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季：母亲，太公太婆带来的崽

我想给你写封信 亲爱的母亲
圆圆的月亮啊小小的星星
岁月带不走的青春留在你眼眸
弯弯的月亮啊您寂寞的心

我想给你写封信 亲爱的父亲
圆圆的月亮啊小小的星星
让风送去我的问候留在您心头
弯弯的月亮啊您寂寞的心

———— 韩河

文 | 仙姿   

母亲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八，所以每到快过生日，也就是中元节前后，聊到这两个话题时，母亲的第一句话一定会说她是“太公太婆带来的崽”。照仙姿的理解，“太公太婆带来的崽”，一定是很有福气的人。果然，她老人家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一、母亲的福气因为长得好

说母亲长得好，是因为她不但面相好看，而且体格健壮，心地纯良。在母亲成长的那个年代，衡量美女的标准首先是要长得甲壮（健壮），要鲁得（能干），还要生养好。母亲五官端正，眼神明亮，身材高挑，虽说有点粗胳膊粗腿的，整体比一般女性要大那么一号，可比例非常好，所以每当有人夸她长得好时，她都会学着太奶奶的口气说：“我屋为姣呀，背心后头放得一席碗”！哎，这样的赞美是不是听得人好心疼呀？！

母亲在乡下生活了十七年，那里是丘陵地貌，好多一个个馒头一样叫不上名的小山丘，长着成片的边缘有锯齿的斯茅草，到了冬天草黄的时候，那锯齿就越厉害，在那地方行走，就算很小心也难免被割伤（木工工具——锯子，据传就是二千多年前鲁班受到此物启发后发明的）。除了斯茅草，长的最多的树是马尾松，有很多松香油的，收集掉下来的松针用来烧火是最好的，小山丘中间是良田和水塘，田里一年要种两季水稻，搞双抢是一年重中之重的农事，保水的塘里莳有很多莲藕，不论是野藕还是菜藕，都是母亲最爱吃的。

母亲在家什么样的农活都干过，挖土、插秧、捡茶籽等等，都难不倒她，总之就是粗细一头来，母亲说她每天早上必须先到山上砍一担柴，挑满一缸水，才能去上课，所以是最常迟到的女生，不过还好个子高，迟到了也不喊报告，直接就从后门溜到座位上去，也不会影响老师讲课。

母亲后来能够跳出农门，还真得益于强健的体魄。母亲十七岁那年，从乡下来到已在衡阳市结婚生子的大姨家，大姨帮她找了份纱厂的临时工做。大姨很漂亮，衣架子又好，一头乌黑浓密的天然大波浪卷发下，有着一张幼滑的鹅蛋脸，真的是颜值很高。她是某文化用品厂的厂医（当年差点就应征入伍到新疆去当女兵了，由于外婆害怕大女儿去了再也回不来，就带信说自己得了重病要见她一面，大姨就这样被苦情计给骗了回去）。

大姨在母亲兄弟姊妹里是老大，性格豪迈，朋友很多，也很愿意为家人付出（我母亲后来这一点与她很象，估计是从小跟大姨在一起生活很久受到的影响）。一天，她得到确切消息，衡阳要办技校，须有高小以上文凭方可报名，母亲符合条件，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第二天就要截止报名，母亲在农村老家读书，文凭由学校统一保管，并没有发到每位毕业生的手里，所以她必须连夜赶回去拿，保证第二天下班前到报名点递交相关资料。

从市里到衡阳县松山铺来回近百里，长途汽车也没有了，没办法，时间不等人，母亲只有带上干粮和几块钱独自步行赶路。

乡村道上没有路灯，感觉天黑得特别早，所以一路上不敢稍做停歇。不知走了多久，又是几点钟了，反正天色越走越黑，伸手不见拳，母亲虽说是个女汉子，但毕竟是个姑娘家，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狗叫，不免阵阵发慌。正不知怎么办时，突然想起杉桥镇有个伙铺，不如赶紧到那落个脚，天亮再接着赶路。这样一拿定主意，她便坚定地往杉桥方向前行，果然，拐了几个弯就见到了亮光，对，那家伙铺还亮着灯，啊，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进得伙铺，老板娘看见一个单身女子前来投宿，都吓了一跳，赶紧安排母亲在一个单间歇下了。

母亲跟我们说这伙铺还真是很有人气。躺在床上，只听外面打通铺的房间一会一阵声响，不是有人来住店，就是有人在离开，母亲手上紧紧攥着那几块钱哪里敢合眼哦，只似睡似醒地躺在那里等天亮。就这样不知捱了多久，终于听到了鸡打鸣，母亲赶紧起身直奔学校。到了学校，正碰上负责教务的家门罗老师挑一担水桶出来浇菜，看见母亲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学校冲，不觉感到惊奇，当得知母亲是专程徒步来拿毕业证的时候都深感佩服。你说，如果母亲当年没有强健的体魄和过人的胆识，今后的命运是不是就会改写了。

二、母亲的福气因为婚姻美满

母亲在二十岁那年嫁给了父亲，一位中学化学老师，后共从教四十多年。父亲当年可是个相当有才华的青年哦，考入名校“国师附中”，还是那届的理科状元呢！

父亲知识面很广，算得上全面发展，他常将偏科的学生比作“掰脚老虎”，虽然他认为理科更重要，甚至常常自豪地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然而却在古诗词方面特别有研究，退休后，他将平生所写诗作整理编撰成《白云集》，赠与亲友；他的历史也学得很精通，为了帮助我们兄妹三个学好中国历史，不惜花一个暑假的时间编写出一首《中国历史纪事歌》贴到墙上方便我们背诵。

父亲书读得好，博学多才，但绝不是一个书呆子，相反，非常富有创造力，动手能力也很强，他最开心的事就是能运用所学到的知识为生产生活服务。有一年，家里打了一个衣柜，那时流行在柜门上装一面大大的穿衣镜，买现成的太贵，父亲说这好办，我们就自己划块玻璃制一面镜子吧！父亲说干就干，先按配方准备齐材料和工具，再认真记下制作流程，然后就进入DIY的实际操作，于是，我和哥哥见证了玻璃变镜子的全过程，哈哈，不过这里要插播一段花絮，那就是由于经验不足，对玻璃的选材不理手，那面镜子有点瑕疵，局部地区照出的人像会变形，我们也由此知道还专门有一种镜子就叫哈哈镜。

父亲到底是做教育的，总是能寓教于乐，能把很多科学的原理以故事的形式讲出来，特别是暑假天气热，那时又没有空调，老老少少都抬出竹床到星空下乘凉，父亲会借机讲牛郎织女之类的神话传说来让我们认识星球。比如：星星为什么会对我们眨眼睛？月亮为什么会有阴晴圆缺？人造地球是怎么上天的？天上为什么会有彩虹，彩虹就是鹊桥吗？等等…… 

父母的婚姻生活，可谓男才女貌，互敬互爱，取长补短，就象《天仙配》里《夫妻双双把家还》唱的那样，只不过有些地方会反过来，母亲做外面粗活更擅长，比如洗被子、做煤球等体力活，针线活则一般，父亲反之多在家做细活，比如烧菜、用报纸糊墙壁，特别是春节的年饭必是父亲掌勺，父亲还有几手绝活，剁鱼丸、蒸蛋片、炸扣肉等都做得很地道。在家庭的琐事中，他俩都主动，从不赖给对方。父亲不是大男子主义，坐等女人做给自己吃，母亲也是尽力去提高自己的烹饪水平，到后来父亲老了时，母亲烧菜可是越来越好吃了。父母就是这样在家长里短中见真情，用父亲的话说：我对你还不好呀，不骂你更没打过你，讨来的堂客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晓得吧？父亲礼让母亲，母亲也是有什么好吃好穿的，都是先尽父亲，再是子女，最后才是自己。

当然任何事物都有不如意，父亲虽然已做得很好，但美中不足是不会嘘寒问暖，不会关心人。母亲只要心情不好，就会说她那年冬天生下我，还在月子里就在打井水洗被子。嗯，是有点不好。父亲对母亲也有过不去的坎，就是新房装修时没有专门做个书柜。

三、母亲的福气因为晚辈们过得好

母亲膝下三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两男一女，三个孩子都继承了父母的好基因，小时候都长得白白胖胖，带得又干净，所以人见人爱。那些街坊邻居都喜欢逗我们玩，特别是哥哥乖巧爱笑，母亲单位的一位会计伯伯最喜欢带他在食堂兼礼堂的长桌子上睡午觉。

弟弟也很逗人喜欢，但他和哥哥的爱笑不同，弟弟是长得虎头虎脑，活泼好动，街坊们都叫他“八斤半”，仙姿小时候可没少吃他的亏，胳膊都被他弄断过两次，他现在也都结实得很，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可见在娘胎里发育充分是何等的重要。

我们兄妹三家都过得好，虽没有发大财当大官，但家人之间都相处很好，也没生什么大病，工作上也没多少烦心事，业余生活也很充实很丰富，总之，一个字概括是“好”，两个字概括是“很好”。

四、太公太婆带来的崽，带给亲人满满的福气

母亲对生活不马虎，不苛求，一直保持积极的心态。比如她得了灰指甲，年轻时还好，老了就越来越严重。她觉得应该要治好，不然会令人讨厌，但出于担心卫生，也舍不得化钱去修脚店，于是买药水回家自己治。

母亲下决心治灰指甲，真的很上心，不但每天坚持用药水泡脚，还随时用剪子修病甲，有志者事竟成，几个月后果然长出了薄薄的透明的指甲。见到这么多年的顽疾被修复，一个放在母亲心头几十年的包袱终于放下。

母亲到老都要穿着得体。母亲家隔壁有个奶奶，六十岁上下年纪就不再做新衣服穿了，天天穿着那些又老气又绉绉巴巴的旧衣服，象一堆垃圾，还总说：我还有多久活呀，还做衣服怎么穿得烂？谁知那位奶奶有长寿基因，九十岁才去世。母亲是不愿意做这样的垃圾的，她认为越老越要穿着得体，这样才不会遭人嫌弃。

母亲自己做得了的事一定坚持自己做，尽量不给晚辈增加负担。还是说剪脚趾甲的事吧，母亲离开人世是因为肺癌，肺癌晚期的人弯腰剪脚趾甲呼吸会相当困难。一天，母亲又在剪脚趾甲，我明显感觉她有点吃力，说我来剪，可她一定不让，她说她还可以，实在不行了再让你来剪。我也就真的没帮母亲剪，还好母亲对仙姿的按摩技术很认可，仙姿一有机会就会帮母亲按摩放松一下，这个她可不拒绝，不然仙姿不知会怎样后悔呢。

仙姿从小享受着由母亲吃苦耐劳、勤俭执家、热爱生活、呵护子女的优秀品德带来的美好，我想能将这样的优秀品德代代相传，一定是我们的福气，也一定是太公太婆们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