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叫深沉

　　“扫儿,冷了吧天,你那边?”倒装句来自山东老家的父亲。只要天气出现变化,父亲就会第一时间给我电话,尽管我已经年过三旬,他依然当我是小孩子:天凉,叮嘱我加衣服；天冷,叮嘱我穿棉袄；天热,叮嘱我穿单衣。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家里有好多农活要做。农活很繁重,既繁又重。以出粪为例,从粪坑挖出来,用抓口逐个打碎,装到地板车上。再拉着一车很重的粪,走在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路上,直到自家田里。在田里走车,因为田里松软,车轮子走起来更费力,而这一切都需要人的双手提供助力。这一趟干下来,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在跟爷爷一起干活的时候,我是2号主角,我“戏份”足,很累。而在跟父亲一起干活的时候,我只是个配角,存在感很弱。因为,很多活主要是父亲一个人完成的。父亲让我少出了很多力气,让我不用那么累。
　　我读小学和初中时候,家庭经济窘迫。为了让家庭经济好一些,爸爸和妈妈想了很多办法,很不走运的是,这些办法统统无效。不仅如此,家里还欠下了很多债。那些年,家里经常有债主。脸难看、话难听,已经是小事,更严重的是有些债主蹲在家里不走。睡觉前,我听到父亲辗转反侧的声音,一觉醒来,我发现他还在辗转反侧。整夜整夜睡不着,因为愁!
　　父亲的失眠就是这样来的。父亲的同龄人也遇到了这种境况,他们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让孩子辍学,送出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这样做的话,可以迅速改变家庭境遇,但是也让孩子变成了一辈子靠出苦力过活讨生活。而父亲并没有送我出去打工。他依然供我读书,依然供我一日三餐。
　　在村里,父亲的同龄人读过书,父亲的哥哥弟弟妹妹读过书,唯独他是文盲。做买卖树木,他不会算账；外出打工,他看不懂合同。他甚至看不懂店铺的名字,看不懂自家户口本。因为是文盲,父亲的一生要比同龄人艰难很多。稍微有一点点文化的人,可以做点小生意,赚个巧钱,而我的父亲只能做各种苦力。他曾一个人用车拉几百斤重的树木,他曾连续在冷藏厂干活十几个小时。积劳成疾,从他四十出头时,他就不停地跟医生打交道,因为失眠,痔疮,肠炎,骨质增生……“扫儿,你爹我不识字,没文化,我宁愿吃苦受累,也要供你上学。恁爷爷不让我上学,苦我一辈子,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父亲对我说。在供我读书这件事上,他全力以赴。
　　我看到过很多控制欲很强的父亲。孩子在中学时代,他们干涉文理分科；孩子在高考时候,他们干涉填报志愿；大学毕业,他们干涉孩子找工作。很多人因为这样的父亲而痛苦。庆幸,我的父亲不这样,他一向很尊重我,给了我足够的自由。
　　人生总有不如意,当我万念俱灰时,在我心灰意冷时,父亲会打来电话,像往常一样,询问广东的近况,询问我的近况。他声音温和,充满亲情。
　　这通电话,寥寥数语,几乎没有什么新内容。但是那种温暖,无以言表。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那一刻,我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