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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道时光


       周末,在朋友家,边看电视边聊闲话,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一部早年的战争片,现在很流行这些,穿布衣扛着枪的那一种。我并不是很喜欢,感觉好假,演员们多红光满面细皮嫩肉的,缺少与人物剧情相搭的时代感。镜头上闪过女主角推磨的场景,是小型的,一个人就可以推转的那种,我们俗称“小拐磨”。话题由此说开去,那些行走在磨道里的时光,又纷至而沓来。

    (一)

  做为一个农村人,做为一个北方的农村人,做为一个出生在六七十年代的北方农村人,你就不可能没有推过磨。“磨”这一庞然大物,在过去的农村生活中,是每家每户最基本的家产了,地位可谓举足轻重。它的结构相对简单,由两个圆圆的大石轮,上薄下厚摞在一起,中间稍偏一侧的地方有一个柱心,我们称之为“磨脐”,用以固定上磨盘,在它转动时才不至于偏离或是掉下来。另外,上磨盘还有一个孔,我们叫“磨眼”。两扇磨的接触面上都錾有排列整齐的磨齿,用以磨碎粮食。下磨盘有沟槽和漏嘴,上下两层纹理衔接,粮食从上方的孔填入两层之间,借助于外力,磨盘沿纹理转动,形成粉末或糊子。而那外力多来自于人力,用绳索将特定的棍子,即“磨棍”,套于磨盘磨把之上,推磨人用力推,磨盘就转了起来。

  我们家的磨置在了院子的西墙根,就是主屋的西窗下,也是占据了庭院的最佳位置。我们一般是三天使用一次,周而复始。你不能偷懒不能停,半点都来不得虚,少用一点力气它就转不了,而停下来就会没饭吃。

  我们要磨掉的原材料,开始是用地瓜干,晒干后的地瓜干经长时间的浸泡后,软了,用刀剁成丁,“铿锵铿锵”,也是一项不小的工程。然后加少许玉米粒,麦子后掺水置于一个大瓷盆里,算是准备停当,上磨推至成细稠的糊状后结束推磨。什么样的糊子烙出什么样的煎饼来,一般由掺入细粮的多少,口感各有不同,纯麦的煎饼算是上好的了,一般要留给小孩子,老人或是家里出力最重,贡献最大的人吃。那时候的麦煎饼可真是香啊!

  为此,我很恨地瓜。

  我恨的还有磨道。围着磨盘转的路径,就是磨道了。那时农村,会把没有出息的人,戏称为“围着磨道转的人”。现在想来,推磨是每个农村娃的必修课,简单易行,不需要培训,一旦上岗,则长期有效。

  推磨的日子,母亲多是头天晚上就把粮食准备好了,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一般是父亲和母亲最先起来,没有电,打罩子灯,或是借着月光。我不知道那时的他们,会想些什么或聊些什么?反正,但凡能应付的了,他们都不会叫一个孩子起来帮忙。后来,父亲要去上班了,母亲就把姐姐叫起来继续,到推的差不多时,母亲要收拾鏊子柴禾,准备烙煎饼了,才会把我和哥哥再叫起来。小孩子觉多,正是困的时候,需要喊几遍,眼睛都睁不开。天还是没有亮,月朗星稀呢。这是一项非常烦人的差事,既枯燥又乏味劳累,一般要三四个小时或是更长。娘去灶间摊煎饼了,有大姐负责“添磨”,也就是每转两圈,她舀起一勺粮食倒进“磨眼”里,我则机械地抱着磨棍,随着兄姐们的脚步,一勺又一勺,一圈又一圈。有时,转着转着又睡着了,磨棍掉下来,戳到糊子里,引来一顿笑话或是训斥。有时,我们也会大声地讲笑话或是故事来醒困。彼时邻家的院子里,也响起了人声和推磨声,是这静寂的夜,就要醒过来了。

    (二)

  磨道没有终点,推磨的日子,望不到头。

  常常与小伙伴一起,正在大街上玩耍,丢沙包,跳房子,各种热火朝天,冷不丁就有家长来喊,要回家去帮忙推磨。各种失落沮丧,心有不甘,但还是会责无旁贷地乖乖回家去,都知道,这是份内的事,无从逃脱。顶多,记下局数,进程,相约推完磨后,再来继续。

  磨道的路,是任谁蒙着眼晴都走不错的。农村长大的孩子,几乎从蹒跚学走路时,就是从磨道里开始的。常见幼小的孩子扶着磨盘,歪歪拉拉着迈开人生的第一步。磨道也多是整个家院里最为干净和平整的地面了,有的人家还铺上了青石板,天长日久,坚硬光滑。

  过一段时间,会有一位錾磨的人过来。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錾磨人,还以为是我们家的什么亲戚呢。他一般很少说话,一来就忙开了,将两扇磨盘分开,然后在上面锤锤打打,认认真真地,将原来的沟槽重新清理打磨一遍。这时我才真正看清楚磨盘的另一面, 那一条条由中心向外侧呈放射状的磨齿,一起一伏,上下凹凸相合,匀均而有致。就是这沉重的推动,艰难的相磨,推动了岁月,古老而灵性的石磨让日子生生不息。錾磨 耗时大约需要一天,看起来,这是项手艺活,母亲总是对他很客气,好吃好喝地招待。而我早己眼馋那好吃的菜了,静待他走后,好大快朵颐。而今,再想起来,磨道里似乎也并不全是灰色的时光了。

  磨盘的作用有时也并不仅仅只是用来推磨呢,我和哥放学归来,还常常或蹲或趴地守在磨盘上,画画读书或是写作业,要不就是各种手工玩耍,静静地等候下地干活的大人们归来,等同于一个书桌用呢!冬天,奶奶会在磨道里晒太阳,与我们家那条名叫大黄的狗儿一起。

   夏日夜晚,有时吃晚饭,懒得搬桌椅去院子里,就在磨盘吃吧,一家人于是全聚拢在磨道里,也是常有的事。“只要磨盘响,心中就不慌”。过年时,娘会在磨盘上郑重地贴上红色的“酉”贴,磨眼里放上草纸点心和大枣等祭品,还要插上绿叶的竹竿,三拜九叩,以期来年风调雨顺,丰衣足食,感谢磨道之神的眷顾。

    (三)

  日月如梭,转眼间,磨道里的孩子,已成长为少年。我们姊妹相继去了镇中学读书,每周回来带一次饭,也就是煎饼吧。这样,推磨的担子更重了,时间固定下来,周末要从更早时开始,父母更累了,象很多的家庭一样,我们家也养了头驴,用来打场拉磨,这样,终于把推磨的人解放出来了。每次套上毛驴,端上盆,只需要一个人在磨道旁边站立,等待“添磨”就好,那驴子被我们蒙上眼罩,套上绳枷,它转两圈,我添一勺,循环往复。

  少年会想心事,发愣,看着眼前的粮食和毛驴,这青春,这日子,这未来,这人生啊。磨盘推着日月,磨道绕着春秋,有些事是想也想不清楚。有时驴子会偷吃了糊子,或是磨干了忘了添,母亲会呵斥我,拉我回到现实中来。

  驴也可怜,人也无奈。

  更多的日子里,我还是会边添磨边背英语单词,想走出磨道,逃离这眼前的所有。 

  我终于远离了山村和磨道,那石磨好象也完成了它的使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一切都远了,经年我都拒绝回想,我怕了那磨盘,和那一圈又一圈转不完的,无头无绪无止境的磨道。

  不成想,近几年旅游业的兴起,各处怀旧。石磨盘又以另一种形势卷土重来。一些翻版小镇,乡情乡村再拾起,每一处都会有一座石磨盘,点晴一样的,勾起你的童年。沂蒙老街上,磨盘边还真牵上了一头驴子作道具,蒙着蓝色印花布的眼罩,配一老农,假模假式地出演。新建的知青园里,众多的怀旧物品中,那盘磨也是必不可少的,供来来往往地人们回味和想念。我也常常一个人跑去看石磨,痴痴地,看许多的人围扰拍照,暖意融融。

        我原本是恨它的呀!这吱吱哑哑,苦燥而乏味的磨道时光。

  童年的影响,对一个人的成长,到底是有多大,恰似这硕大的磨盘,烙下了,就挥之不去。

  这一圈一圈磨道里走出来的时光啊! 是如此的温馨和让人难忘。

因为有你

世界                

而变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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