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草草

                    之一 ： 半夏

 

     在乡间，许多名贵或不名贵的中药材，都被称作草。

   那些草，在深山老林，田间地头，野草丛中，沟渠边上，以野草的身份，吸收乡野清气、汇聚山间灵气、纳藏自然精气。茁茁其根，葱葱其叶，灼灼其花，硕硕其果。花可饮，叶可烹，果可食，根可煮。浑身是宝。

   相传牛头人身的神农氏看到人们得病，誓言要遍尝百草，最终找到了能医治疾病的草药。神农在尝百草的过程中，识别了百草，发现了具有攻毒祛病、养生保健作用的中草药，却终因误尝断肠草而逝世。神农爬山涉水寻遍奇花异草，首创医药，后被尊为“药皇”。他所尝的那些草，成了后世中国医学传承中的中草药。

   中草药，原本就是山间以野生为贵的那些草。

    半夏得名，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有民间女子名曰白霞，患病已久，咳喘不止。某夏日晌午，此女子冒溽暑顶烈日，行走于田野，割野草，挖野菜，无意之间，挖得某植物块茎于土层间。此时她腹内空空，饥饿难耐，欲将块茎放置于口中，咀嚼吞咽以充饥止渴。不料吃完便呕吐不止，这位聪敏过人的女子，立即嚼生姜以止呕。最终，呕吐停止，就连久治不愈的咳嗽竟也得到根治。

    自此，该植物块茎与生姜相配，成为一剂治疗咳嗽的良方。白霞姑娘经常煮汤给乡亲们治咳嗽病，效果甚好。只是这种植物块茎含浆液丰富，须清洗多次方可食用。善良的白霞姑娘日日蹲在河边淘洗，不慎滑入河中丧命。人们以“白霞”命名该植物，来长久的纪念该女子。后来，人们又发现该植物于夏秋季节采收，久之，“白霞”遂叫成“半夏”。

    明·《本草蒙荃》载：“半夏，山川泽谷，处处有之。苗起一茎，茎头三叶。根名半夏，八月采收。”

    华佗弟子吴普曰：“生微丘或山野中，二月始生叶，三三相偶。白花圆上。

    宋朝，有楚州判官杨立之得了喉痈，饮食起居难安，异常痛苦。服用好多中药无效，恰好名满朝野的太医杨吉老来楚州办事，受邀为杨立之看病。仔细诊察后，说道：“此病蹊跷，须食生姜一斤，否则无法可治!”此时杨立之喉咙溃烂、疼痛不止，无奈别无他法，姑且一试。半斤生姜下肚，疼痛、肿胀减轻，吃完一斤生姜，肿胀化脓完全消失。喉痈痊愈。次日，杨立之前去拜谢，杨吉老道出其中道理：“南方为官，喜食鹧鸪，而鹧鸪喜食生半夏，久而久之半夏中毒。今食用生姜方可解半夏之毒性，故数颗生姜解除病根，无须其它药。”

    因了半夏如此神奇的药用功效，野生半夏一度成为乡村家庭增加经济收入的一种途径。农历六、七月份，麦子收割后，一块块金灿灿的麦茬地里，一株株绿生生的 “三叶草”骄傲的头颅随风摇摆。村里的男娃女娃，在午后火热的阳光里，冒着酷暑，带上一块干馍馍，一手提着竹篮子，一手拿着小铲子，三五结对蹲在麦茬地里，目光专注地找寻一株株半夏，贪婪的目光所到之处，灵巧的小手快速地采摘半夏的块茎，便有一个个小洞洞让麦茬地满目疮痍。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地，脸颊被阳光烘烤成绯红，一双小手都成了土层的颜色。尖利的麦茬戳破了指尖，十指血迹斑斑，挖半夏的速度却不会慢下来，竹篮子在太阳西斜的时候终于丰满了起来，提一提，沉沉的，估摸着斤头，估计晒干了能有几两，乘着夜色欣喜地回家。第二天、第三天……只要是晴天，那些没人种植自己长着半夏的麦茬地就像一块磁铁吸引着村姑们。

    暑假快结束了，那些孩子把利用一个假期抢挖来的半夏背到河边，剥皮、淘洗。半夏的毒性腐蚀一双双小手，奇痒无比，他们不顾红肿的手，抢着晴天大好的太阳把半夏晒得雪白雪白，然后一一分拣，好好保存，等待那些外地来的客商，能卖上一个好价钱。一声声“收半夏喽……”响彻在七月的山村，一袋袋优质饱满的野生半夏被收走了，一个暑假的风吹日晒和流汗受累，换来的那一沓零散的人民币就足够交秋季的学费，用自己的双手劳动所得换得一个学期的书读。避过一次辍学灾难的孩子，相约一起去村头的小学校报名，红红的笑脸露出甜甜的笑意。那一年，村里那个最麻利最能干的女孩小林，攒够了5斤干半夏，共赚得100块，在孩子们眼里，那是个天文数字啊，因了这100块，她的美名在一个河道里的远近村子久久闻名。

    小小的半夏，曾几何时承担着山村孩子的求学梦的一部分，撑起了自力更生、勤劳致富的蓝图美景。

    如今，西和半夏，粒大色白粉性足，以其优质品种和适宜的环境气候等自然资源获得了半夏原产地保护和地理标志认定。西和半夏不再是村姑们爬山涉水赚一点学费的小买卖，西和土地上，半夏这一项富民强县的大产业，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中国半夏网》一经建成，半年时间内访问量过亿。西和半夏销售量占领了全国半夏市场的三分之二，全县六十几家大型半夏合作社带领农户大规模种植，优质的西和半夏源源不断输送到全国各地，外地客商千里迢迢来本地取经学习。“西和半夏”不再指代小小的地名和药名，它已经成为闻名遐迩的半夏品牌。

    西和大地上，涌现出一个个半夏姑娘，半夏汉子，他们凭着多年种植半夏的经验，一年投资上百万元经营西和半夏。

    在石峡镇石峡村，和当地盈丰半夏合作社理事长卢亚萍女士握手道别，她结满老茧的粗糙的手有力的一握，再一次提醒我她那一双手不知与半夏和土层打过多少亲密交道。重新审视她，翘起的马尾，白皙的脸颊，笑眯眯的眼睛，干脆利落的动作。数十亩半夏一粒粒种下，整地，选种，下种，施肥，喷药，浇水，采收，去皮，晾晒，分拣，储藏……每一道工序，所有的环节，她都在场，所有细节都不会忽视。劳动时她全副武装，全然劳动人民的姿态，站在外商面前，她用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落落大方地与客商洽谈。

   鲁工直、郭有力、鲁马成、吴琦……这些响当当的半夏汉子的名字，在西和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当年在七月的艳阳下，行走在麦茬地里采挖野生半夏时手脚最麻利的村姑小林，如今已成长为一名幼儿园的园长；西和半夏也变换了土里土气的旧貌，出落成家乡西和的一个金牌形象代言，经过分级包装，通过网络，通过铁路，她走出大山，走向山外面的新世界。

   半夏，就是那一川褐色土层里顶着三瓣新绿的那种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