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永远/刘隆凯

 情歌永远/刘隆凯     

        老人走了，情歌没走。

       情歌留下了老人给予人世的浓浓情意。

       情歌也留住了知音者过往的生活旧痕。婉转的情歌为我寻觅到我人生旅途中那些难忘的驿站。

       最先走进我稚嫩心中的是《在那遥远的地方》。小小的我，老听得大哥大姐们在唱，仿佛那个闪动月儿般明亮眼睛的“好姑娘”就站在他们中间。他们唱着：“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我很不解：“干吗打呢？”他们笑笑说：“要是打在你的身上，你整晚上都会睡得甜甜的。“我更不解，他们又笑笑说：”大了，你就懂了。“大了，我真懂了。或许，这支歌让我最初探询了爱的消息？

       我心里还甜甜地装着《达坂城的姑娘》，中学时排演节目就选的这支歌。我们把它处理成男女声二重唱。两个半边天的热情都高，真像在较劲儿，一定要唱出姑娘的辫子到底有多细有多长。节目演下来，它便升格成为“班歌”。课间休息，这个唱“你要想嫁入，不要嫁给别人”，那个立刻跟上一句“一定要嫁给我”。不过，全是男与男、女与女接腔，从不作兴男来女往的对唱，那时可不像现在放得开。大家唱得轻松自然，只是最后不管哪边唱到“赶着马车来”时，双方会不约而同拖出一个大音量的“哈哈”来。时至今日，那“哈哈”之声似乎还游走在耳畔，心底便会漾出青春少年天真无邪的欢跃来。

       最深最深停留在我心底的，还是那声“半个月亮爬上来”。明月中天，我们排成一行，轻轻地唱着：“半个月亮爬上来，依啦啦，爬上来……”我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这也难怪，同窗共读的大学生活，就要在歌声中划上一个句号了。大家唱得格外投入。是眼前“月出于东山之上”，皎洁的清光牵动了自己的乡情，还是离别前难于排遣的惆怅，给心里注进了无尽伤感？连着亲情、友情也许还有爱情，歌声上下相通，心潮激荡起伏，那“半个月亮”便成为每个人心间最珍贵的记忆了。那时的歌手和听众，早如浮云飘散西东，都已白发苍颜过市。如果今天重聚放歌，谁都不会怀疑，梳妆台畔的姑娘，依然是青春容颜，娇美动人。

       以后是漫长的、单调的、情歌噤声的岁月，以后又是开放的、热烈的、新曲盈耳的岁月。无论在寂寞中或是在喧腾中，我都未曾忘怀照临妆台的半个月亮、含着情意的细细皮鞭和那欢笑奔跑的马车……记得那时，“四大天王”让年轻人如痴如醉，我却观之淡然。有一回，我坐在屏幕前，又见“天王”演唱。唱跳之间，忽地好熟悉的旋律跳进我的心间，一种久违的激情拥抱着我：“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一位，一位，又一位，“四大天王”相继放歌：“你的脸儿红又圆呀，好像那苹果到秋天……”流行的轻灵，更有情味地传递出民歌传统的真纯。我的心在他们的跳动中颤动了，他们一掀盖头，我就满心愉悦地贴近了他们。

       我原以为情歌纯然是在西北高原上自生自长的，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了情歌与老人的血肉渊源。老人的经历远无情歌那般甜蜜美好，老人的情感却和情歌一样纯朴真诚。情歌从老人心窝里飞出，却比老人飞得更高更远。或许，老人也正期待着歌声的长久吧？听老人说，他的歌要活五百年。不止，至少一千年。不 ，永远—— 真情永远，情歌永远。

       附记：经典乐声对于人生影响有多深、价值有多大，我想借助此文有所表述。经典当然不朽，创造经典者自然也不朽。知否老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谱出的乐声已与时光共存，直到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