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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的宇宙学家

沙漠里的宇宙学家

—— 约旦河西岸记行之十九

云也退 昨天 22:20

西巴喀—贾特的清真寺看起来很新,这里的阿拉伯居民当地主的当地主,干工作的干工作,有一部分去那些富得流油的海湾国家打工,赚到了钱回来“建设家乡”。新盖的清真寺在我看来面目乏味,但阿拉伯人却骄傲得很:他们的确是有种狐死首丘的恋土情怀的。

你既深知阿拉伯社会的问题所在,也看到以色列治下的阿拉伯人同西岸巴勒斯坦人的不同,你如何维持对他们的好感?——每次我问这类问题,都会换得阿吉的一些新故事。关于他自己,他喜欢说“我是个宇宙学家”,“我到英国是去学习的”,似乎他做过的最为人知的那些事——在高校、社团里巡回讲演,在家里开愤怒青年的大麻派对,给他的Matzpen党的会刊写稿——都是用于活络筋骨的业余爱好似的。他经常在谈巴勒斯坦人的时候提起一个名字:史蒂芬·霍金。

“他就是这么进来的,”阿吉歪着脑袋,将嘴角和眼珠撇向相反的两个方向,舌头半露,“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嘴里嘀嘀咕咕的谁也听不懂。”

在那天的研修班上,一个学生推着霍金的轮椅走进教室。全场都在狐疑:这小瘫子也是来学宇宙学的?还来上课?那学生拿起轮椅上的一些讲稿,开始在黑板上抄写,霍金说了几句什么,学生就对着台下的人说:“斯蒂芬说……”阿吉说,他渐渐发现这瘫子不简单,他说的话虽然不深奥,可也不是屁话,而且有种特别强大幽默感。他唯一纳闷的是,那位助教是怎么听懂他说话的。

(图注:史蒂芬·霍金。阿吉唯一纳闷的是,那位助教是怎么听懂他说话的。图片来自网络。)

因为当初短暂的偏见,阿吉自责了很久。他后来读霍金的书,感到书中的幽默与他当年的亲耳所闻一模一样:“他比不上爱因斯坦,但他的成就同样受人尊敬,而且见过他,我就对任何肢体上的残疾都不在乎了,”他晃晃手里的拐杖,“很多人不知道他有多么了不起的幽默感,在读他的书时都忽略不见,真可惜。”

“黑洞理论”和“宇宙大爆炸”理论一样,都是关于“不连续性”的。霍金的出现,引起了包括阿吉在内的学生思考不连续性,而非像之前那样,认为事物的发展是有前因后果的、连续的,人是可以从“过去如何”推断出“将来如何”的。此外,对不连续性的重视还更新了人们对科学理论的认知:理论是一种发明,是人的头脑的建构,而非发现。爱因斯坦——以色列到处都是他的著作、言论集、写给各个年龄段的人看的相对论读本——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理论如服装,搭配起来以符合人体,而非反过来,由人体来满足服装。

阿拉伯人缓慢的节奏是阿吉所喜欢的,他能在那种环境里感受自然流转,感受星球的存在。在西岸,尤其是在曾经被以色列人占领的西奈半岛,阿吉对极端荒凉的环境有种天生的好感,让我想起《小王子》中关于沙漠的那些说法。在这种环境里生活的人也是基本的,他们没有美德,只有本性,他们的毛病,例如贪婪,也是最基本的人的缺陷。而“开化”了的人群,像阿吉经常要揭穿其撒谎行为的那些以色列政治家,就复杂得令他厌恶了。

我不知道阿吉从哪年开始接触阿拉伯人,但他遵循的处世规则似乎是在那种环境里养成的,如中国古语所说:敬人者人恒敬之。1975年的西奈之行,为阿吉赢得了好几位贝都因人朋友,他说在贝都因人的社会里,才有这种简朴的、以物易物式的信任互换。在那次旅行中,阿吉两次开门接纳过路边的贝都因人,一位是那个迈阿密姑娘,另一位是个本地男人,他们语言不通,那男人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当他将男人送到目的地后,他请他坐下,从棚屋里拿出用锡皮罐、树枝和骆驼毛制作的琴,为他弹唱。

他们要继续赶路了。阿吉示意告辞,贝都因人点点头,但又用手指着他们的车,示意说,能否借用他们的车开一下。

“他要参加驾驶考试了。奇怪吧,沙漠里都会有这个。这是以色列人安排的,每个月都会有个以色列考官从比尔谢巴坐直升机飞来,到时候,这里的贝都因人就去参加考试了。”

他没有犹豫,给了贝都因人车钥匙,给他示范如何使用自动档。贝都因人发动汽车,开跑了。阿吉一点都不担心,“贝都因人视荣誉高于生死,”他说,“绝不会做出骗子的勾当。”一刻钟之后,贝都因人把车开了回来。

“你有什么感觉?”

“很正常,这就是我喜欢的社会。”

1982年,阿吉想念在沙漠中看到的宇宙,从英国重返西奈。他以2美元一天的价格租了一间茅棚,视野一片清爽,每一天,他都可以像小王子一样,观看日出的每一个细节,日光越来越强,直至刺眼,接着,太阳用一天的时间,渐渐远离它所浮现于其后的那片山脉。他感到地球在转动。

这一次旅行,阿吉已经有了一位熟识的贝都因主人。此人名叫沙伊赫·阿里,曾是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毕业生,毕业论文写的是苏丹的原始部落,但是,如同大多数阿拉伯人一样,他也不习惯生活在家乡以外的地方。他同样给阿吉弹奏那种名叫“拉巴卡”的乐器,一边谈一边唱一支曲子,调子很忧伤,如同山风的呜咽。阿吉问他,这阿拉伯语说的是什么意思?沙伊赫说,歌词是一句谚语:“不要嫁给一个骆驼背上满载货物回来的男人”。

阿吉很奇怪:为什么这么说呢?

沙伊赫是这么解释的:贝都因人出发时,就在骆驼上带了衣物、食物、水和其他辎重,他会根据这一趟路程的长短估算带多少东西,因为他要在沿途将东西散发给遇到的人。回到帐篷时,族人会看他还剩多少东西带回来。如果骆驼背上还是满的,那么此人就是吝啬鬼,是个不配做丈夫的人。

这又是阿吉喜欢贝都因人—阿拉伯人的地方,他们评价一个人是看行为,而非空信其言;他们可以待在一个地方,一辈子都不动。“我是个宇宙学家,”阿吉说,“如果我是史蒂芬·霍金,就不待在伦敦了,我会让人把我推到沙漠来,每天看日出、日落——直到我思考出了宇宙的答案。”

(责任编辑: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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