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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子天王图》与吴道子无关
以下文章来源:清净居杂谈  作者:庞琦
《送子天王图》被传为吴道子的代表作。后来因为绘画水平低,又被看作是吴道子的宋代摹本。在我看来,此画是宋代人原创,与吴道子没有关系。《送子天王图》是一幅佛教题材画。这样,就要按照佛教画的规则来衡量。

送子天王图

一、从内容上分析:
佛教绘画可分为两大种类:1、造像种类。2、题材种类。题材种类包括:佛传类,本生类,经变类,故事类,山寺类,杂类。
《送子天王图》是根据《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画的,体裁属于“经变类”题材画,也,就是把佛经变成绘画。《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分上、下两卷,讲述的是悉达多太子的前世、入胎、诞生、早年生活、出家修行、觉悟成佛、降魔、弘扬佛法、度化三迦叶几个阶段。是一部佛陀传记。此画又可以归为“佛传类”题材画。这样《送子天王图》就应当是一幅表达经文原意的佛教历史画。
下面再看《送子天王图》是怎样表现这部佛经的:
1、题材表现:
首先看这个题目:《送子天王图》,顾名思义:“把儿子送走的天王”,这就应当是此画的内容。
在《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里有这样一段经文:”王告夫人:子生非凡。吾国有道人,名曰阿夷,年百余岁,耆旧多识,明晓相法。今欲共行相子可乎?夫人曰:佳!即严驾白象,导从伎乐,出诣道人。”这段经文是讲述悉达多太子降生以后,净饭王携妻带子要去国中道人那里给太子看相的一个情节。
这里要说明的是,太子的父亲是古印度迦毗罗卫国的国王(净饭王)。他是凡人,不是天人,所以不能称为“天王”。国王带着太子去道人那里看相,看完之后再把太子带回来。没有“送别”和“送走”的意思,那怎么能叫“送子”呢?可见题目命名不恰当。
再看《送子天王图》画面结构:画面后段,画的是净饭王抱着太子,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相随,他们应该是这幅画的中心人物。

送子天王图局部

画的中段有个明王释放火焰,是否与佛陀降伏火毒龙一事相关不确定。


送子天王图局部

明王旁边有一女子双手捧着一罐青莲花,她应该是往世的瞿夷姑娘。太子往世向她买花献佛,并应允后世与她作夫妻,即“借花献佛”的典故。这件事在本经里讲过。

送子天王图局部

其余大部分人物与经文的内容毫不相干。比如:从画面前段开始,两个莽汉牵制那头凶龙不知要做什么?驱使恶龙是用法力,不是给它戴上辔头就能驾驭得了的。

送子天王图局部
接下来是净饭王及其下属的一群人。太子降生,净饭王不但不高兴,反而坐在那里愁眉紧锁、忧心忡忡。身边武士不像人类,拎斧摸箭,气氛紧张又是为何?

送子天王图局部

身后有侍女在研墨。文臣执笔思考,要在笏板上写备忘录。下一段有两个怪物,神情鄙琐,玩毒蛇、做鬼脸,不知企图。

送子天王图局部

瞿夷姑娘身后站着一个怪人左肩扛着尖镐,右手提着盾牌在看什么。这些人物拼凑在一起让人看不懂。如此情节都不是经文里所讲的,应该是画工自己杜撰,节外生枝。
《送子天王图》所画的既不是《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的全部内容,也不是集中在一个情节上。里面包含前世和今生,这些不相关的人和事混杂在一起。仿佛是·一个拼盘。
这部《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的中心思想是太子看到世间众苦、弃家修道、顿悟成佛、弘法利生。可是从现有的画面来看,没有反映出佛经的根本精神。在体裁上不符合“经变类”和“佛传类”的规范,在内容上不属于佛教历史画,这是一幅主题不明确的题材画。
2、画面构思:
画中的人物拼盘式的组合,单摆浮搁,情节之间没有连带关系。时间顺序无前无后、含糊笼统、没有章法、逻辑混乱,使观者迷惑。
3、人物塑造:
悉达多太子降生的事迹发生在二千五百年前的古印度。画中所有的人都应当是穿着印度服装的印度人。里面的道具、法器、环境等,都要有印度特点。
可是,在《送子天王图》中却把释迦牟尼家族画成中国人的相貌,净饭王头戴通天冠、身着朝服、绶带组佩。文官头戴进贤冠、身着朝服,均为宋代服饰。夫人的头饰正面有凤纹,后端两侧各有二扇博鬓垂珠,肩披云肩。这凤冠霞帔、侍女以丝巾裹髪,都是宋代流行的款式。更有甚者,画中还有侍女在以斜推直磨的手法研墨。文臣手执毛笔要写笏板,这些中国人的生活特征画都很具体,仿佛是在宋朝宫廷里。这样,他们全都成了地道的中国人。给人的错觉是悉达多太子出生在一千年前的宋朝,他是中国血统。这显然是不符合当时的实际状况,歪曲了佛经的本意。
《送子天王图》从画面构成来看,完全是一幅道教画的模式。为什么会这样?看得出此画作者习惯于画道教作品,画中的人物与《永乐宫壁画》里的道教神仙相类似。尤其是净饭王的形象很像永乐宫三清殿壁画里的那位蓝袍真人。由于作者不熟悉佛教画的方式,便把道教画里的成分直接照搬过来,便画成了如此象状。
为此,有人予以辩解,说这是佛教中国本土化。这种不懂装懂解释佛教,正如那句成语叫做“胡说八道”。
4、佛教本土化:
首先要弄清什么是佛教本土化,佛教自印度引进中国之后,为了适应本民族的文化、习俗,把梵文经典翻译成汉字经卷。在学习经教、修行、传播方式、生活条件上做适当的调整,便于中国人修行,使佛教转化为中国佛教,形成汉传佛教、藏传佛教、上座部佛教。中国佛教在整体上,经论、仪轨、戒律、修行等方面仍然要严格遵循原来的守则。这是佛教本土化。
佛教画是不是本土化取决于事迹,不在于绘画。如果是属于佛教本土化的人、事、物,画出来叫做佛教本土化。而《送子天王图》把发生在古印度的佛传记改画成为中国道教式的人物聚集。这不叫佛教本土化,这叫做篡改佛教史。
5、艺术本土化:
佛教本土化的绘画艺术有没有例子?有的,比如:“布袋和尚”、“济公活佛”、“寒山拾得”、“鱼篮观音”、“地藏弘法”等,这些题材画都是佛教艺术本土化有代表性的作品。

庞琦原创画 布袋和尚

这些作品从内容上看,故事都发生在中国,主人公都是佛菩萨变化为中国人,在民间教化众生。这是佛教本土化。在绘画中运用中国画独到的方法,保留本民族的审美情趣,这是艺术本土化。这样的作品可以称为佛教艺术本土化。

敦煌壁画  太子乘象入胎

作为历史题材画最基本的属性就是要有历史的真实性。且看敦煌壁画所画的悉达多太子和天人都是印度人印度装,体现出原本的故事情节,能够反映历史真实。具有“经变类”、“佛传类”题材画的特点,这是符合佛教题材画仪轨的好作品。
《送子天王图》套用道教画模式,不是佛教画,也不属于佛教艺术本土化。
二、以绘画水平衡量:
1、《送子天王图》在绘画技术上存在的问题:平时大家看到的是此画小图片,很模糊。如果看高清大图片就会发现此画存在的毛病:人物造型不准,染墨不成熟,墨色浓淡分寸掌握的不好,笔法简单幼稚、线条单薄浮燥缺乏力度,飘浮在纸面上,属于一幅低质的匠人画。可以看得出作者的艺术感觉和艺术修养都很差,审美粗俗,是一个没受过良好绘画教育、没见过世面的那种乡土画工。水平不如现在的美院学生。《送子天王图》水平低,那是他自己的事,无碍他人。本文的意图是要弄清此画是不是圣吴道子画的。

送子天王图局部

2、《送子天王图》不是吴道子摹本:
还有说《送子天王图》是摹本,原创是吴道子。那么此画在原型上出现的道教人物造型、服装设计等诸多错误都要由吴道子来承担责任。可是,作为吴道子那样一位壁画大师又是虔诚的佛教徒,深谙佛教画规则。他怎么会犯这么外行而又初级的错误呢?再说,画中的人物身着宋代服装头饰。吴道子肯定没有见过,他不可能穿越时空来画这幅画。
由此可见,《送子天王图》是宋人的原创。因为画中无款,又是用兰叶描笔法画的白描,后人便把它贴到了吴道子的身上。实际上该画与吴道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三、吴道子的绘画艺术:
吴道子的真迹虽然没有留下来,但是我们可以推断他的绘画水平应当是超乎寻常。有一件代表北宋白描最高水平的画作可以作为参照:北宋舍利函盒《四天王像》。吴道子的水平只能高于此,不会低于此。
这样的绘画水平,对于《送子天王图》来说,是遥不可及。
四、如何看待传统绘画:
《送子天王图》既然画的那么差,为何还被冠以大名?
吴道子的作品真迹世间无存,在历史文献上记载他的绘画特点:“虬须云鬓角,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力健有余”。一些人便拿这些词句去衡量作品。其实,古代人物画基本上都有这个特点。这样按图索骥,误差太大,结果一定是误判。有人把这风格类似的佚名画作往吴道子身上贴,冠以大名,可卖高价。这样的作品一旦载入文献,大家谁都不敢怀疑,便是顺应者趋之若鹜。
早在明代张丑在其所著《清河书画舫》中对于《送子天王图》有记载,并且高抬。清代人深信不疑。当代许多专家学者对古代绘画有自己的见解,俞剑华先生曾在文章中写到:“中国绘画史有许多史料、许多思想、许多传说,均不可信,必须加以审慎的处理、正确的判断,方始能去伪存真,斥妄存真……一切不可将所有材料,细大不捐、一视同仁、均加收录,以致真伪杂糅、良莠不分,既诬古人,又毒来世。”
近些年,郑午昌、傅抱石、潘天寿、俞剑华、徐邦达、黄苗子、李浴、王逊、王伯敏、薄松年等先生都不将此画作为吴道子的真迹看待。
杨仁恺先生曾在大阪市立美术馆亲眼见到过此画,他认为此画时代比原先想象的要晚很多。

《送子天王图》被冠以大名之后,至今仍然在误导大众。因此,有必要对此画进行梳理,正本清源。

古代流传下来的书画作品不一定都是精华。对于名不副实的伪劣名作无须盲目崇拜。需要鉴别,需要清理,去芜存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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