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熟了

   

(抒情小说，新春)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

　　的确不错，过了春节，直到清明这段时间，也没见老天爷淌一滴眼泪。

　　春风似裂石。

　　吹得一张张干裂的嘴唇冒着芝麻大的血珠。

　　大地上，一阵狂风卷起，干面似的尘土夹杂着碎草节和废纸屑满天飞扬……

　　一排排古老而简陋的土坯草房，整齐地排列着。

　　家家的门前屋后堆着一垛垛留着烧锅用的干草垛。

　　程家庄有个程聋子，他家的院子里，那棵老杏树，光秃秃的枝丫间冒出一些嫩绿的叶尖儿，在叶尖之间，露出含苞待放的骨朵儿，还有开出粉红色的花蕊…

　　一阵春风吹来，杏树摇晃着黝黑而多皱的躯干，残花碎片散落在刚刚钻出泥土的嫩草之间；他们像情侣般亲密地相互亲吻着，像大地母亲倾吐着他们心中的爱恋……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

　　春雨滋润着万物，桃树、杏树、李子、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春雨滋润着放着新绿的柳枝条在春风中摆动。

　　勤劳的人们在田野里拼命地劳作，播种着希望、耕耘着未来、憧憬着美好生活……

　　三月小阳春，程聋子手拄着那根栗色龙头拐杖，倚靠着他家那棵老杏树下，用拐杖逗着他家的小巴狗阿黄：

　　“造鸡巴黄的！”

　　这是程聋子逗狗口头语。

　　五六个玩童围着他，都开心地笑了。

　　玩童们就喜欢围着看程聋子逗狗玩。孩子们都喊他老玩童。

　　他家的小巴狗很听话，叫它干啥就干啥。有时小狗被他逗的四腿朝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孩子们见他放下拐杖，蹲下来，坐在小狗身旁，顺手摸着狗鸡巴，嘴里喊道：

　　“造鸡巴黄的！”

　　孩子们一个个手捂着可爱的小嘴开心地笑了……

　　程聋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玉米煎饼上下摇晃引着小狗上下乱跳：

　　“造鸡巴黄的！”

　　程聋子，八十多岁，光头，眯着一对失去了光泽的浓眉大眼睛。

　　高高的鼻梁像外安上去似的，厚厚的嘴唇之间露出两颗黄牙。一把长长的胡须，用手不时地疏理着，吐唾液时常常像露水珠一样挂在须尖下……

　　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雨水过后，两三天，或者一个礼拜的骤风暴雨，下个不停……

　　雨停了，程聋子望着地上的落叶，未成熟的杏子，伤心地骂了起来：

　　“造鸡巴黄的！'掉地下多可惜。”

　　玩童们望着地上青青的小杏儿，直流口水……

　　孩子们拣起来又不能吃，又苦又涩。

　　孩子们就做起游戏来，拔掉杏子外面的青肉，把里面的仁儿取出来，放在手心里揉来揉去。

　　仁里揉烂后全部是水，放在食指和拇指之间对准伙伴的脸蛋、眼睛用劲一捏，里面一股苦水喷到眼、嘴里好难受。

　　小时常常做这样的游戏。

　　阳春三月，是程聋子最开心的季节，背靠着那棵老杏树，蹲下来，一边逗着小巴狗阿黄，一边解开大腰带，脱掉大棉袄，大腰裤，光着膀子晒太阳、扒着衣缝破棉花逮虱子。

　　逮住大的放在嘴里“咯嘣”一下咬死，小的放在地上用手指甲碾死。

　　四、五月份，是杏子成熟的季节。程聋子，扎了几个稻草人，用毛笔白纸画上头像，穿上破衣服，带上草帽，绑在杏树上吓唬各种鸟儿，不让它们偷吃。

　　手拄拐杖坐在大树根，专看顽皮的孩子们，防止偷窃。

　　孩子们站在老远，望着满树熟透了的黄黄的杏子，头脑中产生联想……

　　软软的杏子拿到手里，两手一捏，分成两半，核籽钻出来，掉到地上……

　　黄黄的杏子朝嘴里一塞，酸酸的、甜甜的，口味太美太美，想到这，孩子们流口水，心里发痒……

　　孩子们千方百计计划着偷窃方案。

　　在物质非常贫乏的贫穷年代，尤其是生活在农村的孩子，杏子、桃子、李子，瓜果之类的东西，是他们最向往的零食，然而，由于贫困，他们却不容易吃到，就偷。

　　程聋子特坏，害怕小孩爬树上偷杏子，他挖空心思，想尽一切办法。

　　程聋用茅坑的屎抹在杏树主干上，叫你望杏止渴。

　　顽童们趁他不在的时候，就躲在他家的茅房里用瓦碴、坷垃向杏子瞄准。熟透的杏子就会掉下来。

　　程聋子耳朵特别聋，他听不到声音。玩童们躲在他家的玉米草垛后面用弹弓打。

　　可是，他虽然耳朵聋，可是眼睛不瞎。

　　假如被他发现了，他会一直找到你家用他的拐杖打屁股。

　　程聋子也有心善的时候，见到从树上被鸟儿糟蹋碰掉下来的杏子，他会拣起来主动送给嘴馋的孩子们。

　　到了冬天，杏树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程聋子坐在杏子树下不远的玉米草垛旁，和小巴狗阿黄晒太阳，一群孩子围着他玩，听老人家讲故事，讲过去的事情，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他听故事。

　　据程聋子讲，他是清朝人，头上留过大辫子。

　　穷人穷得把村上的树叶树皮都吃光了。

　　田野里，大路旁，到处都有饿死的老人、小孩……

　　皇帝派人坐船下来赈灾，他家六口人分一勺子玉米稀饭……

　　孩子们专心致志的听着，一个个噙着眼泪听完程聋子讲他过去的生活……

　　据说，程聋子，年轻时有钱，也怜惜。

　　做生意发了一笔横财，准备制田买地。

　　解放后，这笔钱，整整一麻袋。面额都是上千的、多少万的数字。

　　冬天，天气冷，他用来堵窗户，抵御西北风，当玩具发给小孩子们当玩艺儿。

　　程聋子，躺在病床上，经常打听他的儿子，询问，砖头什么价钱，房料多少钱一根，工钱多少？

　　儿子便不耐烦地生气道：不管多少钱，我们家也没有钱盖房子。

　　程聋子临死时，死在他家倒塌的土房子里，上面漏着天，墙面严重脱落，东倒西斜。

　　他快断气的时候，一句话、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只能用手指着那院里那棵老杏树的方向，两手比划着一个坛子大小的手势，离开了人世……

　　儿子知道自己父亲的为人、性格。

　　程聋子死后，他的儿子在老杏树下挖地三尺，挖出了三个驴嘴坛子，里面装满白哗哗的银元……

　　程聋子的儿子用这些银元卖了钱，在程家庄盖起了第一家青砖瓦房……

2017年3月10号深夜

 

 

池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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