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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出柜

我的感恩节和圣诞节,是在两个朋友家里度过。中午和卢迪里奇去里奇姐姐家,晚餐去弘美家。连续九年,从无间断。卢迪,弘美,我,我们三人是近二十年的朋友,即使节日过后,我们也会隔一段时间相约聚一次。这个“隔一段时间”,有时是一个月,有时可能是半年。


我们是邻居,五分钟就能走到彼此的家,但大家都很忙,每天早晨从车库里开车出门,傍晚开车进车库,然后进到家里,即便是隔壁邻居,也难有机会打个照面。于是圣诞节和感恩节是我们catchup的时光。


我和弘美是在blockparty上认识的。我们这个小区的历史不过20年,大家刚搬来时“彼此相爱”,热情很高,每年的六月份,暑假开始,我们这条街会开一个blockparty-街区聚会,住在这一条街上的人都收到邀请,每家贡献一点资金和一两个菜,爬梯就在某家的后院热热闹闹开起来。第一个街区聚会上,我看到一对身材颀长的夫妇,白人男,日本女,上去搭话,这样就认识了弘美和她的美国老公菲尔,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女儿莫西迪和儿子奥斯汀。


和卢迪还有她老公里奇的认识也在小区里,我和老公晚饭后散步,看到一对矮胖的夫妇手挽手东张西望地慢走,女人一看就是亚洲人,一问果然,菲律宾人。当时他们正在看房子,几周他们在我家背后的街上买了一个和我家差不多大的平房。他们俩和我们情况一样,没有孩子。于是我们两家四个人有时相约一起开车去芝加哥,或去土豆溪徒步。有一次我开爬梯,把这两家都请了过了,这样我们三家就成了朋友,一直到现在。


在莫西迪和奥斯汀小的时候,我们聚会不太多。聚过两三次,每次他们都带俩孩子来,有小孩在就不能喝酒了,聚会的兴致多少有点被扫。倒不是不喜欢这俩孩子,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孩子,莫西迪最招人喜欢,小时候她长得和父母一样细高,白皮肤棕黄色的头发,剪了一个日本式的童花头,穿一双旱冰鞋在小区街道上狂奔,摔倒后哈哈笑着爬起来再奔。弟弟奥斯汀只有六七岁,有点被宠坏的样子,一次大家在我家门前聊天,他耍点小脾气躺在地上不起来,搞得菲尔和弘美挺尴尬。


日子过的紧张匆忙,一晃十几年孩子们都长大了。莫西迪去年已经大学毕业,奥斯汀也上大二了。这些年我们三家依然定期聚会,大家都越来越喜欢莫西迪,她长成了娟秀,爱读书,爱思考的女青年。奥斯汀也懂事了很多,暑假会帮我做一些院子的活计。


去年暑假奥斯汀来替我做工,我们闲聊。我问他在读什么书,他说什么也不读,不喜欢看书。我问他还和那个小巧玲珑的红头发女孩拍拖吗。他说早吹了。突然我想到莫西迪,这女孩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现在毕业了,也有二十二三岁了吧。我问奥斯汀莫西迪有没有男朋友,奥斯汀摇头:没有。不过她有女朋友。我点头:对,莫西迪有几个很好的女朋友,比如阿曼达。奥斯汀没接话,突然我意识到什么,我问:你的意思是,莫西迪交了个同性朋友?他点头。我问是谁,他说是爱丽。我搜寻记忆,模糊想起有两次和弘美去大学看莫西迪时,一个短发沉默的女孩帮她搬东西。


我已经有三个朋友的孩子是G,现在又多了一个。我看着这些孩子们长大,他们都是聪明上进的好孩子。正是这些孩子,从另一个角度改变了我对人性的认识,帮我开阔了头脑。我丝毫不为莫西迪的幸福担心,美国社会这十年来对GLBT的接受度迅速提高,容忍度是史无前例的,莫西迪和她的伴侣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圈子。我略微惊讶的是,我的朋友就会有这么多家的孩子是G,而我的亲密朋友并不算多。看来这已经是一种正常现象。我马上想到弘美。这些年来我们的接触比较频繁,我并没有察觉到她有不顺心的时候。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毫无疑问会爱女儿如初。但她有过纠结难过吗?她自始至终都接受这件事吗?


去年夏天,我们一起去布鲁明顿。莫西迪去面试一份工作,我们充当她的啦啦队,给她加油。莫西迪开车,爱丽坐在副驾驶。大雨滂沱,莫西迪全神贯注,爱丽在旁边为她镇定情绪。没有一个人在掩饰。到了和弘美交谈的时候了。


有的时候美国人过于礼貌,不问别人的事。但我知道的很清楚,真正的朋友之间,他们希望你问,这样就破了冰。没有人喜欢僵硬的状态,如何去破冰,把握好尺度很关键,不能是出于好奇打听别人的私生活,但又要表示出真诚的关心。我和弘美是朋友,今后很有可能还要多年相处,这个话题迟早要出现。


两个女孩去面试,我们俩去逛街。布鲁明顿这个小城很美丽,保留了一些美国垦荒时代小镇风情,有几家面包房,奶酪作坊,手工制品屋,都是可爱的去处。我们在一个小咖啡店坐下,每人却点了两杯热茶。我没有绕圈子,直接说奥斯汀告诉我了莫西迪和爱丽的关系,并表明了我对此事的看法:除了祝福没有别的。我问她是否一开始就接受女儿的做法。


弘美说她一直在等我打开这个话题,和我说说她的感受,却又不能毫无缘由地当头一句:嘿,顺便说一句,我女儿是蕾丝边。我们大笑。


弘美说两年前,有一次女儿暑假回家,她收拾女儿的行李,无意中发现了女儿的性取向。当时她很痛苦,自己哭了一鼻子,然后鼓足勇气去给老公讲。菲尔平静地说,他早知道了。菲尔一直没有对妻子说,他认为这是莫西迪的隐私,必须由她亲自告诉母亲。菲尔说他刚知道时也郁闷了几天,但想到只要女儿幸福,直的弯的都不重要。那年的感恩节女儿从大学回家过节,弘美看出女儿哭过,两个眼睛有点红肿。进门不到十分钟,莫西迪突然泪如雨下,她递给母亲一个信封,转身就出去了。莫西迪在信里说她试过和男生交友,但实在没有兴趣。现在她找到了爱丽,她们两个非常相爱。但她实在不想伤害父母,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痛苦了两年了,实在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坦白出来,只能写封信。弘美和菲尔读完长信,马上打莫西迪的手机,告诉她父母对她的爱一丝一毫没有减少,并祝福她有了自己的爱人。


从此弘美又多了个女儿。



这个圣诞节的上午,一如既往,里奇和卢迪开车接上我,我们拿上食物和礼物,去他们妹妹家过节。里奇的妹妹贝丝是个美丽温柔的女性,贝丝的老公迈特有自己的建筑公司,还有一个很大的农场。他们两层豪宅就在农场的边上,旁边还有一个清亮的小湖泊。迈特是个非常宗教的人,每周日去教堂,给教会捐很多钱,严于律己,滴酒不沾。他人很和蔼,长得也帅。他们有四个孩子,八个孙子孙女,个个美丽健康。每次看着这一家我就感怀,世上真有这样幸福圆满的家庭,一个家族该有的他们都有了。


一大家四代人,加上朋友,有40多个人。大家很随便,边吃边聊。卢迪今年最爆的新闻是,她第一次见识了转性手术病人。这个曾经的男人现在的女人,已经做了转性手术,去医院定期打荷尔蒙。大家都很好奇,问了卢迪很多细节。我想起两年前我听来的一件真事,我朋友的儿子的同学是个男孩,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女孩,到了高中最后一年,他实在无法活下去,几次自杀未遂,最后父母带他到波士顿做了转性手术,从此他像变了一个人,非常快乐。朋友要告诉我的不是这个男孩的故事,而是他的父母。他父亲有一家规模可观的电子公司,生意一直很好。但夫妇俩为了儿子-现在是女儿-避开歧视,有个新的开始,卖掉公司,举家搬走了,谁都不知道他们搬到了哪里。我和朋友都对这对夫妇无比敬佩,这样的爱才是真爱。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圣诞节餐桌边的人,迈特首先清了清嗓子发话,“咳咳,我不同意。我不认为这对父母爱他们的孩子。他们不应该鼓励自己的孩子成为那样的人。同性恋变性都是罪sin。”卢迪马上应和,“是,我正想说呢,那是罪。罪人sinners才做那样的事。” 我愣了五秒钟,不能相信我的耳朵。我知道他们每周去教会,我知道他们不会理解G人们,但我没想到他们如此激烈地不容忍。


我问卢迪,“我们不是罪人吗?我们没有犯过罪吗?” 

她顿了一下,“当然我们也有罪过,但不是那样的。” 

我说,“你的意思我们的罪比他们的罪好一点?”(基督教的观点所有的罪是一样的)


迈特出来解救卢迪,“当然我们都是罪人,都有罪,但圣经里明确说了同性恋是要遭惩罚的。那男孩的父母不应该鼓励他。” 

我反驳,“第一,我相信男孩的父母没有鼓励他,而是为了孩子的生命和幸福才帮助他;第二,圣经里有关G的章节有很多理解,我不能同意你的诠释;第三,耶稣要我们爱我们的邻居,爱我们的敌人,难道我们不应该爱G人群吗?第四,圣经里要我们不要撒谎,在座的谁没有撒过谎,我们的撒谎罪要不要受惩罚?第四,如果耶稣在,他会不会爱那个男孩和所有G人们?第五,如果你相信上帝造了所有的人,那么G人们也是上帝造的,上帝把他们造成那样,我们有什么权利论断?”


我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如果不是因为我在他家里,我会问的更尖锐一些。贝丝非常优雅,一看到这局势,立刻撤退到客厅看电视,其他人还围在大理石厨房案台边观战。


迈特说,“呵,当然我们要爱他们,但我不同意上帝造他们成这样,那是他们的选择。” 

我问,“迈特,你认识的孩子里,有没有哪个从小就是G的行为和爱好,长大的确就成了G。我认识,我有四个朋友的孩子是这样,我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经历了多少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我不认为我们比他们好,我们没有因为是异性恋备受歧视,他们为什么要为同性恋受歧视?” 

迈特,“哦,我不歧视他们,我不是仇恨者-hater,但他们不应该那么做。” 

我说,“谁想把自己的生命搞得痛苦不堪?他们是身不由己。GLBT人中的自杀率很高。

迈特,“他们自杀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罪人,他们无法面对上帝。我认为他们和酗酒者,吸毒者一样,是个人的选择。”

我有点激动,“他们自杀是因为社会上评判他们的人太多,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没有错,却无力与社会抗争,他们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同性恋是基因的问题,父母给了他们这样的基因,但那也不是父母的选择,那是上帝的选择。”

迈特,“上帝为什么要造他们成那样?按你说的,那上帝不是自相矛盾了吗?他在圣经里说那样不行,又把一些人造成那样?”

我,“迈特,圣经是人写的,是由40多个人编写的,其中有医生,神职人员,和其他谁知道是什么人。上帝为什么造他们成这样?因为他想考验他的子民,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有爱心。”

迈特和卢迪一齐说,“我不同意。”

我说,“连教皇方济各在谈到G人们时都说,“Who am I tojudge them? 我是谁啊去评判他们?”

卢迪说,“我不喜欢这个教皇,他不遵循圣经。”

我说,“呵,显然你是上帝的代言人,你最通晓圣经,你不但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也在教皇之上。”



基本上有点不欢而散,至少和卢迪是这样,我一向反感她由衷地感觉自己是对的,常常在评判了别人之后,还加一句“我们不应该评判别人。” 


迈特最会息事宁人,他张开臂膀,“我们没事吧,我们还是朋友。来,给我一个拥抱!”


回到家里,我蒸了花卷,拿着去弘美家。今年的餐桌边多了一位成员,莫西迪的女友爱丽。对了,还有爱丽和莫西迪收养的两个宝贝,猫咪Dipper和Mabel-北斗星和梅布尔是美国动画连续剧GravityFalls里的孪生兄妹。餐桌上大家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我给大家拍了不少照片,当然给北斗星和梅布尔拍的最多。互换礼物时,爱丽收到了一大堆。爷爷奶奶离开时和所有的人拥抱,爱丽羞涩地躲在后面,爷爷斯各特放开洪亮的嗓子,“爱丽,过来和我拥抱,你也是这家的一员!”


这一家人从来不去教会,但我觉得上帝在他们中间。


第二天的早上,爱丽和莫西迪在脸书上共同向朋友宣布她们的恋人关系。爱丽把我给她们拍的照片用在了封面。终于出柜了,再不用掖着藏着了,我真为她们高兴。


值得一提的是,圣诞过后的第二天,我在爱艺网上追剧《唐顿庄园》第六季。在看到汤玛斯被众人误解时,很多20岁左右的中国年轻人无比同情他,屏幕上滚动着他们的祝福语:“别让汤玛斯走啊!”“他太可怜了... ” “我有不祥预感,汤玛斯要自杀!” “啊,真的,我也有这个预感。”“汤玛斯你可不能死啊,一切都会过去......”


我顿时感慨万分。这些中国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可能根本没有接触到基督教,没有人教导他们要爱自己的邻居和敌人。但他们有人类共有的怜悯心和对弱者的同情。为什么上帝的子民的更为心硬呢,这是上帝的幽默,还是上帝的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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