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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集中营

集中营,就是日日夜夜,人民永远挤着压着在一起生活的一个世界。

集中营,是对私生活的彻底剥夺。

集中营,绝无特别之处,没有什么值得让人惊讶的,而是某种特定的、根本性的东西,来到世上,就是来到它的中间,不拼尽全力,就不可能从中逃除去。

------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他在台上笑了,跟着他在台下鼓掌了,然后他也鼓掌了,于是所有的人都鼓掌了。台上的他笑的更明媚了,因而台下的掌声更热烈了。有个孩子却不合时宜的困惑了,迷茫的望向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鼓掌。父亲摇摇头,同样迷茫。既然大家都鼓掌了,那么鼓掌就是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不要跟别人不同。于是很多年过去了,他在台上笑了,跟着他在台下鼓掌了,接着当年困惑的那个孩子,也困惑着跟所有人一起,鼓掌了。

在我们垂髫稚子的时候,就记得课本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两朵花是完全相同的,更没有任何两个人是完全相同的,哪怕是孪生兄弟姐妹。

我们一直秉持着这样的想法走到歌楼听雨的青衫少年。

然后,尚未行到客舟中,便渐渐在烟雨中忘却,忘却垂髫稚子的各个不同,忘却青衫少年的独行孤傲。然后,我们成长为了所有人,成长为了大部分人。

我们开始害怕,害怕跟其他人不同,害怕自己是唯一的一个,害怕有自己的想法,害怕自己内心深处在不断呐喊的那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害怕那在深夜里响起的那声皎皎而弥厉的蝉鸣,害怕…………

我们开始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可是渴望被注视。

我们全部都需要被注视,有人追求着公众的目光,有人离开了众多双熟悉的眼睛的注视便无法生存下去,有人必须要活在所爱之人的目光之下,有人追求着想象的遥远的不知名的目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观点)但我们都开始变得需要被注视,渴望被注视,又害怕被注视。

用一个词来形容长大的我们,这个词就是“媚俗”。这两个字的生活方式,也是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一书中所有抨击和反驳的。

查了一下百科,媚俗就是过份迁就迎合受众,彻底放弃自己尊严,以作态取悦上级或大众的行为,而且要讨最大多数人好的一种态度,为了讨好,就必须确定什么是大家都想听的,必须为固有的观念服务。

任何人只要顾忌到公众的存在,而不是依从本心行事,就不免陷入媚俗的泥淖。

换句话说,媚俗要求抹煞人类生存方式中一些本来就存在的东西,那些我们在垂髫稚子之时学会后来又忘记的东西。

想起了《命中注定我爱你》电影中,汤唯的朋友这样评价廖凡,仅两个字,不俗。当时整部电影下来也就这两个字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之中。我们都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不俗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了我们所讨厌的人,所讨厌的绝大部分人的组成部分,媚俗的组成部分。

很多年前,第一次读《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一书时,是当作小黄书来看的。那个时候尚未接触西方文学,哲学之类,对于性爱之间的描写感觉甚是好奇。但如今读来,米兰昆德拉对于性爱的描述很直接也很露骨,但是这份直接之中却淋漓的展现着一种坦荡,那种坦荡就宛如磊落光明的嵇康看邻人美妇,没有半分世俗的猥琐。再遥想当年的自己,不觉莞尔。

米兰昆德拉是想通过性爱这种最为私隐的事情,来抨击这个媚俗的世界。当性爱这件事情都开始变得俗不可耐,那这个世界,便早已俗不可耐,而苟延残喘于这俗不可耐的世界中的我们,必然也已俗不可耐。

此次重新读《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一书,便莫名的喜欢米兰昆德拉对这个媚俗世界的称呼,集中营。

集中营,就是对私生活的彻底剥夺。

我们生来便降落在这集中营之中,不能有自己的特立独行的作风,禁止与大部分人相异的观念,如果与众不同,便要品尝那杯叫做孤独的苦酒,用着那名为冷眼的酒杯。这杯里的苦酒比刽子手的屠刀还要鲜血淋漓,比肆虐的狂风还要呼啸,比极夜的夜还要黑暗!于是魔岩三杰的何勇说,“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于是我们越发的害怕了,于是我们开始脱去那名为自我的衣服,赤身裸体的在集中营里变得跟其他所有人一般无二。

所幸,他山有遗世独立的美好;所幸,远方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挣扎;所幸,在集中营里还有那么一部分人企图挣脱,或者说,集中营所有人中的某一部分自我在企图挣脱。他们夜夜饮着那冷眼的酒杯盛着的孤独的苦酒,千夫所指,遍体鳞伤,百孔千疮。他们有人成功了,比如近期微博上的那个老树画画,那个“青山远在,秋雨欲狂,世间破事,去他个娘”的老树画画。固执的做着自己,固执的画着那个民国时期长衫无脸的男子,固执的将柴米油盐画进画里,从丰子恺的家长里短到自己的闲话桑麻,然后种下江湖,开出自己绚烂异常的花。也有人失败了,曾经两袖清风,如今也阶下成囚。

做为旁观者,我们或许被他们激发出勇气拼尽全力挣脱,或许丧失信心一任随波。无论如何,总有些人,总有些力量,引领着我们内心的渴望,去逃出媚俗的集中营。

收回远在天边的目光,究竟我们,怎样才能做一个不俗的人,才能做一个自己想成为的人呢?是不是一定要向那些史书中行走的隐士一样,仗剑入深山,纵酒醉江湖呢?是不是要抨击所有一切既存反对一切大众所支持呢?是不是要拒绝一切权利金钱呢?是不是必须得时时在自己的灵魂上高悬一把利刃呢?

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仗剑入深山,纵酒醉江湖,这不是对媚俗的反击,而是自甘沉沦的开始。我所见过这世间最伟大也最美好的人生志愿,是杜甫先生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个国家的一切,这个国家人民的一切,都跟自己有关。他的理想,是让每一个人过的幸福!而我们,却总在抨击社会的不公,抨击很多丑陋的现象,可是我们为改变这种现状又做了什么?我们只是在抨击,然后继续漠然。我们纵然没有让这个所谓丑陋的社会变得更加丑陋,却也没有让它变得有一丝美好。我们只是成了这个丑陋社会的一部分而已。

要想做到不俗,或许我们只需要张开双臂,拥抱生活,拥抱父母,拥抱爱人,拥抱朋友,就足够了。做个内心真正幸福的人吧,热爱生活中遇到的所有经历,哪怕是苦难的镰刀,也要从他的刀锋中看到秋收的果实;做个内心真正幸福的人吧,哪怕是不公的烈火,也会在火光中寻到光明的希望;做个内心真正幸福的人吧,哪怕是失意的苦艾草,也会闻到梵高的味道;做个内心真正幸福的人吧,去热爱生活,去绽放生命,去抗争这媚俗的虚伪,去远离这集中营。

击所有一切既存反对一切大众所支持未免太过于偏激。我们不是石头中蹦出的孙猴子,都属于这十丈红尘的人间。即使我们拥有尼采那洞悉一切的超然智慧,也切不可如此偏激,何况我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普通的各个不同。我们所需要做的,便是不忘初心。不忘初心,便会秉持内心最美好的那一份东西,尝试用自己的努力去做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改变。你这一丁点儿的改变,会影响你周边的人,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因为你的这一丁点儿改变而有所触动有所改变,那你便间接的为了这个世界的美好而做了贡献。相信终有一天,或许你我无缘遇见的那一天,会拆掉这座集中营,也未可知呢。

不要觉得所有的权利和金钱都是恶魔,都是不可取的。那是极其危险的思想,不要认为挣钱只是生活所迫,不是我们应该要做的是,而是我们要做的事。罗永浩曾经说过,“通过干干净净挣钱让人相信干干净净挣钱是可能的;通过实现理想让人相信实现理想是可能的;通过改变世界让人相信改变世界是可能的。哪怕是在中国”。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便被深深的吸引,多么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声音。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书中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看见一个巨大的悲伤正在向我们袭来,我们中哪怕最优秀的人都厌倦了自己的工作”。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悲伤的命题了。工作会为我们带来金钱和荣耀,这一点毋庸置疑,也不需要因为从工作和理想中挣得金钱而对自己心生鄙夷。因为如果连我们之后的人生中做的最多的一件事都无法热爱的话,那该是多么悲哀。像老罗一样吧,干干净净的挣钱,然后实现理想,接着改变世界。

人一旦发现媚俗这种堕落的美好,便会不停的往下堕。一旦开始,便很难到达这媚俗的谷底,因为这谷底,好深好深好深。而要逃出媚俗集中营的旅程,注定是荆棘密布。一个人旅程太累又太孤独,请寻求旅途上的同伴吧。我们要的是同伴,不是死尸,也不是羊群,不是信徒。而是和我们一起将心的价值镌刻在人生路上的同伴。于是当我们穿过泥沼,越过河流,攀过高山,走过丛林之后,我们终于发现,我们成长为了我们最想成为的那一类人,阳光温热的午后,指尖萦绕的幸福,转身回眸,他/她就在那里等候。

逃出集中营,我们不需要想远古的先知一样,时刻将一把利刃悬在头顶,我们只需要,不忘初心,永远热泪盈眶,永远热爱,永远幸福就好。

同伴们,请张开怀抱,迈开脚步,一起逃出媚俗的集中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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