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学系 李同吉 吴庆麟 胡谊
一个人如何成为某一学科领域的专家?在某一具体学科领域中，一个人从新手到专家经历了哪些方面的转变?现有研究发现，知识、策略性加工和兴趣是获得学科领域专长的关键要素，获得学科领域的专长要经历三个阶段：适应、胜任和熟练，其间知识、策略性加工和兴趣处于不同的发展水平且相互影响。这种发展的阶段观对于重新认识学习和教学问题具有探刻意义。
当前教育改革关注课堂教学的改革，课堂教学改革又聚焦于具体学科领域的学习与教学问题。学生在某一学科领域里的学习必然会经历一个从新手到专家的转变过程，对于这种转变过程的研究是在专长（expertise）这一领域进行的。专长研究的内在逻辑是，通过揭示专家的认知过程和心理结构，进而在非专家和机器系统上再现专家的行为，并通过有效的教学和训练来促进专长的形成。当前我国教育改革关注人的素质的培养，但素质是一个比较含糊的概念，难以从科学的角度明确界定，而从心理学角度考察人的专长的实质及其背后的认知机制，恰可以明确地揭示某一具体领域专才的素质，因此，专长研究能启发我们对教什么和怎么教的问题的认识。但是，目前我国教育界还鲜有从专长的视角来考察我们应该教什么和怎么教的问题的，具体学科的教学也是如此，例如，语文、数学等学科领域中，学生肿学习从开始入门到成为专家，经历了哪些变化?这些变化对于我们的教学有何影响?无论是教育研究者，还是实践工作者，对此认识都不是很清楚，本文分析学科领域专长发展的阶段观便是试图对上述问题作出一些可能的回答。
一、学科领域专长获得的要素
以往的专长研究尽管取得了极大的进展，但仍很难用于教育实践，其原因在于，他们较少考虑学校或学生。只有直接从学校实践中得出的模型和理论，才能在当前对专长的认识和教育实践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学科领域专长发展的阶段观正足这样一个模型。该模型刻画了学校领域中不断发展的专长的实质，而不是从非学校领域问题解决的特定任务中抽取出专长的实质。它不仅关注专长获得过程中知识和加工策略的变化，也考虑到了动机、兴趣等广泛的影响因素，把各种要素综合起来，形成了知识、策略性加工和兴趣等学科领域专长获得过程中相互影响的三大关键要素。
从知识角度看，认知教学心理学通常把知识分成陈述性知识和程序性知识，但从学科领域的专长发展角度看，学科领域的知识可分为两大类：领域知识和主题知识。领域知识代表了某一领域知识的广度（如对历史懂得多少），主题知识代表了知识的深度，即对特定主题知道多少（如对辛亥革命知道多少）。该模型强调个体在发展专长的过程中知识基础的量和质的变化。
从加工策略角度看，学生学习时采用的加工策略可分为表层水平的加工策略和深层水平的加工策略。例如，在文本学习时，表层水平的策略（如重读或释义）可帮助学生理解课文，而深层水平策略是要钻研课文，如判断作者的可信度或形成心理表征。
从兴趣角度看，也可区分出两种兴趣：一是个人兴趣，另一是情景兴趣。个人兴趣是个人对于某一领域的兴趣，它是持久的，且不因学习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我们可以进一步把个人兴趣分成两类：一般兴趣和职业兴趣。一般兴趣可使个体从事与领域有关的各种活动，如对历史的一般兴趣可包括看历史小说或阅读文献，而职业兴趣只和职业活动有关，更为专业化，并有明确的目标指向（如参加与历史有关的会议或查阅文献）。情景兴趣与个人兴趣不同，它是指向现时现地的，是由环境中的事件或特征所引起的唤醒和关注，这种兴趣是和一定的情景相联系的，因此来得快，去得也快。
知识、策略性加工和兴趣的关系如下图：
箭头代表这些要素之间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关系。策略性加工可以促进知识的获得，而高效地运用策略的能力需要个体具备具体领域的知识基础。表层策略在学习内容不熟悉或任务要求是新的或复杂的情况下有效，而深层策略可以使学习者以批判分析的方式质疑学习内容。学生与领域有关的兴趣也与知识和策略性加工有密切关系，例如，个体对自己懂得更多的领域也更感兴趣。此外，由于策略性加工需要时间和努力，所以对某一领域或主题的兴趣是策略性加工的催化剂。情景兴趣也能促进学生对策略的选择和利用，尤其在个人兴趣比较低时。
二、学科领域专长发展的三个阶段
一个人在具体学科领域里从新手到专家会在知识、策略性加工和兴趣等方面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是有阶段特征的，这里把学科领域专长划分为三个阶段：适应、胜任和熟练。这三个阶段的学生无论是认知还是情感都处于不同的水平：
1．适应
专长的最初阶段是适应。学生进入一个复杂的不熟悉的学科领域时需要的是适应。在这一阶段，学习者的知识是有限的和零碎的，在领域知识和主题知识方面都是如此。学生只是开始了解一些基本事实和基本程序，能模仿书本中的程序，开始综合知识和程序，利用表层水平的思考来形成图式。他们还缺少原理性知识，即领域知识中高度整合的部分。这种支离破碎的知识使学习者难以区分信息是否准确和相关。
这些学生遇到的具体领域的任务一般是新的和富有挑战性的，因而常用的是表层水平策略。学生的动机来自外部（通常是班级或年级），与学习领域无直接关系，即便个人兴趣的种子已在有意义和有吸引力的教学中播下，但要生根发芽仍不容易，要靠情景兴趣来保持新手的注意和促进其努力。这一学习阶段的学生解决问题的信心和毅力也不够，他们如果觉得自己解决不了某个问题，就不大可能在该问题上花太多时间。他们只能考虑到很少的步骤，而不能完成需要很多步骤的问题。
2．胜任
从适应向胜任转化的标志是知识基础在量和质方面的变化。能胜任的个体不仅具备大量的领域知识，而且其知识是整合的和原理性的。这一阶段的学生有了些有用的基本事实知识和程序性知识，运用知识时不需要借助参考书，但遇到更复杂的程序时会犯错误或遇到困难。他们具备整合的知识，能把观念、程序和方法或证据联系起来。
由于遇到的问题越来越熟悉，学习者会混合使用表层水平策略和深层加工策略来钻研这些任务。知识和策略的变化还伴随着兴趣的变化：对领域的个人兴趣不断增强，而越来越少依赖环境中的情景特征。学生的动机既有外部的，也有内部的（如问题驱动），学生更喜欢具体的概念而不是抽象的概念，这一阶段的学生在遇到难题时会花更多的时间解决问题，只有当自己实在不能解决时才会选择放弃和寻求外部帮助。他们开始解决多步骤问题，但往往难以完成。
3．熟练／专长
知识、策略性加工和兴趣等三个要素中任何一个要素都可促进学生从适应向胜任转化，而从胜任向熟练转化，则需要上述三个要素的合力。专家的知识基础不仅具备深度和广度，而且可为该领域创造新知，这就需要专家熟悉该领域的问题和方法论，而且要积极地发现问题。专家提出问题并进行研究，从而扩充该领域的研究范围，因此，专家的策略几乎纯粹是深层的高水平的加工策略。此外，专家的个人兴趣很高，不再依赖情景兴趣，这使专家能长期保持高水平的投入。
三、评价
从理论上看，和传统的专长模型相比，学科领域专长发展的阶段观在研究目标、关注领域和比较的性质等方面有许多区别，这大大扩充了专长研究的范围和视野。
首先，以往的专长研究试图设计出“聪明机”程序或把非专家训练成专家，而本模型的目标是改进学生的学习和发展。
其次，传统的专长研究者从各种学校外的领域设计试精心选择问题，而本模型关注学校学习，并在历史、自然科学、数学和文学方面做了大量验证性研究。为什么要关注学校学科学习的专长?原因有几点：第一，学校领域的学科学习有其独特的特征，无法通过非学校领域的专长研究充分获取。第二，学校领域可以组织大量相关的知识和经验。第三，传统的专家新手研究者从“冷认知”的视角看待专长，忽视了动机和社会情绪的作用，但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动机和情感都对专长的发展有极大的作用。如果不考虑动机和情感维度，就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坚持自己发展专长之路，而有的人却在压力面前放弃。
最后，以往的专长研究是基于专家和新手的比较得出专长的特征的，而学科领域专长发展模型关注从新手到专家的过程，考虑到专长发展阶段内和阶段间的系统变化。
从实践来看，学科专长发展阶段观的最大价值在于致力于改进学习和教学。把专长发展划分为不同阶段蕴涵着一个基本原理，即教学工作要根据学生学科专长的不同发展阶段加以实施，而且这种阶段划分的标准，不是年龄或其他某些外在因素，而是具体的学科专长的标准，具体来说，是学生在该学科领域知识、策略性加工和兴趣的发展特点。由此，可以对学校学科教学得出如下启示：
第一，在教什么的问题上，要把知识的传授、兴趣的培养和认知策略及元认知策略的训练结合起来。知识的获得是对于专长发展愚具本质意义的方面，是决定专家行为的关键，这是众多专长研究的一大共识。学生向胜任和熟练转变需要策略性工具来分析和处理遇到的许多问题，这就需要学生具备认知策略和元认知咱我调控策略。这种策略要在相关情境中获得和练习，并让学生体验到其价值，而且娶鼓励学生改变策略和综合使用各种策略以适合自己和问题的特点。兴趣是发展学科专长最好的老师。虽然知识和策略是专长的核心，但研究发现，学生对于学习和发展的投入同样是至关重要的，兴趣尤其是个人兴趣与学生的知识和策略的努力关系密切。如果教育仅仅关注具体领域知识的获得，而不考虑动机的作用，就无法真正帮助学生获得专长。学校如果允许学生从事感兴趣的主题和任务，并沉浸在有意义的学习中，就会为培养其长久的兴趣提供肥沃的土壤，并增加其胜任能力。
第二，在如何教的问题上，要根据学生不同学科专长发展阶段，选择不同的教学策略。比如，在聿科专长发展的早期，如何帮助学生渡过适应阶段?由于适应阶段的学生只有有限的零碎知识，这种片段知识伴随着很少的投入，且高度依赖表层水平的策略。因此，要帮助适应阶段的学生确定哪些内容是核心的，哪些是边缘的，哪些信息是精确的和得到论证的，哪些是不准确的或不可靠的。其次，还要明确地指导这些学生如何使用策略，因为他们往往会无效或低效率地使用自己原有的策略。最后，要帮助努力适应的学生建立和该学科领域的联系，这是描下其个人兴趣种子的关键。
第三，教学要充分考虑学生学科专长的发展阶段特点，不应拔苗助长。例如，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中学生就能在某一学科领域成为专家。中学生的知识、策略和兴趣都不可能达到专家的标准，但可使他们在义务教育阶段在通往专长的道路上取得显著进步，也就是说应能看到学生的知识、策略性加工和兴趣方面的显著改变，可从适应向胜任转变。同时也要意识到，只有极少数学生有成为领域专家的目标。在中学阶段，大多数学生可达到胜任水平。盲目拔高对学生学习的要求，不符合其专长发展的特点和规律，是不利于学生成长为举科领域专家的。
总之，学科领域专长发展的阶段观为学科领域专家的培养提供了很好的视角，对于我们在学校教学中教什么和如何教的问题有着深刻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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