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入围戛纳首映单元的影片《旋涡》，在戛纳后辗转了多个国际A类电影节，从洛迦诺展映，再到圣塞巴斯帝安电影节获奖， 加斯帕·诺导演再次给观众带来了新的惊喜。时隔一年，在2022年戛纳前夕，这部作品终于在法国院线和大家见面了。
导演: 加斯帕·诺
编剧: 加斯帕·诺
主演: 达里奥·阿基多 / 弗朗索瓦兹·勒布伦 / 亚历克斯·鲁茨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比利时/摩纳哥
上映日期: 2022-04-13(法国)
片长: 135分钟
“我已经拍过令人发噱、惊愕或挑逗的电影。这次，我想让观众跟我一起尽情流泪，体验生命即是电影。” 作品总是充满争议的加斯帕·诺，新作《旋涡》却一改迷幻癫狂的影像风格，反将镜头转向逐渐萎缩的生命，让我们深入了解一下为何他会有如此想法。
加斯帕·诺导演在圣塞电影节
Zabaltegi-Tabakalera 奖
加斯帕·诺的电影风格多变，从性（《爱恋》）到犯罪（《不可撤销》），到舞蹈（《高潮》），再到如今的《旋涡》中开始讲死亡。这次具体是在讲述老龄化严重的“发达国家”社会中随时随地在发生的孤独又悲伤的死亡。如迈克尔·哈内克的《爱》中的那对夫妻一般 ，他审视了一对年迈夫妻重复了几十年的爱情关系，和静待死亡前的痛苦挣扎。在2021年戛纳电影节首映单元中，于午夜时分缓缓拉开帷幕。
电影剧照
比起哈内克的电影，加斯帕·诺的选角更加的贴近日常生活，也更加自然。他选择了达里奥·阿基多,一位以1970年代至1980年代间的恐怖电影而闻名的电影导演，他制造的恐怖形象令人难忘；以及曾因在《母亲与妓女》中出镜而有名的弗朗索瓦兹·勒布伦作为这部电影的男女主角。但加斯帕·诺的独到之处在于整个过程中，除了阿基多饰演的专业电影评论家和现实贴合以外，观影者完全不会联想起这些演员自带的那些令人难忘的银幕形象。
达里奥·阿基多
弗朗索瓦兹·勒布伦在《母亲与娼妓》中形象，1973年
电影是一种绝妙的分离工具：凭借惊人的品味和成熟感，加斯帕·诺使用简单的分屏来体现这种临终前的挣扎。在 2.35:1 的画面中，每个主角都有独属的镜头视角，他们之间有一条黑线隔开，像是监视系统的屏幕一般。
一开始达里奥·阿基多饰演的人物角色是自负的，他还想继续工作，雄心不减地要写一本关于电影与无意识的书。弗朗索瓦兹·勒布伦饰演的人物角色曾经是一位精神病学者和分析师，命运开了玩笑一般地让她在晚年因为痴呆而神智不清。神经退行性疾病的行为变化是非常难模仿的，但是她引人入胜的的表演成功地诠释了一位病人形象，完全不减加斯帕·诺迄今为止的作品中给人的强烈观感。
弗朗索瓦兹·勒布伦在片中
老夫妻有一个一直希望他们去住养老院的儿子斯蒂芬（由当红的喜剧明星亚历克斯·鲁茨饰演），他很关心他的父母，送他们去养老院并不是要逃避做儿子的责任或是要把老人们关起来。
亚历克斯·鲁茨在戛纳红毯
加斯帕·诺自创了一套戏剧语言，为了抛出电影开篇就打在标题中的疑问：在这份逐渐凋零的连结最后到底剩下什么，是头脑还是心灵，是灾难还是现实？
在这里，暴力和焦虑全是内在的，而优雅是永恒的。拿一些文学作品进行比较，首先贝克特对录音设备和重复的痴迷，其次是莎士比亚戏剧中哈姆雷特的最后那句：“剩下的就是沉默。” 两位老人在波西米亚风格的巴黎小屋的露台上，电影中的第一段对话，也像伟大剧作家的辩词一般意味深长：
“生活是一场梦，不是吗？”
“是的，梦中梦。”
——转译自影评人戴维·卡茨（David Katz）
https://cineuropa.org/en/newsdetail/407778/
《旋涡》使用的 2.35:1 的画面
关于导演
来自阿根廷的导演加斯帕·诺出生于一个四海为家的中产家庭，养成了国际人的自由性格，他在法国卢米埃尔电影学院完成学业，他的作品从资金、演员到背景也均在法国。他1991年以恐怖惊悚片 《Carne》出道，通过此片结识了一批此后长期合作的演员，并获得了戛纳短片单元的奖。不过直到1998年他才有机会真正导演长片，这就是颇为轰动的 《独自站立》。
导演加斯帕·诺
关于新片《旋涡》，导演只有一句话留在74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的网页上：“我构思的这部电影拥有极其简单的叙事方式，一位渐渐丧失语言功能的老人，和还未掌握语言功能的孙子，短暂人生的两个极端。”
然而我们想了解的还有很多，耐观影记者在圣塞电影节现场就影片内容和导演进行了访谈。
导演加斯帕·诺接受耐观影访谈
采访正文
电影的形式让人想到了《永恒之光》，但主题是完全不同的。您是从哪里得到的灵感？
电影《永恒之光》剧照
这部电影是我拍过最现实的一部。电影中用叙事来吸引观众的成分较少，内容上来说几乎是一部纪录片。它是一个很平常的与脑有关的思维退化的故事。在从我外婆、我母亲以及其他我目睹了死亡的人身上看到过类似的情况后，我为没有看到更多的电影去描述这种非常复杂的生存机制感到遗憾。
您说这部电影是最真实的，对您来说，从电影学的角度怎么理解现实主义？
我尽力让它像纪录片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他们即兴对话并塑造自己的人物形象。因为我想演员们在电影中各司其职，我很敬佩弗朗索瓦兹和达里奥，不仅是作为导演也是个人，我们已经是超过三十年的朋友了。因为电影是接地气的，无论是演员还是幕后人员，我们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什么不是，他们那些我们或直接或是在朋友身上也挣扎过的情况，让这部电影的主题收获了广泛的尊重，这些令电影更加严肃，而不是搞笑的方式。
电影《旋涡》剧照
生命的尽头是被非常生物化的方式处理的。
一些身体受损伤的人，比如患了癌症或白血病，会变虚弱但这不一定会影响感知力。神经元的退化更加惊人，因为人们会陷入与我的电影《高潮》中相比更糟的恐惧境地。在那部电影中我展示了年轻人服用杯子里的LSD（一种致幻剂），那些是恐惧的状态，但是偶尔的。与阿尔兹海默症有关的恐惧状态是可以持续数天、数周、数月并且没有办法解决的。我想看一部有关这些境况并且不是戏剧性的电影。更像是一部有关人类经历的虚无性的存在主义电影。
《高潮》中被加入了致幻剂的鸡尾酒
据我所知大约一年半前您生病了？
是的，脑出血那次。我工作了太久导致第二天我觉得很不舒服，在下午时我跑到街对面的酒吧求助，对他们说能不能帮我叫911，我当时已经不太能说话了。很幸运我活了下来，我在医院靠吗啡住了一个月，他们说我可能四天内就会死，但我没有，我甚至没有脑损伤。
加斯帕·诺在一年半以前生病时的照片
当你离死亡很近的时候，你会开始思考它并觉得它就好像沉睡又醒来，但同时我也在担心谁来帮我收拾烂摊子。我的书我的海报、谁会伤心谁会哭。我不想其他人来决定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来处理我的残局、我的作品、也不想我的父亲伤心。所以你知道你的身体会说啊你只是睡着了再苏醒，但另一方面你的大脑又会想不要把这些事情留给你爱的人。
您是怎么说服达里奥·阿基多与您一起拍摄的？还有其他演员？
在我开始准备《旋涡》时，我考虑了最想拍摄的人，一个是他来演父亲的角色，还有我崇拜的弗朗索瓦兹·勒布伦，来演母亲。我很幸运地在与达里奥联系之前就拿到了与弗朗索瓦兹的合作。他本应该制作一部电影，但由于新冠，那个项目推迟了。我给他看了十页的剧本，他希望他所扮演的角色可以有一个情妇。总之，我们一起拍摄了电影。然后我需要儿子这个角色并想到了亚历克斯·鲁茨。看着他们，你不会觉得这是临时凑成的也不会觉得这是有剧本的。
电影《旋涡》剧照
两个分屏的画面在彼此回应，彼此成就，彼此映射，也在彼此背弃…这是电影语言中的某种第三维度吗？
这就像一个画家，作画时而用荧光，时而黑白，他会混合这些质感。我做过3D的电影，做过长镜头的，你要对那种语言感兴趣。我认为分屏的概念可以用情绪化且清晰的方式去应用是因为这些故事是共同的纠缠着的孤独。这并不像是我把一个故事强塞到不适合的语言形式里。我是在确定调色的过程里，我希望这些色彩看起来贴近日常生活，几乎像是在看纪录片。
电影《旋涡》剧照
您是什么时候决定使用双屏的？
我之前的两个作品，一个是52分钟的电影《永恒之光》，它里面有许多的分屏影像。还有一个为了Saint Laurent拍摄的商业短片 “21之夏“（Summer of ’21）。
短片“21之夏”
在这部短片里我最喜欢的是开场主角们在谈话的场景，因为用到了特写镜头这样更贴近现实。在现实生活中人们谈话时，不会从一个镜头切到另一个，是需要连续性的，于是我觉得这也可以用到我的电影里，但我没有打算用到整部电影。但两天的拍摄后，我开始思考这个形式，如果部分的电影是用分屏拍摄的，其他是一台相机拍摄，那么会有些奇怪和断层。
FIN
采访：Xavier
文字编辑&排版：麻子 | Liuting
审稿：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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