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谁要读张爱玲传，不就那点儿破事儿，胡兰成，孤独死在他乡，出名要趁早，李鸿章孙女。之前有人说“出家能开悟”，我也照直怼回去“谁稀罕”这种浮躁，或者是一种躁狂，阻止了在很多面向上深入。或者我害怕深入，有一种失去手中所有的恐惧。02
出生虽然贵族，可是祖父母那一代就衰落了。忘记哪个尖酸的女作家说的，说自己是贵族，就跟太平洋上的鸡和自己家喝的鸡汤一样，怎一个遥远。父亲年轻时就是个浪荡子，永远在鸦片、狎妓、和沉郁中；生下来就和母亲分开睡，由佣人陪伴，和人的亲密连结是很难了。所幸生母非常注重培养，很小就送去学这学那，进洋学堂，到港大留学，一心一意要去英国。而爱玲自己也是很小就能顺应天赋，写作好，就卯足劲写作，其它的事情，比如鞋子要放好，衣服要理好之类的，她总是慵懒的，家里有仆人打理，定期来学校整理，送好吃的，一直到17岁逃离父亲和继母，去到港大学习生活。对文学的热爱和天赋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她也就读了港大文学院。从上海圣约翰辍学，因为不愿向家人再要生活费，不如自己挣钱用起来痛快；教不了书，因为不喜应酬，无法整天跟叽叽喳喳的学生打交道；做不了编辑，因为做编辑事务性工作太多普通人来说，没有那么多的才，反而有更多与人打交道的本领。荣格说过这方面的事情，艺术家在家庭、生活的其他方面是要打折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某一方面或某一领域具有特殊能力的人，他要对此付出更多的精力，因此他必定在生活的某个方面存在不足。”1940年代的上海英文报刊创办人对张爱玲的描述是：她从不将中国的事物视为理所当然，正由于她对自己民族有深邃的好奇，使她有能力向外国人诠释中国人。我想这得益于她17岁去到香港读书，接触各国人士，像许倬云太太访谈里讲的：去到一个不同国度，你就算开眼了。再回观自己的国度和同胞，眼光自是不一样了。外面还是黄的，里面可能就多了一些白的了。传记写得太差，不肯说一句自己的话，看得腻味就弃了。突然就决定不看张爱玲的小说了，我不喜欢她那种精致构思的写作形式，我也不喜欢毛姆，翻开《刀锋》几页就决定不看了，张喜爱毛姆，学的也是毛姆。我喜欢埃莱娜费兰特或者是安妮埃尔诺那样的写法，“不是虚构一个世界，而是向内探索”。所以爱玲的小说全部被移出书架，只留了一本70岁时候写的散文集——《重访边城》。我喜欢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摊开来。1982年开始，安妮埃尔诺完全拒绝了小说的形式，采用一种更冷、更真实，更简约的风格。同时移出书架的还有黑塞的《纳尔齐思和歌尔德蒙》。曾经很喜欢黑塞，对《悉达多》、《德米安》喜欢得很，世上还有谁把心灵的追索、境界的转换写得如此贴切呢。然后，心灵的求索结束了，再没有反复翻滚的煎熬，也看不了这样的思辨和折腾了。船夫只是坐在岸边，每日看着流水度日。换了一本传记看还是读不下去，难过得要死。我想要知道她后来跟法国人赖雅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和胡兰成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奈就是看得很苦，厌恶之情，充溢胸中。我看不了张爱玲的小说，我知道是我不喜欢她那种写作方式。精巧构思，“把自己藏起来了”，同意分析家说的，但我看不了张爱玲传记，则是第二天才想明白的。同样是传记，我看不了《人生由我》、《向前一步》，这种描述自己一步步怎么成功的凯撒大帝传。我想看《忏悔录》、《那不勒斯四部曲》、《纯粹的激情》，这种对自己无情的剖析，对人性无情的剖析，把自己撕开来，向内探索的自体写作。而《张爱玲传》的写作方法，就是前一种凯撒大帝传，展现张如何一步步成为伟大的作家，她的自私，她的冷漠，她的孤僻，都巧妙的带过去，不做深入探讨，小心翼翼的遮掩着，就是一篇中心思想突出的优秀作文，都水瓶年代了，还有人喜欢看吗，好莱坞都不拍励志电影了。回观《成为波伏娃》，点点滴滴描述波伏娃的女性情人如何愤怒指责她利用自己，波伏娃在人前展示的形象和她实际所做的事情有多不一致，都被揭露出来，这才是张爱玲不断提到的“偶像也有粘土脚”。
听听年老的莱昂纳德科恩怎么说的：
我不需要为如今的自己
寻得一个理由
我曾有过的借口
它们陈腐又蹩脚
我不需要得到原谅
没有人留下来责备
我离开木桌
我退出游戏。
——《Leaving the 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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