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梦想的教师生活

 梦是心灵的思想，是我们的秘密真情。——杜鲁门·卡波特

 新的学年开始了。一开学便是教师节，应景的作文是少不了的，毕竟学校那几块展板还空空如也，校报校刊的编辑们也恨不能拿了高音大喇叭来催促一阵。全校学生的同题作文《最可爱的老师》便在学生们的一阵叫嚷抱怨中布置下去。收上来一看，我大致能够把学生最喜爱的老师分为三种类型：一是课堂上猛吞药片型，二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型，三是半夜仍旧奋笔疾书改卷备课型。我问学生，为什么你们觉得最可爱的老师都是这样的。学生大笑，说，不是这样的还能是怎样的？

 还能是怎样的？我笑了笑，给学生讲了个故事。我来自于四川西南部的一个小县城，那个县城四面环山，一条小河从县城边缘缓缓流过。我的小学、初中、高中的学业都是在这个小县城里完成的。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老师，他总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子谦谦君子的风尚，似乎万事在他看来皆有定数，着急是着急不来的。他的课说不上有趣，但也说不上无聊，平平淡淡，听听罢了。但这许多年来，他竟然是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老师，还没有之一。原因只是因为一件小事。也不知当时是怎么说起的，在一个三月天，春天里最为优美的时节，他竟然邀约了我们几个学生要去踏青。那天一大早，我们一起买了一些干粮和水，便叫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等着拉客的马车，马铃儿叮当，我们朝着目的地城外一座建有白塔的山而去。一路上欢声笑语是免不了的，而这位老师却始终只是面带着微笑，话很少。到了山下，我们步行爬山，上了一个小山头之后，放眼一望，旁边的一个山坳里竟然藏了一座小庙。庙不大，但装饰精美。老师又指着另一边说，你们看看那边村民的房子。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依山而上，几座破破烂烂的农家小院，一些房子的土墙明显倾斜着。这时，这位老师说，再穷的地方，也会把庙宇建成最好的样子，那是他们仅存的希望。在那一刻，我领悟到希望对于人生的重要。

 据我所知，他毕业于名牌大学，却主动来了我们这个小县城里教书，他在这里娶妻生子，他在这里安放他的一生。他说他的同班同学们都在山外面的大城市里奔劳着，赚钱，当官，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小县城里“蜗居”，偷懒。我们笑他，问他的希望，他的理想是什么，他笑着看着我们，一言不发，山坡上吹过来一阵微风，树叶沙沙地响着。

 多年之后，我自己也成为了一名教师，我知道了他把我们几个同学约出去踏青的目的。是的，他就是要告诉我们，我们就是他的希望，他的理想。既然选择作了一名教师，也就必然选择了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希望和自己的理想。然而，这希望这理想的实现又恰恰是来不得半点着急的，教育需要契机，自然的或人为制造的。一个好的教师当然懂得把握住每一次偶然而来的教育契机，也更加要懂得去策划一次好的教育契机。一次寻常的春日踏青，让我记住了这一位年轻的老师。他现在已然人到中年，仍旧待在那个小县城，教书、喝茶、晒太阳，继续着他偷懒的教师生活。

 学生们说，这和他们的生活经历差距太远。我说，难道本校没有三大类型之外的仍旧可爱的老师吗？他们摇摇头。我便又讲起了另一个本校老教师的故事。

 他是文革时期的大学生，读复旦历史系，文革初被打断了一条腿，大学没有读完便只好肄业回家。他爱历史，文革十年，偷偷地读“二十四史”，文革后学校恢复正常秩序，他便在我校教书。前两年，我参加优质课竞赛，讲《隋书》里节选的一个人物传记。我把下发的文本随意地放在办公桌的一角，他走过来，也随意地拿着看了看，便告诉我说，这个地方的这个字错了，原文里应该是什么字，这里却写成了这个字，这一个字就把这个人物的死因弄错了。我有些惊讶，马上在电脑上查原文，果如其言。他笑着说，那些年没事儿做，就那几本书，反复读，也就记住了，还好没有老糊涂。我最后说，他就是你们的历史老师。

 学生们张大了嘴，不相信，理由是他的腿不瘸啊。我说，是的，当年断了，又接上，但走路始终不利索，他便开始练交谊舞和国标之类，舞蹈的步伐动作，掩盖了他这一缺陷。

 最后，我总结说，最可爱的教师并不是那三大类型的老师。最可爱的老师应该是懂得教师生活的老师，他们对教育有希望有理想，对专业有专攻，对生活懂艺术。这也是我所梦想的教师生活。

（作者系重庆市求精中学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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