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友L喝茶时，外面春雨连绵夜色渐浓，小店里明亮的灯光和温暖的炉火，消融了空气里的凉意。坐在我面前的她有一张平和而生动的脸，一双真诚的眼晴。她希望我为她写一篇文章。
她说一直记得，三年前曾在办公室笑谈，日后要写一篇题为“一起走过的日子”的文章。这话是对大家说的，也是对她的一位异性同事说的。那时，窗外杨树的嫩叶在微风中翩翩翻飞，明亮的天空下金黄的油菜花挥洒着无限的生机。
过去了一千多个日子，而这个愿望，在她许多次的惆怅反侧和提笔惘然中，终究没能成形。
事情得从她读大二的一个下午说起。上课快迟到了，她快步走向教室时，空旷的操场对面走来一位男同学，在蓝天白云和教学楼的映衬下，他显得风采俊秀、文质彬彬。不会是逃课的吧？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也朝她望了一眼。
如果没有后来，她对他的印象也仅限于此吧？他们的缘分也只能叫擦肩而过吧？
然而谁知参加工作七年之后，她调入新的部门，竟然和他同一个办公室，两个人的办公桌相邻。
她是个慢热的人，所以没对他说起那一面之缘。
她发现他很忙，常常一个人从这栋楼匆匆穿过草坪走到那栋楼，很少和人闲聊。有时从她身边的办公桌抽屉里拿了什么东西又走了，留下一个清朗的背影。但是即使再忙，年终总结时，他总是办公室里工作最出色的那个，包括许多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大多时候比较严肃，偶尔会叹息——有时是人们在抱怨工资太低、任务太重的时候，有时是别人把没有做完的工作交给他去处理的时候。但她发现他有一个不变的习惯，不管独处时是如何轻锁眉头，与人交谈时，他必然嘴角微扬，露出温和的眼波。
有一次组里要完成一份资料，恰好是她擅长的，考虑到他太忙，就把他的那一部分也完成了。后来他请她和同组的人吃饭，他们才慢慢熟络了。而那是她调入新部门的第四年。
之后的四年里，他们的交往渐渐多了，同组的人嘛，大家一起吃饭，一起K歌，后来坐他的车一起参加活动，一起从县城到乡下上班，周末时再一起回县城。
他们在一起唱过十多次歌吧，她记得他总是坐在点歌屏前为大家点歌切歌，唱《高原红》时，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还有一次，圣诞节前夜，从歌厅出来，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天空突然飘下朵朵雪花，她忍不住高兴地欢呼雀跃。
他们在一起吃过十多次饭吧?每次他都会帮大家摆好碗筷，盛饭倒茶，仿佛别人是贵客，而他是主人似的。
他们在一起穿越过多少次那条绿荫棚一样的公路，她记不清了，但她记得他对她说的一句玩笑话：这个副驾驶的位置只留给你。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记得他车里播放的那一些歌，有时会俏皮地学播音员的声音：“下面，请欣赏——在水一方”，惹得大家飞起一阵笑。或者她一边听大家闲聊，一边伸出手去接受风的抚摸，看两旁的树木河流急速向后面退去。
有时办公室里有人买来零食和大家分享，他会帮她拿点过来，放在她桌上。有时他完成一个项目恰好她也要完成，他会拷一份给她参考。有时她把自己信手涂鸦的文章拿给他看，他看后眼晴会特别明亮。有时她看见他从外面进来额头上挂着汗珠，会绕过摆成长排的办公桌去把窗户打开。有时她发现他喉咙嘶哑，就放点胖大海在他杯子里，他投过疑虑的目光时，她朝他笑笑。
一起走过的日子，那么甜蜜温馨却又那么短暂。她有时沉浸其中，有时又闪过一丝不安。别人的调侃多了，她不愿理会，但也做不到坦然处之一笑置之。
再后来，她没有勇气跟他一起唱《红尘情歌》，他在短信里附带的“周末愉快”她也不敢回，下车后听到他从身后传来“晚安”，她甚至没有回头勉强笑一笑。
她多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到刚认识他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的谈笑风生，可以纯真地四目交错莞尔一笑。然而后来的时光那么难熬，她可以感受到他不动声色的关心，却只能用眼神告诉他:请走开吧，我可以的。
一年后，他真的走了，去了遥远的南方城市。她也离开了那个让她欢欣又让她沉默的地方。
时间又在忙碌中过去了两年，她告诉自己要学会说再见。现在走在街头，终于不再在众多的白色轿车中张望，直到看清那些车牌都不是她熟悉的那一个；终于不再想像他在新的地方工作会不会比以前更忙碌，散步时会不会觉得落寞；不会在梳头时想起他的习惯动作——把左手伸进头发理一理让凉风吹过。
现在的她，只愿在相夫教子的生活中追寻一种充实与圆满。而那一段跨越十六年的故事，只能交给我来着墨。
听完她波澜不兴的讲述，我恍然记起雪小禅的《禅意的拥抱》，不禁感慨这是怎样心灵相契的两个人，怎样清新脱尘的一段时光。所谓再温暖的相守，也不过是一次长达N年的擦肩而过。我一直相信，告别一段时光的最好方式是——回眸凝望时，嘴角有微笑，心底有芬芳。此刻的L，无疑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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