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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岁末

故乡的县城,既是没有暖气的北方,也是没有太阳的南方,尴尬的地理位置同我当下的尴尬的人生不谋而合。此前,我从未认为我是县城的一部分,即使我的血肉精神皆源于此,春节的游走,忽然让我想为它记点什么。
 
《2046》
县城,这么些年,我望着它茁壮、鼎盛、继而衰败、落寞,在矗起无数烂尾楼后,被时代重新拯救,从垂垂老矣的旧城又蜕成襁褓中的新城。而它,望着我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望着我荒唐沉沦、不学无术,望着我自习后街头幽魂般的徘徊,网吧后巷流血的伤口,它一言不发。在我将躯壳安在另一座城市的缝隙中后,才发现,县城的一切或许早已内化于我的血肉,父母给予我肉体,而县城的一切塑造我的精神,让我的灵魂染上了这片土地的味道。

这话听起来起来有点玄乎,像是嗑嗨了说出来的蠢话,但事实上,这些话是被血红夕阳簇拥在田野中的我,不自觉从脑海中溢出来的,这是某种跳过逻辑判断自我意识的呈现,因此才显得有些感性或者愚蠢。
 
举着相机,我沉溺在愈发华丽的余晖之中,透过取景框,用眼睛和快门,我抓住了这轮即将湮灭的夕阳。远处的树林匿藏在晚霞的阴影中,阴森诡异,横出的枝杈遮住了再远处绵延的村屋,那里都是快被遗忘的老房子和快被岁月杀死的旧容颜,风儿轻拂,吹起那些被时间扯碎的旧春联,白土坯墙上露出血色的'拆’字。我想用不了多久,这里大概会变为几百年前的良田模样,又或者是虚头巴脑的水泥广场,反正眼前的一切包括这轮夕阳,都将不复存在,过去的故事同凋零的老人们一起,藏在地下。

 
隐隐听见老村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大概是城里的孩子们回来祭祖,顺便给摇摇欲坠的老屋换上新福。夕阳也同时沉入地下,鞭炮的残响以极快的速度在广袤的华东平原上奔跑,在参差的林间回荡。'高蹄战马三千匹,落日平原秋草中’,在光线收敛的最后时刻,在不绝的鞭炮声中,我念叨出这句出自塞下曲的古语,紧接着黑暗瞬间席卷天地,我从诗意的个人意识极速坠入烂泥般的现实。我从未想过成年人的世界如此糟糕,以至于我大多的时间都好似在地狱的门口同黑白无常打扑克。
 
人都爱说年味淡了之类的话,我过去也常这样想,但事实上,对孩子们来说,年从来都是欢喜的,只是成年人,随着年岁的增长,节日的喜悦荡然无存,团聚成了某种负担,一切记忆里的美好都在快速变质,大人眼中的必要之事扑面而来,避之不及,叨唠不休。仿佛这些重大事宜都必须得在这十年间匆匆划上句号,才算得上圆满。

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就这么昼夜不断地袭扰我的精神。累加的年岁,发小的婚礼,同学的房产证,邻居的保时捷以及父母鬓角的白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长大的事实。在经过前二十二年的不懈努力后,在人生的马拉松的中程,我终于掉队了。

《比海更深》里,良多在便签上写的一句话,大概是多数成年人的心情。电影里翻译成“我的人生到底从哪开始不正常了?”,但如果直翻,更接近的是“到底造什么孽了?我的人生。

 
《比海更深》
陈清扬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到头来,人什么都会习惯的。平庸、苦难、孤独、甜蜜、美好、激情、恐惧,这些年轻时浓烈的情绪混在时间长河之中,愈来愈淡,最后也就是带点甜味的凉白开。
 
加缪在书里写:“日子,过起来当然就长,但是拖拖拉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每个日子都丧失了自己的名字。对我来说,只有“昨天”与“明天”这样的字,才具有一定的意义。他说他一直在研究我的灵魂,结果发现其中空虚无物。他说我实际上没有灵魂,没有丝毫人性,没有任何一条在人类灵魂中占神圣地位的道德原则,所有这些都与我格格不入。当我听某个人说话听烦了,想要摆脱他时,就装出欣然同意的样子。我们很少信任比我们好的人,宁肯避免与他们来往。相反,我们常对与我们相似、和我们有着共同弱点的人吐露心迹。我们并不希望改掉弱点,只希望受到怜悯与鼓励。没有对生活绝望,就不会爱生活。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不被爱只是不走运,而不会爱是种不幸。到头来,人什么都能习惯。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当生活抡起榔头,一锤锤地敲在我背上。去年我总想着翻身躲开,今年,我只希望它能往左一点。
 
《比海更深》
春节总会遇见无数熟脸,同学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过去亲密的恋人,还有再不联系的'挚友’,即使遇见也鲜少寒暄,双方都识趣地绕开,那些存在于过去的、可笑的、幼稚的'爱恨情仇’,都成了无意义的虚妄。
 
我慨叹于时间之变,将所有人划清界限,也讶异于时光如水,把所有人带回原点,人潮奔涌不息,在县城中心的方圆几里,总能见到埋在记忆里的旧时面孔,有的我甚至叫不上他们的名字,但那张脸代表的一段记忆,总被撩拨而起。我们被命运冲散,绕过无数弯路,又在某个平常的下午,擦肩而过,继而再次遗忘,循环往复,永不休止。
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也见过不变的友情和忠贞的爱情,只是这些与我这样离群索居整天啃书的'局外人’,大概是无关的。但这也没什么,焦虑之后,我依然可以点开一集《武林外传》,躺好摆烂。
 

我今天早些时候翻过了墙,回到了过去的教室。应该是和我一样的蠢货,忘记锁上了教室前窗,我得以坐回以前的座位,看着那棵愈发高耸的绿松,像过去一样发呆。我试图回忆起那么些年每天花费三四个小时看这棵树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我一定在做着什么梦,关于梦想,关于电影,关于漫画,关于城市,还有余晖下的女孩,反正肯定不是该死的工作或是当一个废物。现在想来,几十个同龄人安静地坐在一起,是多么梦幻的事情。
 
在美国黄金时代的影片里,我总能找回一些学生时代的感觉,那种精神无比充盈,未来一片光明,幻想着快点长大的亢奋感,而如今,在县城大大小小的岔路里徘徊,我的脑海中却只剩一部贾樟柯的《天注定》。
《小武》
说到路,故乡的路实在是有趣。我从会骑车的年纪就习惯于在AB两点之间找出尽可能多的野路。这大概是受到父亲的影响,他最爱显摆的是能记住什么路,走哪些地方最近之类的,但,时代浪潮滚滚向前,记忆早已赶不上变迁,科技逐步代替脑力,如今记路这件事的确实用性不高,只余下探索的乐趣而已。
 
离家的距离从最初的街道到市区,再到省城,继而是上海,越来越远,远到后来,距离失去了意义,而我成了漂泊的旅人,失去了故乡。很难说清背井离乡是不是好的选择,求学,开拓眼界都是必须的过程,但知道了世界的广阔,也知道了阶级的无奈,既然最终的归宿依旧是脚下的这片黑土,又何必在青春年少时流连他乡?我不知道,

鲁迅先生说,离开故乡的目的无非只是,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
 
那我们最终能找到什么样的路,寻到如何的人呢?

我不知道。
 
星霜牢落,天地苍茫,北风呜咽,小城,没有答案。

《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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