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么多年经常叨咕这两句,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这话原来不是辛稼轩的词,而是黄鲁直的诗。它不是写个人的天涯羁旅,而是写友情的。想来那个叫黄介的读书人也真幸运,有这么美好的文字伴随了他一千年,朋友之间,还有什么礼物比这个更贵重的呢?一个人,因为朋友的一件礼物而千古留名,这真是太幸运了。
我暂时只能想到王维送元二的那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可以与黄鲁直这句媲美。两个普通人,因为他们的诗人哥们儿的一句赠言,或一句忆语而留在历史记忆之中,这叫人羡慕得有些伤感。
我想,再特立独行的人都有兄弟,尤其在一个流行“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文化观念的国度。我记得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讲过友情。中国人把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文人,一类是武人。文人离别与武人离别的情感主题是不同的,宋江送别武松与王维送别元二所产生的情绪结果一个是悲,一个是愁。“悲”:心非也;“愁”:心之秋也。
在我的脑子里,文人武人称兄道弟,互相帮助最终成为佳话的故事最经典的要数《西厢记》男主角张君瑞与男二号杜君实了。色鬼张生见到崔莺莺就走不动路,要不是他这个铁哥们帮他干掉情敌孙飞虎,莺莺也就做了飞虎将军的压寨夫人了。
可能是由于创作故事的人都是文人,所以,没有任何理由,文人通常都是历史舞台的主角,江湖侠士除了在先秦散文和几本历史列传里惊鸿乍现,就只能在传统文化观念不入主流的小说话本里纵马驰骋了。同样,比起江湖道义,爱情的主题更被挤进一个没有阳光的角落,被称为“儿女私情”带有很强的贬义色彩。我想,没有任何一个民族比中国人更重视友情,我们把友情升格为道义,由人间的个别情感升华为道德领域里普遍的价值系统。这就是《水浒传》最核心的精神“义”。“义”的正面感情导向甚至超过了爱国主义,因为爱国主义有时候还被冠以“朝廷鹰犬”、“贪慕权贵”等反面的说辞。一个不讲义气的男人是绝对的小人,他决不能达到民众的道德底线。
由此,江湖道义便从个体之间的友情、信任、责任的基础出发,完成了中国人与人交流的最基本也是最高尚准则。这个群体在的“义”的旗帜下,不出卖、不被判,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因此,每当国外翻译中国文艺作品的“江湖”这个词汇的时候,往往束手无策,“黑社会”只是与其形似的角色,他们的文化内涵截然相反。
江湖道义的基础,不是理想,也不是志趣,而是忠诚。由忠诚向外放射而形成“利他”。但这个利他,不依存于社会关系中,也不依存于经济和法规中;而深深埋藏在友情的情感氛围之下,并且以快意恩仇的形式猛烈爆发。
在这个意义之下,勇敢和胆怯都已经是第二位的问题。在战斗胜负已判的寂静巷子里,砖头自顶门拍下,沙土混合着粘稠的血浆漫过失败者无助的面孔,青春的疼痛在这一刻转化成少年心中最光彩的太阳,他们由此成长,亦由此感知生命之真。第一次战斗的胜利与第一次猛烈的射精一样,少年由此获得心理上的雄性性别证明。到此,青春的花朵完全绽放!
每个男人都会有这个十年。
江湖夜雨十年灯——男人青春期的影像素描。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他自己的江湖,男女的不同就在于,家是女人的归宿,而江湖是伴随男人一生的路。漂过疲惫漂过寂寞漂过没有结局的酒杯,踩破呻吟踩破喘息踩破血光里灿烂的红唇,这些青春的恍惚影像只能被疯狂发现,甚至杜撰,成像在他和他兄弟的爱恨情仇的故事当中,余下的一点,留给他的初恋。
女人有幸福的终点,男人将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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