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好诗 | 深夜走出车站

深夜走出车站

金问渔

深夜走出车站
被一只流浪狗撵着吼
你心头一热
吠声竟是浓浓的乡音
      
离开多年后，变成了
狗眼里的外乡人
你暗自苦笑，又庆幸
故意选择的抵达时间
      
此刻，那些睡梦中出现的亲人
一定还在睡梦中
只有这只脏兮兮的狗
嗅出了你的卑微与不安

中国读者大都读过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短短四句二十八字，把一个游子的遭遇和心路历程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以细节点染的方式暗示一个巨大的时空，在平淡的语言中揭示饱经沧桑的疼痛。本诗作者描述的是一种类似的经历，不同的是，抒情者是从车站走出来，迎接他的也不是懵懂的儿童，而是一只吠叫的流浪狗。该节末句堪称魔幻的一笔，“吠声竟是浓浓的乡音”，或许有着创作上的想象和夸张，却又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藉此与故土的现实紧密联结到了一起。那心头的一热可谓百感交集，甜酸苦辣同时泛起在情感的味蕾上。古今中外，关于游子主题的诗歌为数不少，其中，时间对空间进行了摧毁性劫掠，从而在人的情感上撕开血淋淋的口子，那种回不去的陌生感几乎成了游子必须面对的常态，本诗也不例外。抒情者苦笑中有庆幸，苦笑的自然是自己的无根状态，庆幸的是选择了一个深夜抵达的时间点，只是惊扰了一条流浪的狗。本诗中的狗是一个客体，像镜子照出抒情者的处境，同时又是一个主体，有夫子自道的意味。这样，作者便将自己与流浪狗归为同病相怜的一类，同样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而流浪狗的乡音似乎也透露出这种信息，彼此拥有了沟通的可能。这是一首出色的“草根”诗，它以独特的视角写出了底层人的卑微与不安，以及他们在物质和精神上的极端匮乏。

特邀点评 / 汪剑钊

  诗人简介

金问渔，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浙江省海宁市作家协会主席。

 专家简介

汪剑钊，1963年10月出生于浙江省湖州市。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有著译《中俄文字之交》《二十世纪中国的现代主义诗歌》《阿赫玛托娃传》《诗歌的乌鸦时代》《比永远多一秒》《汪剑钊诗选》《俄罗斯黄金时代诗选》《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选》《曼杰什坦姆诗全集》《茨维塔耶娃诗集》《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阿赫玛托娃诗选》等，总计四十余种。业余从事诗歌写作，有作品入选国内外数十种诗歌选集和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