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窟：唐初通俗小说的巅峰之作
潇湘蓝
查资料时戳到一本《游仙窟》，随手翻了一下，吃惊，原来唐初通俗小说已经这么生猛。
小说是四六骈文，行文流畅，华丽生动，一看就是才子书。
说是鲁迅从日本手抄稿回来的。
最早版本是1344年。
隔了一千多年，文字毫无隔阂，更有几分烂熟之意。大概也是后人按此路子模仿至今。
“此是神仙窟也，人踪罕及，鸟路才通，每有香果琼枝，天衣锡钵，自然浮出，不知从何而至。”
这就是小说发生的地方。自是一片仙侣风姿。话说唐人的审美起点蛮高的。“松柏桃花、香风触地、精灵似梦”，所见所处都显得超凡脱俗，还追求品性高洁。
接下来就露出本性了。
“敛笑偷残靥，含羞露半唇，一眉犹起叵耐，双眼定伤人。”
没费半分笔墨，直接开始男女对答。
才子佳人先斗斗嘴，犹抱琵琶半遮面。
“向来桂心说十娘，天上无双，人间有一。依依弱柳，焰焰横波，才舒两颊，熟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边失月。能使西施掩面，百遍烧妆。南国伤心，千回扑镜。洛川回雪，只堪使叠衣裳。巫峡仙云，未敢为擎鞋履。”
才子投宿，沉吟不睡，赠书撩逗美女。
这一番死夸，卖弄历年所学。细读，文辞雅丽有不失通俗诙谐。风流才子在唐代算一种时尚吧。
“熏香四面合，光色两边披。迎风帔之郁金香，照日裙裾石榴色。口上珊瑚耐拾取，颊里芙蓉堪摘得。闻名腹肚已猖狂，见面精神更迷惑。”
一番诗来唱和，十娘终于出来了。
看出来了吗？才子已经急不可耐了。
“儿是清和崔公之末孙，适弘农杨府君之长子。”
中间还有才子佳人互相夸耀彼此的家世背景。
也是历代名士望族都寻摸出来了。
这虚荣心到现在还是各种席面上的重头戏。
夸夸其谈都是才子勾出来的。
“下官不能赌酒，共娘子赌宿。
若为赌宿？
十娘输筹，则共下官卧一宿，下官输筹，则共十娘卧一宿。”
才子的笔油滑到这里，小说的品性大概知道了。
这才是大部分官宦士子的真实生活。
“仙人好负局，隐士屡潜观。映水萤光散，临风竹影寒。月下时惊鹊，池边独舞鸾。若到人心变，从渠照胆看。”
“合欢游壁水，同心待华阙。飒飒似朝凤，团团如夜月。鸾姿侵雾起，鹤影排空发。希君掌中握，勿使恩情歇。”
是男女一夜尽欢后彼此生情，还是原本才子陪佳人的内心理想。
依依惜别时竟有百年恩情的不忘。
这是才子佳人小说迷惑未解之处。
“行至山口，浮舟而过。夜耿耿而不寐，心茕茕而靡托。既怅恨与啼猿，又凄伤于别鹄。饮气吞声，天道人情，有别必怨，有怨必盈。”
最后这段尾音，费思量。
要说它是篇清浅粗俗的滥情小说，最后的结尾有些沉重。
“饮气吞声，天道人情。”倒像是才子心中抑闷难抑，愁情满怀的意思。
从唐代的官妓到清末的长三堂子，达官贵人留恋于此，主要原因是婚姻中缺乏情爱的基础。
这部小说写的正是唐初文人的婚外恋生活。
这里或许可以找到才子佳人小说流行的原因。
因为涉及性爱描写，在唐代就被禁书了。
当时的日本遣唐大使却格外崇拜这本小说以及作者张鷟。
每次来唐必然打听有无新的作品问世，并重金购得。
总觉得日本当时流行的浮世绘中呈现出来的画面和人物，都颇有这些艳书的影子。日本艺伎的繁丽画风和媚态是不是也受此影响。
张鷟（zhuó），因此也成为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文学大师。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推荐这本小说，称“治文学史者不可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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