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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君:压抑的花朵如何绽放

沈璧君是《萧十一郎》的女主角,也是古龙小说中最不像女主角的女主角,在第九回才出场,而且通观全书,她的风头被女二号风四娘夺走了一大半。

 

刚出场时,她是有夫之妇,已经怀了身孕。

 

在这本书里,她有三个情敌。


 

第一个,就是美丽、善良、如同风一样自由的侠女风四娘,在萧十一郎遇见沈璧君之前,风四娘和萧十一郎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他们在一起时像两个小孩子,疯疯闹闹,开心得要命。

 

第二个,是比狐狸还要聪明的小公子,沈璧君第一次和小公子交手,不出三个回合就被放倒,后来又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小公子想出了无数的计谋,来把萧十一郎留在身边。

 

第三个,是容貌绝美、身世凄凉的冰冰,萧十一郎也被她的柔弱可怜所打动,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保护她。女人的柔弱一向是征服男人的最有力武器,萧十一郎又是个保护欲很强的男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萧十一郎就是喜欢沈璧君,这个虽然有着武林第一美人头衔,但却毫无棱角、毫无性格的平面美人。这是二十多年前,我看这本书时最难以理解的事。

 

当时,我把这本书从头翻到尾,希望看到后面,萧十一郎会和风四娘在一起。


萧十一郎就像天边的流星,绚烂而又寂寞,以花作为比喻,他就是蓦然怒放又悄无声息凋谢的樱花。他是被狼养大的孩子,没有家人,没有同伴,随时都可以为了自己想做的事,豁出性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人,或许会很羡慕他,可以活得这么潇洒,但他自己,却活在没有归宿感的痛苦里。

 

风四娘则像风一样,热烈而欢乐,就像春天里一树一树开得恣意纵情的海棠花。她是那个时代非主流的大龄单身女,所有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身边总少不了追求者。她活得很幸福,只除了一件事,她爱的人,偏偏不爱她。或者说,无法像她希望的那样爱她。

 

直到这么多年后,我学懂了性格色彩,再回头看这本书,才发现,一切的不可理解,都缘于这些人的性格,所有的密码和线索,也早已埋在书里。风四娘爱上萧十一郎,因为他们太相似,她爱上的那个勇敢冲上瀑布的年轻的影子,其实是她自己不畏惧任何困难挑战,笑对一切苦难的影子。萧十一郎没有爱上风四娘,恰恰也是因为他们太相似,他并不想要一个和他一样风雨飘摇、没有根的浮萍一般的伴侣,当所有的玩笑都可以尽情地开,当所有的话都可以说尽,仿佛就没有了那份牵挂和留白,似乎就不够那么刻骨铭心。

 

更奇妙的是,当我们用性格色彩去看,便会发现,这本书其实是为了沈璧君而写,因为她才是在这一场又一场刀光剑影、口蜜腹剑中,个性成长和变化最大的人,如同一朵温室里含苞的兰花,被移到了室外冰天雪地里,没有被冻死,反而慢慢地绽放开来,成为一朵高贵的空谷幽兰。

 

沈璧君的性格是红色,但由于家教的严苛,世俗的教化,她的天性已经被压抑、变形,关在了一个塑成的模子里:“她这一生所受到的教育,几乎都是在教她控制自己,因为要做一个真正的淑女,就得将愤怒、悲哀、欢喜,所有激动的情绪全都隐藏在心里,就算忍不住要流泪时,也得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她这一生中从未打断过任何人的谈话;因为这也是件很无礼的事,她早已学会了尽量少说,尽量多听。”

 

萧十一郎在她面前出现的第一个瞬间,就激发了她红色的本色:“沈璧君被这双眼睛瞪着,全身都好像发起热来,也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突然有股怒火自心底升起,竟忍不住大声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的腿是好是断,都和你无关,你既没有救我,也不认得我,又何必多管我的闲事。”

 

但萧十一郎毕竟救了她。在这个淑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迫与这个“强盗”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发现,原来真实的自己没有那么端庄贤淑,没有那么沉默寡言。她的话可以很多,她笑起来可以很开心,她不用把眼泪和委屈都憋在肚子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压抑红,原本屈曲着的花瓣,遇着适宜的气候便可开放。

 

萧十一郎就是让她剥去压抑外壳,重现真实自我的那缕阳光。

 

《萧十一郎》的续集叫《火并萧十一郎》。我们会发现,《火并》中的沈璧君,跟《萧》中有了很大不同。她开始变得有主见,不轻易被打倒,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不会再有那么多顾忌和害怕。让一个压抑红改变的秘诀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个故事,从头至尾都是沈璧君如何发现真实的自我,活出本色的自己的故事。从情感的角度,她真的很对不起连城璧,连城璧从一开始娶她,到婚后的这几年,对她一直很好。但她总觉得缺了什么,不是对方的问题,而是她自己的问题。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不真实的,一个不真实的人,即便拥有再完美的婚姻,再付出的丈夫,都不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幸福。

 

现实中,也有很多“沈璧君”一样的女人,甚至男人,也是如此。她或他从原有的关系中走出,不是对方对她或他不好,而是他们自己感受不到快乐和幸福,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现实中,他们所遇到的关系之外的那个“萧十一郎”也许并不像这本小说里的这样善良、有担当、诚心诚意,也许他们会受骗上当,也许还会更加痛不欲生,但是即便早已预料到会如此,他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抉择。因为这不是用好坏可以来衡量的,这是种子生长的方向。

 

因为压抑的花朵终将绽放,因为囚笼中的鸟儿终有一天要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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