。

除了常去购物,那时上海农场放电影排片早于大丰。为尽早看新片,我们常骑车去。记得去看过《海岸风雷》、《宁死不屈》、《望乡》等影片。在看电影时,还看了上农电影院的内外观及其他海派建筑。
 
这些在五十年代初建成,当时即使在上海也是前卫的建筑。所以解放初期本地居民有去上农所在地四岔河看看的。如我母亲那时与她的闺蜜、住十字街南巷、来本城行医的第一位西医唐祝先的家属和邻居孃孃就结伴去过,说看过四岔河就等于到过小上海了。
 
由十字街北去不远是城中另一个商圈。早年这里有菜场大院、剧场等。东去有糖烟酒总店、邮局、医院、丰中。向东一框田是三六三九部队营房。
 
那时菜场大院四周是经营干鲜海货、肉食水产品、果蔬产品的大卖场。中心大广场上时有江湖艺人搭场子演出,间或还有马戏、杂技团圈地卖艺。
 
这些生活必须品一律凭票供给,就是逢年节按人头发给票证,节前几天凭票排队购买。几天过去,复归平静,各公司门市了无人影,门可罗雀。
 
与此不同,巷子的北侧是个大剧场,日场接着夜场的电影戏曲演出与周边的饭店、摊贩生意却很热闹。

那时剧团来此演出还带有旧时艺人行走江湖的做派。如杂技马戏团来后的第一件事是主要演员、珍稀动物伴着铜管乐队吹吹打打,在城区主要街道上绕行几周,以招徕看客。剧团一样夸张,在角儿或头牌花旦领衔下,全体穿上团里最时髦的行头在城区穿行以展示阵容、实力。
 
剧场对面是糖烟酒门市,东西倘多,前门三毛六、牡丹四毛九、茅台三块三,但没票买不到。
 
由医院向东逐渐没有路,仅有田间小道通往三六三九部队。丰中北门是条沟,要过灞头才能走到部队。部队团部原驻中医院,王团长的儿子王大龙是我儿时的玩伴,常喊我到部队看电影。
 
后来这里修了路叫“健康路”。部队调走后,原址由农三师驻扎。我们更常去三师看电影,到三师商店购物。记得在那里抢先看过《三笑》、《垃圾千金》等港台片,《桥》、《老枪》、《绝唱》等优秀译制片。
 
剧场、搬迁后,原址改建成轻工商场,周边地块由康平市场、大中信用社、食品公司、蔬菜公司等单位入驻。

 
 
 人民医院前初是土路,向东就没有路了,后来有了窄窄的简易公路。

 
我对家乡的感情之深在于我生于斯长于斯,直到退休才随子女到南京生活。

儿时除了在校,其余时间几乎就在城区的街巷中度过。那里的老文化馆、图书馆、鱼汤面、插酥饼、金刚蹄子、老虎灶等十字街口的人间烟火气是我难以割舍的挚爱。

 五 
 街头艺人
那时,街头巷尾的名堂多了看不过来。

有变戏法卖梨膏糖、舞刀弄枪卖膏药的;有说唱艺人卖老鼠药的;有养只猴演猴戏讨赏钱的。

我在看这些人表演时还注意到了他们每个都练就了一套独特的谋生本领。如老城居民都认识的胡侉子,山东人,辗转各地演武卖膏药。因其人诚信货好又有真功夫,表演刀术时劈刺格斗,带刀翻滚,动作威猛迅速令人眼花嘹乱,引得叫好声不断。老城居民接受了他,他就此定居下来了。

文革后街头耍把戏消失了,从业者只得另谋生路。然胡侉子治伤有一套,有多年积攒的信誉,仍有人寻上门找他瞧病。此后其在家行医,专治跌打损伤和按摩正骨。
 
令我特别钦佩的是,有些江湖艺人在表演说唱节目的同时竟能用手抓把白砂,在地上撒砂成字。撒出的魏碑体有棱有角,内圆外方。撒出的隶书轻盈秀丽,不显浮华。我虽初学书法,尚能写出一二,但试用砂撒字,却怎么也做不到。其中难度还在于,他们撒出的是反字,让对面观众看到的是正字!

儿时我还会注意到“铜匠”等等的街头手艺人,有时一看小半天。

一次铜匠接了个大活:一整套箱柜装饰扣件。师傅开炉升火,一边将投入废铜的坩埚置火中,一边抽拉铜匠担子中的风箱以增温好溶出铜水。再将铜水注入合在一起的两块模版中。一会儿打开模版,取出一块铜板材,其厚度由先期置入模板中的纱绳粗细决定。接下来在铜版上用园规角尺划线落料,边角料加杂铜再投入坩埚制版直到夠数。点齐散件后逐一焊接拼装成形,再经刮削打磨抛光后做成了一件件铮明瓦亮的成品。

那时女儿出嫁,送亲队伍中的陪嫁箱柜装上金光灿灿的面板搭扣和一把把古老的条形大铜锁,人前一路走过是非常耀眼的。这些制作工艺,没有图纸没有技术指标,合金成份比例、温度强度性状要求等等全凭铜匠的师承和从业经验。

老城桥头还常见有“锔碗匠”,旧时人节俭碗摔碎了锔上再用。

鲁迅百年前就有写过六斤姑娘的“十八个铜钉的饭碗”可见此亦是个古老的行当。

那时听着弓弦带动金刚钻在碗上钻洞的吱吱声,纯属好奇,也蹲下仔细瞧着。工序看上去简单,先把碎片拼湊复原并扎牢固定再顺序打孔上铜钉。孔径深浅密度铜钉的制作标准及敲击铜钉的技巧亦是全凭经验。

后来,这些手艺人连同补锅匠皮匠箍桶匠等均为时代进步所淘汰了。唯有少数锔瓷匠在高端古瓷文物圈、收藏界仍有存在,但也离开了大众的视线了。这些都是我在看多了识字多了后才明白的些许道道。

 锔瓷匠梱札固定、在瓷器上嵌入铜钉,用弓弦带动金钢钻钻孔。
 铜匠担子、风箱连着溶炉

上世纪中叶存在于老城街头巷尾的匠人是老城居民所熟识的。

其多数居住于城西一个三面环水俗称之为“小岛”的地块上。

其中还有一些小众手艺如为小岛居民修建茅草住房的“茅匠”,制作冥器的“锡匠”,接铝锅底的“白铁匠”,用一根细线手口配合为妇人绞去颜面眉间唇上汗毛以美容的“扯脸”手艺人。

这些匠人大半生服务于普罗大众,是值得老城厢居民尊敬的。

 六 
 难忘的老城厢生活
 
我看着焕然一新的北上海风情街,与旧时老城厢、十字街区里的里弄生活己恍如隔世了。

然而里弄市井生活中的平民文化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印记于我的心中。
 
老人主妇们清晨即起,人们相见互道安好的招呼声与汰衣洗菜之声交织一片。

煤炉当街生火,拎进拎出。巷子深处,鸡犬之声相闻。忙碌的早间过去,巷内复归平静。

里弄老人们会玩且玩不厌精。最能接受让自已开心的玩法。早茶时间,三五老儿闲坐街头或品茗赏花或坐而论道。花鸟鱼虫,琴棋书画都能玩出名堂,说出道道。甚至有人能把爱好做成生活,爱好花草的老李,下岗后做起了盆景并有了名气,要盆景的人都须预订。
 
节假日里我照例在街头“白相”,若有个几角钱,我会在外玩上一整天。
 
如街头作糖担子,打弹子,摸彩,套圈等等。那种很好听的街头当当的糖锣声和由远渐近再由近及远的“香干~臭干”我从小听到老,那个大妈也从年轻喊到老,形状神态一点没变,就是她人变成老太了。

我小时候放学后就在街头玩,玩多了还会总结经验。如打弹子的力度,正常打肯定会顺着落茅缸,要中彩须用巧力让弹子改道。还有就是多个弹子一起击发,让弹子互相撞击,总有一个弹子中彩的。

有一次我一下子要求放入五个弹子,但弹簧力道不夠,打不出。于是我拉开再猛力推击球杆,球是推出了,但铁弹子球互相碰撞,呯的一声,把台面玻璃撞破了。老板要我赔玻璃,我说你东西不好,请他再放五只弹子让我重打。围观吃瓜群众也帮腔,赔什么,五只球是你放进去让打的。吵到天晚没有结果,大家便散了。

那个套圈套小瓷玩具,圈子是藤做的,你扔出,没有套住,肯定没有东西了。即使你套中了,但藤圈碰到瓷娃娃,嘭的一声会弹开,又套不中。于是,我不扔,圈子是圆的,我用滚的方法,让圈子滚向瓷娃娃,碰到后会自然倒下,这样套住的概率大了。

除了城内各场馆一一浏览过,还跑到城外玩。

爬“电化厂”没有扶手的废弃水塔,来过这地儿的都知道爬这个特惊险。去飞机场爬上土围子,全城大街小巷尽收眼底。肚子饿了买个烧饼再寻个老虎灶找水喝。

这些老城厢的生活不经意间竟没有了。那些街头的棉花糖、吹糖人、捏面人、磨刀人不见了。那些犹如市井交响乐、伴我成长的“栀子花~白兰花”“香干~臭干“牙刷~穿”爆米花“响啦!”等等的叫卖声、糖锣声、吆喝声再也听不到了。

老城厢生活,随着时令的变化而轮回。

起春了,草长鸢飞,玩伴们一起带着风筝去飞机场踏青拔茅针放风筝。我跟着学会了用竹篾扎风筝,学会了彩绘风筝。

入夏,大新桥、轧花厂桥下,丰中东宿舍河段因远离市区河底无杂物都是我们跳水游泳的好去处。累了就坐桥墩上歇着。看附近渔民撒网捕鱼、扳罾取鱼。再有就是钓鱼,那时没污染,大河小沟都能钓到鱼,纯野生的哦!只要去,都能钓到,晚上就能喝上鲜香鱼汤。

秋日,巷子里大人小孩流行斗蛐蛐。于是我自幼也学得了这一手,如何识虫捕虫如何引斗。一放学玩伴们聚到一家各人拿出书包里的大口瓶,一对一将蛐蛐儿倒入瓦盆,大家看着二虫儿争斗互咬,胜者追咬,败者逃窜。几番下来多数认输。逃窜者不取出,甚至会被咬断腿或头。得胜蛐蛐儿于是振翅鸣叫。为什么来劲?除了有只常胜将军应当得意之外,玩这东东能来钱的。可自然规律,这虫儿入秋时可捕捉,只能玩百日,到入冬时自然死亡。这很让人悲哀,毕竟喂养了百日,对其死,应当做点什么的。我的做法是寻个小瓶儿将其放入拧紧瓶盖埋入院内树下。祷告来年入秋再弄到一只“猛将”。

冬天里,冷大家不怕,下雪天户外蹦跶的更欢。在校时找个朝阳的墙角,大家拼命朝前挤力争挤到第一名成老桩。挤出局的再排末尾朝前挤,一来二去热火劲上来,不冷了。在家时将花生白果等放入取暖的烘缸里不时翻出小吃一下。有危险的动作是去溜冰,这个只能试着下河,听到冰面发出吱吱声即返回。会玩的大人们早早会为鸟笼罩上棉披风。把那些怕冷的虫虫蝈蝈什么的装葫芦里放怀里保温。冬日老人宅家时会弄个拼盘烫壶酒慢慢享用。午后会早早带上茶杯象棋泡澡堂子。

这就是老城厢里的风土人情和十字街区原住民的生活态度。他们把自已的日子和身边小街上的花木生灵交织在了一起。这种平凡而又惬意的生活,就是大家不愿离开这片小天地最大的理由。

家门口的老城厢、十字街是我年少时的乐园也是这里居民的乐园。

这样富有情趣的老街巷生活和老城二桥五巷里的生活场景不是听人说来的,而是我们自幼就浸泡在这老城的街头巷尾里。

我们浸泡其中、受家乡小街文化熏陶的时间,就是乐趣的本身。

抚今追昔,现代高楼林立、大家互不相识的社区生活替代了旧时街巷交错人们交往密切的里弄生活。而这种都市文化与乡土文化的碰撞,在北上海大丰这块土地上却有了完美的融合。

近百年里,本场人与启海人共同生活在大丰这片沃土上,在经济文化上的互相依存度越来越高。

从大丰成陆之初,大丰本场人就张开双臂,欢迎地少人多的启海人来此垦荒种植。

上世纪初,沪上资本在国民政府倡导下,来此进行大规模的公司化经营开发,形成了通如启海数万垦民的迁入。直至六十年代又有数万上海知青来此植棉,那时形成的棉产业链支撑了大丰的经济。

当中,因近海,海潮倒灌常形成水灾。解放初的一次大潮,淹没房舍千间、棉田数万亩。不但本地政府大力救灾,还由本地县政府干部朱挀兴、张炎,工商界杨锦标等组成“劝募团”聘请了上海商人倪不畏为团长赴沪募捐救灾。活动得到了上海工商界的全支支持,募集到粮食三十万斤。对缓解垦民生活、恢复棉业生产起了重大作用。

这种沪丰两地经济文化的传承、交流持续至今。一批批的两地产业合作项目在洽谈、落实。

在漫长的人生岁月中,由幼年、少年、中年进而步入老年。

在每段旅程中,都会看到不同的事物、场景,留下不同的记忆。我们就像蒲公英的种子,看似在自由的飞翔,可是落在哪里却身不由已。一场疾风暴雨后,我们被打落在社会最底层的角角落落。不得不忍受着数不尽的痛苦和磨难。

我们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大多是在寻觅、彷徨中度过的。现在,我们这代人都到了迟暮之年。不论过去经历过多少苦难和辉煌,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乡情、乡愁,大脑时时会闪现出渐行渐远的陈年旧事。

还会突然想到,随着我们这代下乡知青老去并终将辞世,多少往事会再无人提及并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会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往后,在来日无多的日子里,我最大的心愿就是: 故土难离,叶落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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