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70年代末,美国旅行作家保罗·索鲁游到千佛之国缅甸。这个将佛教定为国教之地,男人个个都要当和尚(一生必须出家一次,次数不限,时间可长可短,短可一两个星期,长可终身做和尚)。出家的理由千奇百怪,穷人为了有个地方吃住,富人为了长命百岁,体弱者为祛病消灾,健康者为福上加寿;运气好要当和尚过过高兴的日子,运气不好也要当和尚去去晦气;婚前为了婚后更加幸福,出一次家;婚后为重温婚前的独身生活,再短暂去做一次和尚。
佛教对于缅甸人,就像歌舞对于印度人,不可或缺,家常便饭。
当火车驶入缅甸东吁车站,汽笛声仿佛是缅甸人的开饭铃。“汽笛一响,午餐篮子纷纷打开,饭盒都摆在了座位上;有人从窗口递进食物来:包在棕榈叶里的米饭,小龙虾和明虾身上撒了辣椒面,红彤彤的;还有苹果、木瓜、桔子、烤过的香蕉。卖茶水的出现了,乘客们吃吃喝喝,直到汽笛再度响起。然后,食篮再度捆上,垃圾扔到了地板上,皮壳扔出了车窗。流浪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冲着零碎吃食狂吠。”
“为什么没人处死这些狗?”保罗问了一个人。
“缅甸人认为不该捕杀动物。”
“那为什么没人喂它们呢?”
他不说话了。至此,保罗悟到“佛教教义的一个基本律条——视而不见。”他看到,“由于没有一只动物会遭到扑杀,所以它们看上去全都饿得奄奄一息。老鼠(缅甸的老鼠多得吓人)跟狗群生活在一起,因为狗把猫全赶走了。而缅甸人看不见其中的冲突——踏入神圣的寺庙之前,他们要脱鞋除袜,但在庙里他们会往地上吐痰,掸雪茄烟灰。”
“怎么会这样?”保罗不解,“缅甸的官僚体制臭名昭著。但这个官僚体制的天性是佛教的,这不仅因为,为了忍受它你得成为佛教徒,也因为缅甸官僚体系的拖沓是对某种传统虔诚心态的鼓励——委员会与和尚有个共同点:不作为,并且微笑着表示无能为力。在缅甸没有任何变化发生,可也没人期待发生什么变化。”
几十年后,我也看到了佛教的视而不见。
2016年,凤凰卫视《问答神州》的主持人吴小莉问答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学诚大和尚。学诚大和尚不同大多采访对象和主持人四面相对,一直回避吴小莉的视线,使得摄影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拍摄角度,影响播出时与观众的交流感。原来佛教界“出家人不看女众”,经她说明后,大和尚方才对她“正眼相视”,但是仍会习惯性地看往他处。
不看女色,不看女色,这不就是佛教教义的视而不见吗?
同在那一年,旅行回来的火车上,我遇到了一位故乡玉林的女出家人,她从安徽九华山回来看望父母。“师傅,出嫁真的没有情欲了吗?你看见那些长得很好的男子,真的没有念头吗?”我问了她很肤浅的问题。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她听到我那样的问题,嘴里念佛不停。后来才略微懂得,南无阿弥陀佛就是我愿归命无量寿佛,是佛教徒在与诱惑抵抗时常常喊出的佛语,亦是出家人践行“视而不见”(我看不见,我听不到,我只归命佛陀)的无上法宝。
《西游记》女儿国中,女王陛下对唐僧发出了灵魂拷问:“玉帝哥哥,你说你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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