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河北作家网访谈

——文学批评应该有所作为

 

 

        近日，河北作家网就文学批评等问题采访了我省文学评论家司敬雪。
        河北作家网：今天的文学批评有很多的难题，您怎么看？
        司敬雪：现在媒体上经常有些耸人听闻的说法，讲文学怎么了，文学批评怎么了。这是媒体的生存策略。确实，今天的文学有很多问题甚至难题，有些恐怕靠现在人的智慧根本解决不了；也存在浮躁，浮躁的人，浮躁的事，也不少。但是，也还是有人在埋头做事，一些问题也得到慢慢梳理。其实有难题才能出大成果，才能出巨人。欧洲文艺复兴时问题成堆，人们知难而上，结果出了那么多巨人；中国五四时期更是内忧外患，危如累卵，倒更激发了无数仁人智士的斗志，结果也出了那么多巨人。所以，今天的文学批评面临诸多难题，是危机也是一件好事，文学批评家是应该有所作为，也可以有所作为。
        河北作家网：文学批评要有所作为，首先需要什么？
        司敬雪：首先需要回归常识。现在很多搞批评的人比较偏离常识。有人一开口，就讲《红楼梦》怎么怎么样，就质问今天怎么没有《红楼梦》。其实是缺乏起码常识的表现。说《红楼》，就要先看是在什么时间概念里谈。历史出一部《红楼》，是要用五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长度概念来谈。你不能说，2008年怎么没写出《红楼》呵？也不能说，当代文学史上怎么没有写出《红楼》呵？这都是伪问题，是瞎说。中国的现代历史还太短，要出《红楼》还为时尚早。再等几百年再说吧。
还有一个说法，不论讲到一个什么作者，都要说，比鲁迅差多少，比老舍差多少。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但是等于废话。应该说，大多数作家，你把他累死，他也不可能赶上鲁迅、老舍。大多数作家，也就是按照自己的路数，根据自己的步长努着劲写。你根本就不要想着让他如何如何。中国不需要那么多鲁迅、老舍，也不可能出那么多鲁迅、老舍。恐怕，大多数人还只能是一般的写作者，过几年也就让人忘了。
        补上了这么两个基本常识，再谈文学就比较着调、有谱。就像一个园艺师，你不能让所有花草都变成牡丹，也不能责问为什么狗尾巴花怎么非长成狗尾巴花。你只能说，这个牡丹水大了，赶紧晾晾干吧；这个狗尾巴花放在这里不合适，给它挪个地吧。如此而已。
        河北作家网：看来文学批评需要更开阔的视野。
        司敬雪：是的。术业有专攻。卖西瓜的专门吆喝西瓜，卖烤鸭的专门吆喝烤鸭。一个作家也肯定都有自己的所好所长。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搞一种文学。但是，卖西瓜的，不可能两眼只盯着西瓜，更不可能王婆卖瓜只管自卖自夸。他至少得知道，西瓜有多少种，南方人喜欢什么，北方人喜欢什么；中国人喜欢什么，外国人喜欢什么。不然，他也只能做小本生意。只愿意或只能做小本生意，就不去说了。要是想往大里做，那就得知道得越多越好。有些作家，小说写了不少，可是，就是无法突破自己。不是不努力，是视野太小。脑子里装得少，往外倒的就只能那么一点点。今天屁股向东，明天屁股向西，后天屁股向东南，都是小机灵，抖再多都没用。
        河北作家网：这也说明了在文学批评中，尊重生活同样是非常重要的。
        司敬雪：那当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不管怎么高蹈，写东西还是要从这个基本生活事实出发。《圣经》要人皈依上帝，够高蹈吧，它并不满篇只讲要有光便有光。它主要还是讲人，讲人怎么生老病死，讲人怎么遭遇苦难困惑，讲上帝怎么可以帮助人解决问题。你听呢，就跟他走吧；你不听，他也并不把你打成黑五类，天天批斗让你速成。他很有耐心。作家也要这样才好。你得知道生活最初是怎么样，得从那里开始你的工作。你得有耐心，用你的文字，你的智慧，和你的善良，诱导读者跟着你到一个好的地方去，至少是你认为好的地方去。
        河北作家网：您认为除了尊重生活，还有哪些东西，是文学批评中所必须的？
        司敬雪：还有很多。主要应做到尊重普通人，尊重身体，卫护真善美。中国传统爱讲君子与小人之辨。有人就不同意。说，君子、小人，在社会中都是少数，更多的是不好不坏的普通人。这其实还是在原来的圈子里讲问题。我个人觉得，君子与小人，标示的是理想与现实。君子是悬置的一个标杆，很难达到，小人是发生的现实，是人们生活的呈现状态。古人云先小人后君子。先做小人，大家把丑话说到前面。所谓丑话，其实就是各自的核心利益、各自的责任分担。这个说明白了，大家都清楚了整个团体的实在构成，做起事来更多步调一致，力量更大，成功机率更高，结果更令人满意。这个古训其实说的就是尊重小人，尊重普通人。有的人喜欢高蹈，偏执起来，就总是忘了自己其实就是个普通人，应该尊重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他们特别喜欢揪斗黑五类黄五类，特别喜欢在揪斗中表现自己高人一等。这是畸态的，至少是愚蠢的。尊重普通人，怀着一颗平常心，一颗慈悲心来倾听普通人的烦恼欢愉，来抒写普通人的困顿挣扎，这是一个好作家首先要做到的基本功课。
        要尊重身体。中国人本来是十分注重身体的，儒家、道家都是注重今世注重身体的。后来佛教进来，有人以为是反对身体的。其实也不是。不过，佛教爱打比方。有的比方显得比较血腥。比如，有个佛教故事，说某人家里来个女客人，她要了盆要了水要了剪刀，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了。外面的人老听着哗哗水声，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主人好奇难禁，偷偷趴到门缝上看，结果差点吓死：原来女客人裸身坐在大盆里，胸腹被割开，两手把心肝肠肚都拉出来淘洗。这就是所谓洗心革面。故事的用意当然是劝善。但是画面太血腥了。我们的作家最好不要再这样，最好还是把我们的身体理解得凡俗些。它一割就疼，坏了就再也无法复初。身体是造化送给我们的独一无二的，美好的礼物。要学会倾听它的声音。
        要卫护真善美。人活着有些基本的东西是不可缺少的。要有光，要有水，要有空气，这很好理解。人活着还要有真、善、美。过去讲真善美讲多了，现在人们好像挺反感。其实好东西永远都不会过时。真善美到了今天具体讲起来内容条款可能不同，但作为基本思想理念不能抛弃。它们是形而上的光、水、空气，也是人不能缺少的。人没有光、水、空气，会很快死掉；没有真、善、美，则会很容易疯掉。文学可以天马行空，但是基本的东西是不能毁坏的。
        河北作家网：您最近出版了文学批评专著《20世纪晚期中国小说伦理》，请您谈谈您的这部著作。
        司敬雪：这部书2004年就完成了，因为当下文学批评的书没有什么市场效益，没有出版社肯出，所以一直搁在抽屉里。2009年5月拿给秀威科技资讯有限公司总编蔡登山先生看，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五天后，就接到蔡先生回复说马上安排出版。这部书表达了我对20世纪晚期中国小说伦理的一些思考。我认为纯形式的分析会遮蔽掉小说的很多价值，所以在书中我更主要把小说个案当作文化、伦理文本来解读。
        河北作家网：您现在主抓河北作家协会会刊《河北作家》，谈谈《河北作家》吧。
        司敬雪：《河北作家》是河北作家协会的一个重要窗口，领导十分重视，会员十分关注，所以我们编辑部工作都很努力，一点不敢懈怠。几年来，在窦卫华主编领导下，在各位同仁共同努力下，《河北作家》会刊越办越好，多次荣获河北省省会优秀内部期刊奖，并从2007年开始被中国作家协会网作为重点文学期刊与《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收获》等一起转载推荐。
        河北作家网：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司敬雪：谢谢。