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新娘上战场

 

陈阳春（82岁）口述

 

杨金高 张文标 汪荣华整理

 

采写时间：2013年8月1日

采访地点：邓家古源村委会南边村小组

 

我叫陈阳春，今年82岁，欢迎你们到我家里做客，感谢党和政府关心。你们要听我讲抗美援朝的故事，好，我就把我亲身经历的见闻如实讲来。

我当兵是1951年3月，那时我才19岁，和妻子万莲香刚刚过完新婚蜜月。政府号召抗美援朝当志愿军，我去检查身体，还真个检起了。妻子有些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毕竟新婚不到两个月，甜蜜的生活才刚刚开关。可是，为了国家利益，我还是下定决心，辞别新娘上战场。好在莲香支持理解，没有拖后退。村里与我一起去当志愿军的还有陈柜宗（已故）和陈细火（现居铜矿）总共3个人。全县同时去的有200多人，我们是第二批赴朝参战志愿军。还记得当时披红戴花、锣鼓喧天、鞭炮不断，那阵势、那氛围，当真是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来到东乡火车站，我们登上了闷罐头火车厢（拉货的火车），不象现在的火车有空调、有座位、有电灯照明。那时，30多个人住在一个车厢，在车厢里打地铺。火车只在玉山县停靠了一站，就日驰夜行，直奔东北。因为是第一次坐火车，头晕耳鸣，人都坐得不愿了，就到了辽宁省一个叫七里河的地方，在这里进行一星期强化军事训练，严明纪律后就直接进入朝鲜战场。

在朝鲜打仗，那可真是苦。美国鬼子有飞机、大炮、探照灯，我们条件差多了，只有汽车、机关枪、手榴弹、手电筒。我是步兵，分配在40军118师364团三营九连三班。我记得敌人的轰炸机特别多。为了奔赴前线目的地，只能白天不走晚上走。白天，我们躲在深山老林里休息，天一黑下来，我们立即背上武器急行军。这样的急行军常常整整一个夜晚，走到黎明，能看清人影时，我们就又躲进深山老林里。夜间急行军，确实太疲劳，开始有自带干粮，后来干粮吃完了，曾经饿过3天，没得饭吃，只好挖野菜。朝鲜的山沟沟里，有些不知名的野菜，卫生员确定没有毒后，战士们就把野菜挖来，洗干净，烧滚水，泡一下就吃。又苦又累又紧张，不少战士都掉了队，大部分战士脚上打起了血泡。急行军不久，我的脚上打起了两个血泡，但我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始终坚持，没有掉队。刚去朝鲜时，人生地不熟，那里的老百姓对我们并不热情，后来打仗打熟了，才表现出亲切和支持。在急行军的日子里，我最深的印象是：每到日上没见兵，每到夜间蚂蚁样多的兵，密密麻麻，条条路上都有我们的志愿军。后来，敌人摸到了我军行动规律，夜间经常出动侦察机、轰炸机偷袭我军。侦察机上带着探照灯，象降落伞一样把明晃晃的灯吊在空中，照得夜间就象白天一样，点点滴滴清清楚楚。每当此时，我们都是头戴树枝花草扎成的帽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部队有严明的纪律：执行埋伏任务时，哪怕被敌人枪炮打死也不准动，哪怕敌人的炸弹引起大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也不能动！（笔者注：志愿军战士邱少云正是其中的典范）就这样，习惯加纪律形成了规矩，只要敌人侦察机一来，我们立即就地埋伏，敌机找不到目标，盘旋几圈，胡乱扫射一阵，只好打马回头。

在朝鲜打仗，我大仗没打，小仗打了很多，亲身经历了炮火，亲身感受到战争残酷无情。记得1952年3月的一个夜晚，连长要我们三班掩护七班12个人攻占朝鲜“三八线”附近的开亭大德山某山头。那天晚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巴掌。我和三班战友们躲在战壕里，把机枪装满了子弹，等待机会机枪掩护。谁知道敌人用探照灯发现了七班12个人的行动目标。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捕捉目标，七班10多个战士就壮烈牺牲。速度之快，不到10分钟。这事发生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我们满腔怒火，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敌我力量太悬殊，为了保存实力，只好寻找下一个战机。第二天清早，连首长用望远镜发现山脚下还有一个我军伤兵，带领我等几个战友前去施救，发现这个伤兵是我们东乡县愉怡的邓文祥。只见他脚上中了七枪子弹，血肉模糊，小腿肿得老大，总有过去吃饭盛菜的瓦钵子一样大。他问我怎么办？我说：“你挂花了，中彩了，很光荣。你还有一口气，不要紧，还可以回国救治呀！”很快，邓文祥被转移到后方医院进行截肢手术，康复后转业分配到九江市某运输大队当了中层领导。

我自己在朝鲜战场上也经历过好几次凶险。刚到朝鲜时，有天晚上9点左右，敌人打来的炮弹在我头顶上方爆炸，也是鬼使神差，我把头略略一偏，弹片就落在我身体左侧不到5寸的地方，好危险啊，我头皮发麻，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刚才脑袋偏得快，那肯定没命了！还有一次，大概是1952年秋季，我们坚守在“三八线”大德山开亭一个山头上，首长命令我从山脚下找一箱子弹到山顶指挥部。沿战壕上山约有4华里。我接受任务后，扛着子弹箱走了三分之二的路时，被敌人发现。他们用迫击炮追着我打。轰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接连开了6炮，每炮都在离我不到3米的地方爆炸。最后一炮，我刚刚钻进防空洞，炮弹就在洞口爆炸。又有一次，首长让我带120个新兵上山补充兵员。太阳下山后，我领着新兵静悄悄摸黑上山，到了山上见地洞有灯光。我问：“哪个单位？”哨兵回答：“我是九连”。我把新兵交给邹连长，就好象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全身轻松、快活！第二天，首长又让我带12个人送饭到山上给战友充饥。天黑了，我们轮流扛着桶装米饭和炒好的大锅菜出发了。走到半中央，被敌人发现，一阵机关枪响过，我们中有两名战友击中手臂，还好，不是重伤，没有危及生命。我让他们下山，其余10人躲开封锁线上山，直至完成任务。

战场上稍有不慎就会危及生命，误伤自己人的事也发生过。我连七班长刚刚提拔为排长（名字我已不记得），晚上查岗，新兵发觉动静，以为是敌人偷袭，慌忙之中没问口令，扳机一扣，排长中弹身亡，他才当了一天排长呀！朝鲜战场故事很多，我没读什么书，事过这么多年，讲得不好你们莫怪。我是在战场上火线入团入党，当兵第二年就当了班长。虽然没有立大功，但经常得到连首长口头嘉奖。我1954年冬天回国，在朝鲜整整4年，回国后部队安排我在辽宁玉山县疗养了一年，本来还要去当特种兵，因为得了肺病，最后退伍回东乡，当了10多年民兵排长。我自始至终不给任何领导添麻烦，不提任何个人要求。与妻子分居5年，回家后生育了三儿一女，他们都在家务农或者打工。感谢党和政府让我们从军报国，近几年还安排志愿军退休战士享受政府生活补助费，每月有600元呐！

 

[金高评点] 辞别新娘上战场，保家卫国斗志昂。

虽然没有立大功，毕竟英勇且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