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审

    济宁知府吴元畅真的不知道是霉星高照，还是红运当头。刚上任的第三天，祸害地方达七八年之久的强盗头子曹霸便被抓捕归案，吴大人想尽了诡计，用尽了毒刑，可就是撬不开曹霸的那张铁嘴，连审了三天两夜，口供一句都没有问出来，吴大人却累倒在公堂之上！
    吴怜花将脸色青灰的父亲抚到了后堂，盛上了一碗香味扑鼻的鸡粥，心痛地嗔道：“您干嘛非要跟那个黑铁塔般的臭强盗生真气呢，大不了一刀杀了也就是了，您要是因为他气坏了身体，可就真的不值得了！”
    吴大人唏哩糊噜地喝下一碗鸡粥，用绢帕抹了一下生满了疗疱的嘴角，叹息道：“你母亲死得早，也只有你最关心我，今日盗首曹霸遭擒，一刀杀了那是痛快，但是如果不能从他身上挖出同伙，不能找到他这七八年在济宁府盗抢而来的贼脏，为父我真的愧对头上这顶乌纱和饱受其害的济宁百姓了！”
    吴怜花笑道：“您可以将他先押进大牢，然后再从长计议，只要下足了水磨功夫，不愁审不出口供来！”
    吴大人叹了口气，对天真的女儿道：“曹霸党羽众多，谁也无法保证将其下到大狱后的安全，如果不能及早获取他的口供，与其让同党将其救走，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言毕又搓掌踱步，叹息不止！
    吴怜花以手掩口笑道：“不就问个口供嘛，还不至于这么费劲吧！”
    吴大人见自己的女儿还不知此中深浅，煞眉道：“一个女孩家知道什么，你要是个须眉男儿，还说不定能帮上点忙，可……！”
    吴怜花见父亲看不起自己，不由得被拗上了小姐脾气道：“您用三天两夜都没能取得口供，让女儿找个人来替您审，五个时辰就足够了！”
    “这个人是谁？！”吴大人吃惊道，他真的不能相信，归他管辖的济宁府中还有比他高明的奇人！
    “唐宋！”吴怜花傲声答道。
    唐宋的名字，吴大人早就灌满了耳朵，在当今的天下若论聪明如果他报第二，还真的没有人敢报第一！
    这个对当朝首相莫清明大人的招呼都不屑一顾的奇人，接到吴怜花一个二指宽的小纸条立马便乘车赶到了济宁府！
    吴大人真的不知道唐宋的家就住在济宁府，更不知道年轻的不能再年轻的唐宋，为什么就肯卖自己女儿那么大的面子呢？
    唐宋恭恭敬敬地对吴大人施过礼，那目光和吴怜花的眼神一接触，二人眼中竟一齐燃起异样的情愫！
    吴大人见唐宋要和自己抢女儿，心中暗叫不妙，道：“不知唐宋公子，可有几分把握能审出大盗曹霸的口供啊？！”
    唐宋望了一眼窗外初生的明月，淡笑道：“十分！”
    吴大人对唐宋的轻狂早有耳闻，听见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心底也不由得暗暗吃惊道：“但不知唐宋公子拿下曹霸的口供，得需要多长时间？！”
    唐宋和脉脉含情的吴怜花对望一眼道：“一个时辰，不知是不是长了一点！”
    吴大人的舌头打结呃呃地道：“要知道曹霸在这三天两夜之间已受尽毒刑，身上已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你要是发明了什么新式的刑具，可千万不要将他打死才好！”
    唐宋听罢吴大人的担心笑道：“不就问出他的同党是谁，贼脏匿在何处两样简单的口供吗，我干嘛还要打他，说起读书写字本公子还是有两下子，要是说起打人来那可就连半下子都没有了！”
    听得吴怜花掩口直笑。
    
    唐宋搬了个小竹椅子，坐到趴卧在济宁府大堂正中的曹霸面前！
    巨枷重镣加身的曹霸一身血污，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他用鬼火般的独眼狠狠地瞪了唐宋一下，喉咙中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怪叫！
    唐宋走南闯北江湖阅历不可谓之不丰，但象今夜这样掌灯夜审，面对一个死不开口的重犯，他还真的是第一次！
    唐宋吁了口气，重声对大盗曹霸道：“曹霸，你身受毒刑，竟能熬过三天两夜而一句口供也不招，真的不枉号称济宁府的黑道老大了！”
    曹霸吐出一口血痰，嘴里含混地道：“你他娘的是谁，莫非也想审一审你曹大爷不成？！”
    那帮如狼似虎的差吏，为防止曹霸嚼舌自尽，已将他满口的牙齿已尽皆敲掉。也无怪他说话吐字含糊不清了！
    唐宋答非所问道：“据本公子所知，要是想让犯人在大堂上吐尽心中的秘密，无非是采取刑求和诱供两种方法而矣！”
    曹霸也不知唐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凶光逼露的独眼连转，心中也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
    唐宋望了一眼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曹霸，摇头道：“本公子对历史上一百二十几种毒刑甚有研究，但那为求口供而滥用酷刑的低劣手段唐某真的不屑为之！”
    躲在屏风后，权充笔录的吴大人不由得老脸微红！
    曹霸暗自松了口气，启口骂道：“你小子莫非想对曹大爷实施诱供不成？！”
    唐宋拍了一下脑袋懊悔道：“都怪我年轻，那该不该说的话一见面什么都和你说了，本公子曾向吴大人拍着胸口保证过，在一个时辰内必定拿下你的同党和贼脏两样口供，现在都快有半个时辰了，我的诱供计划已是不大可能实现了，你们黑道人物最讲究面子，本公子不打你骂你，是给你留了面子，你最好也不要惹恼了我，当我问到你那同党和贼脏的两样口供时，你完全可以胡说八道不认真回答，这就叫真的假的全不管，有个口供能让本公子搪塞过去就成。你听好了么？！”
    曹霸听罢不如被气得呵呵大笑，这可真是天下奇事有，没有济宁多，还有这样任犯人胡说八道过堂问案子的么！
    屏风后的吴大人鼻子几乎被气歪了，正待搁下手中沾饱了浓墨的狼毫大笔，冲到堂上责骂空有虚名的唐宋一顿，哪成想却被一脸专注之色的吴怜花强按在椅子里！
    唐宋见曹霸点头，拍了下手道：“好汉一言，快马一鞭，记住可以信口糊说，我问你，你的同党都有谁？！”
    曹霸想了想试探地答道：“吴无畅！”
    “好！”唐宋面带笑容道：“吴元畅身为济宁知府，最有可能借父母官之名，暗地里大行包庇罪犯、坐地分赃之实！”
    吴大人刚要启口开骂，一张嘴却被吴怜花捂住。她用手指着桌上的白纸，吴大人狠狠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一百个不情愿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曹霸又信口说出几个衙门里三班六捕差吏的名字，唐宋提醒他道：“济宁府的黑道中谁和你有仇隙，你千万不要忘记了他们！”
    曹霸一听更来了精神，三五十个黑道人物又被他随口供出！
    唐宋颔首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看来你供出的这帮黑道人物，在今后两三个月内也不得安生了！”
    曹霸一见这样轻易地就整治了仇家，不由得心花怒放，搜索孤肠又讲出了七八个黑道人物的名字！
    唐宋见曹霸仇家已经说完，继续提醒他道：“那些平日和你抢生意的同行你也可以讲出一些，你这是招供带报私仇，本公子是人多好交差，咱俩各得其所！”
    曹霸又收索枯肠讲出了二三十个黑道人物的名字！
    唐宋满意地颔道：“行了，就这么多罢，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你有一大批贼脏，最不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曹霸听唐宋竟有如此一问，不如大笑道：“小老弟，我真的喜欢和你说话，你可比吴元畅那狗官强多了！”
    吴大人牙齿咬得‘吱吱’响，这个徒有虚名的唐宋简直就是狗屁不通，看自己女儿对他推祟至极的模样，真的气死人不偿命哩！
    唐宋捂嘴打了个哈欠，犯困道：“你快说，本公子可要回府睡觉去了！”
    曹霸用手指着州府大堂道：“首先不能将脏银埋在这府堂中！”
    唐宋道：“为什么！？”
    “埋在这里不等于白送给吴元畅那狗官吗！”曹霸解释道。
    唐宋点头。
    “第二不能埋在城墙里！”
    “想埋进城墙也挖不动哪！”唐宋笑道。
    “第三不能埋到街上！”
    “要是埋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哪还有秘密可言！”唐宋又连打两个呵欠！
    曹霸从布店讲到妓院，从油房说到酒楼，一路胡攀乱牵下讲全了抚宁府中的买卖商家，名门大户 ！
    唐宋待曹霸讲无可讲后，眨了眨眼睛问道：“曹霸，你信不信神？！”
    曹霸一听不由得开口便骂道：“老子打小栖身在土地庙中，只信那守门的小鬼，从来不信什么狗屁神灵！”
    唐宋伸了个懒腰，从竹椅子中立起，笑道：“本公子已经问明白了！”
    忍无可忍的吴大人手执满纸废话的供状，从屏风后闯进大堂中斥道：“唐宋，你这是在浪费本官的时间，不是看在怜花的面子上，我要不把你押进深牢大狱，老夫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唐宋脸色青红不定，他看着躲在吴大人身后，冲自己拼命摇手的吴怜花，竟能破颜一笑道：“唐宋秉烛夜审，幸不辱命，未用一个时辰，便将曹霸的其余同党和贼脏匿处尽皆替您问清了！”
    吴大人嘴唇都被气青，他将那张写满费话的供状就差摔到了唐宋的鼻子上了。
    唐宋接过供状，如获至宝地交到吴怜花的手中道：“到案卷房翻一下现在直到八年前的案底，将那犯过案子的大小毛贼除去这张供状上的，全部抓起来，虽然不能说将曹霸的一伙一网打尽，但最低也是捉他个七七八八了！
    吴怜花两只手掌乐得都拍不到一块了！
    吴大人目瞪口呆只剩下发怔的份了！
    曹霸一听自己无意间泄露了天机，只气得嗷嗷直叫，七八个皂衣差吏拼尽全力才将他从新按倒在地。
    吴大人搓着两手，局促不安地道：“唐宋公子之巧思真是常人所不及，但曹霸这斯所盗抢之贼脏被他藏匿何处，还请唐安公子明示！”言毕又连连做揖！
    唐宋沉呤不语。
    吴怜花捉住了他的一条胳膊，东摇西晃大发娇嗔。
    唐宋被磨不过，口里还有几分不情愿地道：“我讲，我讲还不成吗！”
    吴怜花笑道：“这还差不多！”
    唐宋看了一眼吴大人道：“曹霸这斯从州府大堂说开去，按顺序将济宁的各大商号酒楼茶肆全讲了个遍，但他遇到一种建筑就绕过不谈，吴大人两榜进士出身，应该知道曹霸避而不谈的建筑是什么？！”
    吴大人夺过女儿手中的供状，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是寺庙！”
    唐宋颔首道：“正是寺庙！”
    曹霸趴在地上恶笑道：“抚宁府这鬼地方寺庙上百座，让你们挨个去找，够你们这帮狗才找个三年五载的了！
    唐宋嘲笑道：“你曾亲口告诉过本公子，你不敬神佛，只信土地庙守门的鬼卒，要知道抚宁城虽大，但土地庙在城西却只有一座！”
    曹霸气得大吼道：“唐宋，老子死后变成历鬼也不会放过你！”言毕狂嗥一声，吐血三口，昏死了过去！
    唐宋后退一步，指着气昏于地的曹霸讥讽道：“我又没打你骂你，是你心甘情愿地告诉了我同党的名字和埋脏的地点，干什么死后还不肯放过我呀！”
    吴怜花凑到吴大人耳边细声地道：“您帮女儿也来一个秉烛夜审，看看唐宋有没有当您未来女婚的资格？！”
    吴大人拍手笑道：“那还用什么夜审哪，他在我心里早就被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