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昜与丁爱笛（六）-嫁汉的婆姨肯说人

   石榴榴开花石榴榴红，我实心留你你不宬。

  丁牛心硬，陕北叫心残，什么事都敢干。心硬才能成大事，心软不行。只能被指挥，受制于人。自从当了队长后，丁牛陆续采取的措施和出台的政策，还真就把懒人给治了，当然也都给得罪了。

  春上挑粪，丁牛发现，有人走起来沉甸甸的，有人走起来轻飘飘的。再细看，就见黑汉婆姨担上满满的两筐，小100斤；白汉就盛了个筐底，20来斤。

  这怎么成呢？白汉一天10个分，黑汉婆姨6个分，这也不公平呀。丁牛就在半路上设了个称，一筐一筐称，按重量记工分，于是得罪了一批人。

  婆姨家以前不下地，活多时男人忙不过来，也组织她们就近除除草。想在男人里选一个妇女队长，没人敢揽这个瓷器活，丁牛就先兼着。

  男人一般不愿与女人一达里受，特别是盛夏酷暑。走远山，到了地头，常脱得赤条条的，干起活来也痛快，有个婆姨在边上多不方便。徐悲鸿先生有幅油画《愚公移山》，画得十分传神。只不过人物都是大胡子的印度人。

  不仅如此，婆姨家在一达里，不像男人一股劲地闷头干。三个婆姨一台戏，在窑里生得闷了，正好找个场合拉拉话，一边锄草，一边交流，“东家长西家短，四只蛤蟆八只眼”。

  这里插一句，“在窑里生得闷了”中的这个“生”字。在咱们陕北地界上是个常用字，也写作“盛”，有“住”和

“呆”的意思。其实“生”和“盛”的写法似乎都不对，《绥德县志》578页有一首民歌《一心要参加八路军》：“石榴榴开花石榴榴红，我实心（一疙瘩）留你你不宬。”注：宬（sheng）:住。（这里考一下读者，这句用的是什么修辞手法？）580页《三十里铺》有“三哥哥今年一十九，咱们二人没宬够。”“宬”应是正字。这个字在《现代汉语词典》中读作cheng,二声，意为“古代藏书的屋子。”

   下面接着说。

  丁牛看不下，就说“拄着个锄把子站的，那草能锄掉嘞？想干咋干，不想干咋回窑里宬得科。”众婆姨听哈，一时无语，俯下身去，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就锄了几把。

  丁牛正想再说上几句，一个长着鹰钩鼻子的婆姨不干了，指着丁牛骂道“咋啦，咋啦，哪里跑来的小公鸡，混搭在草鸡群里，你是要咋家？会打鸣了吧？咋把你那个小鸡牛戳个一哈，看老娘一板子夹死它呀！”众婆姨一下子都笑得翻倒了，陕北有一句话，叫个“偷人的婆姨肯锁门，嫁汉的婆姨肯说人。”女人出了嫁，什嘛话也敢说嘞，这不是，看说得好吧？咋把个丁牛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股劲地翻白眼。

  丁牛吃了亏，哪肯善罢甘休，于是四处求师学习，将那骂人的话记了一本子又一本子，一个就是方言中的恶语，例如“骚情”、“盖老”、“串门子”，再如“倒灶鬼”、“囚犯脑”、“毬腥气”、“黑老鸹”、“刮野鬼”、“耍黑皮”、“二大流”、“二道毛”、“二不摆”、“二杆子”、“驴肝花”、“鬼子怂”、“害脚疮”、“生疥疮”、又如“毬眉鼠眼”、“鼻塌憨水”。

   有一些词汇属于咒语，例如“发丧”、“格节”、“三长两短”。

   下面解释一下常用的几个词汇。

  “骚情”就是调情，陕北老汉柳青《铜墙铁壁》第三章：“很多年轻人不一定想跟她结亲，可是爱给她骚情，打她的歪主意。”

   《铜墙铁壁》后改变为电影《沙家店粮站》。

  “倒灶鬼”，陕北方言有“搂灶”和“倒灶”，都起源于做饭的灶火，“搂灶”即开始做饭，引申为开始，如每天上工时队长一股劲地呐喊“搂灶了”。“倒灶”就是灶火灭了，引申为坏事了。

  “刮野鬼”指流浪汉，陕北民歌有《刮野鬼》：“你刮野鬼你受罪，这一回野鬼没刮对。人人都说刮野鬼好，刮野鬼受罪谁知道。”

  “驴肝花”即驴肝肺，《金瓶梅词话》有“好心做了驴肝肺”，陕北民歌有“好雨下了十里沙，好心换了个驴肝花。”

   “串门子”不是串门，虽只多了一个字，意思却大不相同，多指男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