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我们打算去看望一位老同学。
宏熟练地把垃圾袋系紧提在手里，立起身朝站在门口换鞋的我笑：“看你，散个步也穿高跟鞋，不怕崴脚啊？”我口里说：“人家一周才回家一两次，还不是想给你留下一个优雅的印象嘛！”还是顺从地换了双跑鞋。
下楼时永远都是他走在前面，我说，垃圾太多了，我来提一袋吧！“别把手弄脏了。”听到他说这话时坚决的语气，我顿时觉得自己像一个受宠的公主。趁他扔垃圾洗手的当儿，我去看路边那些开得艳丽的杜鹃花。一丛一丛，即使在傍晚时分也艳得抢眼。我蹲下，细细打量那些在绿叶中绽放自己的紫色花朵，想起宗璞的《紫藤萝瀑布》中花的笑和叫嚷：“我在开花，我在开花！”周身不由得漾起一股愉悦和力量。
一回头，看见宏正用手机拍照，他的眼睛里也有些异样的光彩。这个爱花人呀，家里阳台上摆满了他喜欢的花花草草，什么非洲茉莉呀，兰花呀，百合呀，文竹呀，牵牛呀……红紫白绿，各色都有；春夏秋冬，常开不败。有些花儿娇贵，过几天要晒晒太阳，或者要从小盆转到大盆，要加土添水。早晨，他把它们从五楼搬到一楼倒腾一番，晚上再搬回去，也不嫌烦。
走出小区大门，宏指着前面告诉我，最近县政府把路边都栽上了杏树，开浅紫色花的那一排就是。“以后你回家站在阳台上就可以欣赏到那些成片的美景啦！”我望过去，可不是嘛，东风夜放花千树，在渐浓的夜色中，别有一种清幽和朦胧。我说：“那么多花呀，可我怎么没闻见它们的香味呢？”他说：“你走近些闻。”他牵着我站在一棵杏树下，我踮起脚把鼻子凑到一簇花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没什么呀！“闻到了吗？”我朝他坏笑：“嗯，好像闻到了。”“什么味呀？”我低头想了半天说：“像……白开水。”然后我们相对着笑了。
继续走，我们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晚春时节，天气渐渐变暖，再过几天该给儿子换上薄一些的被子了；他从去年到今年个子长了将近八厘米，该给他买夏季衣服了。家里四位老人的降血压药还可吃一星期左右，明天买一点，抽空送过去……
到了老同学娟子家。应该说，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值花样年华，可她却因婚姻亮红灯而略显憔悴。宏带着她儿子在客厅玩积木的时候，她和我在房间谈她和老公之间的明争暗斗，我满心疼爱地听着她的倾诉，却不知该如何帮她。
告别娟子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华灯初上的街道行人不多，凉风习习，一弯半月挂在天空。我对宏说：“地球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生活，所有人生活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幸福。但是幸福多像这月光啊，那么美好那么虚幻。想当年娟子多么骄傲多么幸福，穿着婚纱灿烂地笑，像一只跌入凡尘的白天鹅，现在却到了这个地步。你说说看，怎样才能拥有圆满的婚姻呢？”面对我热切的目光，宏低下头没有说话，仿佛被难住了似的。我也知道他从来不会谈这些看似高深的话题，于是挽着他的手臂继续走。
又经过那排樱花树时，前面有两个女孩，她们正兴高釆烈地讨论着什么。清风吹过，我听见一个女孩骄傲的声音：“杏花的清淡味儿很好闻，我上个月托朋友从日本买了一杏花香水……”我满腹狐疑地望向宏，他知道我爱较真的劲儿又上来了，像犯了错似的老实说：“其实杏花是有一点清香的，虽然淡得无痕，但我有时还是闻得到属于它的独特气味。”然后搂着我的肩膀说：“有没有香味都不要紧，关键是可以养眼、怡情。”他掏出手机拨弄起来。我这才想起最近自己鼻炎犯了，没了嗅觉。可是我的新问题又来了：“既然是我说错了，你先前怎么不告诉我呢？”他抬起头注视着我，笑了：“你说像白开水很形象嘛。而且我从来不觉得你说错了什么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见他把手机桌面设置成我欣赏杜鹃花的照片，我说：“这张光线太弱了，下次让你拍几张清晰的。”他说：“这张挺好，我喜欢看你对一朵花微笑的样子，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我愣住了。尽管早就把他的呵护看成理所当然了，但是霎时间仍然又一次被他的这几句话打动。
原来，在他的生活词典里，圆满的婚姻就是：不跟所爱的人较真，她什么都是对的；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她幸福我就幸福。我这一来一去，步步走在幸福里，都是亲爱的爱人的赐予啊！我不禁伸手抚弄他的头发，上面洒满了闪亮的月光，历历可数。不用说，我的发丝上一定也洒满了温柔如水的月光，我走到哪里，都带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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