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盘子的男孩

原标题：刷盘子的男孩

专栏作家DavidBrooks最近讲了一个故事：大约一个世纪以前，有个叫WalterJudd的17岁男孩，希望到内布拉斯加大学读书。父亲告诉他，虽然家里满心欢喜地支付了两个姐姐的学费（那年月女孩上大学相当罕见），但不准备为他支付任何费用。父亲解释说：“你也许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位很好的医生，但你性格中有一种非常松懈的倾向。艰苦的体力劳动将把你塑造得更为坚强。”于是，这男孩乘火车去了那所大学，10点半到站，12点15分就开始刷盘子。他从此每天6点起床干活，直到大学毕业的最后一周，才有时间和女孩子约会。最终，他真成了一名医生，并在1943-1963年间成为美国举足轻重的众议员。

DavidBrooks笔调中，透露了强烈的怀旧情绪：在那个时代，劳动阶层被视为自律、自强的典范。劳动，特别是艰苦的体力劳动，是锤炼人格的手段。如今，这种价值观正逐渐式微。

这段故事，勾起我的一些感叹。最近，我开办了“薛涌留美预科”，主要是有感于国内的留美热较为盲目，不少孩子准备不足就急急忙忙出国，我希望能够以亲身经验和知识，为他们在语言和文化上做好准备。由于我坚持一对一、手把手的教学方式，得以密切地接触学生，甚至深入学生的家庭，和家长进行相当充分的交流。两个月下来，也见识到了几位把家长气得一筹莫展的年轻人。

其实，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挺可爱的，刚接触时很喜欢他们的性格。但他们就是不能认真，刚刚开始学习，松懈的人格就暴露无遗。有个孩子报了暑期的 “魔鬼阅读”课程，其实就是高强度训练，但居然一边上课一边玩游戏，第二天干脆不见了，后来说是和几个同学出去玩了。另外一位马上要出去读高中，父母给他报了我的课程，说这孩子万事不上心，希望能强化一下。结果呢，几天下来，一页书没有读，拍拍脑袋想出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来糊弄我。

对这样的孩子，我往往火冒三丈。其实家长和我一样生气，但就是没有办法。于是我经常成为编外家长，和孩子谈心。可惜，即使谈得挺好，两天一过还是老样子。都说现在的孩子压力大，可在我看来，他们已经放松得不能再放松了。交道打多了，我终于发现了这种行为的奥秘。

望子成龙的家长，为孩子不努力而一筹莫展，但他们往往没有意识到，恰恰是自己培养了孩子这种懒散的习性。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考大学，当时如果功课不好，并非没有到农村修理地球的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能不拼吗？现在的孩子，高考竞争的激烈程度已经低多了。但家长们无意中给孩子定下一个游戏规则：在学校不好好用功，什么都不行，那一定是学校的责任，到美国换换环境，也许会好起来。孩子马上心领神会：美国多酷呀，谁不想去？既然如此，干脆向父母证明在国内根本就学不好，父母一着急，一年就花上五六万美元送出国了。

我总和这些孩子的父母讲我在《参与孩子的成长》一书中讲过的故事。当女儿不练琴时，我就对她说：看见咱们家的新车了吧？两万多美元。你喜欢，想要，就要工作到足够的钟点，挣够两万多美元，那车就是你的了。如果不想要，也没关系，不开就是了。但是，你不能仅工作1小时，就想用所挣的10美元把车买下来。没有人会卖给你的。弹琴也一样，你要想在台上光芒四射，就得练够一定的时间，否则上去岂不是只能丢人现眼？女儿钢琴弹得倒是一般，但这道理却深深记在心中。她13岁就每晚11点以后才睡，早上6点半就起床，不停地用功，督促她睡觉反而成为我的首要使命。

我和家长们说，现在留美成了热潮，有的人出去混四年，回来还是找不到工作，你们的孩子如果这么松懈，前景堪忧。所以，孩子不用功，还不如和他们摊牌：不想读书就别难为自己了，去工厂做工吧，父母也会给你留点钱，等你实在过不下去，再接济你一下。我敢说，许多这样的孩子，当了一年工人后肯定会回家为留学而废寝忘食地准备。

可惜，我的话不一定有人听。如今在城市里长大的一代中高产子弟，很少能体会生活的艰辛。干体力活的大有人在，但城里的孩子，从来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以为逍遥自在的日子能够永远继续下去。或许，让这些孩子适当锤炼一下会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