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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165】西门庆出嫁妆,韩道国嫁女儿(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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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金瓶故事,品古今世情。我是扫痕。从这期开始咱们要进行第三十七回的文本内容的,给个三连支持,先看一下本回回目。

词话本回目:冯妈妈说嫁韩氏女 西门庆包占王六儿
崇祯本回目:冯妈妈说嫁韩爱姐 西门庆包占王六儿

(上一回是过文,为的就是引出这回的主角“王六儿”。王六儿的故事比宋蕙莲的故事占比更大,其精彩程度也更升一级。宋蕙莲和来旺只是两口之家,人死家散后故事也就断了。王六儿不一样,王六儿是四口之家,她有老公、有女儿、有小叔子,单就人员数量而言,王六儿的故事也比宋蕙莲的故事上一层楼。)

词话本诗曰:    

吴觥轻舸更迟迟,别酒重斟惜醉携
沧海侵愁光荡漾,乱山那恨色高低
君驰蕙楫情何极,我恣兰干日向西
咫尺烟波几多地,不须怀抱重萋萋。

(这诗说的是啥呀?可能和本回王六儿的女儿远嫁有关。)

崇祯本词曰:

淡妆多态,更的的频回眄睐。便认得琴心,先许与绾合欢双带。记华堂风月逢迎,轻嚬浅笑嫣无奈。向睡鸭炉边,翔鸾屏里,暗把香罗偷解。

——右调《薄幸前》 

(这词说的是啥呀?大概和本回王六儿与西门庆勾搭到一块有关。

咱们看,词话本把目光放在了女儿远嫁上,崇祯本则把目光放在了妈妈情事上。哪个版本更闷骚隐约可知。)

话说西门庆打发蔡状元、安进士去了。一日,骑马带眼纱在街上喝道而过,撞见冯妈妈,便教小厮叫住问她:“爹说问你寻的那女子怎样的?如何不往宅里回话去?”

那婆子两步走到跟前,说:“这几日我虽是看了几个女子,都是卖肉的挑担儿的,怎好回你老人家话?不想天使其便,眼跟前一个人家女儿,就想不起来,十分人材,属马儿的,交新年十五岁。【张竹坡评:艾及午时,更可用也。】若不是老婆子昨日打他门首过,她娘在门首请进我吃茶,我不得看见她哩!才吊起头儿(古代男女到十五岁束发成髻,表示成年)没多几日,戴着云髻儿,好不笔管儿般直缕的身子儿。缠得两只脚儿一些些,搽的浓浓的脸儿,又一点小小嘴儿,鬼精灵儿是的!她娘说她是五月端午养的,小名叫做爱姐。休说俺每爱,就是你老人家见了,也爱的不知怎么样的了!”【张竹坡评:就小名上一描,便十二分出色,用笔巧滑之极。】

西门庆说:“你看这风妈妈子,我平白要做什么?家里放着好少儿!实对你说了罢,此是东京蔡太师老爷府里大管家翟爹要做二房,图生长,托我替他寻。你若与他成了,管情不亏你。”因问道:“是谁家的女子?问他讨个庚帖儿来我瞧。”

冯妈妈说:“谁家的?我教你老人家知道了罢。远不一千,近只在一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是别人,是你家开绒线的韩伙计的女孩儿。你老人家要相看,等我和她老子说,讨了帖儿来,约会下个日子,你只顾去就是了。”

西门庆分付说:“既如此这般,就和他说。他若肯了,讨了帖儿来,宅内回我话。”那婆子应诺去了。

(这段情节很流畅,也没难以理解的地方,我就尽量不停顿了哈。)

两日,西门庆正在前厅坐的,忽见冯妈妈来回话,拿了帖儿与西门庆瞧。上写着:“韩氏女命:年十五岁,五月初五日子时生。”便:“我把你老人家的话对他老子说了,他说:'既是大爹可怜见,孩儿也是有造化的。但只是家寒,没办备的。’”

西门庆说:“你对他说:不费他一丝儿东西,凡一应衣服首饰、妆奁厢柜等件,都是我这里替他办备,还与他二十两2万)财礼,教他家止备女孩儿的鞋脚就是了。临期还叫她老子送她往东京去。比不的与他做房里人,翟管家要图她生长做娘子,难得他女儿生下一男半女,也不愁个大富贵。” 

冯妈妈问道:“他那里请问你老人家,几时过去相看?好预备。”

西门庆说:“既是他应允了,我明日就过去看看罢。他那里再三有书来,要的急。就对他说,休教他预备什么,我只吃锺清茶就起身。”

冯妈妈说:“爷爷,你老人家上门儿怪人家!就是虽不稀罕他的,也略坐坐儿。伙计家,莫不空教你老人家来了。”

西门庆说:“你就不是了。你不知我有事。”

(到目前为止,由于西门庆还没见到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因此他现在的打算是单纯去瞧一下韩爱姐的情况,行就赶快把人送到东京去交差,他可不打算在韩道国家吃饭什么的。没那闲工夫。)

冯妈妈说:“既是恁的,等我和他说。”一面先到韩道国家对他浑家王六儿【张竹坡评:不对道国说,妙,是内为政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宅内老爹看了你家孩子的帖儿,甚喜不尽。说来不教你这里费一丝儿东西,一应妆奁陪送都是宅内管,还与你二十两银子财礼,只教你家与孩儿做些生活鞋脚儿就是了。到明日还教你官儿(丈夫)送到那里。难得你家姐姐一年半载有了喜事(生育),你一家子都是造化的了,不愁个大富贵。明日他老人家衙门中散了,就过来相看。教你一些儿休预备,他也不坐,只吃一锺茶,看了就起身。”

(从传达信息的角度看,冯妈妈这番话传达的十分到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漏掉信息,100分。)

王六儿说:“真个?妈妈子休要说谎。”

冯妈妈说:“你当家【张竹坡评:称呼妙绝。】不恁的说,【眉批:“你当家”三字,无意中已隐隐勾挑。】我来哄你不成?他好少事儿,家中人来人去,通不断头的(络绎不绝)。”【张竹坡评:一路总衬后文。】

(绝妙文字绝妙语言呀,“你当家不恁的说”,张竹坡评:称呼妙绝。眉批:“你当家”三字,无意中已隐隐勾挑。

什么叫“你当家不恁的说,我来哄你不成?”换成现在的语境,好比一个人对张三的老婆传达张三老板的话,他说:“王桂芬呀,瞧你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你老板亲口所说,我哪敢替他做决定乱传话。放心吧,我保管一句话没给你传错。”所谓的“你当家”、“你老板”这类词语,除了本有含义外,还具有“你丈夫”“你老公”的意思。所以吧,冯妈妈这话说的很那个啥,这倒不是说冯妈妈有先见之明提前察觉到了西门庆对王六儿有想法,而是冯妈妈本来就是中老年市井妇女,聊天时带点“调侃”或“逗乐”的腔调很正常。不过,这里冯妈妈说这句话更像是一种表达惯性,隐约带了一点调侃意味,顺带着还有那么一丝丝地正经。调侃来源于“你当家”三字,正经也来源于“你当家”三字,奇妙吧。)

妇人听言,安排了些酒食与婆子吃了,打发去了,明日早来伺候。到晚韩道国来家,妇人与他商议已定。早起,往高井上叫了一担甜水【张竹坡评:总是冷处描神。】买了些好细果仁,放在家中,还往铺子里做买卖去了。丢下老婆在家【眉批:观“丢下”一语,则韩道国明放一着可知矣。】【张竹坡评:意何居?】艳妆浓抹,打扮的乔模乔样,洗手剔甲,揩抹杯盏干净,剥下果仁,顿下好茶,等候西门庆来。冯妈妈先来撺掇。

(这一段文字有两句话值得玩味,一句是“往高井上叫了一担甜水”,一句是“丢下老婆在家”。头一句换用现代的表达语境就是知道大老板来家访,韩道国一大早买了一桶高山矿泉水放在家里。这种行为背后表达了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我想说的是在明朝,穷人和富人就连喝的水也是不一样的。北方有些水质不好,味苦涩者为苦水,不苦涩者为甜水。家里来客人换水这种情节,不是深入市井生活认真观察之人真得很难写出来。后一句“丢下老婆在家”则更加意味深长,其实看到后面可以获知,在韩家当家主事的是王六儿,不过王六儿和韩道国的夫妻感情很好,有什么事情都是商量着来,两个人也没有私心,一心一意只是要过日子,过好日子。

韩道国丢下老婆在家这种行为的前提是“妇人与他商议已定”,说明这事是夫妻俩商量之后才决定的举动。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勾引西门庆?我不太认可这种判断。我觉得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圆满促成韩爱姐的婚事,这是重中之重,韩道国家本来就是王六儿掌家,而且王六儿的口才优于韩道国,这事由王六儿出面更有助于婚事的促成。说完了主要的目的,再说次要的目的,这次要的目的大概就和“要留个好印象给西门老板”有关了,在这个次要目的里可能会包括试探一下西门老板对王六儿的反应。至于最后要不要接受床上之约,那都是后话,一切未发生的事情都有大把的时间去商定。不急。)

西门庆衙门中散了,到家换了便衣靖巾(忠靖巾的简称。忠靖巾是明代士大夫家居常戴的一种巾帽),骑马带眼纱,玳安、琴童两个跟随,迳来韩道国家,下马进去。冯妈妈连忙请入里面坐了。【张竹坡评:一路写冯妈妈出色,特与瓶儿一犯。】

良久,王六儿引着女儿爱姐出来拜见。这西门庆且不看她女儿,不转睛只看妇人。【张竹坡评:奇文。】见她上穿着紫绫袄儿,玄色段红比甲,玉色裙子,下边显着趫趫的两只脚儿,穿着老鸦段子羊皮金云头鞋儿。生的长跳身材,紫膅色瓜子脸,描的水髩长长的。【眉批:看得有次第,自是好色中明眼人。正是: 

未知就里何如,先看他妆色油样。

但见:  

  淹淹润润,不搽脂粉,自然体态妖娆袅袅娉娉,懒染铅华,生定精神秀丽。两弯眉画远山,一对眼如秋水。檀口轻开,勾引得蜂狂蝶乱织腰拘束,暗带着月意风情。若非偷期崔氏女,定然闻瑟卓文君。

(从这段描写也能知道,王六儿是个大美女,且是个与之前出场的美女不太相同的美女。环肥燕瘦,对现在的西门庆来说,若有不同更可入眼。)

西门庆见了,心摇目荡,不能定止,口中不说,心内暗道:“原来韩道国有这一个妇人在家,怪不的前日那些人鬼混。”【眉批:想起从前作证,透甚,妙甚。】【张竹坡评:一眼将前事兜起。】又见她女孩儿生的一表人物,暗道:“他娘母儿生的这般模样,女儿有个不好的?”【张竹坡评:反重娘母。】

妇人先拜见了,教她女儿爱姐转过来,望上向西门庆花枝招飐,绣带飘飘,(一个也字说明王六儿已经磕过头了)磕了四个头,起来侍立在旁。老妈连忙拿茶上来,妇人取来抹去盏上水渍,令(韩爱姐)去递上。

西门庆把眼上下观看,这个女子,【张竹坡评:此处方看,则先为娘母所迷可知。】乌云迭髩,粉黛盈腮;意态幽花酴丽,肌肤嫩玉生香。【张竹坡评:自与六儿不同,不谓爱姐却于此处先描。】便令玳安毡包内取出锦帕二方,金戒指四个,白银二十两,教老妈安放在茶盘内。她娘忙将戒指带在女儿手上,朝上拜谢,回房去了。

(前面对王六儿的形象描写了一番,这里又把韩爱姐的形象描写了一番。娘两个都是美人。)

西门庆对妇人说:“迟两日,接你女孩儿往宅里去,与她裁衣服。这些银子,你家中替她做些鞋脚儿。”  

妇人连忙又磕下头去,谢道:“俺每头顶脚踏都是大爹的,孩子的事又教大爹费心,俺两口儿就杀身也难报!【眉批:口角甜甚,语撩人,那能不惑!】亏了大爹,又多谢爹的插带厚礼。”

西门庆问道:“韩伙计不在家了?”

妇人说:“他早辰说了话,就往铺子里走了。明日教他往宅里与爹磕头去。”

(王六儿的口才是不是不错?最起码王六儿不用应伯爵教就能说出这些得体的场面话来。接下来笑笑生将为我们展示出文学史上最短的一场极限暧昧戏码,大家注意看。)

西门庆见妇人说话乖觉,一口一声只是爹长爹短,就把心来惑动了。临出门上覆她:“我去哩。”

妇人说:“再坐坐。”

西门庆说:“不坐了。”【眉批:“我去罢”、“不坐了”二语,不独留恋不肯出门,且有许多追悔先回不坐之意在其中,下语微妙。】【张竹坡评:三句九字,勾魂贴,定情书。】

(——“我去哩。”
——“再坐坐。”

——“不坐了。”

这种句子,我想大家都是中国人,就不用我废话讲这三句话写得有多么令人手舞足蹈了吧。张竹坡说:三句九字,勾魂贴,定情书。无名氏眉批:“我去罢”、“不坐了”二语,不独留恋不肯出门,且有许多追悔先回不坐之意在其中,下语微妙。

用这个考验领导,神仙也顶不住呀。)

于是竟出门,一直来家,把上项告吴月娘说了。月娘说:“也是千里姻缘着线穿。既是韩伙计这女孩儿好,也是俺每费心一场。”

(月娘说“千里姻缘着线穿”,自然说的是韩爱姐和翟谦,又怎能想到她的老公和别的女人也“千里姻缘着线穿”了呢?文字与情节皆妙不可言。)

西门庆说:“明日接她来住两日儿,好与她裁衣服。我如今先拿十两银1万),替她打半副头面簪镮之类。”  

月娘说:“及紧儧做去,正好后日教她老子送,咱这里不着人去罢了。”

西门庆说:“把铺子关两日也罢,还着来保同去,就府内问声,前日差去节级送蔡驸马的礼,到也不曾?”

(在这里又点了一下蔡驸马的事情,照应前文。)  

话休饶舌。过了两日,西门庆果然使小厮接韩家女儿。她娘王氏买了礼,亲送她来,进门与月娘大小众人磕头拜见,道生受,说道:“蒙大爹、大娘并众娘每抬举孩儿,这等费心,俺两口儿知感不尽!”

先在月娘房摆茶,然后明间内管待。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陪坐。【张竹坡评:与后文上纸受辱对照。】

(张竹坡这个评语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未来西门庆死亡,月娘等人对王六儿咬牙切齿,不让她进门,前后大对照。

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大家,待嫁的韩爱姐首次登门西门府,身为女婿的陈敬济也许见不到韩爱姐的面,却能听到有关韩爱姐的事,谁能想到,后来的后来,这两个人会有一场情缘呢?)

西门庆与她买了两匹红绿潞紬,两匹绵紬,和她做里衣儿。又叫了赵裁来,替她做两套织金纱段衣服,一件大红妆花段子袍儿。她娘王六儿安抚了女儿,晚夕回家去了。西门庆又替她买了半副嫁妆,描金箱笼、鉴妆、镜架、盒罐、铜锡盆、净桶、火架等件,【张竹坡评:皆嫁妆之不可少者,写来一笑。】非止一日,都治办完备。写了一封书信,择定九月初十日起身。

西门庆问县里讨了四名快手,又拨了两名排军,执袋(军卒的佩囊)弓箭随身。来保、韩道国雇了四乘头口,紧紧保定车辆暖轿(帷轿。以帷幕围挡车身,用以御寒),送上东京去了,不题。丢的王六儿在家,前出后空,整哭了两三日。【张竹坡评:借势便入。】

(好真实的情节,韩道国的一家是非常接地气的一家,女儿远嫁,做母亲的怎能不哭?哭的是母亲,送嫁的是父亲,说来有些心酸,一家人从此南北分离。

注意时间线的进行,现在已经九月份了,马上中旬。西门庆公器私用了哈,这本书里的官员几乎都会犯公器私用的错误,大概这在古代不算个事吧。)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期讲解。喜欢扫痕节目,别忘了关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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