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戏

应该是初中课本，有一篇鲁迅的文章《社戏》，讲述作者在鲁镇跟随他人到别的地方看社戏，是摇船去的，站在船上看，有个武生翻跟头，能连续翻几十个。

我在初中之前，每年也会看几次大戏。地处平原，我们不是摇船去看大戏，有小孩的家庭会拉着架子车去，到地方后，架子车支平，小孩困了能在车厢里睡觉，大人站在架子车，有登高望远的感觉，看戏时不至于被前面的人挡着。

在我们村东北方向三里地，有个村叫白果树，据说他们村在解放前有一颗几千年的白果树，枝繁叶茂，向西北的一枝，沿着古运粮河一直伸展到东京汴梁城。白果树是个神奇的村庄，曾经有一座大庙，庙很灵，庙门朝哪开，哪个方向出达官贵人。不知何时，庙被拆除，原址上建立白果树小学，我曾经在那里上过两年学。白果树那座老庙虽然拆了，但每年二月十五唱大戏的惯例却延续下来。小学有个特殊的假期——唱戏假，四天五夜。放假期间，戏班子的人在我们教室吃住，还有人在学校里烧香敬神。

在白果树村北，古运粮河遗址上有一处高台，名曰凤凰台，据说有凤凰曾经在那里落过，每逢二月十五唱大戏之际，凤凰台的香火很旺，十里八乡的村民都去那里烧香，祈求凤凰奶奶保佑，求啥得啥，包治百病。小时候，我们结伴曾去凤凰台看烧香，焚烧的香和黄表纸形成巨大的火团，几米开外，脸就被烤得受不了。虔诚的信徒，把香和黄表纸投到燃烧的香火堆里，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仨响头，然后用一张黄表纸折成漏斗形，在空中慢慢地划圈，虔诚地接受凤凰奶奶对症施药。不一会，纸漏斗里就一层灰白的药面，那是凤凰奶奶在天上给祈求者开的灵丹妙药，祈求者把这些药面在纸里折折，用运粮河的水当场服用，药到病除。至于那是否真的是凤凰奶奶布施的蓬莱仙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大戏连着唱四天五晚上。头一天晚上的戏叫稳台戏，这是一场打名声的戏，戏班子会把最拿手的戏目放在稳台戏唱。什么事都是头三脚难踢，稳台戏唱好了，戏迷口口相传，听戏的人就很多。小孩听戏，完全是打酱油的，根本听不懂戏文的咿咿呀呀，只是听着那喧嚣的紧锣慢鼓怪热闹，顺便跟家长要个毛儿八分的零钱，到戏场子里买点零食，零食吃过，算是听了一场戏。在戏场的周边，散布着赶场的小商贩，水面包子（城里人称水煎包）、甜秫秸、瓜子、菱角、气球、汽水等，东西都不贵，水面包子一毛钱三个，一毛钱的瓜子能嗑一场戏，但是有一点，不给钱人家不卖。有一年二月十五，我父亲当工人回家，给我们姊妹几个一人一块钱，让去白果树听戏，那是我历次听戏最富有的一回，把戏场里所有想吃的全面买了一遍，切切实实地感受一回有钱真好。

那时候，哪个村唱大戏，那个村的小孩就是东道主，就是王者。东道主不是好客，而是专门打人。凡是跟自己有仇的外村小孩，正好趁着唱戏期间纠集本村要好小伙伴报复一下，他们专门扫视来听戏的外村小孩，发现仇人，根本不讲什么武德，上去就打，直到有大人制止。平时比较狂的小孩，到外村听戏，是一种冒险行为，也是一种胆量和勇气。

唱戏时的戏台，也是小孩们比较喜欢爬的地方。临时搭建的戏台，也就是一两米高，大人站在台下，扒着台子能看戏。不唱戏的时候，爬到戏台上，在戏台中间蹦几蹦，翻翻跟头，有一种山高我为峰的感觉。有一次，我们很多小孩爬上戏台，唱戏的道具服装箱子没有锁，被其中一个小孩打开，很快有人戴胡子、有人戴帽子、有人穿戏装、有人拿大刀、有人掂花枪，整个戏台乱成一锅粥，有人大喊“我老包下陈州”，有人唱到“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后来，戏团的人及时制止，把这帮戏曲苗子抹杀在萌芽状态。

在我们那里有个传说，说是原来有个看地仙夜观天象，说有两个村，将来要出朝廷和娘娘，这个说法传到了朝廷那里，朝廷派人把那两个村的风水破坏了。后来，那两个村出唱戏的，一个村的人扮演朝廷，另一个村的人扮演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