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

去白浪，全是因了贾平凹先生的《白浪街》。

这之前，我何曾听过白浪这个地方，乍一看还以为是说大海呢，加一个“街”字，也以为某城市一条街，只不过浪漫罢了。读了《白浪街》，才知道不过是陕西商南县最偏远的白浪镇一条街，却又是湖北郧县最偏远的白浪镇一条街，还是河南淅川县最偏远的荆紫关镇一条街！《白浪街》洋洋洒洒数千字，一开头便是众多的地名，晦涩的地理概念，当时也就读了个大概，只知道这是个“一脚踏三省，鸡鸣惊三边”的地方。懵懂中却有了诸多想象，想象中又有了无限向往，可苦于山高路远，加之平日里好高骛远，一心倾注于名山大川，一时倒把白浪抛在了脑后。

今年六月，去商南办事，事毕，热情的李大姐问我们，还想去哪里？我便吞吞吐吐说了自己的想法，不想好心的李大姐只说了一个字：行！这样，我们便兴冲冲踏上了去白浪的路。

车子出了商南城，盘旋山路虽逶迤、狭窄，但山色秀丽，路面平坦，一路驶去倒也兴致勃勃。进人三省交界区域后，山渐渐被逼远了，道路却愈来愈凹凸不平，车子自然便颤抖的可怜，颠簸中眼皮益发地沉重，渐渐地，我便不争气地进入了梦乡。恍恍惚惚中正不知做了多长时间好梦，却感觉汽车停了下来，随即便有人推了我一把。睁开眼，只见汽车已停在一小院当中。便问这是什么地方，回答说白浪镇政府。

这是一个极幽静的小院，院里虽有一三层高小楼，却很少有人出没。接待我们的人介绍说，我们镇政府虽然简陋，却实实在在在白浪街上，是名副其实的白浪镇，而湖北的白浪镇，河南的荆紫关镇却不在白浪街上。我们便急不可耐地问，那三省交界的地方在哪里？回答说，不急，一会儿就知道了。

车子出了小院，向南一拐，驶上了一条小街。小街不甚宽阔，两边房屋也不很高耸，却因背负青山，四围的景色颇为秀丽。一会儿，一座用水泥修建的亭子出现在面前。这是一个三棱形两层飞檐式亭子，亭子的三面分别标着“陕西省”、“河南省”、“湖北省”几个字，对应的上方便是各省介绍性的碑文。亭子里最不显眼之处却又是其标志性的地方，却是地面中央一块锥状三面体小石，它的北面面向陕西，东面朝向河南，南面指向湖北，这便是“三省交界石”！一时间既好奇，又激动，一个个便面朝陕西，脚踩小石，手扶亭柱，让同伴摁一下快门，来了个“到此一游”，也切实领略了一番“一脚踏三省”的趣味。照完相，这才发现三个亭柱上均雕刻着一条龙，龙头在上，龙尾在下。一想，陕、豫、鄂都是龙的传人，那块小石虽说是界石，却不过是个象征，出了亭子，无论东西南北，都是龙的故乡，如何能分得开？不觉又为适才的好奇、激动好笑了。

走下界亭，还想对白浪街看个究竟。不知是缘于商业已向紫荆关镇转移，还是因为夏收，街面上并没有贾平凹先生笔下家家都做生意，到处摆摊设点的繁华景象，甚而至于街面上几乎没人，商店倒是有，却冷清的可怜。正遗憾时，却见一女人手提木杈从南面屋子出来，翻晒起街心的麦子，又有一老大娘拿着鞋底，撩起门帘，从东面的屋子出来。两人一见，便心不在焉地聊起了家常。我有点好奇，便问那女人是哪里人，女人答湖北人。又问老大娘，老大娘有点羞涩，低头道河南人。说话间，又有一汉子拉了架子车从南面而来，便问他是哪里人，汉子随便回答道陕西人。真是天作之合，让我一下子见到了三省人！便又好奇地问，你们住在一条街上习惯吗？汉子瞥了我一眼，反问道，你们村里的人住在一起习惯吗？我说，街坊邻居的，咋能不习惯。汉子笑道，这不就结了，还问我？我说，可你们是三省人啊。汉子道，三省人咋了，都是中国人！说完，拉着架子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陕西，走进了河南。我不觉又一次为自己的好奇好笑了。

午饭安排在界亭东边名曰“三省客栈”里，进门时，忽见一溜墙壁上砌着一块块黑板，黑板上写满了字，走近一看，却是贾平凹先生的《白浪街》，这么多字写下来，绝非易事，我一时不仅为贾平凹先生感到骄傲，又被河南人的勤劳和聪明所折服了。走进三省客栈，听见后面水声哗哗，我忙走了过去，却是一条小河，河水在石头上跳跃翻腾着，阳光撒在上面，粼粼波光煞是耀眼。陪同的人说，这就是白浪河。我不觉又惊叹于这条小河了，就这么一条小河，让三省人生生息息在白浪街，就这么一条小河，让三省人和谐于白浪街，她可真是白浪三省人的母亲河啊！

午饭甚是丰盛，既有湖北菜，又有河南汤，还有陕西饭，满满摆了一桌，很是和谐统一，仿佛三省人共同生活于白浪街，既有不同的生活习惯，又有共同的生活享受。一打问，果然老板是河南人，服务员是陕西人，厨师却是三省的都有。酒酣耳热之际，河南的老板来敬酒，陕西的服务员也来敬酒，湖北的厨师亦来敬酒，劝酒的话开始是，我是河南（陕西、湖北）人，这酒你说喝不喝？接下来的话是，我们都是白浪人，这酒必须喝！这样的地点，如此好客的三省人，加上不同口音的劝酒词，您说喝不喝？

喝！

头重脚轻地走出客栈，但见天空是那么的蓝，阳光是那么的明媚，忽然想起成语“朝秦暮楚“便源自这里。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和楚国交战频繁，这个地方白天属于秦国，晚上被楚国夺取，第二天可能又会易手，虽然造就了一个成语，三省人民却不知遭了多少难！想到这里，我实实在在在心里感叹道：还是同处于一个蓝天下好！

 

 

                 2011-12-3 晚10时45分于六然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