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法艺术品的专业评论中,我们经常会看到“古意”、“篆籀气”等字眼,来赞扬或褒奖某件作品,那么什么是“古意”和“篆籀气”呢?
古意似乎很容易理解,即古人书迹中所蕴藉的意趣,或者说古人书法所具有的时代特征。
麻烦的是“古”字,怎么界定?
中国文明史很长,如果算书法史的话,撇开甲骨文,从二里头遗址算起的青铜时代到现在也有四千多年了,那什么时代是我们讨论“古意”的起始年代呢?
按清代算,显然不够古,因为清代之前还有很长的古代,同理唐代、秦代,都不合适,只有追溯到我们书法文字的最早年代,即商周这个时代才有说服力。
那为什么不追溯到更早的甲骨文时代呢?因为甲骨文是一种刻划文字,而我们讨论的书法文字,狭义的理解应该是以执毛笔书写为限制条件的。
从青海柳湾遗址出土的彩陶器皿看,近5000年前,中国人已经使用毛笔工具,并且写出了非常有质感、有力道的高质量的线条。只可惜这些出土文物上只是图案,并未发现成熟的文字。
青海柳湾遗址出土的彩陶器罐,装饰图案疑为毛笔所绘
商周之后,有大量的青铜器出土,尽管青铜器上的文字是由凿刻或浇铸而成,笔画应该锋芒毕现,笔势突兀犀利,但这些文物经过时间的洗礼,笔道锈蚀在所难免,线条边缘也变得柔和,视觉上给人古拙、质朴、天真、浑穆的美感。
正因为如此,历代书法家都是以商周鼎彝文字,或者说金文的篆籀书体来学习和研究书法古意的起点。
大盂鼎铭文拓片局部
商周鼎彝文字都是篆籀体,即现代人所说的大篆和小篆。
篆籀书体所蕴含的普遍气质,即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篆籀气”,篆籀气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古意”的本质内涵。
篆籀气,很多人狭隘的理解为书写篆书的笔划时,起笔和收笔都藏头护尾即是,其实不是这么简单。篆籀气是指大、小篆书体给我们呈现的一种整体高古气象,是我们书法品评中的一个重要的审美点,也是许多书法艺术家所追求的一种高古气质。
秦《石鼓文》拓片
从具体的技法来看,篆籀笔法顾名思义就是从篆书中来的笔法,简单可概括为:中锋运笔,多转无折。
而“篆籀气”指运笔圆韧遒劲,造型沉郁、古拙,有商周鼎彝之风的内涵,它既有篆籀的某些外在特征,也具备金文整体的审美感观。
米芾是较早从书法中感受到“篆籀气”的书法家 ,他眼中的“篆籀气”乃行、草等字体中所表现出来的篆籀笔意和审美特征。
米芾最初对颜真卿的楷书不以为然,但当他看到颜真卿的行书《争座位帖》后却大加赞赏:“争座位帖,有篆籀气,杰思也。”他进一步论述道:“颜书《争坐位帖》有篆籀气,字字意相连属,诡异飞动,得意之外,世之颜书第一也。”
颜真卿《争座位帖》局部
米芾不仅对“篆籀气”大加弘扬;在古迹真伪鉴定方面,他也以篆籀气作为一个标准来审视唐太宗、宋太宗等帝王搜求来的名家书帖。例如,在许多题款为王羲之的著名书帖的赝品和仿品中,他发现智永的多张仿王羲之草书,因为“合篆籀之义理”,转而品定为可以收藏传世的艺术臻品。
米芾首用“篆籀气”品评书法在书法史上有重大意义,评论书法不再就字论字,而是打破了篆隶楷行草五体的藩篱,在整体气质层面上加以关照,可谓是追求书法艺术内涵的重大进步。
看米芾之前的书法,《石门颂》在汉朝就已经将篆籀意味融入隶书中;王羲之的《行穰帖》、颜真卿的《争坐位帖》、陶弘景的《瘗鹤铭》等行草作品都揉进篆籀之意。
王羲之《行穰帖》
米芾不仅提出“篆籀气”,他还将此审美观运用到他自己日常书写之中,我们从米芾的《临沂使君帖》中的“如何芾顿首”等可见一斑,这是米芾不懈追求用 “篆籀意写草书”的典型例证。
米芾《临沂使君帖》
在米芾提出“篆籀气”这个概念之后,篆籀书体更是愈来愈得到广泛的认同和崇尚。及至到近现代,篆籀气已成为书法品格高低的重要考量之一。八大山人、弘一法师、吴昌硕、徐悲鸿、林散之等等的书法风貌中,尽管一眼看去书风大相径庭,但细细体味,都无不呈现出非常高古的篆籀之气。
林散之书 《毛主席 “卜算子*咏梅”》
作为书法爱好者,要想深刻地理解“篆籀气”,并将其融合进入自己的书法作品中,心摹手追著名的篆籀法帖是最好的方法和捷径。当年吴昌硕可是临习了无数遍的《石鼓文》哦。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