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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154】应伯爵一鱼两吃&书童儿告求六房(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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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金瓶故事,品古今世情。我是扫痕,书接上期。

不说两个说话儿,坐更余方散。【张竹坡评:偏又插此闲文。】且说那伙人,见青衣节级下地方,把妇人王氏放回家去,又拘总甲(地方上负责治安管理与赋税等事务的职役。大约每一百户设一总甲)查了各人名字,明早解提刑院问理,都各人面面相觑,【眉批:天下事计料停贴而变出意外,大抵此类。就知韩道国是西门庆家伙计,寻的本家攊子(机关;关节;门路),只落下韩二一人在铺里。都说这事弄的不好了。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

这韩道国又送了节级五钱银子500元),登时问保甲查写了那几个名字,送到西门庆宅内,单等次日早解。  

过一日,西门庆与夏提刑两位官,到衙门里坐厅。该地方保甲带上人去,头一起就是韩二跪在头里。【张竹坡评:妙。】夏提刑先看报单:牛皮街一牌四铺总甲萧成,为地方喧闹事......【张竹坡评:妙,便赖。】第一个就叫韩二,第二个车淡,第三个管世宽,第四个游守,第五个郝贤,都叫过花名去。然后问韩二:“为什么起来?”

那韩二先告道:“小的哥是买卖人,【张竹坡评:开口即妙。】常不在家去的,小男幼女,被街坊这几个光棍,要便弹打胡博词扠儿,坐在门首,胡歌野调,夜晚打砖,百般欺负。小的在外另住,来哥家看视,含忍不过,骂了几句,被这伙群虎棍徒,不由分说,揪倒在地,乱行踢打,获在老爷案下。望老爷查情。”

(韩二已经提前和哥哥韩道国串过供词了。)  

夏提刑便问:“你怎么说?”

那伙人一齐告道:“老爷休信他巧对他是耍钱的捣鬼,他哥不在家,和他嫂子王氏有奸。王氏平日倚逞刁泼,毁骂街坊,昨日被小的每捉住,见有底衣为证。”  

夏提刑因问保甲萧成:“那王氏怎的不见?”

萧成怎的好回节级放了,只说:“王氏脚小,路上走不动,便来。”  

那韩二在下边,两只眼只看着西门庆。良久,【张竹坡评:二字妙绝。】西门庆欠身望夏提刑道:“长官也不消要这王氏,想必王氏有些姿色,这光棍因调戏不遂,捏成这个圈套。”【眉批:因叫那为首的车淡上去,问道:“你在那里捉住那韩二来?”【张竹坡评:妙问。】

(你看这个案件的判决过程透着一股复杂劲,明明是韩道国找西门庆走了人情,属于枉法徇私,可是这里西门庆撒的这个谎又是真的说到了实情上。从上帝视角来看,这个案子确实就是因“王氏有些姿色,这光棍因调戏她不遂,捏成这个圈套。”

再看西门庆此时的反应,韩二盯着西门庆,等着西门庆发话,西门庆“良久”之后才欠身望着夏提刑说话,注意“良久”二字,张竹坡评:二字妙绝。西门庆和夏提刑的关系比较微妙,良久二字,真是有无限韵致。)

众人说:“昨日在屋里捉来。”

又问韩二:“王氏是你什么人?”【张竹坡评:妙问。】

保甲说:“是他嫂子儿。”

又问保甲:“这伙人打那里进屋里?”

保甲说:“越墙进去。”

西门庆大怒,骂道:“我把你这起光棍!他既是小叔,王氏也是有服之亲(宗亲关系在五服之内的亲属),莫不不许上门行走?相你这起光棍,你是她什么人?如何敢越墙进去?【张竹坡评:却亦有理,强词可畏。】况他家男子不在,又有幼女在房中,【张竹坡评:官府如何知得恁切?】(想必)非奸即盗了。”【眉批:以此折狱,正理确然,然而失情者亦不少矣。】【张竹坡评:百忙中点爱姐。】喝令左右:“拿夹棍来!每人一夹,二十大棍!”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况四五个都是少年子弟,出娘胞胎未经刑杖,一个个打的号哭动天,呻吟满地。

这西门庆也不等夏提刑开口,分付:“韩二出去听侯。把四个都与我收监,不日取供送问(把犯人转送到上一级衙门审问)。”

四人到监中,都互相抱怨,个个都怀鬼胎。监中人都吓諕他:“你四个若送问,都是徒罪。到了外府州县,皆是死数。”

这些人慌了,等的家下人来送饭,稍信出去,教各人父兄使钱,上下寻人情。 

内中有拿人情央及夏提刑,(夏提刑)说:“这王氏的丈夫,是你西门老爹门下的伙计。他在中间扭着要送问,同僚上,我又不好处得。你须还寻人情,和他说去,才好出来。”

也有央吴大舅出来的说。【张竹坡评:带一笔,妙绝。】人都知西门庆家有钱,不敢来打点。四家父兄都慌了,会在一处。内中一个说道:“也不消再央吴千户(吴大舅),他也不依。【张竹坡评:不依情,只在这边口中说出,妙,妙!】我闻得人说,东街上住的开紬绢铺应大哥兄弟应二,和他契厚(交情深厚)。咱不如每人拿出几两银子,凑了几十两银子,封与应二,教他过去,替咱每说说,管情极好。”

(注意这段文字里透露的信息,首先这些人找过夏提刑,夏提刑不好出面,没接;然后这些人又找到了吴大舅,吴大舅也没接。最后才想到应伯爵。说应伯爵就说应伯爵呗,偏偏还要提到应伯爵的哥哥应大,点出应大开紬绢铺的信息。应伯爵是笑笑生重点刻画的人物之一,这个人物并非空中楼阁式的人物,他的家庭情况作者写的相当详细,他有大哥,有老婆,有儿子,也有女儿,而且我们知道他的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后面会交代他还有小妾,且又生了个孩子,儿子的工作、女儿的婚姻这些都是应伯爵未来要操心的事情。

市井小说,烟火气十足。)

于是车淡的父兄,开酒店的车老儿为首,【张竹坡评:奸情,色也;捉奸,气也;使银子,财也。故加一开酒店,便使四字皆现,真妙绝掩映之笔。】每人拿十两银子(一万元)来,共凑了四十两银子(四万元),齐到应伯爵家,央他对西门庆说。

伯爵收下,打发众人去了。他娘子儿便说:“你既替韩伙计出力,摆布这起人,如何又揽下这银子,反替他说方便,不惹韩伙计怪?”

(伯爵老婆问的正是咱们读者的疑问。是呀,你应伯爵不是刚替韩伙计出力了吗?这会儿又接下这起混混的人情好处,你到底站那边呀。

这就是认知上的不同了。应伯爵只有“赚钱”这一个目的,站哪边不重要。韩道国找上门,有钱赚就拿钱办事,给韩道国办得妥妥当当;现在另一拨人也拿钱来求人情,白花花的银子没必要往外推,伯爵有自信摆平此事,于是他就收下了。

问题是,他怎么摆平此事呢?他总不能再带着车老儿登西门府的门吧,人家韩道国是西门庆的伙计,有这层关系在,出手捞一下还有得说,车老儿算哪根葱哪头蒜?

咱们想不到解决办法不代表伯爵没办法,要不咋当第一帮闲?且看伯爵接下来的神奇操作。)

伯爵道:“我可知不好说的。我如今如此这般,拿十五两银子15000元)去,悄悄进与他管书房的书童儿,教他取巧说这桩事。你不知他爹大小事儿,甚是托他,专信他说话,管情一箭就上垛。”

(走人情第一步先要摸清关系网,应伯爵把西门府的人员情况摸得比西门庆还熟。四十两人情钱应伯爵只打算拿出十五两来给书童,他自己则可落下二十五两。)

于是把银子兑了十五两,包放袖中,早到西门庆家。西门庆还未回来。伯爵进入厅上,只见书童正从西厢房书房(这个书房是第二进院的大书房,不是花园里翡翠轩的那个小书房)内出来,头带瓦楞帽儿,札着玄色段子总角儿(男孩的发式),撇着金头莲瓣簪子,身上穿着苏州绢直裰,玉色纱縼儿,凉鞋净袜。【张竹坡评:为书童出色一描。】说道:“二爹请客位内坐。”交画童儿后边拿茶去,说道:“小厮,我使你拿茶与应二爹,你不动,且耍子儿。等爹来家,看我说不说!”【张竹坡评:得宠口角,如画。】那小厮就拿茶去了。

(为啥要在此时描写书童的穿着打扮,只因伯爵此时登门本来就是要找书童的。书童、画童本是同一梯队的下人,只因西门庆更喜欢书童,所以书童这里才会支派画童干活。而画童心中不忿,不想听人调遣,奈何书童搬出西门庆的名头,由不得他不去拿茶。

几句话把下人阶层的矛盾隐隐透露了一下。)  

伯爵便问:“你爹衙门里还没来家?”

书童说:“刚才答应的来说,爹衙门散了,和夏老爹门外拜客去了。二爹有甚说话?”  

伯爵说:“没甚话。”

书童说:“二爹前日说的韩伙计那事,爹昨日到衙门里,把那伙人都打了收监明日做文书,还要送问他。”

伯爵拉他到僻静处,和他说:“如今又一件,那伙人家属,如此这般,听见要送问,多害怕了。昨日晚夕到我家,哭哭啼啼,再二跪着央及我,教对你爹说。我想已是替韩伙计说在先,怎又好管他的,惹的韩伙计不怪?没奈何,教他四家处了这十五两银子,看你巧取对你爹说,看怎么将就饶他放了罢。”因向袖中取出银子来,递与书童。

书童打开看了,大小四锭零四块,说道:“既是应二爹分上,交他再拿五两来,待小的替他说。还不知爹肯不肯,昨日吴大舅亲自来和爹说了,爹不依。【张竹坡评:补出。】小的虫喿脸儿,好大面皮儿(此乃反语。跳蚤脸儿,比喻面子小,情面薄,人微言轻)!实对二爹说,小的这银子,不独自一个使,还破些铅儿(指钱,银子的避讳语),转达知俺生哥的六娘,绕个湾儿替他说,才了他此事。”【眉批:伶俐

(不怪西门庆喜欢书童,果然伶俐呀。应伯爵看得透,书童亦不遑多让:十五两不够,再拿五两来,凑个整数,我也不是一个人独吞,我要用这钱去求六房李瓶儿,只有走六房这条线才可成事。实话告你说,吴大舅昨天来过了,西门爹没同意。这事可是难办得紧呐。

试问:吴大舅昨天真的来过了吗?

吴大舅是大房吴月娘那边的关系,书童要找的是六房李瓶儿的关系,在西门府,假如大房的关系不如六房管用的话,这说明了什么呢?假如你是月娘,你会不会有危机感?)

伯爵说:“既如此,等我和他说你好歹替他上心些,他后晌些来讨回话。”

书童说:“爹不知多早来家,你教他明日早来罢。”说毕,伯爵去了。

这书童把银子拿到铺子,金劉(用工具凿,用工具截)一两五钱1500元)来,教买了一坛金华酒、两只烧鸭、两只鸡、一钱银子鲜鱼、一肘蹄子、二钱顶皮酥果馅饼儿、一钱银子的搽穰卷儿。把下饭送到来兴儿屋里,央及他媳妇惠秀替他整理,安排端正。

(来兴的名字好久没出现了,来字辈的大下人,他的老婆是惠秀。)

那一日,不想潘金莲不在家,从早间坐轿子往门外潘姥姥家做生日了。【张竹坡评:金莲出门,妙。】书童使画童儿用方盒把下饭先拿在李瓶儿房中,然后又提了一坛金华酒进去。  

李瓶儿便问:“是那里的?”

画童说:“是书童哥送来孝顺娘。”

李瓶儿笑说:“贼囚!他怎的孝顺我?”  

良久,书童儿进来,见李瓶在描金炕床上,舒着雪藕般玉腕儿,带着镀金镯钏子,引着玳瑁猫儿和哥儿耍子。【张竹坡评:早为雪娥一影。】因说道:“贼囚!你送了这些东西来,与谁吃?”

(一定一定、千万千万要注意这里出现的这只“玳瑁猫”,此信息至关重要。剧透来说,官哥最后的死亡就与被猫抓伤有关,这里李瓶儿引着玳瑁猫儿和孩子耍,猫这个元素已经提前被作者点出来了。张竹坡评:早为雪娥一影。该评语大概是笔误,应是“早为雪狮一影”。雪狮子是潘金莲养的猫,是山东临清狮子猫。

 网络配图:山东狮子猫

官哥从小就和猫有接触,并不怕猫。而且李瓶儿养了一只玳瑁猫,本意是排解愁闷、逗孩子玩的行为,却没想到后来给了金莲灵感。)

那书童只是笑。【张竹坡评:无礼之甚。】李瓶儿说:“你不言语,笑是怎的说?”

书童说:“小的不孝顺娘,再孝顺谁。”【眉批:伶俐人一二语,便见其措辞之妙。】【张竹坡评:无礼之甚。】

李瓶儿说:“贼囚你平日好好的,怎么孝顺我?是的,你不说明白,我也不吃。常言说的好:'君子不吃无名之食’。”  

那书童把酒打开,菜蔬都摆在小桌上,教迎春取了把银素(银素壶,一种银制小酒壶),筛了来,倾酒在锺内,双手递上去,跪下说道:“娘吃过,等小的对娘说。”

李瓶儿说:“你有甚事?说了我才吃你的。不说,你就跪一百年,我也是不吃。”又说:“你起来说。”

那书童于是把应伯爵所央四人之事,从头诉说一遍:“他先替韩伙计说了,不好来说得,央及小的先来禀过娘。等爹问,休说是小的说,只假做花大舅那头使人来说。【张竹坡评:曲曲折折,人情可叹。】小的写下个帖儿在前边书房内,只说是娘递与小的,教与爹看。娘屋里再加一美言。况昨日衙门里,爹已是打过他罪儿,爹胡乱做个处断,放了他罢,也是老大的阴骘。”

(书童不让李瓶儿把他供出来,假说是花子由来寻人情。张竹坡评:曲曲折折,人情可叹。

吴大舅,花大舅,分明就是在打擂台呀,且看西门庆更看重哪一头的分量。)

李瓶儿笑说:“原来也是这个事。不打紧,等你爹来家,我和他说就是了你平白整治这些东西来做什么?”又:“贼囚!你想必问他起发(发掘。此处引申为索讨)些东西了?”

书童说:“不瞒娘说,他送了小的五两银子。”

(这金钱的数额一层一层往下降呀,真话难求。)

李瓶儿说:“贼囚!你倒且是会排铺撰钱。”于是不吃小锺,旋教迎春取了付大银衢花杯来,先吃了两锺,然后也回斟一杯与书童吃。【张竹坡评:无礼之甚。】

书童说:“小的不敢吃,吃了快脸红,只怕爹来看见。”

李瓶儿说:“我赏你吃,怕怎的?”于是磕了头起来,一吸而饮之。李瓶儿把各样嗄饭拣在一个碟儿里,教他吃。

(主仆尊卑有别,不能在同一个桌上同一个碗里吃饭。这李瓶儿和书童之间怎么好似有点小火花的赶脚?或者是西门庆身边的得宠娈童来拜自己的门,无论如何,李瓶儿都是欢喜的?

书童的地位有点类似于春梅,都属于那种确实受宠,但却没名分的主儿,这种人要是投靠了哪一房,哪一房的实力必定大增。春梅不用说,是五房的人,现在来看,书童有点倾向于六房。)

那小厮一连陪她吃了两大杯,【张竹坡评:无礼之甚。】怕脸红,就不敢吃,就出来了。到了前边铺子里,还剩了一半点心嗄饭,摆在柜上,又打了两提坛酒,请了傅伙计、贲四、陈敬济、来兴儿、玳安儿。众人都一阵风卷残云,吃了个净光,就忘了教平安儿吃。

那平安儿坐在大门首,把嘴谷都着。不想西门庆约后晌,从门外拜了客来家,平安看见也不说。那书童听见喝道之声,慌的收拾不迭,两三步扠到厅上,与西门庆接衣服。

西门庆便问:“今日没人来?”

书童说:“没人。”

西门庆脱了衣服,摘去冠帽,带上巾帻,走到书房内坐下。书童儿取了一盏茶来递上。西门庆呷了一口放下,因见他面带红色,便问:“你那里吃酒来?”  

这书童就向桌上砚台下,【张竹坡评:如画。】取着一纸柬帖与西门庆瞧。说道:“此是后边六娘叫小的到房里,与小的这个柬帖,是花大舅那里送来说车淡等。那六娘教小的收着与爹瞧,因赏了小的一盏酒吃,不想脸就红了。”

西门庆把帖观看,上写道:犯人车淡四名,乞青目。看了递与书童,分付:“放下我书箧内,教答应的明日衙门里禀我。”

书童一面接了放在书箧内,又走在旁边侍立。西门庆见他吃了酒,脸上透出红白来,红馥馥唇儿,露着一口糯米牙儿,如何不爱?于是淫心辄起,搂在怀里,两个亲嘴砸舌头。  

那小郎口噙香茶桂花饼,身上熏的喷鼻香,西门庆用手撩起他衣服,褪了花裤儿,摸弄他屁股。因嘱付他:“少要吃酒,只怕糟了脸(脸皮因酒精作用而变得松弛粗糙)。”

书童说:“爹分付,小的知道。”  

两个在屋里正做一处。且说一个青衣人,骑了一匹马,走到大门首,跳下马来,问守门的平安,作揖问道:“这里是问刑的西门老爹家?”

那平安儿因书童儿不请他吃东道,把嘴头子撅着,正没好气,半日不答应。

那人只顾立着,说道:“我是帅府周老爷差来,送转帖(逐个知会、传阅的报事帖)与西门老爹看,明日与新平寨坐营(武职名)须老爹送行。明日在永福寺摆酒,也有荆都监老爹、掌刑夏老爹、营里张老爹,每位分资一两1000元),刚才多到了,迳来报知。累门上哥禀禀进去,小人还等回话。”

那平安方拿了他的转帖入后边,打听西门庆在花园书房内。走到里面,刚转过松墙,只见画童儿在窗外基台上坐的,见了平安摆手儿。那平安就知西门庆与书童干那不急的事(闲事,暗指风月之事),悄悄走在窗下听觑。

半日,听见里边气呼呼,跐的地平一片声响。西门庆叫道:“我的儿,把身子吊正着,休要动。”就半日没听见动静。【眉批:个中光景,妙在隐显之间。  

只见书童出来,与西门庆舀水洗手,看见平安儿、画童儿在窗子下站立,把脸飞红了,往后边拿去了。

平安拿转帖进去。西门庆看了,取笔画了,分付:“后边问你二娘讨一两银子,教你姐夫封了,付与他去。”平安儿应诺去了。

(取笔画了“”,这句话怎么理解呢?就是画了一个勾,表示“我知道了”。西门庆好像不会写字,倒是认字,这个帖子上应该是列了个送行名单,西门庆只需要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打个勾即可。然后这个帖子还要交还给青衣人,青衣人再去下一家通知。

注意“问你二娘讨一两银子”这句话,说明此时是李娇儿管钱。这笔钱属于日常往来人情开销,要上账的,必须走李娇儿的会计帐。

古代的大宅院人员众多,事务繁杂,需要有专门的人员管理账面,这项任务一般由当家主母负责,这是古代女性必备的技能之一。西门府比较特殊,吴月娘只是保管财物,账面一般由李娇儿负责。)

书童拿了水来,西门庆洗毕手,回到李瓶儿房中。李瓶儿便问:“你吃酒?教丫头筛酒你吃。”

西门庆看见桌子底下放着一坛金华酒 ,便问:“是那里的?

李瓶儿不好说是书童儿买进来的,只说:“我一时要想些酒儿吃,旋使小厮街上买了这坛酒来,打开只吃了两锺儿,就懒待吃了。” 

西门庆说:“阿呀!前头放着酒,你又拿银子买!因前日买酒,我赊了丁蛮子的四十坛河清酒(即兰溪河清酒。兰溪属金华,这河清酒应该是金华酒的一种),丢在西厢房内。你要吃时,教小厮拿钥匙取去。”

说毕,李瓶儿还有头里吃酒的一碟烧鸭子、一碟鸡肉、一碟鲜鱼没动,教迎春安排了四碟小菜,切了一碟火熏肉,放下桌儿在房中,陪西门庆吃酒。西门庆更不问这嗄饭是那里(来的),可见平日家中受用、管待人家,这样东西无日不吃。【张竹坡评:闲中一描。】

西门庆饮酒中间,想起问李瓶儿:“头里书童拿的那帖儿,是你与他的?”

李瓶儿说:“是门外花大舅那里来说,教你饶了那伙人罢。”

西门庆说:“前日吴大舅来说,我没依。【张竹坡评:讲话处,月娘不堪。】若不是,我定要送问这起光棍。既是他那里分上,我明日到衙门里,每人打他一顿,放了罢。”

李瓶儿说:“又打他怎的?打的那雌牙露嘴,什么模样!”

(原来吴大舅真的来西门府说人情来了,西门庆真的没有给这个面子。吴大舅败,花大舅胜。花大舅胜就是李瓶儿胜,可见李瓶儿生了儿子之后,地位真是水涨船高呀。)

西门庆说:“衙门是这等衙门,我管他雌牙不雌牙。还有比他娇贵的。昨日衙门中,问了一起事,咱这县中过世陈参政家,陈参政死了,母张氏守寡,有一小姐,因正月十六日在门首看灯,有对门住的一个小伙子儿名唤阮三放花儿,看见那小姐生得标致,就生心调胡博词琵琶唱曲儿调戏她。那小姐听了,邪心动。使梅香暗暗把这阮三叫到门里,两个只亲了个嘴,后次竟不得会面。不期阮三在家,思想成病,病了五个月不起。父母那里不使钱请医看治?看看至死,不久身亡。有一朋友周二定计说:'陈宅母子每年中元节令,在地藏寺薛姑子那里做伽蓝会烧香你许薛姑子十两银子,藏他在僧房内,与小姐相会,管病就要好了。’那阮三喜欢,果用其计。薛姑子受了十两银子,在方丈内,不期小姐午寝,遂与阮三苟合。那阮三刚病起来,久思色欲一旦得了,遂死在女子身上。慌的他母亲,忙领女子回家。这阮三父母怎肯干罢!一状告到衙门里,把薛姑子、陈家母子都拿了。依着夏龙溪,知陈家有钱,就要问在那女子身上。便是我不肯,说:'女子与阮三虽是私通,阮三久思不遂,况又病体不痊,一旦苟合,岂不伤命?’那薛姑子不合(不该)假以作佛事,窝藏男女通奸,因而致死人命,况又受赃,论了个知情,褪衣打二十板,责令还俗。其母张氏,不合引女入寺烧香,有坏风俗,同女每人一拶,二十敲,取了个供招,都释放了。若不然,送到东平府,女子稳定偿命。”

(闲言碎语中又交代出一场官司,这个案子里的故事原型始见于宋人洪迈的《夷坚志·支景卷三》,其后《清平山堂话本》、《古今小说》等书籍均有记载,可见此故事在古代流行甚广。此故事不可删除。自然,崇祯本嫌啰嗦,又是删了个干干净净。为何不可删?之前西门庆和应伯爵说起刘太监弟弟私自使用皇木盖房子的那个案子,隐隐约约透露出了夏提刑这个人物的性格特点,但那只是孤证,况且又从西门口出说出,难断真假;现在西门庆和李瓶儿在拉家常的时候又聊到了夏提刑,如此,夏提刑“贪得无厌”的形象就有点明确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故事里提到了“薛姑子”,薛姑子也是一个蛮重要的人物,删了这段,等后文薛姑子出场时就没了铺垫。再者说,这个故事也丰富了西门庆的人物形象。坏人不是天生坏,不是时时刻刻发坏,他也会在“方便”的时候“选择不坏”。

还有一点,夏提刑和西门庆同为提刑,很容易在写二人贪赃枉法时写得重复,没有个性。经过了皇木案件与马上风案件,最起码作者为我们塑造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贪官污吏形象。)

李瓶儿说:“也是你老大个阴骘。你做这刑名官,早晚公门中与人行些方便儿,别的不打紧,只积你这点孩儿罢。”

(就是说做好事权当给官哥积阴德了。)

西门庆说:“可说什么哩。”  

李瓶儿说:“别的罢了,只是难为那女孩儿。亏那小嫩指头儿上,怎的禁受来?不害疼?”

西门庆说:“疼的两个手,拶的顺着指头儿流血。”  

李瓶儿说:“你到明日,也要少拶打人,得将就些儿,那里不是积福处!”

西门庆说:“公事可/惜不的情儿。”

 (李瓶儿变得又温柔又善良,西门庆好似也多了人情味。西门庆最后说的这句话怪好玩的,公事不可惜情的话竟从西门庆的嘴中说出,足见讽刺。)

这里两个正饮酒中间,只见春梅掀帘子进来,见西门庆正和李瓶儿腿压着腿儿吃酒,说道:“你每自在吃的好酒儿,这咱晚就不想使个小厮接接娘去。只有来安儿一个跟着轿子,隔门隔户,只怕来晚了,你倒放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期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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