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七夕，脑海里泛起了许多关于七夕的记忆碎片，于是把它们记录了下来。由于没有中心，只是一些漫无边际的杂谈乱侃，就叫做“漫议”吧。
七夕是中国的情人节，这与一个美丽的传说有关。“牛郎织女的故事”是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首，其余三个分别是“孟姜女哭长城”、“梁山伯与祝英台”和“白蛇传”。看来，爱情真是永恒的主题，人们歌颂它，说明人类离不开爱情。
我们的祖先也真够浪漫的，看到横跨星空的那一条乳白色亮带，马上想到那就是天上的河，称之为天河（也叫银汉、汉、星河、星汉、云汉。我们华夏民族认为自己是上天眷顾的民族，自封为天河之族， 从银河而来，威震四方 ，所以称为汉族），天河之西有几颗像梭子形状的菱形的星（即天琴座，亦称织女一），梭子是织机用具，那肯定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了，天上那五彩缤纷的云霞像锦一样，肯定是她织的，就叫她织女吧；天河的东边有三颗排成三角形、形状像牛轭的星（即天鹰座，亦称河鼓二），役使耕牛的肯定是一个勤劳的农夫了，就叫他牛郎吧。牵牛星与织女星均属二十八宿中的北方七宿，我国古代是农耕文明，织女牛郎是我们的祖先依据天空星象创造出来的，是与人间男耕女织的农耕文化相对应的产物，人们把这两颗星只是作为农耕之神和纺织之神加以崇拜。
《诗·大东》：“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跤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晚彼牵牛，不可以服箱。”。看，早在先秦，已经有天河和织女星、牛郎星之说了，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故事，只是两颗星。到了汉代，汉武帝为了训练水军，在首都长安开凿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大人工河——昆明池。这个以“汉”命名的朝代把这条河比作天上的银汉，为了上应天象，就在池的东西两侧分别立了牛郎和织女的石像，隔池相望，取传说中牛郎织女隔天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之意。这个塑像就在西安长安区斗门镇，那里老百姓把他们叫做“石婆、石爷”，现在已被列为陕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看来，牛郎、织女还是在我们西安出生的，是我们陕西人。
有了人形化的牛郎织女，民间也就逐渐演绎出了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东汉时就有“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的古诗描述他们的爱情。随着时间的累积，历代咏颂他们爱情的诗歌越来越多，七夕节也就逐渐变成了中国的“情人节”。 看来，到了汉代才开始有了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从此这个美妙故事在中华大地广为流传，每年农历七月七日都有无数青年男女祈求幸福的爱情。
不过，这时候的牛郎织女还只是相爱，是情人关系。当时，人们把这两颗星只是作为农耕之神和纺织之神加以崇拜，促成织女牛郎成为夫妻的“主婚人”是曹植，他在《九咏》中说：“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会”。 到了南北朝 ，才演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织杼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纴。天帝怒，责令归河东。唯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会。” “涉秋七日，鹊首无故皆髡，相传是日河鼓与织女会于河东，役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 宗懔《荆楚岁时记》）， “鸟鹊填河成桥而渡织女”（《淮南子》），为了让这对不幸的夫妻得以团聚，鹊桥的情节便应运而生。
喜鹊是华夏大地分布极为广泛的留鸟，杂食性，喜群居，全年大多成对生活，由于其鸣叫时发出响亮的“噶噶”声，我们当地人俗称其为“噶噶”。喜鹊温驯善良，勤劳能干，是筑巢高手，大多营巢于村舍旁的高大乔木上，非常显著，由于鹊巢又高又大，目标显明，因此便经常被那些不自营巢的鸟类如杜鹃、红脚隼、斑鸠等侵占，故有“鸠占鹊巢”之说。喜鹊善营巢，它们抛弃的旧巢或才建的新巢，常常方便了那些有益的猛禽，使那些南来的隼类（益鸟）能有巢安居、繁殖后代。看来，喜鹊不仅与人、而且和同类都能和谐相处，是个善良的鸟类。相传喜鹊具有预感天气变化的灵异功能，《淮南子·人间训》曰：“夫鹊先识岁之多风也，去高木而巢扶枝”，发现喜鹊不仅能预知来年多风，不筑巢于高树而筑巢于较低的旁枝。而且，还发现“鹊巢门户避太岁”（西晋·张华《博物志·物性》）。太岁即木星，乃值岁之神，其统领诸位神灵，古人视其为人君之象，不能与之直面相对。因此在修建宅舍时不能正对太岁星，而必须加以回避。民间至今犹有“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之说，就是指不能朝太岁星值岁的方位大兴土木，否则便会招灾惹祸。正是由于喜鹊筑巢时具有这种能感应预知气候和星象变化的神异功能，趋利避害，躲祸得福，因之深受人们的喜爱，称之为喜鹊、灵鹊，视为吉祥鸟。“时人之家，闻鹊声，皆曰喜兆，故谓灵鹊报喜”（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灵鹊报喜》）。既然如此，织女牛郎一年一度相会的喜事自然要把喜鹊派上用场。甚至连喜鹊每年立秋之时脱毛换羽、头顶光秃的自然现象也附会到牛女爱情故事中去了，“相传七夕鹊无故皆髡，因以梁渡织女故也”。我们不能不佩服我们祖先观察事物的细致入微以及博大的人文情怀。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是善良的人们的一个单相思，现实其实每每与此相左。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令人荡气回肠的名著《红楼梦》和《罗密欧与朱丽叶》，才有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遗憾，才有了“伯劳飞东燕飞西”、“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的惆怅与无奈。
为什么非要“有情人皆成眷属”呢？眷属者，夫妻之谓也。据说，夫妻“ 是指生理成熟的男人和女人以婚姻为纽带结为一体的、各自以自己所能无条件帮助和成就对方需要的家庭主要角色关系”，“夫妻一旦结为一体，就自然形成有次序的家庭角色关系。若非一方包容和隐忍，夫妻关系就名存实亡甚至解体”，看来，夫妻之间是要相互作出牺牲的，怪不得法国大哲学家蒙田曾说：“美好的婚姻是由视而不见的妻子和充耳不闻的丈夫组成的”（《调侃婚姻》），而英国文学大师斯威夫特说的更绝：“天堂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没有什么我们却很清楚——恰恰没有婚姻！”。不光是西哲如此论述，我国古代的哲学著作《易经》早就指明了这一问题：“舆说辐，夫妻反目”（《易·小畜》），这句爻辞的意思是说：夫妻相互敌视，家庭解体。“舆”为古代木车，“说”通脱，“辐”为轮辐，“反目”为敌视，车子失去轮辐，还能前行吗？看起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之说，是有一定道理的。 “情人是一种爱情伦理关系，区别于婚姻伦理关系。婚姻是管控型伦理，有管控方介入，爱情是自愿型伦理，没有管控方介入。婚姻是管控男女关系的社会制度” （曹菁《爱情信仰论》）。因此，我实在不明白，这个曾写过《洛神赋》、暗恋甄宓多年的大才子为什么非要把牛郎织女这对自由自在的情人关系上升为受玉皇大帝“管控”的夫妻关系呢？
现在一说到情人，许多人就会把其与二奶、小三划等号，好像情人就是姘夫姘妇。其实，情人是非常高尚美好的关系。情人者，“情投意合”之人。这个“情”，既包括爱情，也包括友情。在古代，对那些感情深厚或心仪已久的友人也直呼为情人。如鲍照《翫月城西门廨中》诗：“回轩驻轻盖，留酌待情人”、唐·袁郊 《甘泽谣·圆观》：“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唐· 韦应物 《送汾城王主簿》诗：“芳草归时徧，情人故郡多”，这里的情人指的都是友人。不过，现在“情人”一词的语义中已经不再包含这一层意思了。现代汉语中的“情人”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本意，既不是指恋人，更不是指挚友。绝大多数情况下，指的是婚外性伴侣，因法律、道德、性别等原因无法成为法定配偶，彼此之间互称情人。其实这只是“情人”中之最下乘者。最上乘的情人是相互爱慕但只是把爱存之于心底，让那个他（她）“自由自在”地居住在自己的精神领域里，虽不常见却时时牵挂，那是淡而绵长的真爱，与性无涉；中乘的情人是既有爱又有性，能真情付出并一生不变。至于那些贪官富贾们姘居的二奶、小三，纯粹是基于动物性的肉欲，何“情”之有？把他们称为情人真是玷污了这一纯真的“情”字。还有那些朝三暮四，频频“换爱情”“换配偶”的所谓明星们，把现实生活也当做了演戏，也不配“情人”二字。
情贵专一。《长恨歌》其所以能千古流传，倾倒无数读者，就是人们为唐明皇对爱情的专一所叹服。试想，作为大唐的皇帝，后宫佳丽如云，但他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三千宠爱在一身”。他们“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种对爱情的执着，不知感动了多少痴男怨女。还有“织女与牛郎”的故事，他们对爱情的凄苦坚守，千百年来，赢得了无数赞美的诗篇。“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 坐看牵牛织女星”（唐 杜牧《七夕》）。人们同情织女牛郎的遭遇，他们一年才有一次的会面，不能让涛涛天河给阻挡了吧，于是便叫喜鹊去帮忙，“役乌鹊为梁以渡”
让喜鹊给他们搭桥。《鹊桥仙》这个词牌名就是这样来的。是专门用于“七夕”情人节的。《鹊桥仙》中最有名的当属秦观那首《鹊桥仙·纤云弄巧》了，一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堪称情诗中的千古绝唱。
牛郎织女是不幸的，恩爱夫妻硬生生地被强权拆开，涛涛银河，天各一方，平时只能隔河相望，“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一年只能一次会面，旋即又被分开。然而，牛郎织女又是幸运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心中怀着思念，怀着希望，一年总能一见。尽管天河阻隔，但多情的喜鹊总会如期而至，使他们渡桥相会，得以团圆。因此，七夕是情人们期盼的好日子，七夕之夜，情人们坐在葡萄架下，互诉衷情,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情景啊。
然而，七夕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是好日子，还记得词中圣手南唐后主李煜那个倒霉蛋吗？他是七月七日生，他在国破被囚后第三年的七夕这天，在自己的生日，因思念故国，写下了那首著名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因其中有“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等句，宋太宗闻之大怒，命人赐牵机药酒将其毒死。李煜其人，宽厚仁孝，姿仪风雅，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工长短句，堪称一代词宗。然而，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正如后人所言：“作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多才多艺，多情善感的他，竟然在自己的生日，在七夕这个让人相思的日子，因为写了一首多情善感的词而被毒杀，岂不悲哉？
强权，从来都是爱情的死对头。
不倦斋主 201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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