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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基雅维利眼中的性与爱

马基雅维利眼中的性与爱

云也退 今天 14:16

马基雅维利的模样,跟笛卡尔、帕斯卡尔、霍布斯等早期文艺复兴诸公一样,差不多只有一幅标准像留存世间,而老马的这幅出自画家桑蒂·迪·第托之手的肖像,还常被认为更不可靠一些,加入了画家太多的臆想。不过,好事的后人还嫌不过瘾,给这幅画像增添了许多自己的理解——无非是让《君主论》作者更狰狞了。

(图注:被PS成魔鬼的马基雅维利。作者供图。)

最近读马氏书信集,发现第托这幅肖像刻画的似乎不仅仅是意大利人狐狸式的狡猾,他的脑门,尖下巴,神秘的微笑,跟此人的色欲有关。1509年12月8日,马氏在写给路易吉·圭恰迪尼的一封信里,写了他在性饥渴的催动下,跟一个“老娼妇”发生性关系的过程,写得还真是绘声绘色,丝丝入扣:

那老娼妇抓住我的手,把我领到她跟前,说:“这就是我要卖给您的衬衫,您先试试,过后付钱。”我,一个怕羞的小伙子,完全吓傻了。不过长话短说,在黑暗中就我和她两人……我操了她,我感觉她大腿松垮垮的,阴部湿漉漉的,她呼出的气味也有点难闻。尽管如此,绝望的饥渴,我还是上了。完事之后,我想看看这件商品。我从屋里的壁炉中取了一段燃烧的木柴,去点壁炉上面的一盏灯,几乎把灯打翻了才点着。啊!我差点没当场死去,那女人太丑了。我首先注意到她的一蓬头发,一部分白,一部分黑——换言之,就是花白的那种。尽管她的头顶部分已秃了(多亏了这片秃顶,我可以看清有几只虱子在漫步),还是有细细的几绺头发,发梢垂到眉毛上。……

男人这一炮打得亏大了,起初我还边读边窃笑不止,后来感觉不是味:马氏把老女人描写得太恶心了:“她每道眉毛的末梢都有一串虱卵,一只眼向上看,一只眼向下看,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眼窝里充满了浑浊的泪水,而且没有睫毛……她的上嘴唇惹人注目地长着一些略长而稀疏的胡须……下巴颏有点多毛的赘肉拖到喉结上……”假如确有其事,我这就去为马先生上一柱烈士香。

这段故事应是马氏闲得发慌,仿《十日谈》之作。《十日谈》的作者卜伽丘,也是佛罗伦萨人,到马氏生活的15—16世纪,这本石破天惊的名著问世已有百余年,佛国的风气应已相当开放了。马氏同佛罗伦萨驻罗马大使弗朗切斯科·韦托里经常聊些男人的话题,信中还时常提到一个男妓的名字。暗夜嫖老妓一事虽大体为虚构,但必有他丰富的个人经验为基础。

沉闷中世纪结束于文艺复兴,要说关键的突破口,就不能不说性爱。《十日谈》是一卷诲淫诲盗的风俗画,影响从佛罗伦萨传到了欧洲各国,在法国,路易十一就组织人手编写了《新十日谈》,一众男人讲着各自亲历的或听来的性冒险,我最喜欢的故事,是说一个仆役利用藏睾术,伪称没有性能力,骗过了一位达官,进入他家后日日与女主人交欢。这类故事奇则奇矣,在太监文化源远流长的帝制中国,纵有《金瓶梅》,也不容易想象。到马基雅维里那时候,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谈论性事相当大方。韦托里给马氏的信,每每说到自己在罗马的寻花问柳,马氏就回信,半是恭维、半是忠告地予以肯定。1514年6月10日的信里,他写了这么几句:

“至于您的爱情,我要提醒您,爱神只折磨在他飞入他们怀抱时想剪短他双翼或束缚他手脚的人。因为他是个青春年少、喜怒无常的男孩,他会挖掉这种人的眼睛和心肝。但为他的来临感到喜悦、迁就他、任他随心所欲、欢迎他再度来访的人,他是尊敬和爱护的;在他的指挥下,他们将百战百胜。”

多么豪迈,要是仅仅视其为男人的狂妄,未免就狭隘了。我认为,以这番眼光去接受性与情爱的人,不仅会更丰富,也必然更懂人生,因为,性爱之事给人带来的,是对人生之随机感的认识。而在人性深受宗教束缚的时代,“随机”、“运气”之类的概念并不存在,至少是被压制的,人们从小把自己献给上帝,带着罪孽意识过完一生,他的性情趣味必是拘谨的,是小心翼翼的堆叠积累,奔着一个终极目标而去;他的生活之路是规定好的,而不是自我创造的。

在卜伽丘《十日谈》的“流毒”中,对人生之随机的强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卜伽丘把机运列为统治人类世界的三大基础性力量之一,与爱和智慧并列,即便是书中那些能娓娓道来地讲情爱故事,看上去练达人情、游刃有余的人,自己也不是能逃脱机运的主宰。在我看来,这种对人生之随机性的认识,非得是能自由迎送爱神的人——当然也可以说是不总是刻意压抑性欲的人——才能拥有并不断夯实于内心的,他们最知道:生活需努力,幸福靠运气。

邂逅老娼妇的故事,正好说明马基雅维利对运气的认识:运气是一种无常的力量,它用戏剧性和趣闻轶事充填你的生活,让你紧锁的双眉松开,哑然失笑。他在《君主论》里甚至说,就连上帝都要和运气之神竞争,以争取对人间事的掌控;而我们人类,几乎就是运气之神的受害者。

这看起来不过是宿命论而已,但却来自马基雅维利本人真实的人生体验。他是一个真正的享爱主义者,尤其在他的晚年,政途奋进不力,只好接受当政者的委托,归隐撰写《佛罗伦萨史》,这期间他结交了一名情妇:芭芭拉·拉法卡尼·萨卢塔蒂。这段迟来的爱情更加坚定了他对“运气之神”的认知,命运予取予夺,不会同你商量,你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你可以掌握自己心扉的开放度。

马氏同韦托里保持了多年的通信关系,除了两人在爱与欲方面气味相投外,马氏的最大目的,是希望能借韦托里的力量重获执政者的擢用。可惜他在这方面实在没多少运气,韦托里辜负了他的嘱托,为了安慰他,就同他灌输些类似“官场失意方能情场得意”的哲理——其实收信那一方又何尝不懂这些。韦托里在1515年1月16日的信里说:“……我心想,世界不过是爱情罢了,更明白地说,不过是肉欲罢了。”话里的意思是:老弟,你就认了吧,你我都是男人,应该有男人的优越感——所以,请及时行乐。

读完书信,我就觉得那些将马氏ps成魔鬼的人,实在是挺冤屈他的。浸淫于厚黑学中的中国人,对马氏讲的那套权谋术恐怕不屑一顾,但更多的现代人还是视他为教人行恶的祖师。但那本小书,只是他在仕进不顺的刺激下生产的;就其爱欲观和“运气之神”来看,他持有的是那个年代最进步、最有解放性的观点:解放身体,也解放爱神。

(责任编辑: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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