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敦煌】系列作品【3】敦煌词，或者诗意的丝路

遇 见 敦 煌

  系列作品【3】

编者按：

由中共敦煌市委宣传部、敦煌市文体广电和旅游局、敦煌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办，敦煌市图书馆、敦煌市作家协会承办的首届“相约丝路  遇见敦煌”有奖征文活动，自2023年4月23日启动以来，截止2023年8月30日，共收到省内外作家、诗人和文学爱好者投稿作品284件，其中散文119件，诗歌165件。

在截稿后邀请专家组成评审组对征集作品进行审核评选（初评、终评），制定了详细的评分标准和要求，按照征文评选要求和投稿类别进行评审。经过初评和终评两轮评审综合打分，根据组别和投稿数量，最终确定了作品获奖等次和数量。2024年4.23世界读书日期间将获奖名单进行公示，并开展了颁奖活动。为便于欣赏，我们将陆续选发其中的好作品，以飨读者，敬请关注。

敦煌词，或者诗意的丝路（组诗）

于 力

敦煌汉长城

一

——一支戍边的汉军，在绵绵不绝的

山峦、峡谷、荒漠，构筑起时间的屯守

龟裂的垛口呡着积雪，墙廓的齿床

咬紧赭色的大地，缓慢地咀嚼

咽下落叶、蝼蚁、孤寂……

时间的裂隙里，还夹着生锈的马嘶

炮台喑哑，荒废的烽燧

徘徊着一缕烟影的游魂

敌楼拄着残破的旌旗，一弯弦月

搭在雉堞上，窥瞄着远处游牧的风

二

——一条路的长征，领着一些山翻越

一些山，领着一些岭越过一些岭

背着沉重的国土与社稷的命运

自疆域抵达疆域，自版图抵达版图

一遍遍，穿越骨头、脏腑、梦境

打通我们身体的经络

一起伏，即是家国的跌宕

一蜿蜒，即是江山的更迭

直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完成与大海的

交接，直到走成一条滚烫的心电图

记录喷张的血脉和炽热的搏动

三

——一部线装的典籍，拥有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篇幅

拾级而上的句式，打开了

折叠在金戈铁马里的意境

跌宕的情节被劲风修辞

悲怆的语境被落日洇染

每一块砖石都是泣血的词根

在隘口、墙垣、台级的章牋里集结

众志成城、蓄势待发，每一抷夯土

都守土有责，将一生嵌入刀光

炮火、厮杀，血肉筑成的情节

只有历史能将其通读

只有气节能将其彻悟

四

——一个民族的图腾，从玉门关至阳关

从碱墩子至马迷土，两千年

夯筑的力道依然鲜活

他屹立不倒，只在泪水里坍塌

他沉默千年，只用烽火呐喊

如今，时光翻开崭新的页码

敦煌的儿女用古老的语法

接通了崭新的立意，定律、立法

复原了脱臼的修辞，退化的意象

文保工程、生态修复，删改了干涸的语病

蒙尘的字符，接通了失血的断章

汉长城，压着云海的辙韵

书写绿色的续篇，强韧的脊柱

撑起勇毅前行的时代，壮美的身姿

为踔厉奋发的民族立言立行

驼队

在一泓淖泊旁栖息，卸下丝帛

茯茶和宽广的鼻息

昂首、交颈，蹭了蹭夜色

一只跳跳鼠飞快地消失

一只疾走的沙狐骤停，伸直耳廓

——沙暴将临，你们屈足、卧腹

埋首沙堆，不时发出一声一声地长哞

白铜驼铃敲打一罩昏睡的灯火

沙蚁撼动芨芨草枯朽的影廓

糍粑、鞘刀、孤月、寥星

驼峰里贮储的寂寞、隐忍

亦是耐受一生的用度与补给

丝路漫漫，不过一只驼峰

到另一只驼峰的距离

中间卡着落日、碛月

不过两粒嘶鸣的流星，隔着光年

别离长安数月，已涉过安西、敦煌

沿河西走廊再往西就是疏勒、乌孙和大月氏

无尽的城堡、烽燧、驿站……

红柳包摸到地下的白骨

仙人掌抬手刺破了夕阳

悬泉置敦煌古驿站遗址

溃腐取走纴木的筋骨

空出一孔孔洞穿的光阴

蝙蝠蹁跹，眨动城堡黢黑的眼神

当年夯硪进去的力道还活着

一边松开社稷的坍落，一边攥紧庞大的

废城，在星光撒落的夜晚它们不断变幻着

各种诡异的造型，鸾鸟、弯刀、飞驰的翼马

抑或是埙，喊出一声一声的疼

孤耸的烽燧上，一只蜥蜴在墩台上逡巡

几簇衰蓬，含住一脉狼烟

此刻，柽柳晃动褴褛的旗帜

率领着鸦鹊突围，三危山搭好偃月的弓弩

吊吊水的弦丝，在寒肃里绷紧

胡杨、红柳伸向地下的白骨

贰师将军挥剑刺穿了斜阳……

雨中谒敦煌石窟

雷霆不停地用重锤敲打闪电的錾仔

暴雨的绳索绑架了时间的外延

崩溅的火星微茫、迷离

跌入宕泉河，变成了闪熠的灯火

哑默、冷寂、冥顽不化

关于石头的形容词被一錾一錾地删改、刌掉

鸣沙山在雨水里挣扎、翻滚、撕裂

大地的虎口被震得隐隐发麻

遥想你为石所困的一生

只图为一座山安装一颗悲悯之心

只图将一块石头从石头里救出来

待骤雨初歇，我听到风的晚祷

山为钵、时间为槌，就着月光的青灯

灯油盈了缺，缺了再盈……

敦煌风雨两千年，一代代工匠

比照这些造像的模样，一锤一锤

把自己敲进去，再一錾一錾地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