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的断想

又到秋雨连绵的季节，雨时大时小，不紧不慢，漫不经心地往下落，砸得人心一颤一颤的凉。

走在雨中，秋风萧瑟，阵阵凉意袭来，思绪亦如秋雨，剪不断，理还乱。

有人喜欢雨中漫步的浪漫，但我对秋雨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这缘于年少时秋雨冰冷的记忆。记忆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到秋天，雨就没完没了地下。一分秋雨一分寒，气温也一天低似一天，最刻骨铭心的是淋雨后的冷。

那时候，农村很贫穷，条件普遍不好，雨伞和雨鞋虽然不是奢侈品，但是奇缺品，还没有到人人都有的份，一家有一把雨伞就很不错了，伞还要用在紧要人的身上。学生在教室里上课，雨淋不着，用不着打伞。我家有一把黄布油伞，布做的，伞柄和伞都是用竹子做的，刷上黄黄的桐油。伞很大，感觉有现在的太阳伞一个半大，小时候的我，用双手举起来还觉得很重。这把伞是父亲或者哥哥们去给生产队上山放羊时才能用。

在我的记忆中，好象上学就没有打过伞。上小学初中时，遇到雨天，有人戴雨帽（斗笠），有的披麻袋，我家离学校近，三二分就跑到了学校，就不用雨具。到了高中，离校一公里，每天除了上午、下午两晌课，还要上早、晚自习，每天往返四趟共十六里路，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除了星期天和放假，从不间断。好则这时有了塑料布，遇到下雨，就披一块塑料布，走到学校后，膝盖以下裤子全部湿透了，腿是冰冷的。

最头痛的是没有雨鞋，那时穿的是妈妈做的布鞋，无论天晴还是下雨，只有一双。布鞋踩入泥水中，不久就湿透了，下多少天雨，湿鞋就穿多少天。一天到晚，脚泡在湿鞋里，白白的，皱皱的，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脚冰冷冰冷的，冷到了心里，全身也跟着冷了起来，到晚上睡到半夜才能暖热。

走在乡间的上学路上，雨“哗哗”地从上往下浇，脚踩在冷冷的泥水中，路两边是一人多高的玉米，雨打在上面“唰唰”地响，如果没有伴，一个人走路上，衣服是湿湿的，心是紧紧的，不由得打哆嗦。此时自然就会想起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离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杜甫的冷与愁，正是我们那时的写照。我们却不能写自己寒碜的生活，觉得那是给社会主义脸上抹黑，是思想落后的表现。那时我们受得就是这样的教育，只能想别人，不能想自己，这是思想高尚。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那是自私的表现，即使想到了自己也不能说自己，不管心里怎么想，不能流露出来，否则显得境界不高，思想不纯。当然，杜甫后来也进行了升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死亦足。”杜甫在个人真实生活基础上进行了升华，抒发了忧国忧民的情怀。杜甫是大诗人，并且是现实主义的诗人，他可以写实揭露社会的黑暗，而成为“史诗”。

想起了有一年秋天，雨亦如现在连天扯地地下，那年我正上高中，语文老师出了一道作文题《淫雨连绵》。最先想到的不是雨中漫步的浪漫，而是冷森森的秋雨落到身上的冰冷，淋湿的衣服透着寒意，一丝丝地渗入肌肤。这样写是不行的，那个时代，写作文要求立意要高，要有深度，不能抒情，更不能写不好的感受。在老师的启发下，我们描写了在连绵不断的秋雨中庄稼苦苦挣扎的情景，然后上升到了秋雨影响秋季的收成，进而人民没有粮食吃会影响国家的建设这样的高度，才叫突出主题，有思想。当然，一个高中生，见识还是有限的，没有大诗人的眼界和格局，不会像杜甫那样推己及人，升华得水到渠成，把忧国忧民情怀抒发得淋漓尽致，而我们的拔高就显得无病呻吟，很幼稚。

随着气候变暖，秋天已不是那个秋天，下雨少了许多，偶尔一场，连绵几天，才会寻出秋雨的味道。

如今伞成了寻常物，雨天可以用来遮雨，夏天还可以遮挡炎炎烈日的曝晒。太阳伞五颜六色，也是一种美丽的装饰。家里的雨伞和太阳人手一把，再也不用为淋雨而发愁。居住在城市，道路硬化，没有泥泞，旅游鞋就能阻隔雨水，想配漂亮的衣服还可以穿皮鞋，在雨天也能走出优雅。回忆起过去穷苦日子，就对现在的生活充满了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