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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道元《水经注》卷十浊漳水、衡水、斯洨水
浊漳水
【浊漳水出上党长子县西发鸠山。】[请参看本卷示意图(1)]
漳水出鹿谷山(与发鸠山连麓而在南。《淮南子》谓之发苞山,故异名互见也。左则阳泉水注之,右则散盖水入焉。三源同出一山,但以南北为别耳)。
按:我们说过,秦汉上党郡周边山势错综,而水却只能循山谷觅路而行,这便造成了一个独立的上党水系,即浊漳、清漳水系。山势错综,由偶然到必然,一个个的分水岭相连,竟使得秦、汉上党地区的水系别无出路,最后从太行山的二个山口向东冲了出去。这是因为上党地区山石风化,山谷及低原为黄土填平,淤高,其势远高于太行山东之地。正因为如此,此水系屈曲纠结,总体上也类似某山中众溪盘旋汇总之状,很难说哪是主源。古人习称漳、绛,人云亦云,于是便沿袭至今,其实,漳、绛水的源头哪一枝最雄强,可是很难说的。看《山海经》之意,对源头各枝,不分主次,源头也在谒戾山。
《经》、《注》述漳水,始于发鸠山,这是以浊漳南源为主枝。我们要明白,中华民族逐渐发展,便会在实践中为所逢之山立名。一开始,多做泛指。随着实践的开展,人们对众山的认识会加深,便会把山系划分开来并确立分目。这是生活实践对山水做出分析的过程,也是中华民族对世界的认识逐步深化的过程。然而,我们要注意,先人对山水做了认识,便会立名目,但山的名目如欲隔代做长久流传,便必须由学者们以文字对先人的认识做出记载。一代代的学者记一代代的先人对山水的认识过程,而对 山水做描述,很显然,一开始是笼统的,而后便愈来愈细,愈具体。考历代古籍,不明白这一点便会陷入混乱。试看谒戾山,它是上党北界上的山群,范围十分广大,到如今其中诸山头各有名目,谁还以谒戾称之?发鸠之山亦是如此。郦氏考山水多 据古籍,其中有利有弊,利在述史,弊在不能确指。我们只能从中探寻中华民族对 山水做认识逐渐发展深化的线索,万不可拘泥。
对于这里的山水,《经》述疏阔,《注》已补述之。然对于《注》,后人不识,因《经》疏而致《注》乱,结果便不知所云了。对此,我们只能一路正之。漳水三源,分南、西、北。《经》述此水以南源为源头,南源为浊漳,故通水亦称浊漳。然南源非一枝,犹有绛水,故古时漳、绛通称。从《疏》本卷十开篇之文看来,对于漳、绛,《经》、《注》俱已述之。奈因《经》、《注》文皆有脱佚,故其文不仅舛误,甚而连述绛水的《经》言也没有了。我们且把这里的《经》、《注》文作一分析,而后订之。
【东过其县南,屈从县东北流。】
又东,尧水……[……尧水自西山东北流,经尧庙北。又东,经长子县故城南(周史辛甲所封邑也。《春秋 · 襄公十八年》:晋人执卫行人石买于长子。即是县也。秦置上党郡,治此)。其水东北流,入漳水]。
漳水东会于梁水[梁水出南梁山,北流,经长子县故城东(《竹书纪年》曰:梁惠成王十二年,郑取屯留、尚子、涅。尚子,即长子之异名也)。梁水又北,入漳水]。
陶水南出陶乡,北流经长子城东。西转经其城北,西注于漳水。
按:《经》言浊漳出山,这里有一句“东过其县南,屈从县东北流”,历代治郦书 者皆考定为《经》言,然误。经述水不细,并无详述水经某县如何取向流淌之语。 此为《注》耳。语承《注》文,下述尧水。东过其县南,实为东过其县北。云南, 误矣。浊漳不过长子县南,而过县北。尧水绕辛城,浊漳不能到辛城南。故可知尧水在长子之南,而浊漳则在长子之北。“东过其县北,屈从县东北流”为《注》语, 郦氏所述,前后一致。下述尧水,我们置有[……]标示。很显然,   郦氏要先述  尧水注之,这在[……]号外。在[……]内,郦氏要述尧水出西山,这是长子西山。
我们说“东过其县南,屈从县东北流”实为《注》语,这是显而易见的。这 是一句话,不可分,是述漳水在长子县的流行路线的,岂可强取前半做《经》言?  而此句一旦前后一贯,为一语,那么,为《注》语也便是确定无疑的了。因为下 接“又东……”,为《注》语。前后相连,不可分,其半不会为《经》言。即使以全句为《经》言,亦不合情理。全句述漳水,不可强断之,关于尧水、梁水也不会在句间夹注,关于陶水,也不会注于句末。《疏》本把“东过其县南,屈从县东北流”句拆开,取前半作《经》言。
上党是秦置之郡,治长子。汉因秦制,亦置上党郡,治长子。这个长子,郦氏取辛城,即辛甲之邑,史家考在今长子县西。既考浊漳源头,这个长子的位置可是首先必须确定的。
在这里,郦氏在浊漳三源一山之外,又述了五水;依次为尧水、梁水、陶水、绛水和涷水。尧水是直接入漳的。郦氏之《注》依次述之,不会乱序。梁水南出。只能在长子县东。而陶水南出,郦氏明言在东方,入漳水须西转,旧缉本言东入漳水,显然已误。其实,这是后世的错讹。
《地形志》言,尧庙在乐阳。陈芳绩《表》云,北魏普泰中曾析长子县置乐阳。 守敬考,在长子西南十五里的潜山上。哪一个长子?郦氏之意,尧庙在辛氏邑之上,其址在辛城西南,而不是今长子西南。
注意,下面的《经》文、《注》文更加错乱,尤须订正。我们且录出杨、熊师生本子中的原文,再做讨论。五水,郦氏已述了三水,下面当述绛水和涷水。
【又东过壶关县北。】
漳水东经屯留县南,又屈经其城东。东北流,有绛水注之[水西出谷远县东发鸠之谷,谓之为滥水也。东经屯留县故城南(故留吁国也,潞氏之属。《春秋左转 · 襄公十八年》,晋人执孙蒯于纯留是也)。其水东北流,入于漳(故桑钦云:绛水出屯留西南,东入海)]。
漳水又东,涷水注之[水出……西发鸠山,东经余吾县故城南(汉光武建武六年,封景丹子尚为侯国)。涷水又东,经屯留县故城北(《竹书纪年》:梁惠成王元年,韩共侯、赵成侯迁晋桓公于屯留。《史记》:赵肃侯夺晋君端氏而徙居之。即此矣)。其水又东流,注于漳(故许慎曰:水出发鸠山入河。 涷 从水,东声也)]。
漳水又东北,经壶关县故城西,又屈经其城北(故黎国也,有黎亭。县有壶口关,故曰壶关矣。吕后元年,立孝惠后宫子武为侯国。汉有壶关三老公乘兴上书讼卫太子,即邑人也。县在屯留东,不得先壶关而后屯留也)。
按:《经》述浊漳简略太过,而且有误。《注》详述之,必要时亦正《经》言。这一注条是怎么回事,这是不是在《经》文述壶关之语下的注条,我们却须仔细推敲。这里必需考定壶关与屯留的相对位置。考漳水源头必须确定壶关之址,而这个壶关之址恰恰众说纷纭,难以定论。可以确定的是,壶关为关口,又状山名,址在太行山中,据考尚在今黎城县东北。《汉书》云,有羊肠坂,只怕是就此关而言。这一点,应该说是可信的。关为古关,其址确定,却是因关,不因山。山如壶口并以此称之者非一,山西吉县西有之,称壶口山。而今长治市东南据说亦有之,称壶关山。问题在于壶关县置于何时,又置于何处。战国时赵有上党,韩有上党,上党乃古地望名耳。秦置上党郡名上党乃因地望,非有上党城,其治在长子,即辛城。此郡取名正如汉之清河,治清阳,名清河,郡内却无清河城。其他如太原郡,其实也是这样的。一般考定,壶关关虽古,县却置于汉。只不过几经徙治,其址无考耳。郦氏述水以汉县示其所经之地,其意在考秦、汉旧县。此处的壶关便当为汉县旧址。
那么,西汉置县为壶关,其址又在哪里?郦氏此处有云,为故黎国,有黎亭,县有壶口关。此为颜师古注《汉书》所引的应劭语,可见故壶关在黎,后汉末有此说,郦氏、师古并取之。我们应当注意的是,壶口山虽有三,然设关称壶口者却惟有一耳。在后世,史家关于黎城又有两说,一云在今黎城,一云在今长治西南,这便使得壶关县址也发生了岐说。据郦氏此处《注》文,很显然,西汉的壶关县址在黎城,而不在长治西南。因此,此注条并非关于壶关的注条,此处关于壶关的文字,皆为窜入的衍文。
在此,我们要讨论两个问题。一,当然是说明这一注条是否壶关下的注条,壶关下的注条又是怎样的。而为了说明这第一个问题,我们却要首先讨论第二个问题,即关于绛水,《经》有述无述,又是如何述的?这里述绛水者皆为《注》文。
很显然,漳水即绛水,《禹贡》述禹河北入大陆先过绛水,这一点史家无不知。在汉末,如郑玄等对这种说法,做了很多论述,这一点,亦为史家所知。漳即绛也,《水经》述水岂有不知之理?杨、熊师生云,《水经》成书在曹魏之时,如果是这样,著者就更无不知漳即绛也之理了。既然知之,《经》述漳水,便必述绛水,漳、绛通称。然看杨、熊缉本,《经》无述绛水之语。这是怪事,不合情理。原因是什么?盖因脱文所致。《经》述绛水之文有脱失,有的已误为《注》文。
那么,《经》又是如何述绛水的呢?《注》文中有一语,“漳水东经屯留县南, 又屈经其城东,东北流……”。很显然,此语所述非漳水,而是绛水。郦氏前文漳水受三水,尧、梁、陶,已到长子县东。它是东北流的,故可知已到屯留县东。而漳水在长子县东东北流,此时又何以过屯留县南呢?漳水在屯留之南,但相距已远,一般而言,县所指为所治之城。再说,《注》文对漳水不能两述,且所述不合(长子县北不能说是屯留县南)。如果以此语述绛水,可是恰到好处。然此处不仅多了,“又东,过壶关县北”之句,而且,此语下接“有绛水注之”。于是这里的绛水就变成了漳水。
实际上,正是这一变,才造成了真正的大误。《注》文述漳水不会两述,可以推断,这“经屯留县南,又屈经其城东,东北流”,乃是述绛水的,而且是《经》言。而《经》述水的基本格式是:XXX水到XXX地,有XXX水注之;XXX水出XXX地,……流,注XXX水。所以可以推断,这里有《经》文如下:漳水东北流,到屯留县东,有绛水注之。绛水西出发鸠之山,东经屯留县南,又屈经其城东,注漳水。
在春秋时期,漳水亦称绛水,漳绛通称,因为源头既有漳水,又有绛水。再后,便有了浊漳和清漳之称,漳水的源头非一,便不仅是今浊漳南源了。这是从战国以迄秦汉之人对漳水的认识逐步发展深化的过程。到东汉末,绛水只是浊漳水南源上的一小水,不足称,漳水何以为绛便不好思议了。故郑玄以淇水为降水,又以降水为绛水。到郦氏时,更把屯氏河作禹河,而把衡水作绛水了。对此,郦氏后文有述。然《禹贡》既有禹河北过绛水之说,《经》与《注》对浊漳南源上的这一绛水便都不能不刮目相看,从而述及。故可知《经》有述,已乱耳。
屯留为秦县,历经省废,县目仍存。据考其址与今屯留相差不远,基本上可以说在旧址。余吾为汉县,后汉即省,在屯留西北,今屯留西北有余吾镇。所以可以看出,郦氏所述的尧水在长子县南,而漳水则在长子县北。绛水在屯留县南,而 涷水 则在屯留县北,余吾县南。看绛水和  涷水的演变,到如今似乎已合为一水。今水之源头为古绛水,而从余吾镇南往下,大约便是涷水旧道了。
很显然,漳水受绛水,便到了屯留之东。接下去,漳水东北流,到哪里?便是鹿台山。到鹿台山,与铜鞮水合。在这里,我们要理解郦氏《注》文的注条。《注》是夹注,《注》文便镶嵌在《经》文句间。故在某一句《经》文之后,《注》文可长可短,正是有话则长,无话即短也。在这种情况下,所谓注条,也要相对而言,它们有时为一注条,有时注中夹注,而所述一多,也便成了注条系列。故可以推断,《注》文接下去便是述漳水到鹿台山,与铜鞮水合。
如果我们看到,《经》文既述绛水,那么,这里便不可能有关于壶关县的《经》文《注》语,关于壶关县的《经》文《注》语,必为窜入的衍文。《经》述壶关当在后,而且在“又东北,过潞县北”的注条之后。到此,我们可以把《经》文、《注》文重行订之如下:
【浊漳水出上党长子县西发鸠山。】
漳水出鹿谷山(与发鸠山连麓而在南。《淮南子》谓之发苞山,故异名互见也。左则阳泉水注之,右则散盖水入焉。三源同出一山,但以南北为别耳)。
东过其县北,屈从县东北流。又东,……[……尧水自西山东北流,经尧庙北。又东,经长子县故城南(周史辛甲所封邑也。《春秋 · 襄公十八年》:晋人执卫行人石买于长子。即是县也。秦置上党郡,治此)。其水东北流,入漳水]。
漳水东会于梁水[梁水南出梁山,北流,经长子县故城东(《竹书纪年》曰:梁惠成王十二年,郑取屯留、尚子、襄柤。尚子,即长子之异名也)。梁水又北,入漳水]。
陶水南出陶乡,北流经长子城东。西转,经其城北,西注于漳水。
【漳水过屯留县东,有绛水注之。绛水西出发鸠之山,东经屯留县南,又屈经其城东。东北流,注漳水。】
绛水西出谷远县东发鸠之谷,谓之为滥水也。东经屯留县故城南(故留吁国也,潞氏之属。《春秋左传 · 襄公十八年》:晋人执孙蒯于纯留是也)。其水东北流,入于漳(故桑钦云:绛水出屯留西南,东入海)。
漳水又东[按:应有北字],  涷水注之[水出……西发鸠山,东经余吾县故城南(汉光武建武六年,封景丹子尚为侯国)。涷水又东,经屯留县故城北(《竹书纪年》:梁惠成王元年,韩共侯、赵成侯,迁晋桓公于屯留。《史记》:赵肃侯夺晋君端氏而徙居之。即此矣)。其水又东流,注于漳(故许慎曰:水出发鸠山入河。涷,从水;东,声也)]。
按:这里须订正一个城名,即涅。“郑 取屯留、尚子、涅,”句中的涅字,有作沮的,有作  柤的,守敬云,赵、戴改涅。 守敬从之,以为涅在今武乡西,可与屯留、长子并言。其实非也。沮与洹实为一字,而沮与 柤又可通。在此处,沮实为柤。柤为襄垣,汉时称襄柤。沮为水名,亦为地名。沮水上游之地称沮中,又称柤中。盖沮与柤通,其地今属湖北。长子、屯留与襄柤邻,与涅不邻,中有铜鞮、襄柤  。故可知涅为襄柤,非涅也。
至此,无历代方家所考的《经》文,《注》述浊漳到哪里?鹿台山。此亦足可证我们
所订出的浊漳过屯留、余吾之文。
漳水历鹿台山,与铜鞮水合。
水出铜鞮县西北石磴山,东流与专池水合(水出八特山,东北流,入铜鞮水)。铜鞮水又东南,合女练水[水西北出好松山,东南流(北则韦池水与公主水合,而右注之;南则榆交水与皇后水合,而左入焉)。乱流东南,注于铜鞮水]。铜鞮水又东,经李  憙墓(墓前有碑,碑石破碎,故李氏以太和元年立之)。其水又东经……故城北(城在山阜之上,下临岫壑,东、西、北三面阻涧,广袤三里。世谓之断梁城,即故县之上虒亭也)。铜鞮水又东,经铜鞮县故城北(城在水南山中,晋大夫羊舌赤铜鞮伯华之邑也。汉高祖破韩王信于此县)。铜鞮水又东南流,经顷城西(即县之下虒聚也。《地理志》曰:县有上虒亭、下虒聚者也)。铜鞮水又南,经胡邑西。又东,屈经其城南。又东,经襄垣县入于漳。
漳水又东北流,经襄垣县故城南(王莽之上党亭也)。
按:铜鞮水与当代的浊漳西源大致相当。当然了,水道已有变化。细审《注》
文之意,石磴山在今沁县之西,故称铜鞮水,并一路东行,历铜鞮县北。上虒亭在上,下虒亭在下。专池水在铜鞮水之南,女练水则在铜鞮水北。今从漳源镇所发之 水历今沁县,为浊漳西源,但非郦氏所说的铜鞮水源头,它非女练水,便是韦池水或公主水的 源头。漳水在上党界内,水道变迁不多,原因在于山。山一时难平,谷亦一时难 成丘,地理大势不变,水道大势也不会变。专池水、女练水皆小水,非大关窍,铜鞮、虒亭却需明确。铜鞮在羊舌氏时代已为县,汉又因置,其址在哪儿?后文有祥考,我们推断在今沁县西如北,一般史家则推断在今沁县的南如东。郦氏明言,顷城为下虒聚,不当他求。守敬考,铜鞮县治在北魏有移徙,但郦氏所 述,当为汉县旧址。襄垣,《汉志》亦记为襄柤 。其县历后汉、魏、晋、后 魏、隋,唐代曾迁治,故城在今治西北。现在有虒亭镇,在今襄垣西北,它可能是下虒聚,而不会是上虒亭。关于铜鞮水,我们且从郦氏所述做出简单 解释。而铜鞮县,杨熊师生另有新论,我们且待考订郦氏关于清漳水的注文之后再做祥细讨论。
不过,杨、熊师生缉本之文看似完整,其实亦有阙漏错简,我们整理如下。
漳水历鹿台山,与铜鞮水合。
水出铜鞮县西北石磴山,东流经铜鞮县故城北(城在水南山中,晋大夫羊舌赤铜鞮伯华之邑也。汉高祖破韩王信于此县)。铜鞮水又东,与专池水合(水出八特山,东北流,入铜鞮水)。铜鞮水又东经李   憙墓(墓前有碑,碑石破碎,故李氏以太和元年立之)。其水又东经【按:有一“一”字】故城北(城在山阜之上,下临岫壑,东、西、北三面阻涧,广袤二里,世谓之断梁城,即故县之上虒亭也)。铜鞮水又东南,合女练水(水西北出好松山,东南流。北则苇池水与公主水合,而右注之,南则榆交水与皇后水合而左入焉。乱流东南,注於铜鞮水)。铜鞮水又东南流,经顷城西(即县之下虒聚也。《地理志》曰,县有上虒亭、下虒聚者也)。铜鞮水又南,经胡邑西,又东,屈经其城南。又东,经襄垣县入于漳。
漳水又东北流,经襄垣县故城南(王莽之上党亭也)。
按:铜鞮水称铜鞮水在于水出铜鞮县。然水大数女练水,为主干。所谓的铜鞮水只是一小水,但它过铜鞮故城,故郦氏以之为正流,而以专池、女练两水为旁枝。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铜鞮水发铜鞮县,称铜鞮水,然源头数枝又有分目,可能是人们习惯上是把过铜鞮县的那一枝仍称铜鞮水。这与丹水源头亦有一枝水称丹水的情形相似。
【又东北,过(屯留县南)潞县北。】
县,故赤翟潞子国也。其相丰舒,有俊才,而不以茂德。晋伯宗数其五罪,使荀林父灭之。阚  駰曰:有潞水,为冀州浸,即漳水也。余按《燕书》,王猛与慕容评相迁于潞川也,评鄣固山泉,鬻水与军。入绢匹,水二石……无佗大川可以为浸,所有巨浪长湍,惟漳水耳。故世人亦谓浊漳为潞水矣。县北对故台壁,漳水经其南。本潞子所立也,世名之为台壁。慕容垂伐慕容永于长子,军次潞川。永率精兵拒战,阻河自固。垂阵台壁,一战破之。即是处也。
按:此处《经》文“过字”之后有“屯留县南”四字,杨、熊师生主保留于句中者,盖因此处《经》、《注》文皆乱,而综观漳水北绕河曲,也确有先屯留南而后潞县的情势。然《经》文前述五水,述漳水已到屯留东北方,到了鹿台山,难道还把水述回去?其实,过长子县北,便是屯留县南,只不过长子县北所指亦为城北。“过屯留县南”,前文则是过屯留县故城南,而且是述绛水的。再看,此下的《注》文皆是对潞氏而言的,与屯留并无相干。由此也可知《经》文乱后,唐、宋缉郦书者便把残留的《经》文、《注》文胡乱缉集耳。我们要看到,此处《经》文衍四字,即“屯留县南”,足可证我们在前文关于《经》述绛水的推断。郦书残破,重缉不在一时,亦非一人。先曾有人把《经》述绛水的文字与此注条的《经》文杂缉,后又有人把述绛水的文字作了《注》文。结果,述绛水的文字便没有了。再后,治郦书者对旧本文字不愿轻删,此处《经》文中所衍四字便一直保留,作为悬案。《经》述水皆云过县,《注》述水则云经历县之故城,两者不同。潞县为赤翟潞子国,汉置县,属上党。其址在哪儿?以郦氏此处所述推之,显然在今襄垣东如南,东行漳水的南岸,南行漳水的西方。它北对台壁,台即潞台。非今之潞城县也。
漳水于是左合黄须水口[水出台壁西张讳岩下(世传岩赤则土离兵害,故恶其变化无常,恒以石粉污之,令白。是以俗目之为张讳岩)。其水南流,经台壁西。又南,入于漳]。
按:黄须水出襄垣界,此时的襄垣尚在今址西北方。张讳岩在台壁西,黄须水南入漳也在台壁西,故黄水出岩南入漳水在前。然郦氏述潞子国北只是综述,黄须水只是述潞氏县北之地的一项内容,故这里是先总述后分述,并非先后之序乱。
接下去的注文又已大乱,不知所云。这里的订正只怕为历代学者所难以意料,然这样的订正却又是必然的,必须的。我们县看杨、熊师生缉本中的《注》文。
漳水又东北,历望夫山,山之南有石人,  佇于山上,状有怀于云表,因以名焉……[按:这里有阙文。此处《注》文由述水到述山,必由述山再述水。漳水至望夫山,受涅水,由漳水引出涅水之述,这是郦《注》行文通例。尤其是非此不能确定涅水入漳水的水口之址。]
……有涅水……[按:很显然,《注》文述望夫山,忽云“有涅水”,突兀太过。难道望夫山有涅水?然下文又云“出覆甑山”,显然是前言不接后语。“有涅水”三字为一语,必须承上,但不能承望夫山。它必然启下,但不能接出覆甄山。这三字一语只有两种可能:一,……有涅水出;二,……有涅水流入焉。在第一种情况下,所脱之文当述涅水所出,在第二种情况下,述漳水至某地有涅水注入。此处当为前者。否则,《注》文述涅水不能从“有涅水”这一语起首。《注》文述涅水不从“有涅水”一语起首,下文便不能接“出覆甑山”一语。所以,“有涅水”一语后亦有阙文,以述涅水流行路线及所受之水。所以“有涅水”三字一语,实为大段述涅水的文字所残留者。在这里,上下不连。]
……出覆甑山而东流,与西汤溪水合[水出涅县西山汤谷(五泉俱会,谓之五会之泉)。又东南流,谓之西汤水。又东南流,注……水]。……[按:出覆甑山者,非涅水,而是涅水所受之水。水无名,可称覆甑水。“出覆甑山”一语前必有阙文,以述涅水所受之水。出覆甑山之水非涅水,西汤溪水所入者亦非涅水,当为覆甑水。再下,又有阙文,当述覆甑水合西汤水之后的归宿。]
……[按:涅水所出不在覆甑山,究竟在哪里,文已脱,不能妄断。然郦氏述涅水、武乡水,不管涅县确定在哪里,郦氏都会述武乡、榆社、乡县。试想,郦氏逢山述山,逢水述水,逢城邑述城邑,此处岂能不述武乡、榆社、乡县?涅县在今武乡西,郦氏可从武乡水述武乡、榆社,涅县在今左权,郦氏又可从涅水述武乡、榆社。惟不述,则绝无是理。郦氏《注》文如何,不能妄断,然由此便可推断,此处阙文多矣。]
又东经涅县故城南(县氏涅水也)……[按:此语似是述涅水者,其实非也。此为述轑水之语,已窜入此间。后文《注》述清漳,有轑水,其文已脱,尚留之文乃后世补缀者。《注》述涅水之文乃许多互不联属的残句、残段的杂凑,故有述轑水的语句窜入了。《注》述轑水之文亦残,所余者拿来此处,以缉缀成文耳。]
……东与白鸡水合(水出县之西山,东经其县北,东南流,入……)。东南流,入涅水。[按:上为窜入衍文,东与白鸡水合者便另有其水。此处《注》文述白鸡水,显然是与上述之水合后,又入涅水。此处之水佚名,此段亦《注》文中上下不联属的段落。此处云“县之西山”,非涅县,其时榆社县已省,故此县当为乡县。]
涅水又东南,武乡水会焉(水源出武山,西南经武乡县故城西……)……[按:唐宋以来的治郦书者把此句缉于此,其意是说。“涅水又东南”,在今武乡县南.当然是清代武乡。武乡水便是今浊漳北源的上游主枝,它到今武乡南会涅水,也就是到后魏的乡县之南会涅水。然以此种说法为正,那么郦氏在此必述乡县。但《注》文中却并无相关的一语,这不合情理。看来关于武乡水的文字也是独立的段落,与前后《注》文并非承接联属的文字。守敬以为,武乡水发晋代武乡之北的北原山南岭。然读《晋书》,记石勒曰:“所居武乡北原山下,草木皆有铁骑之象”。句中的北原不似山名啊!石勒居北方原上,只不过距山近,在脚下,至于何山,未述。守敬为释武乡水,无端又增一山,不可。其意无非是欲以《晋书》示博,且示语出有据。石勒力耕,在原上,非山上。《晋书》所说的北,是晋代武乡县北。]
……南出得清水口(水源出东北长山清谷,西南与鞞鞈、白壁二水合,南入……水)。[按:清水出清谷,守敬亦取《金 · 地理志》说,以今左权西的武乡岭释之。并云,此为仪川河,金、元之后变名焉。然仪川河西流,在今榆社旁入浊漳,这可不象是清谷水。清谷水西南流,南入武乡水。而在榆社之下,仪川河不南流。故可知清谷水非仪川河,而且,南出得清水口者也不一定是武乡水。]
……又南,得黄水口[黄水二源,同注一壑。东南流,与隐室水合(水源西北,出隐室山,东南流,注黄水)。又东,入……水]。[按:又南得黄水口者,不一定是武乡水。清谷水非仪川河,入浊漳北源主枝不在榆社,其水口便在黄水水口之下。对黄水,守敬以为源在今榆社西北六十里的黄花岭,那么,其水口在今榆社城之上,起码在附近的县境。故可以推断,此水与清谷水之述不合。而且,黄花岭在今榆社西北六十里,已到今白壁镇,这里有乌马河西北流。隐室山在西北,说西北的基点在隐室水入黄水处,故这个西北要远过白壁镇。这里水皆西北流,守敬之说不合情理。]
……武乡水又东南流,注(入)于涅水。[按:此句可与上文接:水源出武山,西南经武乡县故城西……武乡水又东南流,注于涅水。这可以说得通,当然中间或许有述武乡县始末之语。可以看出,《注》文经后人缉集成文,各段之序已做了调动,这是为了形成一个首尾一贯的思维逻辑。这个思维逻辑的前提是:涅县在今武乡西,武乡水便是今浊漳北源上游的主枝。]
涅水又东南流,注于漳水。[按:此为收束语,有水道为证,故在《注》文中不曾阙失。]
按:这里有诸多疑点,可知《注》文已非郦氏之文,乃后人据残存文字所缉集者。实际上,残文已不足成篇,我们只能从零散的残句、残段中做些推断。强缉成篇,便误改了郦氏之意。再加上妄以己意度郦氏,则更铸大错,与郦氏相距更远。故此处《注》文不能以缉录成文视之。如何看待涅水、武乡水,尤其是如何考西汉涅县址,我们随后将作详细讨论。因为事关清漳水,所以讨论要在考订关于清漳水的《注》文之后。在杨、熊师生的本子中,关于清漳水的《经》文、《注》文均附于章末,其实,郦氏原书是不会这样的。所以讨论随后便即做出,请参看。
【又东过壶关县北,又屈经其故城西。】
漳水又东北,经壶关县北,又屈经其故城西(故黎国也,有黎亭。县有壶口关,故曰壶关矣。吕后元年,立孝惠后宫子武为侯国。汉有壶关三老公乘兴上书讼卫太子,即邑人也)。
按:关于壶关县的注条,实当在此,而不应在前。此处《注》文末有一句“县在屯留东,不得先壶关而后屯留也”。我们已整理了《经》文,并无先壶关而后屯留之说。然《经》、《注》文乱,关于壶关的注条亦连《经》带《注》前移,掩盖了关于绛水的《经》文、《注》文,这便乱了先后之序。故可知,此句乃后世缉录郦书者所发疑问,又误成了《注》文。
我们可由此推断西汉壶关县治之址。县氏壶关,当与壶关有关,距近。正因为如此,关于壶关的注条在潞县下。壶关与隆虑连界,故《注》、《经》皆在述壶关县后述漳水到隆虑。否则,《注》述涅水后便至隆虑,在很长的漳水流程中竟无一语,也不近情。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途有黎亭、壶口关,郦氏不会不述及。
注意,《经》述水疏阔,为大略,《注》述水较详,便在《经》文句间补述水道细节。《经》言“又东,过壶关县北,又屈经其故城西”,所述为漳水过潞县后的行程。“过壶关县北”,即到了壶关县北,故历望夫山的文字在前一注条中,还是在此注条中,却有两种可能。郦氏述来,当以望夫山究竞属潞氏还是属壶关为据。这也正可做为推断两县治之址及县界范围的依据。从郦氏《注》文看,望夫山在潞氏县界。郦氏在壶关县下的《注》文,与关于望夫山处的注条无法衔接。漳水在壶关县北南折经县故城西,故可知,漳水非过壶关县北,而是西北。
漳水又东,经磻阳城北,仓石水入焉。
水出林虑县之仓石溪,东北经鲁班门西(双阙昂藏,石壁霞举,左右结石修防,崇基仍存)。北经偏桥东(即林虑之峤岭,抱犊固也。石磴西陛,陟踵修上五里余,崿路中断。四五丈中,以木为偏桥,劣得通行。亦言故有偏桥之名矣。自上犹须攀萝扪葛,方乃自津山顶。即庾衮眩坠处也)]。仓石溪水又北,合白木溪[溪水出壶关县东白木川,东经百畮城北(盖同仇池百顷之称矣)。又东,经林虑县之石门谷,又注于仓溪水]。仓溪水又北,经磻阳城东,而北流注于漳水。
漳水又东,经葛公亭北而东注矣。
按:《经》文述漳水简略,在述壶关县之后,便到了武安县南,《注》文则到林虑。林虑为汉县,属河内,原本称隆虑。后汉避殇帝讳而更名。然其旧址尚在林虑山南约二十许里。徙治到今址,约在唐贞观年间。林虑山原名亦为隆虑山。在上卷,我们考洹水源头在隆虑。我们知道,隆虑山往北有三峰,最北一峰为鲁班门。仓石溪水出林虑山西麓,大约从太行山脚低处北行。白木川过百畮城,白木与百畮,只怕是声同字不同。仓石溪水可北流,循太行山脚,正说明西方地势不低,上党地势乃高原耳。然此水又过偏桥东,似乎尚在山内,只是在偏桥北往西出山。可见此水便源在鲁班门南。正是为此,可以推断,白木川不过在二十余里的范围内,非大川也。史家云壶关东,原本在指示地望,结果却令人发生了误会,好像从壶关又发出了什么水。壶关址不定,可西可北,这便不能不使史家们浮想联翩了。磻阳城,乃近太行一邑,地在林虑。会贞按《九域志》、《林县志》云,宋代曾置  磻阳务,职在经管采集林虑山的林木。杨、熊师生打接力治郦书六十年,往往在这样的地方显其功,示大才。其缉本汇众家之说,参照比较,考释推断,其志可嘉,其行可敬,治郦书功不可没。杨、熊师生为挽救郦氏这一分极其宝贵的文化遗产,做出了值得尊敬和纪念的贡献。
我们要注意,磻阳在宋代果真置务,经管林虑山的林木,那么,它在由汉历唐的历史上便当属隆虑。在此,郦氏未明言郡县界,然述仓石溪却出林虑县,而且所述为隆虑山。这里大约为隆虑、涉、壶关三县界上,磻阳城在隆虑县界。仓石溪北行,洹水不能横渡其水而西。以郦氏所述推之,仓石溪在鲁班门西,北流。洹水在鲁班门东,南流。由此又令人生疑,仓石溪似是过偏桥西的。云东,讹误也。
从今平顺之南的龙镇,历平顺城东到今潞城东入浊漳,有一道乾河,或许为某河道旧迹。此水约出隆虑界,入壶关界,所谓的壶关东之水,不可能西过此河流域。
【又东,过武安县南。】
漳水于县南,清漳水自涉县东南来,流注之。世谓决入之所为交漳口也。
按:武安,汉县,西汉属魏郡,魏与晋曾属广平,后魏仍属魏郡。《经》言漳水到武安县南,其实相距甚远,且武安之南又似乎尚有武始县。涉县,史家多主为沙。  汉初有沙县,《汉书》有目,然何以为沙却无人说及。涉与沙是否一县,却无定论。
以郦氏行文的习惯,下述清漳。
清漳水(按:这样的题目多为后人所加)
【清漳水出上党沾县北少山大要谷,南过县西,又从县南屈。】
《淮南子》曰:清漳出揭戾山。高诱云:山在沾县。今清漳出沾县故城东北,俗谓之沾山。后汉分沾县为乐平郡,治沾县。水出乐平郡沾县界,故《晋太康地记》曰:乐平县,旧名沾县,汉之故县矣。其山亦曰鹿谷山。
按:此为综述,只不过语句零乱,且窜入了后世注疏家的话,如——所示者便是。我们说《经》言略,不述一水在某县中所经由的详细水道。接着便有一例,《经》述清漳过县西,从县南屈。这似乎与愚说不合。然此亦概述耳,且大有为后人妄改或传抄有误的嫌疑。郦《注》中多有后人妄改的段落、注条。关于沾县,我们随后便做讨论。清漳源头在沾县,沾县在今昔阳县南约三十许里。而沾山则在今昔阳西如南二十许里处。
【东过涉县西,屈从西南,东至武安县南黍窑邑,入于浊漳】。
按《地理志》,魏郡之属邑也。漳水于此有涉河之称,盖名因地变也。
按:《汉书》上党郡之县无涉目,魏郡之县有沙目。有人说,涉县为涉,是因为清漳过县,县人行走须涉济。也有人说,清漳入县横绝一河,故曰涉。有河在县,县人不济渡是不可能的,岂此一河须涉?河渡河只是误解,清漳入县也不会渡河。此类说法都是因字引申其意,设想故事而已。有人说涉原本为沙,音转即成涉。郦氏以为名因地变,可见地名为涉。地何以为涉,所未祥也。
尤其要明白一点,这里的武安只怕非武安,而是武始。西汉魏郡有武始县,在武安西南,武安县地不会越武始至漳水边。《经》疏阔,或许有此说,《注》不会如此乱说。涉、武安、武始,以三县的相对位置而论,黍窑邑当在武始,而非武安。
附录        沾县、涅县、铜鞮、武乡
对关于浊漳、清漳在上党郡源头的《经》文,《注》文,我们做了如上的一番考订整理,谁都可以看出,文已通顺。而且,以现在的浊漳、清漳的河道考之,也甚是合理。然唐、宋以来,学者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许多说法已与我们的考订大相径庭。原因是什么呢?上党郡秦、汉以来的许多郡县城邑,其址无考。郦氏述水道途经哪里,是只能以郡县之地做描述的,而郡县城邑及一些地望之址不知在哪里,郦氏所述的水道及有关的山阜,我们也就不知在哪里了。因此,在我们整理郦氏之文,考察郦氏所述的水道时,必需首先考定这一带的一些城邑、地望之址。考这一带的郡县、城邑、地望,基本线索是西汉三县:沾县、涅氏和铜   鞮 。其他的城邑可以从这三个县治推出地址或方位,而从秦、汉开始的郡县沿革,也是从这三个县治开始的。
我们的讨论便从沾县开始吧。这是秦、汉上党郡东北角上的一个县,由于这里地广人稀,故县制的规模很大。我们要注意,中华民族(汉)的发祥早期在西方,而且沿黄河两岸。所以这里的文化发展早,西周时这里封有晋,且有众多的小国。因此,这里有不少的东周古邑,到秦汉之时,有的成为县治,有的则为乡亭。只不过这里毕竟只是山区、高原,到秦汉之后,文化发达,城邑乡村,发展的领先地位便逐渐转属我国的东部平原。西方的古邑堙废沦落,往往不易考,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秦、汉置县,当然要挑选那些规模大、文化经济发达的城邑为治所,因为一县的首府便是一县的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当然,在一定范围内,人口要有一定的数量,亦值得设郡置县。
沾县置于西汉,其址在哪儿?在今昔阳西南。这一点,便是从郦氏的《注》文中知道的。史家多述沾山、沾县在平定州南。在平定州南八十里,此取唐、宋以来的旧说。以郦氏推之,西汉沾县旧址在沾山西南(沾水出东北),沾水之西,不容置疑。在这里,沾县址不能东移,否则,沾水便不能行其东。沾水源头在北,甘陶河源头在南,沾水不能东南行,这里有分水岭。甘陶河源已近今和顺,这便否定了沾县东移的可能性。这是以水道格局证古城邑之址的一个典型例子。《经》言,沾水出沾县西北,误。当为东北。
到后汉建安中,曹氏执政,行政之制已开魏之先河。此时析太原、上党置乐平郡。乐平郡治乐平,此时曹氏又置一县名乐平,在沾县东北,址在今昔阳。乐平属乐平郡。这是魏制,晋因之。有人说,乐平县置于晋。此论似乎不妥,乐平郡新置称乐平,总以郡内有乐平为是。此时的沾县仍称沾县,不称乐平,可证另有乐平。到北魏太平真君九年,历时二百三十余年,郡废。郡废,乐平县亦省,并入了沾县。到后魏孝昌年间,又历时约七八十年,复置乐平郡,治沾县,但沾县改称了乐平。此时并无乐平县,当然,今昔阳古邑仍在。此郡历时五十余年,到随代开皇年间废。在北齐时,乐平郡仍置,仍治沾县(称乐平,为郡治)。然在东南方,又置了一个乐平县。史家多称,北齐把乐平县治迁到了昔阳西南。其实,乐平县省于后魏太平真君年间,到北齐历时已百余年,所以在北齐并不存在乐平县迁治问题。这一次不是县治移而是郡治移,北齐把乐平郡的郡治迁到了今昔阳西南。而被迁的乐平郡治是沾县,但称乐平。在北齐,乐平郡治又占一城,仍称乐平。
史家称,北齐把乐平县徙治今昔阳西南。那么,这个西南是哪里?北齐使乐平郡治又占一城,这是何城?便是郦氏所述的这个清漳昔阳。我们要看到,郦氏考清漳,不仅看到了西汉沾县,而且看到了一个昔阳城。它在沾县东南,清漳水东旁。以方位论,它也确是在今昔阳西南。这个昔阳从不曾有人说起,然杜预却说到过,我们不妨就称之为郦氏昔阳。此时的郦氏昔阳发展起来,可置县。这里隐约在显示着城邑村镇的兴衰。历北周至隋、唐,唐复旧制,乐平县治又迁到了今昔阳之处的城邑,称乐平。到此时,时间又过去了四五十年。今昔阳之城称乐平为县治,历明代到清代,乐平省入了平定州。1912年中华民国政府复置乐平县,1914年更名昔阳。
我们不防试做分析,中华民国的乐平县更名昔阳,原因是什么呢?乐平郡在北齐曾设在昔阳城,那里是杜预所说的昔阳,我们称郦氏昔阳。然以城而论,乐平城即今日称作昔阳的那一城,与昔阳之名有无关系呢?没有。那一城从来不曾称昔阳。问题只在于,乐平城曾一度设在只有郦氏才说到的昔阳城。今日称昔阳的乐平与历史上曾出现过的昔阳并非一城,中华民国政府中到乐平做父母官的大员是个半吊子史学家,他知道历史上乐平曾有昔阳之名。他以为,在历史中,乐平即昔阳,昔阳即东平。为示其才,他倡议更名。而这样一来,古代的东汉乐平更名为昔阳,古昔阳城在哪儿也便模糊起来。这个半吊子史学家给史学平添了一个麻烦。历史中此种例子不少。譬如北魏所置的毋极县,到唐代武则天时便有人倡议更名,叫做了无极。何以也?因为父母官已不知毋极县目的来历,以为毋极县名中的那个毋为错字,故改之为无。实际上,毋极之名古来如此,岂能无义?毋极中的毋字又何以会错?毋改为无,这可当真错了,成了历史上的笑柄。中华民国委派到乐平的县长是半吊子史学家,而政府中的史学家又超不过半吊子。他们对乐平的父母官是服其论,听其议,便把乐平改作了昔阳。这也是史学中的笑柄。
我们说,在北齐,因为徙郡治,又在今昔阳西南置县,称乐平,当时应为郡治。那么这个城是什么城?便是郦氏此处所述的清漳昔阳,我们称之为郦氏昔阳。根据是什么?很简单,乐平此后称昔阳,原因在于这个昔阳。昔阳城只有郦氏所述之城,此外再无昔阳之目。试想,从来没有昔阳县目,中华民国的乐平何以会无缘无故做如此命名呢?这个名目总要有个由来,而这里又果真有郦氏昔阳,北齐置乐平不在郦氏昔阳又在何处呢?但这个昔阳不应说在今昔阳西南,而应该说在沾县东南。郦氏说在东,实是东如南。郦氏所记的这个昔阳与沾县距近,与今昔阳距离远。
我们还要看到,通过北齐移治,沾县从此便有废无复。隋代的太原郡有乐平,辽州也有乐平。这个乐平乃北齐的乐平,实为郦氏昔阳。对此,我们随后还会说明。到唐代,乐平属太原府。这个乐平便是后来省入平定州到民国改称昔阳的乐平,而沾县便没有了。原因是什么?北齐置乐平郡,是真正的移治。这时有乐平郡,治在沾县,称乐平。北齐是把乐平郡的郡治置于郦氏昔阳,称乐平郡。这样一来,是把郦氏昔阳改称乐平,原来的郡治乐平废,也便是沾县废。到隋代,因北齐县目旧治,但已把乐平郡废掉。因此,沾县再不曾逢有置郡县复兴的机会。沾县已废,其地留传下来的县目是昔阳和和顺。
与沾县相邻的县治便是涅氏,这也是西汉之县。其址在哪儿?在今左权县北三里。陈芳绩《表》主此说,可信。杨、熊师生广征博引,提出了新说。他们以为,涅县就是涅县,并无涅氏之说。涅氏之名是如何来的,据说是因为读郦《注》读错了,断不开句,“以涅氏县”,误成了涅氏县。此说无关紧要,但关于其址,杨、熊师生却主张在今武乡之西五十五里。杨、熊师生考涅县之址,不服陈芳绩之说,是吃了大才之亏。他们广征博引,搜求古籍,搜到了《河东图》。涅县西北有轑山,轑山发轑水。轑水东南行,过涅县西南而历今栗城镇入清漳。很显然,这是现在仍存的清漳西源。
《河东图》说,后汉曾于此置阳河县,所占为涅县地,与涅县俱属上党郡。至晋改为廞阳县,后魏太武年间并入武乡,明帝改廞阳为辽阳。此说亦见于《元和志》等。很显然,有廞阳县,涅县便不当在此,相距三里,盖一城耳。杨、熊师生为涅县另考他址,原因即在于此。
然《河东图》说实不可取。西汉有阳河,有阳阿,两县均不在此。把阳河移于此处,实误。守敬亦云,在凤台。阳阿,我们在上卷已说到,远在西南,亦不在此。这种说法中有极明显的破绽。试想,涅县在今武乡县西五十五里,犹在铜鞮西北,其界又如何东到今左权?廞阳又如何占涅县地?《河东图》云,此为涅县地。守敬取《河东图》说,仅取一半,非做全面分析者,此为参证古籍之大忌也。《河东图》说,阳河晋改称廞阳。晋只能新置不能改旧,因为这里无阳河。至于后魏太武并入武乡,更是乱说。武乡郡为后赵石氏置,寻省。武乡县置于晋,石氏郡废,县亦省。到后魏太武时已过一百一十年许,阳河如何并入武乡?后魏曾置乡郡,在太武时,但非武乡。此时的乡郡初置。决无改武乡之说。晋置  廞阳,后魏无  廞 阳,哪里去了?于是便以新县乱做揣度,云并入武乡。然当时无武乡之目,又怎能说并入武乡。
如果我们要据实考之,那么,很显然,两汉、晋时今左权这里并无廞阳。只有涅氏(前汉)或说是涅县(后汉)。
关于涅县旧址,众说不一,但主张大致有二。其一,主旧址在今左权县旁;其二,  主旧址在今(清代)武乡县西五十五里。约略而言,在唐代之前史家多主前说,无后说,唐代之后,史家多主后说。在唐代,张守节《〈史记〉·正义》取众家说,不能定,而《隋书》则力主后说。郦氏述清漳及阏与,又及涅氏,他是主前说的。守敬以为,郦氏所据的《郡国志》已为误本。到近代,仍有两说。陈芳绩云,在辽州北三里,此为前说。守敬则以为在今武乡西五十五里,此为后说。
这里有两个重要环节。其一,阏与属沾县,还是属涅氏?守敬以为《郡国志》记沾县、涅氏,文连。关于阏与聚的注原本在沾县下,然后世传抄错简,误到了涅氏县下。阏与在沾县,不属涅氏,阏与在沾县旁,涅氏可以到武乡西。如是一来,阏与之址不能作为判断涅县之址的依据。然守敬此说纯属推测之辞,不可能有实据。《郡国志》到后世只有误本,为郦氏所据,守敬的正本又从何而来呢?其二,涅县可否说在清代的武乡县西五十五里?如果是这样,必有遗迹。我们也要做一分析。
我们取陈芳绩说。似此等千古谜团,非三言五语的讨论即可定论的。我们且提出疑问,从中做出一些推论。
首先,《汉书》记,沾、涅、铜鞮三县属上党郡。沾县已如上所考,史家多认为铜鞮在今沁县南。据《汉书》可知,上党郡有壶关,杨、熊师生以为在今长治一带,长治市东南。上党郡有襄柤,在今襄垣西北。在西汉,今榆社县地无县治之设。如是一来,东北起沾县界,西北含今榆社县地,西到史家所说的铜鞮界,西南临襄柤界,南到潞城、壶关,在如此广大的范围内,更无县治。潞城,我们考在今襄垣东,东行漳水之南,南行漳水之西。杨、熊师生以为,大约在今潞城县西北。这一地区东南界在涉,东界在襄国,上党郡置县取如此格局,殊不可解。置县在于文化,文化就是人煙,只有人煙聚集,方可置县。然在如此广大的范围内竟无一处可置县,可就不合情理了。实际上,这里有县,县即为涅,在今左权北。这里地广人稀,故上党郡北界三县沾、涅、铜鞮地广。这三县由东北向西南,划分了上党郡北部之地。上党郡地,西北邻太原郡的阳邑县界,西邻京陵县界,北在今榆社县地,东北又到了沾县。
其次,建安年中,曹魏置乐平郡,乐平县,乃因这里地偏远,故置郡县加强治理。乐平在今昔阳,郡领寿阳、上艾、沾县。这是说,曹魏乐平郡亦割取了上党一县之地。到晋代,因曹魏旧制,只不过又置一县,即轑阳。亦有云,曹魏乐平郡一开始便治沾县,守敬便主此见。不妥。魏、晋之郡在沾县外,还有乐平县。
这个轑阳十分要紧,后来的史学混乱皆源起于它。我们不妨试做分析。这个轑阳能否到今左权呢?不能。何以也?试想,这个轑阳如到今左权,上党郡又如何理解。上党郡于晋代新置一县,即武乡。后世考来,在今榆社北三十许里。如是以来,上党郡北突,从武乡历铜鞮,南下至襄垣,而乐平郡地南突,历左权县地,南至今黎城一带。这不合情理。晋因曹魏,郡界并未南延,所置的轑阳不在今左权,而是在轑山。轑山发轑水,称轑河,至今左权南。轑山在轑水源头,轑水源头今有石拐镇,轑山就在这附近。轑山在此,轑阳城亦在此。这里地属涅县。此地属涅,然杨、熊师生取唐后史家之说,误把涅县之址考在今武乡之西,所以这里便只有属沾县了。武乡置于晋,两汉至魏,这里再无别县。
轑阳为轑山之阳,非轑水之阳也。山南为阳,水北为阳,轑山发轑水,故这里有山阳、水阳。轑山之阳在轑山,轑水之阳在今左权。以情势推之,今左权县地在晋代仍属上党,轑山之地已属乐平郡。和顺县志云,西北百二十里有八赋岺,轑山为山簇中的一分目,便在这里。
轑山之处为一山簇,形成了分水岭。轑水东南流,潇河枝津北流,太谷水及枝津西北流。历榆社西有一水,史家多考为武乡水,西流南折,亦源出轑山山簇。实际上,这便是涅水。
第三,晋代的乐平郡地,南不过和顺县界,轑阳不会到今左权。至后魏,乐平郡省,寿阳、上艾仍属太原郡。轑阳县省,倂于乡,在真君九年。后魏取山西,沿用太原郡,上党郡,因为石赵的武乡郡而置乡郡。石赵之国短命,武乡郡寻省,县亦废。后魏置乡县,为郡治,析上党郡北部之地立乡郡,事在延和二年。延和为后魏太武帝的纪元,二年为公元433年。轑阳县省在真君九年,为公元448年。置乡郡,省轑阳,皆在后魏早期。到孝昌二年(公元526年),轑阳县省已历八十年许,后魏复置乐平郡,治沾县。同时,又复置轑阳县,称辽阳,属乐平郡。我们需做推敲的事实是,在后魏延和二年到孝昌二年这近百年中,无乐平郡,轑阳县倂乡县。晋代的乐平郡地只有两县,一是沾,一是受阳。而上艾、乐平两县亦省废。据《地形志》可知,太原郡东邻赵郡和常山郡,所邻之县赵郡为元氏和高邑,常山郡则为井陉(旧)。可见历东晋乐平郡地多已荒芜。这时的沾县地广,但南界是否到今左权乃至今黎城,却又不可能。沾县城到今左权一百二三十里直距。
《地形志》记,轑阳倂乡县,那么,这是否说明今左权县地倂于乡县呢?非也。轑阳如我们所说在轑山,可倂于乡,今左权县地却不可,距远。试想,乡县含有今榆社县地,含有今左权地,这是多大一个县?铜鞮、襄垣两县地合起来,也没有如此广大。所以在后魏,辽阳非阳城。而阳城为涅,不在武乡西,而在今左权。辽阳为晋代轑阳,在轑山南,不在轑水北。也就是说,不在今左权。
第四,后魏于孝昌二年复置乐平郡,但治沾县,也就是以沾县为乐平。此郡领辽阳,石艾二县,二县复。北齐因后魏旧郡,置梁榆县,隋称和顺。北齐徙郡治到郦氏昔阳,仍称乐平,又把辽阳县省掉了。到隋初,接收此郡地,废郡,但县目保留,有石艾、乐平、梁榆。梁榆称和顺,乐平在郦氏昔阳。乐平郡地入太原郡。《隋书》云,开皇十年置辽山县。又云,此为后魏辽阳,后齐省,大误。辽山县乃阳城所改,非辽阳县地。隋置辽山县,在阳城,即今左权。隋置交漳县,寻罢,省入辽山。交漳县当在今粟城镇东南。据以推之,辽山当在今左权。问题的症结便在于此,隋代辽山是否在后魏辽阳。《隋书》误,鋳成错案,为后世确立了一说,即晋轑阳、后魏辽阳、隋代辽山这一县治演变的线索。
在开皇十六年,隋置平城县。平城县地在轑山东北,距不远,约三十里许。以方位论,在今和顺的西北,在今寿阳的南方,这里今有马坊镇。《隋书》云,有徐水,当为今潇河上游枝津。晋代轑阳为山城,其地一部分入平城,一部分入乡县。《隋书》记,乡县于开皇十六年曾分置榆社县,后魏曾于此置南垣州,寻改丰州,后周废。晋轑阳地入乡县,即入榆社。隋置平城县,亦部分入平城。
《隋书》记,隋代的辽山便是西晋所置的轑阳,涅县在武乡西。所以,《隋书》考,涅县已省入铜鞮。这是以隋辽山为晋轑阳必然做出的推论。
第五,后魏建义元年置义宁郡,治孤远城。这个孤远城大约便是《汉书》所说的上党郡的谷远县。址当在今沁源县南。此郡领四县,皆此时新置。安泽在西汉的谷远县地,在隋代改称岳阳,一九一四年复称安泽,县駐府城镇。沁源当在今沁源县址。义宁分后魏的禽昌县地置,其址在哪里,当在今浮山县西北些。汉代襄陵、后魏禽昌在今临汾市东南,义宁析禽昌地置,或许含有浮山县地。浮山县置于唐。团城治陶谷川,此县目未见他出,址虽不详,但可推断在今沁源西,古县一带。今古县治岳阳镇,一九七一年由浮山、安泽两县地析置。安泽在隋代称岳阳,在隋代,岳阳属安泽,团城在北方些。
后魏的义宁郡所取是上党、河东两郡地各一部,治孤远城,后世已为沁源所代。
到隋代,置临汾郡,后魏平阳已改称临汾,平阳在今临汾市西南。隋又置西河郡、絳郡,后魏义宁郡已废,所留的县目有沁源,安泽。沁源属上党,安泽改称岳阳。岳阳取新目在大业初,属临汾郡。开皇十六年,隋又置一县,析沁源北界、介休南界。县目为绵上,属西河郡。《隋书》记此县,目下有注云,有沁水。很显然,其地尚在沁水源头。要注意,隋代所置之县不仅是绵上,西为灵石亦隋置。灵石县治在汾水东,故绵上县地只能在今王陶镇一带。其县有沁水,今沁水源头两枝,当为古水,大约即发于绵上县地。
铜鞮县在今沁县南如东些,杨、熊师生取此说。而武乡呢,《清史稿》考,在沁州东北五十里。清代的武乡县治在今武乡(段村镇)东北、浊漳北源之东、郝北镇南,其西五十五里,约在权店镇东的故城镇。杨、熊师生考涅县在武乡西五十五里,言之凿凿, 大概是权店、故城镇有为古涅县旧城的传说。
然在这种情势之下,涅县地只能为绵上、武乡两县瓜分,不能省入铜鞮。涅县改称阳城,《隋书》云省入铜鞮,误。
我们还要看到,阳城为涅,至隋省入铜鞮,《隋书》之说一旦为实,后魏的武乡徙治到今武乡之址,便不可能了。武乡析地置榆社,本身却去挤占涅县地,这又何苦来?徙武乡,省涅县,置榆社,都在隋。在后魏,依此说便当有阳城(涅)县在这里。
第六,东晋十六国。南北朝,北方混战连绵,朝代更迭,除北魏享国百余年,留有《魏书》,一般而论,那些国都史记不多。从西晋到唐初,历时是三百余年。在这三百余年中,旧城邑荒废,新邑聚兴起,州郡府县辖境不断变化,治所多有移徙。许多城邑改变了名称,有的废旧取新,有的弃新复旧,有的名留城不留,张冠李戴。一城的演变凭口头流传,本地人三代后便即无记,更不用说远方之人了。
《隋书》成帙在唐。到唐代,涅县址已出异说,故《隋书》考在今武乡西。晋代轑阳到后魏废县,百年后在孝昌二年复置,北齐又废。孝昌二年为公元526年,到唐贞观年间历时百年。北齐立国在公元550年,到唐贞观年间历时八十年许。故晋代轑阳之址失传。其实,涅县改称阳城,省于隋,到唐代不会有异说,张守节不会无考。
最令唐人迷惑的是两个轑阳,轑山之阳和轑水之阳。据我们推断,在后魏中期,轑水之阳发展出了又一个轑阳。涅县在轑水北,距轑水十里。然在轑水之北却新兴一镇,当称聚。这一镇的兴起在于轑水上的渡口。北魏首都平城,在今大同旁,从受阳、上艾历沾县到左权,这里有通衢,南至上党。涅县在途中,轑河上有重要渡口。商旅通行,官府摆渡,故在轑河岸北兴起了一个市镇。它原本是涅县的一个附庸,然到后来,反宾为主,其规模及繁荣程度便超过了旧城。涅县乃西汉旧邑,其始点更在西汉前,到后魏历时已千年,其陋可知。这一镇对涅县反客为主,第一步便是把县治所吸引过来。由于历时久远,此镇有自己的习惯称谓,称谓大约便是轑阳镇、轑阳聚。轑阳,无非是说轑水北岸。许多新兴城邑都是这样发展起来的,直到现代,许多交通要道旁、交叉口,都还有这样的城镇出现。最典型的如河北省的省会石家庄市,历时才百年,已是何等规模,何等繁荣。唐后治郦书者整理关于轑河的注文,说道到了一个轑河城。这个轑河城应该是那一个轑阳城。涅县从旧城到新城,新城之名看来是称谓不一。轑河亦为其一。
后魏孝昌年间重置乐平郡,辽阳县复,便有了两个辽阳。轑山之阳为旧,轑水之阳为新,故轑水之阳更名阳城。阳城在涅县南三里,轑河北,这便是后来的辽州。在后魏,轑改辽,我们以为,此为用字之变,非有他意。《隋书》云,涅县于隋代省入铜鞮,非也。涅县之废在它自己的发展演变,这是一种金蝉脱壳,仅做了一点位移而已。阳城还是旧涅县,辽州也是旧涅县。
在唐代,晋代轑阳不考,传说中的轑阳在今左权。于是晋代轑阳,后魏辽阳,隋代辽阳,这便成为一条城邑演变的线索。但这条线索乃杂凑,不正确。
第七,混乱的始点在《魏书》。魏收非史家之才,亦无史家之德。他的《地形志》记后魏郡县,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地形志》记后魏州郡,后魏史上有一个算一个(当然是他知道的),并列记之。有时,同一县目要出现在不同之郡,有时,在前的大郡析地置新郡,在前的大郡所领有的那些城邑,只要析在新郡,却又不记。如上党。而在记这些郡县时,他也不述其演变,不详考其地的归属。我们且举一例,这一例正是造成关于涅县史学混乱的祸根。
《地形志》记乡郡,在阳城县下有注云;二汉、晋属上党,曰涅;永安中改,有涅城、覆甄山;涅水出焉,东南合武乡水。《地形志》记乡郡,在乡县下有注云:郡治;晋属上党;真君九年罢辽阳属焉;有武乡城、魏城、榆社城;方山上有尧庙;三台岺上有李阳墓;有古麻池,即石勒与李阳所争池。
我们且试做分析。假设涅县在辽州北,即在今左权,那么,今榆社县地在晋代之前属于涅。这时无武乡,更无乡县。在这种情况下,魏收阳城县下之注可通。然晋置武乡,又置轑阳,今榆社地属轑阳、属武乡。什么覆甄山,涅水出,便都不在涅县了。在晋代,涅水出,在轑阳,覆甄山亦在轑阳。到后魏,孝昌前轑阳倂乡,覆甄山、涅水出,便皆在乡县。后魏孝昌年后,涅水出辽阳,覆甄山在辽阳。假设涅县不在今左权,而是在武乡西。今漳源镇属涅不属铜鞮,也就是说,涅水、铜鞮水将皆出于涅县。涅水、铜鞮水同出一县,一在北境,一在南境。而涅水与铜鞮水立名,显然是取源头所出之县。出涅县者名涅水,发铜鞮者名铜鞮水,这一点可是很显然的。涅水即涅县之水,铜鞮水即铜鞮县之水。
照直说,魏收记乡郡的阳城和乡县,所据在郦道元的《〈水经〉注》。然他贬道元,薄其书,并不细读,弄错了。晋代武乡县地两汉属涅,涅改阳城后(永安中),不含武乡县地。魏收偷郦道元,以两汉时的涅县注后魏永安后的阳城,结果引发了了混乱。后世史家以此注为据,云两汉涅县在今武乡西,并据以确定了涅水源头和覆甄山之址。
那么,后世史家何以不据郦氏《〈水经〉注》文证之,以辨其非呢?事情糟便糟在了这里,到唐代,郦氏《〈水经〉注》已乱,残破不全,郦氏述涅水之文已难以思议。
郦氏《注》文已大阙,今本《注》文乃唐后史家缉集,而缉集者对于阙文看不到,便胡乱缉缀成篇章。故郦氏《注》文已不可理解。《清史稿》记清代的辽州和沁州,述榆社和武乡两县,以源出今石拐镇西轑山的那一水为武乡水,而以出今武乡权店西稍南的那一枝津为涅水。《清史稿》以今昌源河为侯甲水,并言侯甲山便在此处。乱矣!
第八,很显然,照杨、熊师生所说,覆甑山在今权店、故城两镇之西,这里在汉代北有京陵,西为介休,西南为彘,南为谷远,东南为铜鞮。这里东北无县,此地与京陵和铜鞮之距差不多。到随代,这里有绵上县。然以现在所存水道考之,涅水无所出啊!《清史稿》以出权店西如南、东南流到今武乡南的那一水为涅水。涅县便在故城镇了。汤谷在涅县西,在覆甑山西北,汤谷水在涅县西入涅水。白鸡水亦出县之西山,但在涅县东入涅水。涅水东南流,会武乡水。
这里有一个小水系,即涅水水系。而后,它东南流会武乡水。但这是不可能的。首先,涅水在哪里会武乡水?在涅县?在乡县?涅水不入乡县?郦氏不提乡县?这怎么可能呢?其次,涅县是以水氏县,涅县之名在西汉。也就是说,涅水之名始于西汉。武乡置县在晋。从西汉历三国到西晋,历时五百年。涅水之名立五百年,方有武乡县。那五百年中有无武乡水?此水又称何水?只怕便称涅水吧?西汉或许置武乡亭,然只能推测,绝无实据。而且,乡亭亦属涅县,未必以乡氏水,而与那个小涅水系相对而言吧?涅县在左权,轑山及榆社县地属涅,涅在今武乡故城镇,轑山及榆社县地亦属涅。晋前武乡水当为涅水,而不会名武乡水。郦氏述水,以某一枝水为主干,如丹水,这种情况不能用于涅水。涅水上游如另有他名,尚有可说,如说在晋前即为武乡水,却决无此理。实际上,留传数百年的水名不是说改就改的,尤其是大水。
从西晋到后魏郦氏时代(太和年间),历时二百年许。今浊漳水北源上游主枝称武乡水,只有一种可能,涅水更名武乡水。然晋置武乡,到石氏置武乡郡,历时不过七十年,遂废。涅水主枝称武乡水,而某一小枝系还称涅水,这不合情理。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方可再出武乡水之名。武乡县另有一水,出武乡县而到别县,下游在别县被称做武乡水。涅水、铜鞮水之名也是这样确立的,两水名确立在上党郡,乃郡治官府中的习惯称谓。在两汉,今榆社、武乡一带为荒山,西有铜鞮,东有涅,山中水出,郡治中人便以水源所出之县称之。至于铜鞮、涅县当地土人,却不一定这样称谓,他们会各以土名称之。
事情是不是这样呢?武乡水出武山,我们必须考武山之址。《清史稿》云,在今榆社东北。杨、熊师生据《晋书》,以为石勒所居北原为山,为北原山。而且还以为这就是和顺县志所说的八赋岭,有南北二岭,南为武山。《元和志》云,八赋岭在平城县西南三十里。然八赋岭古称轑山,发轑水东南流,轑水源头可达今石拐镇之北。可见轑山即在于此。可以推断,轑山有异名,后世称八赋岭。此为山簇,四向发水。山簇中众山各有分目,武山,箕山皆是。《晋书》云,石勒居北原山下,北原非山而是原。原上有山,石勒居北原的山旁,山麓。守敬又立北原山目,实是不该。而且,如居武乡北原,则在晋武乡之北,也就是今社城镇北,八赋岭不当在此。今石拐镇西当为分水岭,这从今水流向可以看出来。此为轑山主峰。武山当在哪里?当在今社城滩镇西北。今所谓的浊漳北源,在社城滩之上,当为两枝,东枝为涅水,北枝为武乡水,武乡水在社城滩之上入涅水。武乡水当为出武山的一小水。晋置武乡县,后称武乡水。或许在晋前武山之地已有武乡,水亦称武乡水。石氏置县当取一邑、一聚。这一点虽无史籍可据,但从石氏置县立郡之事推之,却合情合理。
清谷,杨、熊师生以为在今榆社东六十里。榆社东直距六十里已达轑水。故我们推断,清谷在今左权西南。对清谷水,杨、熊师生取《金·地理志》说,以为即仪川河,变名在金元之后。然照杨、熊师生说来,此水又如何南入武乡水呢?武乡水入涅水,仪川河西流,在榆社附近入浊漳北源。不合。今有一水发今左权西南,西南流入涅水,它在给我们指示着这一带的水流方向。榆社东有水可西流,再往南,水不西流。
第九,在魏收时,郦氏《〈水经〉注》尚完好,魏收所见乃完本。我们说魏收窃之,此说不虚。他以西汉涅县注阳城,足见其窃。郦氏所述为西汉(涅县)。魏收注阳城云:二汉、晋属上党,曰涅,永安中改;有涅城、覆甑山,涅水出焉,东南合武乡水。魏收之述乃西汉涅县,为郦氏书中所出。魏收不辨阳城与涅县之别,故为窃。此外,魏收语断句,“涅水出焉”非述覆甑山语,而是述涅县的。对阳城,魏收三述,一是溯其史,考县目演变,二是述其境有山有城,三述所发之水。所以,涅水出涅县,不一定在覆甑山。即使我们假设涅水出覆甑山,此山亦在涅县,即轑山西麓,但并非如此。接着,魏收记乡县,述其境,有什么尧庙、麻池、李阳墓。可以推知,所述皆窃郦《注》,惟混乱不堪,弄得不知其所耳。一旦明白这一点,便会想到,郦氏注涅水之文多矣,其文之规模可与随后的斯洨水《注》文相比。此注条残缺不全,所留无几,后人把关于清漳轑水的《注》文拿来杂凑,结果,关于清漳、轑水的《注》文亦没有了。可叹!
我们再看,在战国时,铜鞮在羊舌氏食地,如果涅在今武乡西,显然为羊舌氏之邑。羊舌氏地在战国晋分三县,杨氏、铜鞮、平阳,在汉代,皆为县治。祈氏地在战国晋分七县,邬、祈、平陵、梗阳、涂水、马首、盂。这七县在汉亦多为县治,少为乡亭,梗阳、涂水为乡。如果涅在今武乡西,涅在汉代为县,战国为邑,属羊舌氏。对此却从无人说及,岂不怪哉?
第十,黄水又在哪里?守敬据《初学记》,以为即黄岐水。《初学记》云,出辽山县西黄冈下。守敬以今榆社西北五十里处的黄花岭释黄冈,即黄水所出。试想,黄水从今榆社西北来,入武乡水,而清谷水从今左权西南来,入武乡水,谁先?谁后?哪一个水口在上?哪一个水口在下?难道清谷水从今左权西南西流,到了今榆社东北?这不是清谷水倒流上山么?清谷在今榆社东六十里,已临今石匣镇,这里有轑水,故清谷还在南。
第十一,漳水南源两枝,有漳水有绛水。故在西周以至春秋,漳绛通称。到战国,水已称漳水,不称绛水了。到后汉末,绛水在郑玄那里已另有解释,足可证之。漳水三大枝津,铜鞮水、涅水、沾水。铜鞮水为浊漳西源,涅水为浊漳北源,沾水即清漳水也,只不过沾水又与洹水相混而已。在春秋战国乃至秦汉,上党北境之地多为荒山,有水出便以所出之境称之。总为漳水,枝津亦称漳,只不过以所出之县别之。西部之水浊,相对而言,沾水较清,大约便有了浊漳、清漳之名。这时候并无武乡水,铜鞮水出铜鞮,沾水出沾县,涅水出涅县。轑山地属涅氏县,涅水出轑山,故云涅水。
沾水出沾县,枝津有梁榆水,此以地望之名称之。轑水发轑山,基本在涅县境内,不能称涅水,盖因此外已有大水称了涅水,故以所发之山称之。轑水即轑山水,发于轑山之水。武乡水只是涅水一枝津,晋前有无此水,不能妄断。晋置武乡县,立名武乡,必有因由,这里在晋前有武乡。或为山,或为邑,或为乡,晋代置县称武乡,取其名耳。以此推之,武乡水亦或有之,只不过为涅水一小枝,不足称道。《〈水经〉注》述涅水提到了它,郦书一乱,此水与他水(涅水、黄水、清谷水)的关系一变,竟成了大水。
第十二,关于涅水的《注》条,文已残,今本缉录不仅已乱,亦不免错讹。众水所述之序前后颠倒,不当合之水亦合,不当受之水亦受,这对于我们推断众水的流域及源头地望之址,都会发生误导。关于武乡水、涅水、涅县的许多错误推断,都是从这种误导来的。
第十三,汉涅县不在今武乡西,我们不妨再举一证。西晋安平献王司马孚,字叔达,宣帝司马仲达次弟。他在魏文帝时曾出为河内典农,赐爵关内侯。到任后,他检行沁水,上表朝庭,请给人工,以治水利。故修石门。会贞取《一统志》说,以为枋口堰即古秦渠,秦时曾于河上以枋木为门,以备蓄泄,而司马孚为石门便是用代木门枋。郦氏在卷九引有司马孚向朝庭所上之表。而《表》中言,司马孚按察沁水,“源出铜鞮山,屈曲周回,水道九百里”。沁水源头在今沁县西北,今武乡的故城镇西,权店镇西如南些。司马孚称此处之山为铜鞮山,铜鞮山是说铜鞮县之山,还是说铜鞮县有山名铜鞮山呢?不详。总之,郦氏注《水经》所至都从《经》言为说,故云沁水出上党涅县谒庚山。然述石门,却又述一说,出铜鞮山。其他不论,可以肯定的是,在曹魏文帝时,沁水的源头在铜鞮。此处非涅,更非阳城。否则,司马孚必述涅县,因为史家以为,铜鞮在今沁县之南如东,而今武乡西五十五里为涅县。实际上,这里是铜鞮山,铜鞮山在铜鞮。
武乡县置于晋,后赵石勒置武乡郡,为郡治。石氏之国短命,郡寻废,县亦省。到北魏复置,历时已百余年,只不过因其地而置郡县,并非用石氏旧制。而且,新置之郡称乡郡,不称武乡。县亦称乡县。以理推之,后魏置郡虽因此地曾有武乡郡,但县却非更武乡之名,亦非徙治。后魏乡郡不同于石赵武乡郡,领有其地而已。称乡郡置乡县为郡治,是因为另有乡城,乡邑、乡聚。守敬考,武乡在今榆社西北三十里。武乡如果在这里,武乡水东南流经其西,入涅水,其源头便在今社城镇西北。这样说可通。守敬考,这里有黄 岐水。那么,后魏的乡县址又在哪儿?《旧唐书》云,移治南亭川。一般说,史家多主此说,以为后魏置乡县,取址到了南方,大约是因为人烟聚集好设治。而北方的旧武乡之地多荒,人烟已稀,地入乡县,大约是因为习惯,今榆社地属武乡。然辽山(辽阳)地亦并乡,却不可解。地远,且与今左权的涅县有传统上的一些关联。看来后魏置乡县领有石赵武乡郡之地,地广,又取上党郡北部一些县地置郡,乐平郡便省废了。
《隋书》记,武乡属上党。后魏乡郡废于隋开皇初,十六年分置榆社县,大业初废。《旧唐书》云,后魏把武乡移治南亭川。据隋书看来,似乎可信。在隋代分置榆社县,乡县之治应在南些。唐代的武乡在武德年间属韩州(治襄垣),韩州废属潞州,在贞观初。武则天在乡县之上又冠以武字,神龙年间去武字,后来又加上了。宋代置威胜军,领有武乡。但在元代至元三年,县省入铜鞮,后又复置,在今址,即清址。
不过关于乡县,史家多据魏收。然《魏书》记,后魏乡县有榆社城,有武乡城,此明言榆社城非武乡城。史家断言晋代武乡便在榆社城,在今榆社西北三十里。《清史稿》又云,此为魏收所云的榆社城。此种说法亦有破绽。如果这里是魏收所云的榆社城,晋代的武乡似乎便不当在此。聊此一议,所未详也。
现在,武乡县与沁县相邻,而沁县便是沁州,也就是西汉的铜鞮。我们一般都这样说,但这里却有不确切的地方。《明史有载》,铜鞮为州治,洪武初又省入州。而如此说来,铜   鞮 即是沁州,也就是今沁县。这又有何不妥?我们要明白,铜鞮为汉县,而且是春秋古邑。我们所要探寻的便是春秋古邑旧址,这也正是汉县旧址。铜鞮为县直到晋代址似乎未徙,县治的沿袭亦未断。变动发生在隋、唐,后及于宋、元。《明史》所说的铜鞮,又是否汉县旧址呢?
沁州原本为义宁郡,义宁郡置于义宁元年。义宁是杨广孙杨侑的年号,第二年杨侑禅位于李渊,纪年结束。李渊建元是武德,然义宁郡便做为郡制保留下来,此郡治沁源。沁源为北魏所置,在汉谷远县境,隋因之。义宁郡有四县,即铜 鞮、沁源、绵上、和川。武德元年,李渊置韩州,治襄垣,铜鞮属韩州。贞观初,韩州废,铜鞮属潞州。义宁郡辖三县,历一百二十年,到天宝年间更名沁州。唐代的潞州治今长治。潞州置于北周宣政元年(公元578年),治襄垣(今县北)。隋移治壶关(今县东南)。《宋史》云:宋代于铜鞮县的乱柳石围中置威胜军(占要塞),辖铜鞮、沁源、武乡、绵上四县。铜鞮倚郭。至宋代,军同州,治已徙铜鞮。沁源为县,废郡治。《新元史》云,金又置沁州,元因之,初属平阳路,领录事司,及铜鞮、武乡、沁源、绵上四县。至元三年,省录事司入铜鞮,十年,省绵上入沁源。《明史》言,洪武初以州治铜鞮,县省入州。《清史》言州在铜鞮西北。在明代的州治在宋代的威胜军,也就是铜鞮的乱柳石围。
我们要看到,铜鞮县治沿袭,隋、唐之后未入别县,沁州也未置别城。只不过宋代置的威胜军治,把沁州从沁源移治铜鞮,但不在铜鞮本城。元代的录事司在宋代威胜军治。否则,无城无邑无镇,元代的录事司何以为治?在明代,沁州理所虽在铜 鞮,但非本城,而是元代的录事司治。那么,这个铜鞮又是否春秋古邑或汉县呢?也不是。《旧唐书》载铜鞮两迁,一徙(角亥)水堡,二徙今址。所以,汉代的县址并不在此,宋、元、明、清史记铜鞮,最多只是唐代铜鞮 ,非汉县也。有义宁郡它属义宁,有韩州它属韩州,此为唐代铜鞮,已从汉县移治。
汉代的铜鞮在哪儿?在今沁县(沁州)西如北,可以说是西。后魏析上党旧地置乡郡,辖四县:阳城、襄垣、乡县、铜鞮 。阳城即涅县,含轑河镇。襄垣县在今县西北,铜鞮在今沁县西不远处。乡县为郡治,当在今武乡附近,东的可能性大。可如北,如南,却不会在武乡西。后魏析上党之地另置一郡,郡治不用铜鞮 ,因为其城已旧,其址僻远,故承后赵石氏之意,名为乡郡,另选了郡治之址。新郡治即为乡县,当为旧邑新兴。
浊漳西源即铜鞮水,今源头在漳源镇,此非旧铜鞮水源头,而是旧铜鞮水北的一枝津的源头。旧铜鞮水源头在西方些。女练水源头也在西,但在铜鞮水北,专池水在南,源头也在西。好松山的位置在今权店镇西南,漳源与郭村两镇之西,郭道镇东北。此为铜鞮水与沁水分水岭。而铜鞮水东流,至今沁县城西,即东南折,这一河曲从汉代以来,并无改变。浊漳西源上游有涸者,但所留者水道不变,它们不能东行,这是因为山势。
注意,铜鞮为晋羊舌氏之邑,文化发展早,人烟聚集,比较繁荣,故这一带的山水命名划分较细。铜鞮水北有女练水,且有两枝津,南有专池水,且俱入铜鞮水。这里有李憙墓,还有断梁城。铜鞮故邑在断梁城西如南,铜鞮水南。对铜鞮水,郦氏述源头细,述下游疏。
铜鞮县在此,今武乡县的故城、权店一带或许会有古铜鞮城的传说。时隔一久,传说有误,铜鞮误为涅县。传说出错,大概与唐后史家有关。史家之言载于书,权店、故城及今武乡县的土秀才们读书见之,又会纠乡土传闻之过,即改变古铜鞮的传说。只不过这一纠,可是纠偏了。
【又东,出山过邺县西】
漳水又东,经三户峡,为三户津(张晏曰:三户,地名也,在梁期西南。孟康曰:津,峡名也,在邺西三十里)。又东,污水注之〔水出武安山,东南流,经污城北(昔项羽与蒲将军、英布济自三户,破章邯于是水)。污水东注于漳水〕。
按:孟康云三户津在邺西三十里,只怕有误,然郦氏却取其说。如——所示,这里引出了一个污水。历代史家对此水的注疏最是混乱,所言皆不着边际。
污,有人作汙。有说云,此水东至邺。污城,《彰德府志》云在今临漳西南十五里。守敬考,当在临漳与磁县的交界处。其实,这也不成话。污水一旦到磁县东,岂不就要入漳水?武安山,《金史·地理志》云,武安有武安山,污水出,至临漳西入漳,今绝。守敬取此说。
然这一水出,滏水又如何按排?从邺城到交漳口,直距约一百二三十里。从邺到今磁县,距不足五十里。武安之南尚有武始(邯郸西南),武始又有漳水入漳之说。故可知,这里关于污水的陈述皆不能实现。对此,有人生疑,如《史记·项羽本纪·正义》便以为污水当在河内北,污城亦当为古邘国。这样说,显然以污为汙,乃邘之讹。
《史记·项羽本纪》有云:“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污水上,大破之。”
对此,我们且试做分析。当时,章邯率秦军军棘原。棘原在旧巨鹿南,亦即今平乡县南,具体地点不考。项羽军漳南。以情势推之,项羽解了巨鹿之围,与章邯相持,军在馆陶之北,约在清渊一带。秦军军棘原,然其军所控制的地面还包括今邯郸市之南、之西等地。蒲将军日夜度三户,便是攻秦别军,击章邯后路,做包抄。这里有两个“军漳南”,然项羽军漳南,蒲将军已军漳北。蒲将军与秦军战,“再破之”,战场在三户北,漳北。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战场在今平乡南,馆陶北。所以“击秦军污水上”,污乃於之误。司马氏用於字,於可读污,又误为污,于是这里便又出现了污水。司马氏之文有脱,此处当为“於漳水上”。   邘水出河内县北太行山,在古邘国地。而漳水却已到旧巨鹿之南、之东。
《史记》之文错讹,后世不识,穿凿附会,因错生错,愈演愈奇。后世又出武安山,更有污阳城,演义而已。
此地并无污水,如——所示之语,乃后世注疏之文所窜入者。郦氏述水据实致,不见污水,岂会乱说。且述项羽等皆出三户,显然也与《史记》不符,这岂是郦氏之语。
漳水又东,经武城南(世谓之梁期城,梁期在邺北。俗亦谓之两期城,皆为非也。
司马彪《郡国志》曰:邺县有武城,即斯城矣)。
按:据郦氏《注》文可知,郦氏述漳水过交漳口之后,所述皆属邺县西。郦氏所述的地望是三户津,所述的城邑为武城,而后便到了邺城之西。漳水从邺城西东北行,这里有西门豹祠。然仔细推敲,细审《注》文可知,西门豹祠实在邺城之北,故郦氏当先述邺城,后述西门豹祠。以郦氏行文通例看,这里当有一句:漳水又经邺县故城西。前有“漳水出山过邺县西”句,但那是《经》言。郦氏述水,又是从邺县西依次述来的。
下文为郦氏对邺城的特记,其文整理如下。
[漳水又经邺县故城西]。[按:当有此句。]
本齐桓公所置也,故《管子》曰:筑五鹿、中牟、邺以卫诸夏也。后属晋,
魏文侯七年始封此地,故曰魏也。
昔魏文侯以西门豹为邺令也,引漳以溉邺,民赖其用。其后至魏蘘王,以史起为邺令。又堰漳水以灌邺田。……咸成沃壤,百姓歌之。
汉高帝十二年置魏郡,治邺县。王莽更名魏城。后<</span>按:有汉字。>分魏郡,置东、西部都尉,故曰三魏。魏武之攻邺也,引漳水以围之。《献帝春秋》曰:司空邺城围,周四十里。初浅而狭,如或可越。审配不出争利,望而笑之。司空一夜增修,广深二丈。引漳水以注之,遂拔邺。
魏武王又遏漳水,回流东注,号天井堰。二十里中作十二墱,墱相去三百步,令互相灌注。一源分为十二流,皆悬水门。陆氏《邺中记》云:水所溉之处,名曰晏陂泽。故左思之赋魏都也,谓墱流十二,同源异口者也。
魏武封于邺,为北宫,宫有文昌殿。魏武又以郡国之旧,引漳流自城西东入。经铜雀台下,伏流入城东注,谓之长明沟也。渠水又南,经止车门下,沟水南北夹道,枝流引灌,所在通溉。东出石窦下,注之洹水。故魏武《登台赋》曰:引长明,灌街里。谓此渠也。石氏于文昌故殿处,造东西太武二殿。于济北谷城之山采文石为基,一基下五百武直宿卫。屈柱趺瓦,悉铸铜为之,金漆图饰焉。又徙长安、洛阳铜人置诸宫前,以华国也。
城之西北有三台,皆因城为之基,蘶然崇举,其高若山。建安中魏武所起。
中曰铜雀台,高十丈,有屋百除间。台成,命诸子登之,并使为赋。陈思王下笔成章,美捷当时。亦魏武望奉常王叔治之处也。昔严才与其属攻掖门,修闻变,车马未至,便将官属步至宫门。太祖在铜雀台望见之,曰:彼来者必王叔治也。相国钟繇曰:旧,京城有变,九卿各居其府,卿何来也?修曰:食其禄,焉避其难?居府虽旧,非赴难之义。时人以为美谈矣。石虎更增二丈,立一屋。连栋接  榱,弥覆其上,盘回隔之。名曰命子窟。又于台上起五层楼,高十五丈,去地二十七丈。又作铜雀于楼巅,舒翼若飞。
南则金凤台,高八丈,有屋一百九间。北曰冰井台,亦高八丈,有屋一百四十间。上有冰室,室有数井。井深十五丈,藏冰及石墨焉。石墨可书,又燃之难尽,亦谓之石炭。又有栗窑及盐窑,以备不虞。今窑上犹有石铭存焉。左思《魏都赋》曰,三台列峙而峥嵘者也。
城有七门:南曰凤阳门(中曰中阳门;次曰广阳门);东曰建春门;北曰广德门(次曰鹿门);西曰津明门,(一曰白门)。凤阳门[三台洞开],高三十五丈,石氏作层观架其上。置铜凤,头高一丈六尺。东城上,石氏立东明观。观上加金博山,谓之锵天。北城上有齐斗楼,超出群榭,孤高特立。
其城东西七里,南北五里,饰表以砖,百步一楼。凡诸宫殿门台隅雉,皆加观榭。层 甍 反宇,飞檐拂云,图以丹青,色以轻素。当其全盛之时,去邺六七十里,远望苕亭,蘶若仙居。
魏因汉祚,复都洛阳。以谯为先人本国,许昌为汉之所居,长安为西京之遗迹,邺为王业之本基,故号五都也。今相州刺史及魏郡治。
……平坦略尽。《春秋古地》云:葵邱,地名,今邺西三台是也。谓台已平,或更有见,意所未详。
按:郦氏述邺城的始未及规模,述史言简,状物语华。如此佳文,以蕴含而论,犹胜左思。郦书零落,而历代缉录、考释、注疏者不解郦氏之意,不能复郦书原貌,以至有书无读。郦氏之功一在考地记水;二在述史;三在地史与人文史印证,把人文落实在地理;四赞中华山川之壮丽,人功之绚美,给我们留下了才华横溢的隽美篇章。读之如饮醇醪甘霖,涤气荡神,快哉!妙哉!唐宋以来,郦氏有书无读,真是痛哉!惜哉 !
这里有几点须做说明。
(1)其中关于三台,有一句“建安中魏武所起。。。。。。。平坦略尽”,这里有脱文。------之文可为“今己”之类的陈述。然邺城焚毁在隋代的杨坚时,郦氏在北魏,论说不当见邺城毁败之后的景象。郦氏如引《春秋古地》,其书又当在郦氏前成帙。而这样一来,其文亦不当述三台平坦略尽之事。从后赵石虎的太宁元年到郦氏仅180年许,从石氏到郦氏,多计二百年。难道邺城在二百年间便 毁败至此?不合情理。后文述桑梓苑是庸无尺稚,故可知此述桑梓苑耳,非城也。守敬引杜预说以为在外黄县东又有葵丘;引京相璠说,谓台已平。此皆说不过去。此类文字应视为后世注疏之文窜入者,亦可视为错简。
(2)郦氏述邺城,先概述,后有以时间为序之意。“魏武又堨漳水。。。。。同源异口者也”一段,述邺地水利,非城,可移至第二自然段末,接“百姓歌之”之后。杨、熊师生的本子,原本是置于北的。亦可。
(3)巍然若仙,城不如仙,当为仙境。故后有境字。杨、熊师生缉本中是“巍若仙居”。
(4)居府虽旧,非赴难之义。此句出《三国志》,陈寿记钟繇语为:旧,京城有变,九卿各居其府。杨、熊师生如此断句,但无说,不知何意。郦氏云,王修之语,时人以为美谈矣。
王修语为:食其禄,焉避其难,居府虽旧,非赴难之义。很显然,“食其禄,焉避其难”句,虽表其忠,但未为美谈。我们要明白,一语传为美谈,当有其妙处,所以美谈在于“居府虽旧,非赴难之义”。此语又美在何处?其美在于承钟语,借用了“旧”字。旧字何义?释为留,不通。如以误字解之,另觅他字代之,郦氏引《三国志》,赞王修应答之美,并不以之为误。如此看来,以旧字为误似乎也非正解。这个“旧”在王修语中当为“虽可无虞”之意,在钟氏口中便似为“避于老巢”。《诗。大雅》有句曰:於乎小子,告尔旧止。后人释旧为久。钟氏莫非有调侃之意?非此不足成王修语之美也。译为现代的话,钟繇是说,你也在老窝里窝着就是了,出来干什么 ?王叔治却说,老窝里虽能窝着,却不能赴难啊!王修之言为妙语,其妙却不易体味。未详。
这里有一句“凤阳门三台洞开”,无解。凤阳门为南门,三台在城之西北,非相关者。再说,台者不可言洞开。故三台洞开为衍文。会贞以为,三台为二门之误,不妥。此处述凤阳门规制,未言开阖也。
漳水又东北,经西门豹祠前(祠东侧有碑,隐起为字。祠堂东头石柱勒铭曰:赵建武中所修也。魏文帝《述征赋》曰:羡西门之嘉迹,忽遥睇其灵宇)。
按:邺城旁有武城,在西北角。漳水经其南,绕其东,城北为邺城西。而后漳水东北行,首先过西门豹祠。西门豹祠建于后赵建武年间,当在武城之北。漳水北过西门豹祠,会枝水。
漳水右与枝水合[其水上承漳水于邯会西,而东别与邯水合(水发源邯山东北,经邯会县故城西,北注枝水,故曰邯会也。张晏曰:漳水之别,自城西南与邯山之水会,今沟旁犹有沟渠存焉。汉武帝元朔二年。封赵敬肃王子刘仁为侯国)。其水又东北入于漳)]。
按:漳水过邺城,是在城西东北行的。西门豹祠在东北行的漳水旁, 正说明在邺城西北角,相距不远。在此处,漳水右会枝水,便是右会新河北枝。洹水在邺城西南出枝津,曰新河。新河在邺城南如西处分两枝,北枝绕邺城东,到邺城北,历曹氏玄武池而入漳。据以推之,漳水所会便为此水。
如一一所示,这里又引出了邯水、邯会。邯水发邯山。邯郸曰邯郸便因邯山,如果邯郸有邯山,漳水之南便不会有邯山了。距不远,可有几邯山?终不成还有大邯山、小邯山?所以据理推之,邯山只能是邯郸东城的邯郸阜。邯水发邯山,也只有发此山了。其实,不发此山便不当称邯水。
那么,这里何以又有一个枝水呢?颜师古注《汉书》云,在武始县,有漳水东至邯郸入漳水。师古立说以何为本?守敬考,《山海经》述水有滏水,然《汉书》却无,但于武始县下述有一个漳水。此处又有漳水,当然是漳水之别,也就是一个枝水了。于是这里便又出现了一个枝水。守敬以为这一枝水在漳水之南,而《汉书》所说的武始漳水实为滏水之讹。
两个枝水,一是新河之水,实为洹水枝水,二是漳水之水。然这第二个枝水全在于《汉书》的武始漳水。如果武始漳水为滏水之误,那么,这第二个枝水又典出何经?根据又是什么?应该说是子虚乌有。守敬主武始漳水为滏水之误,其说是也。然还要去抓寻一个漳水枝津这又何苦来?守敬在说武始漳水乃滏水之误时,何以就不悟他所说的第二个枝水已经被他否定了?真是荒唐!试想,如无《汉书》之语(纠其讹),漳水上的枝水又从何而来?
那么,如--——所示,这些文字又是从哪里来的?我们疑为郦书脱失的《滏水篇》的文字,乃述滏水者。《滏水篇》脱,留此残段,唐、宋治郦书者误缉于此,且有妄改的斧凿痕。“其水上承漳水于邯会西”,其中的漳水当为滏水。而一旦如此,此句便是述白水的,白水已与滏水合。张晏以邯郸阜为邯山,邯水发 邯郸阜,末至邯沟水道。邯会县在邯沟县北如西些,邯山、邯沟、邯会、邯水,皆在邯郸阜之东及东南。城旁沟渠,便为白水所缠縻者。
郦氏书无滏水篇,大约已脱失,故关于枝水和滏水说法不一。有说为一者,有说为二者。邯会,汉县属魏郡,后汉废。守敬考在今安阳西北。然守敬对邯山无说。
安阳为战国魏邑,称宁新中。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攻占此邑,更名安阳。                          后秦置安阳县,治此。至汉,置安阳县在今正阳西南,此处的安阳县废。至晋,西汉安阳改称南安阳,此处又置安阳县,其址在今安阳西南。殷墟在今安阳市西北,当初洹水历其北,看来洹水之道有南徙的征象。洹水过殷墟,至邺南,出枝冿。北枝冿又分为二,一水北行,由邺南绕邺东,侧城北注,西注漳水。如果邯会在安阳西北,那么其址在哪儿?邯山在哪儿?枝水从哪里出漳水,又从哪里入漳水?枝水只是漳水 主道旁的一个河叉子。它是出漳水,入漳水,受邯山水。以此推之,这个枝水在漳水南,只能出现在今岳城水库一带。
然漳水出山在今岳城水库上下河段,东南流冲击的是南岸,南岸一旦有水口出枝冿,必将引走漳水主道之水,从而改变漳水主道。漳水东行北折,出 枝津 只能在水北,不能在水南。它一旦在水南出现,便会成为漳水主道。
西汉的武始在武安之南,后汉废,魏置临水县于其地,至北周,析其地置滏阳,治在今磁县。后汉的邺县地广,无武始,无滏阳。在西汉,邺之西有武始,再西为沙(涉)。
漳水自西门豹祠北,经赵阅马台西(基高五丈,列观其上。石虎每讲武于其下,升观以望之。虎自于台上放鸣镝之矢,以为军骑出入之节矣)。
漳水又北,经祭陌西[战国之世,巫为河伯娶妇,祭于此陌。魏文帝时,西门豹为邺令。约诸三老曰:为河伯娶妇,幸来告之,吾欲送女。皆曰:诺。至时,三老、庭掾赋敛百姓,取钱百万。巫觋行里中,有好女者,祝当为河伯妇。以钱三万聘女,沐浴脂粉若嫁状。豹往会之,三老、巫、掾与民咸集赴观。巫妪年七十,从十女弟子。豹呼妇视之,以为非妙。令巫妪入报河伯,投巫于河中。有顷,曰:何久也。又令三弟子及三老入白,并投于河。豹磬折曰:三老不来,奈何?复欲使廷掾、豪长趣之。皆叩头流血,乞不为河伯娶妇。淫祀虽断,地留祭陌之称焉。又,慕容隽投石虎尸处也,田融以为紫陌也。赵建武十一年,造紫陌浮桥于水上,为佛图澄先造生墓于紫陌(建武十四年卒,十二月葬焉)。即此处也。漳水又对赵氏临漳宫,宫在桑梓苑。多桑木,故苑有其名。三月三日及始蚕之月,虎帅皇后及夫人采桑于此。今地有遗桑,庸无尺雉矣]。
按:阅马台有阅马场,须稍离邺城,以寻宽敞之地。祭陌更北。北为当年西 门豹治巫凤之处。称祭陌,无非是名地望耳。梁期城在邺北五十里,看来其间多有苑囿宫室。祭陌之地当初必为水患之源,乃漳水河道的凶险处。水患淤涝方向当是 河东。其址在邺城与梁期城间。祭陌地在漳水东,赵阅马台亦在水东。慕容隽投石 虎尸事,可参看卷九。桑梓苑及佛图澄墓均在这一带。
漳水又北,滏水入焉。
按:这里是漳水的转折处,下文述漳水,云东行。漳水在郦氏时于梁期城南、今成安(斥丘)城北东折,从而东北行。滏水在这里不可能东行入漳。此句亦为 滏水篇中的文字,残留一句,误缉于此。 这个滏水的古河道可不易考。现在,它由磁县东北行,过邯郸市东,直到黄梁梦镇东折。这一条河道说明什么?说明从磁县往东北,有一条地势渐低的水道。 邯郸市东有邯郸县,东南有邯郸阜,这就是张晏所说的邯山。对此,郦氏有说明。 愚以为,邯山往南延伸,可能有一带渐低的高岗,而磁县南亦有低阜。这使得滏 水不能东南入漳,折而东北,但又不能东入漳,故直到邯郸市与邯郸县间。现在是北行,直到黄粱梦镇。然在郦氏时,它却当止于邯郸县西。滏水不能东行入漳,是因为邯山南延的岗阜。漳水东行直到邺城西北折,北折后在邯山之东北行。东行的漳水北,北折后的漳水西,为山地,地势高。 滏水是在山地中兜圈子东北行的。
漳水又东,经梁期城南《地理风俗纪》曰:邺北五十里有梁期城,故县也。汉武帝元鼎五年,封任破胡为侯国。晋惠帝永兴元年,骠骑王浚遣乌丸渴末径至梁期,侯骑到邺。成都王颖遣将军石超讨末,为末所败于此也)。
又经平阳城北(竹书纪年》曰:梁惠成王元年,邺师败邯郸师于平阳者也。司马彪《郡国志》曰:邺有平阳城。即此城也)。
按:梁期,汉县,属魏郡,在邺北五十里。以方位说,己到今成安县东西一线。此县后汉已废,众家考据说法不一。守敬亦以为,在磁县东。然漳水于城南东折,过平阳城北,便东至列人。故可以肯定已到斥丘县东西一线。平阳为城,乡亭,非县。会贞取《括地志》说,在临漳西二十五里。误。它在梁期东北,当在今成安西。
【又东,过列人县南。】
漳水又东,右经斥丘县北,即裴县故城南(王莽之即是也。《地理风俗记》曰:列人县西南六十里,有即裴城,故县也)。
按:斥邱,古乾侯邑,汉置县属邯郸。汉初曾废,寻复置,属魏郡。县沿至后魏,后废。北齐于其地置成安,县治沿袭至今。斥邱故城当在成安东南。即裴,汉县,属魏郡,在列人县西南六十里。漳水过即裴南,东北行,便到列人县南。王莽更名,即裴为即是,是与非对,愚疑裴乃斐之误也。
漳水又东北,经列人县故城南(王莽更名为列治也。《竹书纪年》曰,梁惠成王八年,伐邯郸取列人者也)。漳水于县,左合白渠故渎。
按:列人为汉县,属广平国。后汉属钜鹿,魏晋复属广平。守敬考,故城在肥乡东北十五里。下述白渠水,然这里的《注》文却须仔细考订。
白渠水出魏郡武安县钦口山,东南流,经邯郸县南。又东,与拘涧水合(水导源武始东山,[东入]白渠。北俗犹谓是水为拘河也)。白渠水又东,又有牛首水入焉。
按:邯郸有古城,尝为郡国治,亦曾为县。东有邯郸县,置于秦,亦有城。 一般情况下,说县说城无异议,但此处不同,此处必须分清邯郸城与秦置之县。“经邯郸县南”,所说是邯郸城,今市。它曾为县,但郦氏述及,必有分晓,故县当为城(古城、故城)之误。白渠水过今邯郸市南,受拘涧。武安,汉县,属魏郡。魏、晋属广平,后魏仍,址在今治。钦口山,守敬云无考,只得取《元和志》说,以沙河县西南九十八里的馨口山当之。不必。武始为汉县,后汉废,守敬云,在邯郸县西南。说在武安西南较切近。所以,钦口山可以推定在武安南,武始北。这里最须 注意的是拘涧水。水可导源武始东山,但不能出白渠,这里有脱文,
水出武始东山后,有“东入”二字,今订正。订正之句以——示之。拘河出拘涧,称拘涧水。东行后,又称拘河。水入白渠,大约也称白渠。入白渠后,拘河、白渠通称,主要称白渠。事情应当这样,否则,拘涧水导源武始东山白渠,这不成语。注意,郦寄引水灌邯郸,有牛首水,有拘涧水,其中的拘涧水实亦白渠。下述牛首水。
水出邯郸县西堵山,东流分为二水。洪湍双逝,澄映两川(汉武帝时,七国悖逆,命曲周侯郦寄攻赵,围邯郸。相捍七月,引牛首、拘水灌城。城坏。王自杀)。其水东入邯郸城,经温明殿南(汉世祖擒王郎,幸邯郸,书卧处也)。其水又东,经丛台南(六国时赵王之台也。《郡国志》曰:邯郸有丛台。故刘劭《赵郡赋》曰:结云阁于南宇,立丛台於少阳者也。今遗基旧庸尚在)。其水又东流出城,又合成一川也,东南流注拘涧水。其水又东历邯郸阜(张宴所谓邯山在东城下者也。曰单,尽也;城郭从邑,故加邑。邯郸之名,盖指此以立称矣。故赵郡治也。《长沙耆旧传》称:桓阶为赵郡太守,尝有遗囊粟於路者,行人挂粟于树,莫敢取之。即于是处也)。
按:邯郸县即邯郸城,今邯郸市。堵山在城西。牛首水一水两川,历邯郸城,东出后,合成为一川。注意,牛首水应先出邯郸城,合一川,而后再历邯郸阜。在杨、熊师生的本子中“其水又东流出城,又合成一川也”,这一句错简在后,今订正。张宴所说的邯山,实为邯郸阜,乃邯郸山区东麓的尽头处。”又东,历邯郸阜”,是说牛首水出邯郸城,合一川,已到秦置邯郸县境。邯山在县城东南。很显然,牛首水历邯郸城,白渠即拘涧从城南过,东行。拘涧即白渠,牛首水是与白渠乱流至东城历邯郸阜的。
下继续述牛首水与白渠会合后如何东入漳。我们先看订正之文。
又东,澄而为渚,渚氾二水。一水东为泽渚(曲梁县之鸡泽也。国语所谓鸡丘矣)东北通澄湖。〔一水为白渠〕白渠故渎南出,所在枝分,右出即邯沟也(历邯沟县故城北,盖因沟以氏县也。《地理风俗记》曰:即裴城西北二十里有邯沟城,故县也)。一水东南流,又东,故渎出焉。又东经肥乡县故城北(《竹书纪年》曰;梁惠成王八年,伐邯郸取肥者也。《晋书地道记》曰:太康中立,以隶广平也)。渠道交径,互相缠縻,与白渠同归。经列人南,右会漳津,今无水。《地理志》曰:白渠东至列人入漳是也。
按:牛首水出邯郸城西堵山,穿城而过。守敬又取《邯郸旧志》说,以渚河当之。云水有二源,入滏水。示博耳,非郦氏意。拘涧水入白渠,二者通称,虽为 郦寄所引,后仍从邯郸城南过,起码有旧渎在。惟牛首水穿城耳。牛首水出邯郸,合一川,又与拘涧白渠合。到邯郸阜北,历东城。东城即秦置邯郸县,郦氏称东城。澄而为渚,即是积水为陂。郦氏上文云,白渠历邯郸城南东行,又有牛首水入焉。白渠受牛首水在何处?郦氏未明言,原因大约在于皆为故渎,而且,牛首水入白渠还是在出邯郸城合成一川后。白渠、拘涧通称,故入拘涧水即入白渠。故这里入拘涧、入白渠不能两说。牛首水成渚氾二水,东出者到曲梁,成鸡泽,东北通澄湖。南出故渎称白渠,渠道交径,互相缠縻。右出是向南,称邯沟,左出者向东。左出的缠縻渠道归一,过列人南,东入漳津。
注意,《注》文至此已大乱,不知所云。我们已订正之。整理成文,以明郦氏之意。杨、熊师生缉本中的原文如下:……其水又东流出城,又合成一川也。又东澄而为堵、沁二水,东南流注拘涧水。又东,入白渠。又东,故渎出焉,一水东为泽渚,曲梁县之鸡泽也。《国语》所谓鸡丘矣,东北通澄湖。白渠故渎南出,所在枝分,右出即邯沟也。历邯沟县故城东,盖因沟以氏县也。《地理风俗记》曰:即裴城西北二十里有邯沟城,故县也。又东经肥乡县故城北……
这里有一个沁字,唐、宋以来的注家多方猜测,不知何意,便多以沁水解之。其意为牛首水之渚又为堵、沁 二水,非也。沁乃讹字,原本为氾。氾、沁二字形近,易讹。氾者,泛也。渚水积多,又溢二水耳。所氾二水,一水至曲梁,又成泽渚,并与东北的澄胡通连。另一水便为白渠,南出。这里不注拘涧水。拘涧水即白渠,故注拘涧水句在前。这里也无须“又东,入白渠”。此句亦在前文,两句乃述拘涧水者,错简于此耳。白渠出渚所在枝分,远出有两枝,一是邯沟,一是东过肥乡之北的东行主道。一水东南流,右出为邯沟,东行又为白渠。
列人在肥乡东北,十五里。而肥乡县,郦氏取《晋书地道记》说,太康中立,隶广平。守敬取《元和志》、《寰宇记》说,县立魏黄初二年,在今县西二十二里。邯沟亦为汉县,后汉废,守敬取《地理风俗记》说,在即裴西北二十里,即裴城则在列人西南六十里。曲梁,在旧永年镇之西,这也是个汉县,至北齐省。其县有鸡泽。守敬考,在旧永年镇西南十里。此即国语所云鸡丘。澄湖在东北,当在旧永年县地,守敬考,在今曲周西北,约略所指,只怕有些远。
列人、曲梁皆属广平,白渠由魏郡入了广平界。入漳津,今无水。白渠(拘涧)、牛首水历邯郸阜,至列人西南,渠道交径,互相缠縻,实已积为陂泽。东北行一支断在澄湖,而东南或南行者皆入漳水,这便是与白渠同归。
【又东北,过斥漳县南。】
应劭曰其国斥卤,故曰斥漳。汉献帝建安十八年,魏太祖凿渠,漳水东入清、洹,以通河漕,名曰利漕渠。漳津故渎水旧[按:当有时已二字]断,渎东北出,涓流濗注而已。《尚书》所谓覃怀  绩,至于衡漳者也。孔安国曰:衡,横也,言漳水横流也。
又东北,经平恩县故城西(应劭曰:县,故馆陶之别乡。汉宣帝地节三年置,以封后父许伯为侯国。王莽更曰延平也)。
按:郦注文序决于地望,漳水先历,《经》文先述,郦氏先注。只不过《经》文、《注》文有错讹,有错简,往往文序颠倒,而一旦文序颠倒,地望的相对方位便错了。杨、熊师生缉本,文序是漳水先过曲周,今订。
曲周是汉县,郦氏云,非始于孝武,而始于高帝。然此县历后汉、魏,至晋即省,历南北朝,不复。复于何时?隋代的开皇六年。开皇六年,隋复置曲周,有言析斥漳之地的,有言析平恩之地的。何以也?平恩,汉县,原为馆陶别乡,址在今丘县南的丘城镇一带。今丘县即汉平恩县地,县治已北徙。斥漳亦汉县,历后汉、魏、晋、南北朝,不改。然至北齐,县省。只不过县目虽省,县城却仍为县治,北齐把平恩县治移到斥漳,称平恩。所以,历北周到隋,平恩、斥漳地并,为一县,也就只有平恩,而无斥漳县了。入隋,在斥漳城(北齐的平恩)置洺水 ,把平恩县治移回旧城。不仅如此,而且还析斥漳县地另置一县,称曲周,用了汉县旧目。曲周新县,用汉县旧目,并非汉县旧治,旧地。汉曲周大约尚在北如东。隋代置新县,名曲周,是因为其地旧曾有曲周之说。隋代的曲周县在斥漳旧地北部,大约亦含汉旧曲周县地。后省,至唐复置,县治沿袭至今。
今曲周当为汉斥漳县地北境,并含有汉代曲周县地。故斥漳县当在其南,也当在今丘城镇之西,旧斥丘县西北。陈芳绩之表以今威县为斥漳,只怕有误。漳水是在梁期城南东折的,而后是过平阳城北,斥邱县北,即裴城南,便到了列人城南。这一路是东行、北行,东北行,从列人到斥漳南,过平恩西,仍东北行。不过,到此后北折,过曲周东。
这里是广平国界,然平恩属魏郡。斥漳斥卤,斥是多意。卤为盐硷。其县先为水地,后也地势低洼,非良田也。
在斥漳境,郦氏述漳水东北出,涓流濗注,并言盖因魏太祖凿利漕渠之故。后世学者皆以为,魏太祖开利漕渠便在斥漳。其实非也。白渠已无水,漳水也水断,故此后的衡漳便为故渎。然仔细分析,魏太祖开渠却不当在斥漳县开始。郦氏述白 沟,清洹,受利漕渠在魏县,旧魏县在今魏县东四十里。以方位论,魏太祖的利漕渠如始于斥漳,则须往南兜一大圈,这可说不过去。开渠要因旧渠以广其功,所以,利漕渠引漳水在临漳南,不在斥漳县也。郦氏述斥漳引应劭语,述漳水故渎,又考《禹贡》的禹河北过衡漳之说,然利漕渠是否开于此,却并未明言。
利漕渠开,漳水故渎旧时已断,故渎东北出,已只有涓流濗注,此述正说明利漕渠在上流耳。因为此处的漳水故渎向东北,便以此为衡漳,亦误。这里有个旧字,我们以为当下加时已二字,此为明其意耳。旧即久也,释为久,意同。
【又东北过曲周县东,又东北过钜鹿县东,】
衡漳故渎东北,经南曲县故城西(《地理志》:广平有南曲县。应劭曰:平恩县北四十里有南曲亭,故县也)。又经曲周县故城东(《地理志》曰:汉武帝建元四年置,王莽更名直周。余按史记,大将军郦商以高祖六年封曲周县为侯国,又考汉书同。是知曲周旧县,非始孝武。啸父,冀州人。在县市补履数十年,人奇其不老,求其术而不能得也)。
衡漳又北,经巨桥邸阁西(旧有大梁横水,故有巨桥之称。昔武王伐纣,发巨桥之粟,以赈殷之饥民。服虔曰:巨桥,仓名。许慎曰:钜鹿水之大桥也。今临侧水湄,左右方一二里,中状若邱墟,盖遗囤故窖处也)。
按:曲周县非始孝武,始于高帝。始于孝武者,为《地理志》说。然西汉曲周与隋代曲周不同,在北方。南曲为汉县,后汉省,在平恩县北,应劭云,四十里。很显然,已到今丘县之北。郦氏此处所说的曲周即西汉曲周,又在南曲之北。守敬云,在今曲周东北四十里。很显然,这里已到今鸡泽县东。西汉初,南曲县在曲周南,称南曲。这里与斥漳县邻,隋代在斥漳北界上置县,又称曲周,便当为此。邸阁有巨桥,这是许慎说。服虔只说是仓名,却未明言为桥。这里是商末周初的地望,至郦氏已历一千六百年。而殷商、西周之事则多为传说,到春秋战国追记,不实之处,在所难免。以我们的愚见,殷商都朝歌,积粟也未必到钜鹿。钜鹿一带古传为大泽,岂是积粟久存之地?纣之鹿台,郦氏云在朝歌城里。北方只怕并无纣时的行宫粮仓。然郦氏云邸阁地有邱墟,只怕是因此附会而出传言耳。因山、因水、因邱墟、因井、因城邑引发传说,这样的事太多了。在商代,漳水水道不历邸阁,巨桥之水为何水,谁也不敢明言。纣亡殷地三分,此为邶地。其地界如何?却也并无人详考。只怕是传言周武王开仓赈殷饥民,后世又渐把巨桥说到了邸阁。守敬云,在曲周东北,疏阔。
【又东北,过钜鹿县东。】
衡漳又北,经钜鹿县故城东(应劭曰:鹿者,林之大者也。《尚书》曰:尧将禅舜,纳之大鹿之野,烈风雷雨不迷,致之以昭华之玉。而县取目焉。路温舒,县之东里人。父为里监门,使温舒牧羊泽中,取蒲牒用写书,即此泽也。钜鹿郡治。秦始皇二十五年灭赵,以为钜鹿郡。汉景帝中元年为广平郡,武帝征和二年,以封赵敬肃王子为平干国。世祖中兴,更为钜鹿也)。
按:此句《经》文在上,与“又东北过曲周县东”句连,为一注条。然《经》文夹注,故《经》文述曲周当在此句《经》文前。
西汉的曲周已近钜鹿,而西汉的钜鹿则在今平乡。秦置之郡,西汉之广平郡、广干国,皆治此。守敬云,北魏的钜鹿县治曾东徙三十里。属南赵郡,旧钜鹿更名 平乡。今钜鹿乃西汉的南巒之地,为复置之县,取旧名耳。
[余案(按:此为郦氏按,郦氏原文取竖行夹注式排版,或许无须这样的按语起首。版式一变。当加此二字)]:郑玄注《尚书》引《地说》。云:大河东北流,过降水千里,至大陆,为地腹。《地理志》曰:大陆在钜鹿,降水在信都。如《志》之言,钜鹿与信都,相去不容此数也。
水土之名变易,世失其处。见降水则以为绛水,故依而废渎,或作绛字。非也。今河内共北山,淇水出焉,东至魏郡黎阳入河,近所谓降水也。降读当如郕,降于齐师之降。盖[因而世传]周时国于此地者恶言降,故改为共耳。余按郑玄据《尚书》有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绛水,至于大陆[之语],推次言之,[周时国于此地者]故以淇水为绛水,共城为降城。所未详也。稽之群书,共县本共和之故国,是有共名,不因恶降而更称。禹著《山经》,淇出沮洳,《淇澳》、《卫诗》,列目又远,当非故降革为今号。但是水导源共北山,玄欲因成降[按:当为绛]义,故以淇水为降水耳。
按:文中有一“废”字,史家多有岐说。何秋涛《禹贡郑氏例略》 云:废当作发。张守节《史记正义》有发字例。守敬引此两书,无说。或认同,或不详,不知何意。此字关系到《注》文的断句,句断不开,何以考订?故不得不为一说以释之。《史记·平准书》有“废居居邑”之语,治司马氏书者咸云,废为卖出,居为贮存。句意可会为买进。故废居者,卖买也。世以降水为绛水,其实非也。绛水之名给降水,此为张冠李戴,把名子卖了出去。郑玄以淇为降,以降为绛,把淇水也给卖了。郦氏或有调侃之意,然则,废即为废,非发也。
即如玄引《地说》,黎阳、钜鹿,非千里之径,岂直信都于大陆者也?又今河所从,去大陆远矣。惟屯氏北出馆陶,事近之矣。馆陶北屯氏河,其故道与?
按《地理志》云,絳水发源屯留,下乱漳津,是乃与漳俱得通称。故水流间关,所在著目,信都复见絳名,而东入于海。寻其川脉,无他殊渎。而衡漳旧道,与屯氏相乱,乃《书》有过絳之文。稽《地说》千里之志,即之途致,与《书》相邻。河之过降,当应此矣。下至大陆,不异《经》说。
自宁迄于钜鹿,出于东北,皆为大陆。语之缠络,厥势眇矣。九河既播,八枝代绝,遗迹故称,往往时存。故鬲、般列于东北,徒骇渎联漳、絳,同逆之状粗分,陂漳之合犹在。按《经》考渎,自安故目矣。
按:这是郦氏的一段总论,说的是郑玄,论的则是《尚书》。这里欲说明的是禹河“北过降水,至于大陆”究竟是怎么回事,为此,郦氏讨论了衡漳、九河、絳水、大陆。杨、熊师生的本子中有错简,我们做了订正,将郦氏《注》文整理如上。为了理解郦氏之意,我们在两处地方稍做提示,略加若干字,以[……]示之。这只是为了提示郦氏语意,并非是说原文已脱。不做提示,郦氏语意隐晦。
《尚书》的《禹贡》篇述禹河旧道,从大伾北折,过絳水,入大陆,北播九河。《禹贡》述沇州是九河既道,雷夏既泽,雍沮会同。述冀州则云,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致功,至于衡漳。到汉代,禹河旧道不知所以,冀州、沇州不分,九河为谁已不知,衡漳所指也不知为谁。大陆传说源起尧、舜,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范围又如何,也就成了一个谜。郑玄以淇水解降水,说大陆是自宁往北至信都。宁在太行南瑞,山阳之地,大陆由此往北,范围可就大得很了。降水为淇水,衡漳又如何解释?郦氏不取此说,完全正确。然而他又得出了另一错误结论,把《禹贡》及《史记》所述的禹河做了否定。他认为,衡漳即始于列人,因为漳水东行,故称横。禹河河道不考,屯氏河的故渎大约便是。上流为何,那便是莽河故渎。他认为, 絳水源出屯留,因与漳水合,故漳、絳通称,又使得信都也有了絳水故津。禹河过絳水大约便是因为黄河河道与屯氏河乱。至于大陆,众说纷纭,但也并无什么可考的实证。他还认为,九河即鬲、般、徒骇等《尔雅》所云九河。按《经》考渎,各水同逆之状,交会的陂漳尚可看出。
郦氏考地述水以实为据,这是其长,然过于拘泥,走上极端,便又为其短。从尧、舜的传说时代至春秋战国,已两千余年,其河道旧迹无存,且只有传说,并无记载。中华民族的文化是逐步发展的。文字创造在后。而在春秋战国之后,到郦氏时又历七八百年。这时,河道演变不仅有了史籍记述,而河道旧迹也还可以看到。郦氏实考,所 见不过是这七八百年间的河道旧迹耳。夏、商、西周的河道旧迹已不存,保留者已与新的河道体系统一,如黄河。旧迹不存是那些变化了的河道旧迹不存。河道是不断变动的,但又有保留者。旧迹是远者堙没,近者保留,这是没法子的事。所以,郦氏发生了误解,以为留有旧迹者为实,传说则不可靠。
郦氏思维逻辑中这一纰漏是由历史发展造成的。夏、商时代文字初创,无史籍可稽,看来如同空白,河道之史便似乎是从可考的旧迹开始的。现代人考河道演变史,如不是借助春秋战国以迄秦、汉的古籍,也会犯同样的错误。黄河的最初河道并非禹河,然现代学者却以为禹河便是黄河之始。原因是什么?黄河在禹河阶段之前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又如何说起?这恰恰便在现代又重演了郦氏的错误思维。
附录        《禹贡》“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北播为九河”之句解
郦氏述漳水,这个问题便是回避不了的,原因,我们随后便即说到。郦氏并不回避问题,他艺高人胆大,出语便究源,也不屑回避问题。郦氏评尽了《尚书》、《史记》、《汉书》及魏晋诸家之说,又何必回避问题?问题既已提出,我们不稍作讨论是不行的。然这是一个千古之谜。
《禹贡》述河水北过降水,至于大陆,这有两处,一处在述大禹治水冀州行时,一处在综述大禹治水道九川时。而《禹贡》述九河既道,则是在沇州。读《禹贡》我们要明白如下几个问题。
首先,什么事衡漳?衡漳所指为谁?很显然,这是说的漳水,但所说却是漳水上中游,不出太行。絳水入漳,漳絳通称,衡漳也可以说是衡绛。《禹贡》说到衡漳,实为二处。一,述冀州时”覃怀  绩,至于衡漳”。衡漳之名,便由此明确。二,述禹道九川,禹河北过“降水,至于大陆”。此为直述,正是众家所欲解之句。而述沇州时所说的“九河既道”,不干衡漳。何以也?九河是从大陆发出的,而衡漳则是在大陆之上入河的。衡漳即絳水,过绛水,便是过衡漳。衡漳称衡漳,因为即浊漳水也。禹河过绛 ,绛便过禹河。绛水入河,河往东又有水发,故言过。这和沇水渡河为济水是一样的说法。然河不渡河,实际情形是漳水入河,河又东发枝水。事情只能这样。
覃怀在今河南的修武、沁阳、武陟一带, 绩,司马迁说是致功,即治水功成。而后,禹治水北上衡漳。故衡漳为漳絳上中游,为太行之西者,不出太行。后世史家云衡漳始于列人南,那可是错了。
其次,这里可说明《禹贡》对冀、沇二州的划分。冀州在太行西,不出太行,沇州在太行东,不含太行。九河、大陆,皆属沇州。济河维沇州,汉儒以汉代之河当《禹贡》所述之河,大错。《禹贡》所述之河,至大陆止,称东河。它始于大伾。而汉代之河,从濮阳往下有莽河故渎,包括屯氏河,从濮阳上溯大伾,河道已东徙。从大伾上溯潼关,为古之南河,河道移徙变动较少。而禹河旧道不知在哪里,所指者仅为大伾之下的东河。
第三,关于大陆,郦氏云,“厥势眇矣”,似有不以为然之意。他以汉代的莽河及屯氏河为禹河,以信都的漳水为衡漳,对于大陆,自然就不以为然了。然而,《禹贡》述大陆,历西汉学者皆以为然。大司空掾王横(璜)还说,此乃因渤海地高,再加连雨东北风所致,这是海水外浸。王横(璜)云,禹河旧道是循西山(太行)足东北行的,所以他主张引河水上太行,以绝水患。至东汉,九河不考,学者们对传说失去了兴趣,对《禹贡》失去了信心。郑玄以淇水当降水,便开了以汉河为古禹河的错误观念的先河。以淇水当降水,大陆泽势将南延。
第四,九河为谁?东汉学者以《尔雅》所举九河当之,现代学者有云,在黑龙港地区地下发现了一些旧河道遗迹,或许便是。其实,禹河入海至大陆,大陆与海为一体,河水到这里便算是入了海。河水在这里入海,势将淤陆。从今邢台市东,历衡水、石家庄地区,保定地区东部,直到廊坊、天津市区,原本为海,后渐淤陆,留下了一些断断续续的陂泽。南为大陆,中间可以看出的陂泽在定县东南、正定县东,即无极、深泽一带,这里古称深泽。再北便是白洋淀、文安洼。这一带淤陆,禹河水便在河湖港叉中穿行继续入海。再后,陆渐高,水退位,便有了河道。大陆涸,河水他徙,然太行之水却要经过这里,继续流淌。一切自然而然,地理变化是逐渐的。所谓九河,只能是最初的河湖港叉,河道格局可从今江苏北部那种棋盘式的河道格局思之。河水他徙之后,太行诸水在这里流淌,或循河水故渎,或另辟蹊径,水道也在不断变化。至东汉末,《禹贡》之语不解,原因便在于此。
《尔雅》有九河之说,郦氏取之,误矣!《尔雅》九河在今河北省东南界及今山东北界,这里是汉代黄河及济水的下游,这些河道旧迹,乃秦、汉之后的河道所遗,非《禹贡》九河旧迹也。
郦氏注《水经》考察天下河道,对天下之水的来源及众河道的始末都做了思考,然郦氏有两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一、天下何以有水,这是哲学的根本议题,正是“宇宙本原”说的另一种表述。这个问题,郦氏不能回答。二、天下河道之始远矣。《禹贡》所记已为末流,更何况郦氏?郦氏不能在他的两千年之前考察河道旧迹,这一点谁都明白。所以,他只能以所知的河道为天下河道演变的始点。
禹河的历史还十分久远,它从大伾北上,过降水,入大陆,北播九河,已到夏、商,这是晚期。漳水入河,是在邺城附近。漳水入河,便随河水北上,禹河有东发枝津。那也是河水东溢,非漳水渡河。河水在绛水之下变动河道,漳水便仍在邺城附近入河,河水一旦在绛水之上他徙,漳水入河便只能入河水旧道,而后循禹河故渎北上。禹河故渎在大陆泽前於涸,禹河旧道之中的水不能北上,很显然,便会积成陂泽,而后又氾出枝津,另觅他途。读郦氏《注》文便应明白,漳水先循禹河旧道,后来便到梁期城南东折,东北行到列人。所以,漳水到梁期城南便离开了禹河旧道。白渠,牛首水到邯郸阜东,积而为陂。陂水一枝北到曲梁,又东北到澄湖,另一枝东南入漳水。这就是说,禹河旧道淤涸,河水他徙,漳水、白渠和牛首、洺水及北方的沙河等,便都入禹河故渎。只不过漳水、白渠已离开禹河故渎,东绕北折,在禹河故渎之东另辟了水道。这便是后来的衡漳故渎。邯郸县、列人、肥乡、曲梁、曲周一带的渠道交经,陂泽通连,都在说明着这一点。曲梁之北的禹河故渎淤涸,漳水、白渠便在列人一带积而成陂。其水东出北折,这是因为禹河旧道所经的钜鹿南北之地的高低大势。漳水、白渠的水量是渐减的,尤其在魏武开利漕渠之后,其水渐断。
请参看本书本册之末的附录(   )。
【又东北,过阜城县北。又东北,至昌亭,与虖池河会。】
《经》叙阜城于下博之下,昌亭之上,考地不比,于事为同。渤海阜城又在昌亭之
东,故知非也。漳水又东北,经武邑郡南,魏所置也。
按:《注》文中有一句“漳水又东北,经武邑郡南,魏所置也”。句中的漳水又东北,经武邑郡南似是经语。《经》述水疏阔,或许有“经武邑郡南”之语。然“魏所置也”,又似《注语》。此语不是《经》文与《注》文的错讹,便是后人妄加为衍文,因为此语不合郦氏述衡漳故渎例。到此时,郦氏已把漳水改称衡漳。“魏所置也”句,愚用之,作《注》语。
此注条实是语无伦次,首先,郦氏后文述衡漳,还要说到“经武邑故城南”, 此处不会有过武邑郡南之语。很显然,郦氏不会以“武邑郡南”这样疏阔无确指的话述水道。其次,非《注》语,便为《经》言,如非《经》言,便为衍文。然前人既已缉录于此,便不可轻删。如要用之不删,便当视为《经》言。
此注条惟有一种解释。浊漳水篇述漳水至南宫县后,其下已为两篇杂糅,所杂入者为衡水篇。两篇杂糅,所述河道便为一。然两河道两述,自然不会统一。《经》、《注》文述一段衡漳,述一段衡水,行文如何会有序耶?很显然,此处的《经》文已说到阜城、昌城,《注》文中则有武邑郡,果真如此,郦氏岂得无说?故可推知,这里的《经》文如可信,则必为脱失了《注》文者。郦书脱佚,重缉郦书者把一些似有关联的句子缉在一起,文虽成,却一踏滑突。而后世治郦书方家重分《经》、《注》文,这些一踏滑突的缉文又作了《经》文。然考虑到历代治郦书方家不成文的规矩,即所得郦书残文字句不轻删,亦只可把这些句子作有论。而如作此论,对这些语无伦次的句子作分析,便当看作浊漳水、衡水两篇中《经》、《注》文的杂糅。
接下去,既为两篇章的杂缉,作考订便当析之。然则,此处这一踏滑突的《经》、《注》文又如何分析?既云两篇章《经》、《注》文混杂,便当明白,两篇章中其实都有水过阜城县北之语,只不过一述衡漳,一述衡水而已。在浊漳水篇,《经》、《注》皆不言下博,故云下博之语必在衡水篇。如——所示之句,当在衡水篇。且首先来看浊漳水篇是怎样继续述衡漳的,如上乱文中便有其接下去的《经》、《注》文,惟已皆作《注》耳。
【 漳水又东北,经[按:当为过]武邑郡南。】
魏所置也。
按:“魏所置也”一句,夹句间,在《经》文中,实为《注》文。漳水有旧道,只不过《经》述水十分简略粗疏,在南宫之下,所述地望已远。郦氏注疏衡漳旧道,只有 在此处的《经》文句下述之。《注》述绛水散于信都之东散入泽渚,又合张甲故渎,此即武邑郡城之南也。
在这里,最要紧的是推断《经》与《注》述漳水到南宫之后又述哪里。《注》 随《经》言,《经》述哪里,《注》自然要述哪里。《注》在南宫县下,又述有绛渎,那么《经》又述哪里呢?便是此处的《经》文所言。这一推断又是如何做出的?
我们要看到,《经》述水在此处有四个线索:一是漳水;二是衡水;三是斯洨水,四是滹池。在这里,如欲考订郦书,不能看郦氏《注》文,而应对《经》文做系统思考。而且,我们还必须把《经》文在四条线索中各自理出首尾头绪。一旦明白了这一点,我们便会看到,《经》述漳水接下去所述,乃是从武邑郡南历阜城县北至昌亭。接下去所述是什么?便是至成平,过章武,又到东平舒,东入海。在这 一个述水线索中,漳水《经》称漳水,《注》称衡漳。
杨、熊师生的缉本,《经》文下接“又北,过堂阳县西”。大误,而且由此引出的混乱,已使得下文再不可解。“又北,过堂阳县西”句《经》文,非述漳水者,而是述衡水文。仔细推敲,《经》述衡水自成系统,且在后文始终把所述之水称衡水。即从《注》文推之,起首为“衡水自县,分为二水”,这也说明,在上一注条,所述为衡水,非漳水也。我们由此可以看出,《经》述衡水,是另作一水述之的。《经》另述一水,《注》便另做一注,文字一多,便会另起一篇。所以,本卷中述衡水之文,乃是另一篇,只不过与浊漳水篇杂糅到了一起。这一篇可称《衡水篇》,很可能便是守敬所谓的《   灈水篇》。可惜,此篇大部已脱,惟留后半,故 由唐、宋注家与漳水篇误缉在一起。“又北,过堂阳县西”句,乃衡水篇的文字。请参看下文衡水篇。
《经》述漳水与衡水不是从一条水道述下来的。《经》述漳水从南宫到了武邑郡南,所行路线述得粗略。而《经》述衡水,却是过堂阳县西的。可见这里有两条水道,一是衡漳,一是衡水。亦可见《水经》成书时,衡漳与衡水已分,而衡漳则已涓流濗注而已。衡水则为尚大之水,《经》从上游之水一路述来,便到了堂阳县西。很显然,堂阳 一带先为宁晋泊,后为河湖港叉的水乡,漳水曾到此。但到《水经》成帙时已近涸。分析起来,堂阳一带,曾经是所谓漳水、衡水的一个交叉点。这里最早当为大陆泽,河水入之,北方的太行诸水亦入之。大陆泽水量渐减,河水他徙,南方、北方太行之水犹入之,浊漳则脱离河水旧道,又觅蹊徑入之。大陆泽水势再减,南北两分。大陆泽东向、东北向所发之水非一,有衡漳旧道,有衡水河道。在大陆泽之地,它们先合而为一,后则由港汊通连。水乡旱陆渐多,衡漳、衡水也便不再通连了。《经》成帙时便是如此,惟魏武又引水断了衡漳。
《经》接述武邑郡南,《注》文又从哪里说起呢? 当在武邑故城南。
衡漳又东,经武邑县故城南[王莽之顺桓也。晋武帝封子于县,以为王国。后分武邑、武隧、观津为武邑郡,治此]。
按:武邑近桃,在东如南。后魏置武邑郡,治此。郦氏已做说明,观津在武邑东南,然有渎东西行,历其北,且有左渎。右渎之分。桑社沟入衡漳,即为桑社口,下即述之。在《疏》本中,此处《注》文缉于衡水篇“又东迳武强县北”的注条下,语无伦次。
衡漳又东北,右会桑社沟。
沟上承从陂,世称卢达从薄,亦谓之犘诃河。东南通清河,西北达衡漳。春秋雨泛,漳津泽诸,今观津城北方二十里,尽为泽薮,盖水所钟也。左渎北入衡漳,谓之桑社口。右渎经观津县故城北(乐毅自燕降赵,封之于此邑,号望诸君。王莽之朔定亭也)。又南屈,东经窦氏青山南,侧堤东出(青山即汉文帝窦后父少翁冢也。少翁是县人。遭秦之乱,渔钓隐身,坠渊而死。景帝立,后遣使者填以葬父,起大坟于观津城东南。故民号曰青山也)。又东经董仲舒庙南(仲舒,广川人也。世犹谓之董府君祠,春秋祷祭不辍)。
旧沟又东,经修市县故城北(汉宣帝本始四年,封清河纲王子刘寅为侯国,王莽更之曰居宁也。俗谓之温城,非也。《地理风俗记》曰:修县西北二十里,有修市城,故县也)。东经蒲领县故城南(汉武帝元朔三年,封广川惠王子刘嘉为侯国。《地理风俗记》云:修县西北八十里,有蒲领乡,故县也)。又东北,会桑社枝津。
……[按:与上文旧沟相对,这里当述新沟,说明谁又东。]又东,会从陂。(陂水南北十里,东西六十步。子午潭涨,渊而不流,亦谓之桑社渊)。从陂南出,夹堤东派,经修县故城北,东合清漳。漳泛则北注,泽盛则南播,津流上下,互相径通。从陂北出,东北分为二。一川北经弓高城西,而北注柏梁溠。一川东经弓高城南。又东北,杨津沟水出焉。
按:桑社沟即犘诃河。观津先秦古邑,西汉设县,治在今武邑东南。陈芳绩先生说,二十五里。修即蓧(音条)汉县,在今景县。修市在修县北二十里。但修县属信都,修市和蒲领却属渤海。广川,汉县,在今枣强东,陈芳绩先生说三十里。两县治历史上有互徙,但不离今枣强东,或许远些。这时候,衡漳未出武邑境。
这里述得十分热闹,不细审其意,便不知所云。衡漳南有犘诃河,衡水南有武强渊。衡漳有桑社口,衡水上有张平口。衡水与衡漳岂可混乎?此述在前,因为后文一提到李聪涣、杨津沟水,郦氏都作追述。
桑社沟北通衡漳,为左渎,东南通清河者称右渎。左右之分在观津之北,这 里尽为泽薮。所以,从泽薮引出入衡漳者称左渎,而从泽薮引出东南行者称右渎。右渎南行,东折,过窦氏青山,东经董仲舒庙南。在这里分两枝,为旧沟、新沟。旧沟东过修市北,历蒲领城南,与桑社枝津会。新沟南行,东折,会从陂。从陂向东发水一枝,过修县北,东合清漳。从陂向北发水一枝,东北行又分为二,一枝北行,即桑社枝津,与旧沟出圃领城南者会。此枝北行,过弓高县西,入柏梁  溠 。另 一枝在弓高城南过,东北流,称杨津沟水。
弓高县,见下文。杨津沟水亦见下文。柏梁  溠 郦氏后文便说到,而清漳则见 卷九。
【又东北,过阜城县北。又东北,至昌亭,与虖池河会。】
阜城在昌亭东,衡漳先至昌亭东,后过阜城县北。《经》误也。
衡漳又经东昌故城北(《经》所谓昌亭也,王莽之田昌也。俗名之曰东相。盖相、昌韵合,故致兹误矣。西有昌城,故目是城为东昌矣)。
衡漳又东北,左会滹池故渎,谓之合口。衡漳又东北。分为二川,当其水泆处,名之曰李聪涣。
按:东昌,汉县,东汉即省,后无复。《经》称之为昌亭,在今武邑东北,陈 芳绩
说,距三十八里。衡漳在这里是由西绕北,否则东行便不去其北。过昌亭东北行,至武
隧界便会滹池旧道。不过,这也是衡水旧道,衡水在衡漳西,故已与虖池先会。请参看
衡水篇。会滹池,衡漳故渎分流。河旁泆一泽,泽出水为枝津,故说分为二川。李聪涣
在东昌东北,衡漳分二川,这是一川。此后,衡漳、衡水、滹池三者合一。
如——所示,乃补订句。
衡漳又东,经弓高县故城北(汉文帝封韩王信之子韩  隤当为侯国,王莽之乐成亭也)。衡漳又东,分为二水,左出为向氏口,渎水自此决出也。衡漳又东北,右合柏梁溠(水上承李聪涣,东北为柏梁溠,又东北,经弓高城北。又东,注衡漳,谓之柏梁口)。
按:李聪涣为泽,但泽发水又为渎,下段又称柏梁  溠。这是衡漳渎旁的一个 灉支,半陂半读,广为泽,细为渎。原本在衡漳决出,在柏梁口又重归衡漳。这一 个过程是在弓高县北完成的。柏梁 溠过弓高县故城北,可见李聪涣在弓高西如北处。 弓高,汉县,但省于晋。历南北朝,到隋代重设县目,但县址已到今景县北,属平 原郡。唐、宋史家考之,皆以这个隋代弓高为线索。《寰宇记》说在汉之鬲县,陈芳绩说在景州东北四十里。非也。西汉弓高省于晋,属河间国,河间国界不可能南延过阜城。所以,我们必需在今献县东南再考出一个弓高县来。有没有?在哪里? 如果以郦氏所述为据,可以确定县是有的,而且在今交河县一带。愚推之,似在东。在这里,衡漳一路东行,左决向氏口,出一分枝,郦氏所述的衡漳主干仍在东行。李聪涣---柏梁  溠在弓高之北,但在衡漳之右。
【又东北,过成平县南。】
衡漳又东,经建成县故城南[按《地理志》,故属渤海(褚先生曰,汉宣帝五凤三年,封丞相侯霸为侯国也)。成平县故城在北(汉武帝元朔三年,封河间献王子刘礼为侯国,王莽之泽亭也),城南北相直}。
衡漳又东,右会杨津沟水{水自泽东经阜城南(《地理志》:渤海有阜城县,王莽更名吾城者。非经所谓阜城也。建武十五年,世祖更封大司马王梁为侯国)。杨津沟水又东北,经建成县左,入衡水,谓之杨津口。]
按:衡漳出弓高东行,即至建成。建成是汉县,东汉省,后无复,故不考。 判断它的地理位置,可以郦氏为据,并以成平为参照。成平亦汉县,与建成皆属渤海,但直到后魏才省。景城亦汉县,省于东汉,到北魏,成平迁入景城,称成平。到隋代,新成平又改称景城,使旧景城县之目复,而成平县便算是没有了。郦氏说,成平与建成两城很有意思,南北相直,即直南直北相向,相距也不远。景城在哪里,它省于宋代,以我们推断,大约在今之景和镇周边也。成平在其南,而建成则更在成平南,成平之址当在今沧州市西方,献县的东方,位于其中。这个位址也当在今交河县的东北方。当然,这也只是据河道走向做推断。衡漳从弓高县北,东至建城县南,所向是南皮县的北皮亭。北皮亭在南皮之北约五十里许,这里有清漳通过。对此,上卷已述。故此,我们可据以推断建成县的大体方位。
关于杨津沟水,杨、熊师生的缉本不知所云,我们据郦氏所述的水道订正其文,故移简于此。此水出从陂,乃陂水北出,东北行所分出的一枝。上文云,此水历弓高县南,此处又云,历阜城南。以地望的相对位置推断,两者皆可通。从陂水北出东北行,分二川,分水在阜城县南,二川是一枝北上,一枝东北行。东北行者可说历阜城南。从陂在景县西如北,我们推断,其实两川都应历阜城之南。郦氏此处又以阜城指示水道方位,补述而已,无他。然最后说杨津沟水入衡水,非也,当是入衡漳。今订。此乃后世之误。
从陂在修市东南,修县西如北,通犘诃河,连衡漳。它在景县北有枝津东出连清河。清河、清漳通称。犘诃河北通衡漳,南连从陂。它的旧沟从修市北到蒲领,这一枝东行便会桑社枝津。所会应该是从陂北出经弓高之西的那一枝,故称桑社枝津。然而,郦氏此处关于杨津沟水又有一注,说它自泽东出经阜城南,东北行,到建成左。这个左应为南,这一注不象是后人所簒,而这样一来,这里又引出了一个阜城问题。阜城实乃史学悬案,需仔细推敲。
杨津沟水发从陂,东北行在蒲领东,可说过阜城南到阜城东。论说,从陂北行两枝,说过阜城之南,原也说得过去,《注》只怕就是基于此而立言的。郦氏在阜城下夹注,引《地理志》云,渤海有阜城县,王莽更名吾城。然最后有一句“非《经》所谓阜城也”。这就是说,《水经》还说到了一个阜城。于是,史学中便出现了两个阜城的混乱。
今阜城与蒲领、修市在西汉就皆属渤海。在西汉,渤海郡不应再有别的阜城,而信都国也根本就没有阜城。陈芳绩列出了历代地理沿 革《表》,说信都国西汉有昌城,东汉改称阜城。在西汉,信都有昌城,在堂阳北,称 西昌,而阜城西北的昌亭则称东昌。西汉信都有两昌城,因而有西昌与东昌之分。陈氏《表》云,西汉信都之昌城东汉改阜城,所据在《后汉书》,范晔在后汉安平国阜城县下注云,故昌城。唐章怀太子贤注《后汉书》,故书中之注究出于何人之手,不详。
那么,《经》又在何处说过阜城,又是如何说的呢?说的又为何城呢?察郦书考《经》言,说到阜城者有两处。一,《经》述衡漳云,又东北,过阜城县北;又东北,至昌亭,与虖池河会。二,《经》述衡水至乐成陵县时,有云:衡水东经阜城县[故城]北,乐成县故城南。《经》说到阜城者, 惟此两处。然这两处实为《经》言对渤海阜城做遥指,虽不确,亦非另有阜城也。在第一处,《经》把昌亭、阜城两述,显非一城。惟阜城在上,昌城在下,颠倒了次序。在第二处,《经》述衡水过阜城北,而后是乐成陵县。详审之,大势亦不差。乐成陵县史家们考来多云,在今献县南如东或说东南六十里处,即在今交河县近旁。以此推之,《经》所言不差远意。然在《疏》本中,如上所说的第二处《经》文,却是作《注》文的。其文乱,《经》文中已无说到阜城者。
光武中兴 曾历战乱。所以东汉立朝后不仅郡国之治有变化,一些县治也有废置。渤海郡范围 已小,阜城县划入安平国。安平国,后汉安帝延光元年改信都郡置,治信都。这时候,东昌县省,并入了阜城。《后汉书》安平国县 目中有阜城,有注说是故昌城,这显然不对。首先,它不是昌城更名,与昌城不相干。其次,它含有故东昌县地,境内有故东昌城,但东昌不是昌城,阜城也不是故 东昌。范晔一不分西汉信都之昌城和东昌,二不分信都东昌和渤海阜城,三不明这 里的省废并入和析置,含含糊糊地来了一句“故昌城”。东汉的安平国有阜城,而 渤海郡却已无。它若是西汉信都之旧昌城,那么,西汉渤海郡有阜城,此时又哪里 去了呢?去向不明,非省即废。于是,后世史家便说西汉渤海的阜城到东汉省,其 实是到了安平国。
阚駰说过,西汉信都的昌城(西昌)本名阜城。他是说西汉的昌城县有更名过程,先为阜城,后称昌城。然郦氏并无此说。阚 駰在北凉沮渠蒙逊时,范晔在南朝之宋,两人基本同时。然以年龄论,阚氏长于范氏,阚氏学术生涯稍早于范氏。总之,范晔之语失于疏漏。
范晔为南朝宋人,生平在公元398---445年,稍早于郦氏。《正史》中在《三国志》后便以《后汉书》为早,可见在阚 駰、范晔时代,已有了阜城即昌城之说。致误的根源在于信都的两昌城。郦氏述水道考城邑,述西昌,到武邑,又至昌亭,足可辨阜城与昌城的关系。阜城只能是说的东昌。故郦氏不取阚氏、范氏之说。范晔的昌城加一东字(或许因阙致失),为故东昌城,可能就不会有这一错案了。
这里的关窍在于,在前汉末,莽改渤海郡阜城为吾城,在后汉,复置阜城县,治莽之吾城呢,还是治旧东昌?作推断,有何据?东汉安平国界,《后汉书》云,西可达西汉毋极(在今无极县西三十里),往东历南深泽(今深泽)、安平、饶阳、武隧,其东界为阜城、观津。此时,修市、蒲领县俱省,而弓高县则已属河间国。故东汉置阜城县亦无须西徙其治。
讨论阜城,盖《疏》本中有《经》文云:“又东北过阜城县北,又东北至昌亭,与虖池河会。”而《注》文则云:“《经》叙阜城于下博之下,昌亭之上。考地不比,于事为同,渤海阜城又在阜城之东,故知其非也。”愚以为,此处《注》文非郦氏语,乃后世校勘郦书者的考语。此语出,当因浊漳水、衡水两篇杂糅。否则,在浊漳水篇,阜城不得与下博论上下也。
衡漳又东,(左会虖池别河故渎,)又东北合清河,谓之合口。又经南皮县之北皮亭,而东北经浮阳县西,东北注也。
按:北皮亭原属章武,章武县治在今黄骅西南。衡漳在建成之南东行入清河。清河、清漳通称。过北皮亭,浮阳西,这便是清河的河道了。浮阳在今沧县,汉置县为浮阳,有说在今沧州西南二十里。渤海郡治。清河由此东北注。
这里有一句“左会滹池别河故渎”。在这时,衡漳、滹池、衡水三者合一,故滹池别河故渎亦当为衡漳故渎,其所云者,当为此处所述之水。故据理推之,此句不通,乃衍文耳。郦氏于上卷述 清漳,于北皮亭有左会滹池别河故渎之语。很显然,此为述清漳之语。窜入此间,乃后世缉集郦书者所为。或许是与述清漳的注文照应,只是脱失了提示语。如果这 里加一句,清漳至北皮亭,左会滹池别河故渎,即此水也。亦可通。
【又东北,过章武县西。又东北,过东平舒县南,东入海。】
清漳经章武县故城西……(故  濊邑也),枝渎出焉,谓之  濊水。东北经参户亭,分为二渎(应劭曰:平舒县西南五十里有参户亭,故县也。世谓之平虏城)。枝水又东注,谓之蔡伏沟。又东,积而为淀。
一水经亭北,又经东平舒故城南(代郡有平舒城,故加东。《地理志》:渤海之属县也。《魏士地记》曰:章武郡治。故世以为章武故城,非也)。又东北,分为二水。一水右出为淀,一水北注滹池,谓之  濊口。[按:当有与字。]清漳乱流,而东注于海。
按:章武在今黄骅西南,与浮阳比较,略北些。郦氏以章武西概述衡漳河道,
乃大略言之,西汉在这里大约也实无别县。从北皮往下,实为卷九所述之河,即清漳,故郦氏略语而已。这里的详细情形要参看卷九。到章武西南,即枝津出焉,其实枝津非一,先已有 水东出,这是一枝水。参户为汉县,属渤海,东汉省。南北朝时其址又设过长芦县。参户称平虏城,可能与魏武的平虏渠有关,平虏渠当过此。清漳在参 户有枝津东出,称蔡伏沟。过东平舒后,一枝北注虖池,这是入平虏渠。另一枝东行,积而为淀。“清漳乱流注于海,这是与清漳乱流合一。其实在北皮亭,衡漳已与清漳合流。在东平舒北,清漳发一枝津,入平虏渠,河口在穷河邑。但详情以卷九所述为准,此处所述与卷九似有不合。在章武故城西之下,我们加了一个……号,这里有脱文。否则,故  濊邑也,岂不是注疏的章武?章武非濊邑。
斯洨水[请参看示意图卷十(4)]
按:经历代治郦书的学者们考定,此处《注》文中无《经》言,看来这是某篇中的夹叙《注》文,问题只在于它应在哪一篇中出现。《衡水篇》虽有在桃县北合斯洨故渎之语,但述斯洨水的《注》文却不一定属《衡水篇》。由于诸水通连交叉,互有迎受,故郦氏述来于不同篇章常有守敬所说的互见例。郦氏必述滹池水, 滹池水与斯洨水会乌子堰,故愚意以为此处《注》文或出现在滹池水篇。
考订斯洨水篇亦已非易事。卷十为数篇杂缉,既是杂缉之篇,便必是脱失严重之篇,故杂缉来的篇章,万不可看做成文。本篇之文,开首便不可思议,我们且把杨、熊师生缉本之文稍做分析。
斯洨水首受太白渠,太白渠首受绵蔓水,绵蔓水上承桃水。
按:此为总论,从斯洨水说起,溯其源。由此即可推断,斯洨水篇很可能是一个独立篇  章。我们需注意的是,郦氏所述的绵蔓水分两段。上段出乐平郡上艾县,下段始于绵蔓城,两段间夹有一段河道,称桃水。原因是什么?可能因为古人以为绵蔓水是从上艾直到绵蔓县的。然郦氏考来,却并非如此,下一段绵蔓水是承桃水的,而上段绵蔓水则北入滹池。然绵蔓之名立,却是因为上段。郦氏此处云,绵蔓水上承桃水,所指为下段。
.......水出乐平郡之上艾县,东流。
按:此篇总论起首,后脱文不少。此语所述并非桃水,似述桃水,乃胡乱缉集的结果。何也?
首先,斯洨水源头两枝,南枝今为甘陶河,西枝为今绵河。可以推断,两者皆为古水,河道或许有变迁,但不太多。西枝绵河又分两枝,北枝源头在今盂县(隋代的原仇),南枝源头则在今平定县西,近寿阳。郦氏考水,断不会对如此显然且值得一述的三水源头视若无睹,不置一词。
其次,西汉上艾县在今平定东南三十里,守敬取此说。西汉的太原郡北界可到今原平,含虑虒(驴夷,在今五台)。往南有阳曲(在今定襄)、盂县(在今阳曲东北)、寿阳(受阳,置于晋)。绵河北枝已近盂县。上艾西汉属太原,汉末有乐平郡,属乐平。它的西南邻沾县,属上党。它的东北方邻常山郡,有井陉,秦置县,汉因。可知,出乐平郡上艾县者是绵河南枝。
第三,守敬云,郦氏笃守《汉志》。《汉志》上艾县下有云:绵蔓水东至蒲吾入虖池。《汉志》蒲吾县下有云:大白渠水首受绵蔓水,东南至下曲阳入斯洨。对此,守敬亦曾提到。很显然,《汉志》所云绵蔓水,实为今绵河南枝,出上艾县者,非桃水也。郦氏述乐平郡上艾县之水,必此水矣。
第四,守敬考此篇,发现《寰宇记》述常山许多县曾引《<</span>水经>注》,然引文在今本已不见。可见,那些引文多在阙失的篇章。
.......世谓之桃水……
按:此为残留之句,然非述绵蔓水者。缉本将此句收留,不知述何水,残篇所述已只留绵蔓水,故推断即为述绵蔓水者。大误。残篇中述桃水之文已脱,惟留一两句,后世注者不知何意,与后面述桃水的文字也已不知如何联属,故胡乱缉集耳。
东经靖阳亭南,(故关城也)。又北流,经井陉关下。
按:此句述绵河。井陉为太行要塞,古有八陉之说。井陉西有关,大约为旧关(故关城)。而在东北,又有井陉关。绵河东行,历故关城,而后又北流历井陉关。这不是绵蔓水,绵蔓水出上艾县,一路东北行。到此已为下游。
.......注泽发水(水出董卓垒东),乱流东北……
按:此句所述是绵蔓水。注泽发水后,即为泽发水,乱流之后东北行。以河道情势推之,河道尚在井陉县故关城之上。所以绵蔓水出上艾,东北行,注泽发水。泽发水为何水?即今绵河的北枝。泽为何泽?苇泽也。娘子关又称苇泽关,这里在后魏又设过苇泽县。在郦氏时,有苇泽。在董卓城东,发水便为泽发水。否则,在今井陉县西或之下,再无西来之水,泽发水将无以应之。守敬取《元和志》说,云董卓垒在广阳东北八十里,泽发水源在妒女祠,在广阳东北九十里。误。董卓垒当以《地形志》董卓城释之,然它应在今阳泉市北,盂县之东。
很显然,此句与上句已颠倒了语序。应该是绵蔓水入泽发水,乱流东北,东经靖阳亭南。
.......经常山蒲吾县西,而桃水出焉……
按:此为述泽发水文。泽发水在旧井陉县东东北行,与古陶河不会。它历井陉关下,便到了蒲吾县西。蒲吾为汉县,属常山郡。隋代析其地置房山,唐代几经省置,蒲吾地入房山。 房山更名平山,蒲吾在东南二十里。守敬即取此说。前无桃水之说,故此处有“桃水出焉”。守敬以为,此为述“所入”。太牵强,桃水出离了桃水河段,这话可以说,但郦氏不说,郦氏语贵。前无桃水,这话又如何能说?此为何意?即“有桃水到了”。
桃水为另一水。何水?甘陶河。甘陶河今于微水旁会绵河,是因为绵河河道有变迁。此外,甘陶河的旧道走微水,亦不会绵河(古泽发水),而且,甘陶河此外或许尚有他枝。总之,此水到蒲吾县西,有一枝与泽发水会,有一枝东行南流,到了今获鹿之西。
这里是大关窍。泽发水与甘陶河枝津,谁入谁?看来是甘陶河枝津要注入泽发水。因为此后,这一枝北上入虖池。而这样一来,便是甘陶河(桃水)在蒲吾西分两枝,一枝东行南下入太白渠。然世人谓此水不称桃,却又称绵蔓水,这是因为,古人以为,此水上游源头为绵蔓水。
可惜,关于桃水源头之文已阙。
.......泽发水又北,入滹沱……
按:桃水述过,一枝入泽发水,此述乱流后的归宿。由此亦可知,东下入太白渠者实为桃水一枝。而会泽发水者,亦只为桃水一枝。
.......桃水南经蒲吾故城西,经桑中县故城城北(世谓之石勒城,盖赵氏增之,故擅其目。俗 又谓之高功城也。《地理志》曰:侯国也)。……
按:桃水到蒲吾西当北行,此述为南行,太过突兀。原因很显然,有脱文。桃水当一枝东行,而后南下。南下枝津当到乐阳西,受井陉山水。
获鹿县置于隋,析石邑县地,称鹿泉。桑中是汉县,后汉省,无复。石勒增修之,便有了石勒名。其址当在今获鹿西如北。
到此,我们可把本篇开首的文字考订如下:
斯洨水首受太白渠,太白渠首受绵蔓水,绵蔓水上承桃水……
……水出乐平郡之上艾县,东流。东经靖阳亭南(故关城也),注泽发水(水出董卓垒东)。乱流东北,经井陉关下。又北流,经常山蒲吾县西,而桃水出焉。
……世谓之曰桃水……
泽发水又北,入滹沱。
……桃水南经蒲吾故城西,又南流,经桑中县故城北(世谓之石勒城,盖赵氏增城之,故擅其目。俗又谓之高功城也。《地理志》曰:侯国也)。
按:如上考订虽为残文,却不难思议。在这里,郦氏所述还是比较明白的,对于脱文,读者亦可会其意。如下一段虽较完全,然治郦书者却往往错会其意,结果使桑中、乐阳城址也无考了。我们且以愚见述其文。
桃水又东南流,经乐阳县故城西,右合井陉山水。
水出井陉山,世谓之鹿泉水。东北流,屈经陈馀垒西(俗谓之故壁城。昔在楚、汉,韩信东入,馀拒之于此。不纳左车之计,悉众西战。信遣奇兵自间道出,立帜于其垒。师奔失据,遂死汦上)。其水又屈经其垒南,又南经乐阳城西,东注绵蔓水。
绵蔓水[按:当为桃水]。又屈从城南(俗名曰临清城,非也。《地理志》曰:侯国也。王莽更之曰帐苗者也。《东观汉记》曰:光武使鄧禹发房子兵二千人,以铫期为偏将军,别攻真定、宋子余贼,拔乐阳、藁城、肥垒者也)。东南流,经绵蔓县故城北(王莽之绵延也。世祖建武二年,封郭况为侯国。自下通谓之绵蔓水)。绵蔓水又东经乌子堰,枝津出焉。
按:桃水在乐阳城西受鹿泉水,到岳阳城南,又即称绵蔓水。乐阳即莽之帐苗,鄧禹、铫期所取者亦是乐阳。陈馀军垒,会贞考,在获鹿东北,有云即在今获鹿者。绵蔓城当在今石家庄市西北附近。绵蔓水是从绵蔓北到乌子堰的,水东南行。到绵蔓城,上游河道世人皆称绵蔓水,城也是以水氏县。然郦氏考来,东行至绵蔓者却是桃水。要注意,郦氏之文到此错简阙失厉害,已不成样子,我们必需仔细推敲。为了便于理解,我们且按考订之序行文。考订郦书,这样的地方是最要紧的段落。
又东谓之太白渠。地理志所谓首受绵蔓水者也......
......白渠[枝]水又东南,经关县故城北(《地理志》:常山之属县也)。又东为成郎河(水上有大梁,谓之成郎桥)。又东经耿乡南(世祖封前将军耿纯为侯国,世谓之宜安城)。又东,经宋子县故城北,又谓之宋子河(汉高帝八年,封许瘛为侯国,王莽更名宜子。昔高渐离击筑佣工。自此入秦)。又东经敬武县故城北(按《地理志》,钜鹿之属县也,汉元帝封女敬武公主为汤沐邑。阚  駰《十三州记》曰:杨氏县北四十里,有敬武亭,故县也。今其城实中,小邑耳。故俗名之曰敬武垒,即古邑也)。[按:这里还当续有:又经陈台南(台甚宽广,今上……阳台屯居之)。又东经新丰城北(按《地理志》云,钜鹿有新市县,侯国也,王莽更之曰乐市,而无新丰之目。所未详矣)。]
按:乌子堰在哪里,近来有梁永先生做了考证,在今石市东界、藁城县西界。梁先生是想以此证明西汉安乡在今晋县界,并大张其鼓到那里发掘安乡城。他一无所获,结果弄出了笑话。原因在哪里,就在于此。他与谭其骧先生都参考郦氏此处的文字,但把文意弄错了。读郦书不知其义,又无考,徒成笑柄。
郦氏述水,沿途前行,既有枝津出焉,便会先述枝津。水到乌子堰,枝津出焉,这里便述枝津。然有脱文,故前后语不连贯。这里的第一个枝津东南行,郦氏是称“白渠枝水”的,因为绵蔓水到乌子堰便称太白渠。可惜,这里阙失了一个“枝”字。关县,汉置,即今栾城,属常山郡。耿乡显然在关县东如南,此处云为侯国。宋子,汉县,在赵州东北二十里,已属钜鹿。成郎河是白渠枝水出关县的一段河道,东南向。敬武在杨氏北四十里,皆属钜鹿。杨氏县晋省入了瘿陶,瘿陶又在今宁晋南三十里许。而杨氏县则更在瘿陶南。故可推之,敬武垒当在今宁晋一带,南如东。
白渠枝水到敬武如何,后文阙失。但残本后文中有一句,显然是这里阙失的,故附于此。此句错简窜入关于祗水的文字中,今移简于此,以——线示知。陈台未详,但新市《汉志》有目,属钜鹿。此县的位置亦不详。 新丰是否新市,未定,陈台之址未定,新市一带也未见有说到陈台者。但白渠这一枝水很可能在敬武东南入泜湖或入衡水
……白渠枝水又东经曲阳城北,又经安乡县故城南(《地理志》曰:侯国也)。[注意,在杨、熊师生缉本中,此下有文:又东经贳县,入斯洨水。斯洨水又东,经西梁城南……]……。
按:这是从乌子堰发出的另一枝水,就称“白渠枝水”。这一段述白渠枝水的文字十分突兀,上下不连,乃是阙失之余。仔细考之,它经曲阳城北,又经安乡城南,而后不可能再到贳县。曲阳即下曲阳,汉县,属钜鹿,在今晋县旁。安乡,汉县,侯国,在今无极城旁。梁永与谭其骧先生按此处之文,断定安乡在晋县,原因也在于此。谭先生的历史地图集也是这样主张的。其实非也。梁、谭二先生主此见,就在于这个白渠枝水先历曲阳城北、安乡城南,而后到贳县,入斯洨水。试想这个白渠枝水从曲阳城北到贳县,途经安乡南,安乡不在曲阳东如南,又能在哪里?然大错!这里的文字乃误缉相连耳。
请参看我们的示意图。这一水走向如何,原来是在今晋县城北北行,到了今无极、深泽间。在这里,它又有两枝。一枝继续北上,在今无极县东北,向东北赴安国南境的伍仁桥入瀦龙河。一枝在今无极城东南东行,绕深泽、安平、饶阳,至献县一带,它也是入衡水的(与衡水会合)。这一枝便是曹操开平虏渠所引的虖沱水。在今无极县东南,北行水道当为古道。
这里连述两枝水,郦氏必有说,然文已脱失。从南北两枝津的方位推之,南行枝津在前,北行枝津在后。南行枝津为绵蔓水所发,北行枝津在虖沱水到乌子堰后所发。虖沱水东南行,也到乌子堰。旧志皆云,虖沱水还要南下到信都,所以与斯洨水是相交的。我们说过,河渡河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两水合一水,而后乱流,在下游再发枝津。所以,滹池水应该是与斯洨水合,而后又发一东北行的枝津,这便是此处所说的白渠枝水。
我们先来看太白渠。
白渠水又东,谓之斯洨水(《地理志》曰:太白渠东南至下曲阳入斯洨者也)。东分为二水。
枝津右出焉,东南流,谓之百尺沟。又东南,经和城北(世谓之和邱城,非也。汉高帝十一年,封郎中公孙耳为侯国)。又东南,经贳城西(汉高帝元年封吕博为侯国)。百尺沟东南散流,经历乡东,而南入泜湖,东注衡水也。
斯洨水自枝津,东经贳城北。又东,积而为陂,谓之阳縻渊。渊水左纳白渠枝水,俗谓之祗水。
水承白渠于藁城县乌子堰,又东经肥累县故城南。[按:杨、熊师生缉本中,此后有文:又东经陈台南。台甚宽广,今上阳台屯居之。又东经新丰城北(按《地理志》云,钜鹿有新市县,侯国也。王莽更之曰乐市,而无新丰之目。所未详矣)。]其水又东经曲阳城南(世谓之曰直阳城,非也,本鼓聚也。《春秋左传 · 昭公十五年》: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围鼓三月,鼓人请降。穆子曰:不许。军吏曰:获城而不取,勤民而顿兵,何以事君?穆子曰: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也。贾怠无卒,弃旧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义不爽,好恶不愆,城可获也。有死义而无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克鼓而返,不戮一人。以鼓子鸢  归。既献而返之,鼓子又叛,荀吴略东阳,使师伪籴。负甲息于门外,袭而灭之。以鼓子鸢鞮归,使涉佗守之者也。《十三州志》曰:今其城曲阳亭是也。京相璠曰:白狄之别也。下曲阳有鼓聚,故鼓子国也)。[白渠枝水又东经曲阳城北,又经安乡县故城南(《地理志》曰:侯国也)。]又东经贳县,入斯洨水。
按:肥累即春秋时的肥子国,在今藁城西南。鼓为春秋时的鼓子国,在今晋县西南。两国皆为公元前七世纪末六世纪初白翟东迁时所建立的小国,也皆为晋所灭。曲阳即今晋县,西汉设县称下曲阳,属钜鹿。贳在今束鹿西南,西汉设县称贳。和城非县,会贞考即禾城,在今宁晋东北。今束鹿城,陈芳绩先生以为便是西汉的县,后魏曾更名安国,隋代更名鹿城。历乡在今束鹿之南,汉县,属钜鹿。东汉即省,后无复。今束鹿县治亦有移徙,旧城往东有位错,二十里。
很显然,绵蔓水到乌子堰,称太白渠,太白渠是一段河道,河道下游称斯洨水。然绵蔓水到哪里称斯洨水呢?这要到下曲阳境。也就是说,太白渠是从乌子堰到下曲阳境的这一段河道。现在看来,太白渠基本上是从绵蔓到斯洨而过今藁城县境的那一段河道。绵蔓水到乌子堰出枝津,称白渠枝水,原因就在于此。太白渠到下曲阳境后称斯洨水,而斯洨水又分两枝。一枝南行,一枝东行。在这里,郦氏不能不述虖沱水,可惜,其文已脱。
在乌子堰,太白渠发两大枝津,一南一北,南至敬武,北到安乡。述两枝津之文都已有阙失。述北枝水的文字阙失尤其厉害,唯余一句,又窜入此间,与述祗水的文字相混了。此为衍文,我们以——示之。我们要看到,太白渠发二枝水后东行,到下曲阳,这才是斯洨水。到下曲阳它有两支。南出枝津为百尺沟,决出在下曲阳境。东南行,经贳城西、历乡东,又分两支。南支入泜湖,东支入衡水。斯洨水的自枝津就是主干,它过贳县北,在贳县之东又积而为陂,称阳縻渊。注意,阳縻渊左纳白渠一枝津。左在北。其水上承白渠于乌子堰,但河口一定在白渠南北两枝水决出口之下。它经肥累过鼓城,皆在城南,而后到贳县,但在贳县北。它入斯洨水不是入河,而是入渊,阳縻渊。祗水所行,不经陈台和新丰。从乌子堰到肥累,从肥累到鼓,从鼓到贳,都相距不远,其间都不能有县相隔。故可知述陈台与新丰为窜入的衍文。我们亦以——示之,此处当删。
祗水相对于斯洨水,是一个灉,上游决出离河为枝津,下游重归本河,一直傍在斯洨水北旁。它与“白渠枝津”中北方的那一条是否一河呢?不是。白渠枝水东经曲阳城北,又经安乡故城南,不能南下,不得与祗水交会,也并未去阳縻渊。在斯洨水继续东行时,此水也不见说起。关于它的文字,阙失了。但余下的一句却窜入了此间,造成了混乱。谭其骧先生关于安乡的解释铸成错案。原因在于不辨这里的错简衍文。北行的白渠枝水在肥累北,在曲阳北,而祗水却在肥累南,曲阳南,两者不交会。北折的白渠枝水即曹公开平虏渠所引的虖沱水。祗水到贳入阳縻渊,我们可以肯定,北行枝津不到贳,也不入斯洨水。
斯洨水又东,经西梁城南。又东北,经乐信故城(《地理志》:钜鹿属县,侯国也)。又东,入衡水。
按:颜师古注《汉书》一再提到斯洨水。斯洨水名斯洨是因为古人以为井陉山发出了一水,名洨水,而洨水的一支便是斯洨。斯即撕,也就是辟出之意。但斯洨和洨水是水源分流,一在井陉山南,一在井陉山北,从来不是一水。而且,斯洨水上承绵蔓水,非只井陉山水而已。洨水出山南,东南流,入槐沙河(古泜水)。陈馀一败于鹿泉水,二败于泜水,便是死在了这里。古泜水至堂阳是入衡水的。斯洨东下,到乌子堰,是与滹池相交的。《后汉书》说信都有滹沱水,大概是指的斯
洨南下敬武这一枝。对此,颜师古也是这么认为的。滹池当初到乌子堰,绝斯洨南下,但有一支从乌子堰东北流,从今藁城、晋县之北到无极东南。正因为如此,这一支才过了安乡县南。郦氏之书前十卷皆述河水,北方诸水一般都与河水或多或少有关联。第十一卷述易水,在这第十卷中,郦氏一再提到滹沱水。而照这样看来, 这第十卷及全书阙失的文字可就多得很了。没有法子。
对于滹池与斯洨水的关系,我们绘了几个示意图,以做提示,请参看。
斯洨水出阳縻渊至西梁,到乐信。《地理风俗记》说西梁在扶柳西北五十里, 以此算来,斯洨水到西梁城北可,到西梁城南却不可。阳縻渊在今束鹿东南,西梁在今束鹿南,斯洨水不会有这样的河曲。而且,衡水是历西梁城东的。那么,斯洨水又能否到乐信呢?乐信,西汉设县,东汉已省,后无复,地不详,正当从此处推之。西梁属信都,乐信属钜鹿,接下去,下博亦属信都。钜鹿的东界在贳县。
从乐信东行即入衡水,那么,乐信在哪里?《汉书》钜鹿郡下有乐信,有《注》曰侯国。此为师古之意,然关于县的设置时间、地址所在却无说。郦氏上文述绛渎从安城南“又东北,经辟阳亭”,《注》中夹注说:“汉高帝元年,封审食其为侯国。王莽之乐信也”。由此看来,乐信乃辟阳亭耳。此为汉高帝时的侯国,名当为辟阳。《汉书》记为乐信,且在钜鹿郡下,乃因王莽更其名为乐信,后又属了钜鹿郡。班氏为东汉人,记西汉事述史,在记辟阳亭时便取了新名称,并云属钜鹿。此外,西汉钜鹿、信都两郡,实已再无乐信。颜师古注《汉书》所取即班氏说。如此说来,乐信在信都之南,斯洨水又如何能到其地?所以, 这里的乐信非乐信,而是乐乡之误。衡水过邬(实为 鄡 县,亦即鄡也)县,历下博之北,过武强城北,旧武隧城南,而后至乐城县 南。过旧武隧城南后,有白马河注之。白马河上承滹池,在饶阳西南东南流,其地 在乐乡之北。实际上,滹池旧道是在饶阳西东南流到武隧东南的,并于此与衡水会。下博新址在今深县南,乐乡址在今深县东北。斯洨水出阳縻渊东行,水道在下博新 址之北。这时水道方向是东而斜朝北些,故历乐乡。郦氏《注》文有脱,大约当述在城南。
乐乡误为乐信,后世治郦书者又补注,并引《地理志》。郦氏书有不少地方已经唐、宋注疏者误改,此为一例。郦氏何等大家,专考水道及地望,岂能前言不接后语,自己掌嘴。
附录
白渠枝水和祗水
在此,关于郦氏《注》文中的白渠枝水和祗水,我们还要再做讨论。以考定郦氏所述的两水究竟为何水,流行路线又是怎样的。这里关涉着几条古河道,即白渠北折的枝水、滹池、平虏渠。还关涉着西汉一些县治的位址,即西汉安乡、西汉毋极、西汉的下曲阳。西汉安乡原非大县,然三国曹魏曾封子建为安乡侯,曹丕的甄后又是安乡人,故后人对安乡津津乐道,这是地以人传。安乡在哪儿,这要以郦氏此处所述为铁证。可惜的是唐、宋以来,郦氏书已乱,又有缺失错简,结果书不可卒读了。为了分析郦氏原意,我们不妨把杨、熊师生本子中有关《注》文录出,再做讨论。
白渠水又东,谓之斯洨水。(《地理志》曰:太白渠东南至下曲阳入斯洨者也)。东分为二水。枝津右出焉,东南流,谓之百尺沟。又东南,经和城北(世谓之和邱城,非也。汉高帝十一年,封郎中公孙耳为侯国)。又东南经贳城西(汉高帝六年,封吕博为侯国)。百尺沟东南散流,经历乡东,而南注泜湖,东注衡水也   。
斯洨水自枝津,东经贳城北。又东,积而为陂,谓之阳縻渊。渊水左纳白渠枝水,俗谓之祗水。[水承白渠于藁城县之乌子堰,又东经肥累县之故城南。又东经陈台南(台甚宽广,今上阳台屯居之)。又东经新丰城北(按《地理志》云,钜鹿有新市县,侯国也。王莽更之曰乐市,而无新丰之目。所未详矣)。其水又东经昔阳城南(世谓之曰直阳城,非也,本鼓聚矣。《春秋左传 · 昭公十五年》: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围鼓……京相璠曰:白狄之别也。下曲阳有鼓聚,故鼓子国也)。白渠枝水又东经曲阳城北,又经安乡县故城南(《地理志》曰:侯国也)。又东,经贳县,入斯洨水] 。
对于这一段文字,我们已做了整理,现在且再做分析。这里的省略,可参看前文。
很显然,太白渠始于乌子堰,至下曲阳又称斯洨水。在下曲阳城南,斯洨水分两枝。南枝为枝津,称百尺沟。和城史家说法不一,有说在下曲阳境。会贞考,在今宁晋东北,盖以情势推之耳。贳为汉县,后汉即省,杨、熊师生考在今束鹿西南。历乡为汉县,后汉即省。会贞考,在今宁晋东二十里。稍误。百尺沟在贳县西东南流,将到贳县南如东,与宁晋距远,故历乡不当临今宁晋。
斯洨水自枝津为主道,东行,过贳城北,水道当在今束鹿一带。东积为陂,也当在束鹿东南,或说东方。
祗水承白渠于乌子堰,历肥垒南,下曲阳南,东行入阳縻渊。可以说是东经贳县,入斯洨水,只不过它入斯洨是入阳縻渊。斯洨水还要出渊东行,故入渊即可说入斯洨。斯洨水主道过贳城北,在贳县境。祗水傍在斯洨水北,东行便历贳县。但祗水经贳县后入斯洨,当可推断,阳縻渊已出贳县界。在这里,出贳县界便为乐乡境。郦氏述斯洨水东入衡水,所提到的是阳縻渊和祗水。而关于陈台、新丰及白渠枝水的文字,皆窜入的衍文耳。唐、宋以来的治郦书者不知其义,胡乱缉录,杨、熊师生不辨,误以为正文,大谬。
这里多了一个“白渠枝水”。它经曲阳城北,安乡城南。安乡在哪儿?自然在曲阳之北。
我们不妨试做分析,看白渠枝水与祗水是否一水?很显然,两水非一。白渠枝水在肥垒北,曲阳北,而祗水则在两城南。祗水称祗水,白渠枝水称白渠枝水,名称亦不同。很显然,杨、熊师生因为祗水承白渠于乌子堰,于是便把祗水与白渠枝水弄混了。乌子堰并非小小土邱,而是一段河道。绵蔓水到乌子堰一带便有枝津出,那才是白渠枝水。乌子堰下河段为太白渠,之上称绵蔓水。故白渠枝水实则是绵蔓枝水。也就是说,是绵蔓水到乌子堰发出了枝水,而后才称太白渠。祗水决出的河口在下,白渠枝水决出的河口在上。仔细分析,太白渠也只是绵蔓水的一枝而已。祗水则是太白渠河道中的灉水。
白渠枝水在肥垒北、曲阳北,又在安乡南,这一水道已在安乡与曲阳之间。它还到不到贳县?不到。它还入不入阳縻渊?不入。安乡与曲阳分水,水道已北,它要东行,便到了今深泽县南。今深泽在汉代称南深泽。它要到贳县,必与祗水合。它入阳縻渊,将远胜于祗水,郦氏不能无述。斯洨水出阳縻渊,东行经乐乡即入衡水,也不受曲阳之北的白渠枝水。可见曲阳北、安乡南的白渠枝水在安乡南并未南下。它东行,东北行,不南行,亦不做东南行。
梁永、谭其骧据误文错简,以为安乡在晋县东,不知何以会有此等错觉?只怕是以白渠枝水为祗水,以为它从曲阳北又南折贳县了吧?贳县在今束鹿西南,白渠枝水从曲阳北、安乡南东行南折入贳县,这是什么样的河曲?如果这样,白渠枝水在曲阳东北南折,成九十度直角,南行时还要如西。
总之,这里有一系列错简,脱文。关于这个白渠枝水的《注》文已大部阙失,结果错简于此,与述祗水的文字相混了。杨、熊师生大才,竟出现如此纰漏,着实令人不解。试看《注》文,肥累南北,曲阳南北,所分何等明白。而白渠枝水与祗水,名称有异,这又何等显然。
此外,从肥垒到曲阳,相距不远,祗水从肥垒南到曲阳南,东行即到,中不经新市,不经陈台。两地相距不过四十许里耳。这个昔阳为鼓聚,即下曲阳。会贞取《新唐志》云,隋析藁城地置新丰县,唐初省。据说隋置县立目即用新丰城,会贞以为在藁城东南。徐广以为在藁城东北,守敬以为非可考矣。藁城西南与关县(今栾城)相邻,城距五六十里。藁城东北与安乡邻,城距约在四十许里。其东南,约七十五里为今束鹿。其西南便为贳。在藁城,无论东南或东北,都史无陈台、新丰的遗迹或传说。县界邻接,无他县之地。
此外,话已至此,却须辨明一个问题。下曲阳有鼓聚,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围鼓,事见《春秋左传 · 昭公十五年》之记,然此处却并无伪会齐师之语。荀吴伪会齐师遂入昔阳之事,亦见于《左传》,但在昭公十三年。荀吴围鼓在公元前526年,入昔阳在公元前528年。郦氏在本卷述二事,所述不同,事非一年,如为一事,岂有不考之理?看来昔阳城惟一,只有在沾县东如南些的一个,此为荀吴以诈取之者。今昔阳是民国的大员们改出来的,本为乐平。看鼓聚之邑,世称直阳,可能始于王莽。即裴改即是,曲阳改直阳,正是王莽的手法。但由此亦可知,直阳实为曲阳。这里有一句“其水又东经昔阳城南”。鼓聚称昔阳,惟此一据,别无二证。然昔与曲字形近,易讹。我们以为,这个昔乃曲或直之误。一字之讹,遂成千古错案,惜哉。所谓昔阳,史上只有郦氏昔阳一城。曲阳为曲阳,何以又称昔阳?如称昔阳,郦氏岂能无说?荀吴围鼓、取鼓,郦氏述来与述昔阳之语不同,并无伪会齐师之类的说法。所以郦氏并不把曲阳看做昔阳。在郦氏看来昔阳、曲阳为两城,所发生的史实亦不同。杨、熊师生以曲阳否昔阳,可是恰恰颠倒了是非。
关于这一带的地理,愚又有专文作补充说明,旧文中不宜加入冗语,不必述矣。
小结
郦氏《水经注》卷十虽说是述漳水,其实仍在河水范围,故其中有讨论禹河旧道的文字。可惜,阙失已多。即使是所留残卷,一到卷中便错简衍窜,难以卒读了。因为郦氏之书不能卒读,许多地望无考,有的又因而铸成了错案。最典型的便是关于渤海郡的阜城,错案实是荒唐。到近世,谭其骧先生编《历史地图集》,由于误解,也出了错案。究其原因,是不能按经考读,自安故目,一旦循郦氏所述,沿途详考,许多地望可明,许多错案可纠。
本卷后半,乃不同篇章的杂凑,然凑不到一起,我们只能照我们的理解确定文序,重新缉集。这样一来,文意便可明了。当然了,我们缉集的是古人之言,历代史家好容易保留这样一些文字,尤其是杨、熊师生,这才有了郦氏之书。对于这些文字,我们是不能妄加删改的。在这里,我们只是调动了语序,重新编定篇章,决不妄加增删。但在极明显的地方,改动一两字,加一两字联上下之意,也是必需的。很少,不过几处,而且我们也做了说明和标识。至于前人所加的一些考语,那是必需删除的。
郦氏之文多是因后人不解而给弄得乱了套。即如这卷十,如不做这样的考订,不知所云,郦氏之书可当真是有书无读的。
这卷十乃郦书中十分重要的篇章,多为后世参照,多为学者所引,然此卷之文的错乱却极难考订。原因是什么,便因为阙失多,残留之文不易理解,唐、宋治郦书者不知如何缉缀成篇,结果便把并不关联的残段、残句缉集到了一起。我们说过,杨、熊师生缉本中有一个重大错误便是误连,胡乱缉缀。这卷十可不仅是误连,而是不同篇章的杂糅。唐、宋史家绞尽脑汁,欲把郦书重缉成文,欲望虽好,然一旦弄错,可就费了周折。接骨之人接错,打断重接,要费何等手脚?其实,郦书残破,从所保留的残文规模,我们还可以从中判断郦氏之意如何,其中有什么脱失,如果强缉成篇,可就什么也不是了。你看,在这卷十,我们最要紧的一项考订,便是打断错接之骨,而且把断骨的断头摆出来,让学者们自己据文意去做续补。做这样的考订,实是又好气又好笑。唐、宋史家治郦书努力缉集成文,我们现在做考订,不得不努力把缉文拆散。想来无奈,不能不摇头叹气。无怪守敬直呼唐、宋浅人。然愚深知个中之苦,埋怨不得。没有那样的唐、宋浅人,哪里还有郦书在?反反复复,探寻到郦书的旧貌,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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